这几日我一直往返于王府和连府,大哥的病是越来越沉重,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那么忧虑。
有时候,我甚至不敢踏入房中去看大哥的病靥,不是胆小而是怕自己无法接受,所以逃避。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再次承受失去至爱之人的打击,那最后一根弦犹在那里颤悠,我怕…怕有人不经意压断,那时候的我又当如何呢?过了几日,宫里有人传唤,召我和清河进宫面圣,总算该来的还是要来。
临行前,清河抓着我的手,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拒绝父王给我的指婚,这辈子我定不负你!看着他闪亮的眼神和坚定的神情,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胜负还未分晓,言之过早。
马车在宫墙内兜转,看着熟悉的朱墙高楼,已经将近2年多未曾再踏入这皇宫一步。
自御书房一谈后,我便再也没有进入皇宫,如今面对我们的又是什么呢?仍旧是在御书房接见。
太监通报以后,我和清河便走了进去。
和2年前没有变化,只是这次只有老皇帝一人端坐在书台之后,正低头批阅奏章。
儿臣参见父王。
我们恭谨地跪地请安。
平身吧,赐座、看茶。
皇上淡淡地吩咐旁边的小太监,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毛笔,抬起头看着我们: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只有眼睛却依然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竟比以往更盛。
一看到我们,他的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可我总觉得他的眼底却依然还是那么冰冷和平静。
这两年你们辛苦了!清河,你做得很好,朕相当的满意!皇上捋着胡须大笑,声音洪亮,听上去十分的高兴。
父王谬赞,这是儿臣应当尽的本分,绝不敢居功!我想清河应该是十分的高兴,连声音都有些微的颤抖,也是,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和赞赏不正是他一直在努力的目标吗?我略微扯了扯了嘴角,心里竟然泛起了淡淡的悲哀。
二儿媳,你现在可怨朕?两年前朕是欺骗了你,可这也是为了我们清元王朝啊,你能理解吗?皇上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淡淡地问道。
儿臣不敢。
我低眉顺眼地回答。
是啊,我是不敢怨你,那是因为你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可不敢并不代表我不会!我怨你,怨整个清元皇室,为了巩固你们的统治,牺牲别人的生命、牺牲别人的幸福,我亦怨亦恨。
是吗?皇上显然不是很相信,可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听说你兄长卧病在床?如果不是他丢下公务陪着你胡闹,又怎会落到如此的地步,叫他好生休养吧!平静无波的口吻里隐含着淡淡的责备和怒意,我双手紧紧地攥着裙裾,低头咬牙道:儿臣知罪,儿臣会转告家兄好好养伤,以便能早日康复为父王效劳!皇上轻轻地颌首没有说话,倒是清河听出了我话里的悲愤,怕我一时无法隐忍,悄悄地扯了扯了我的袖子。
我不着痕迹地拉了回来,气得牙根隐隐作痛,心里憋屈得难受。
清河,听说你把克尔氏领主的女儿带回了殷都?你和她在上京有过婚定之礼吧?皇上转移了话题,突兀地问道。
清河一下子措手不及,呆了半晌才道:是的。
不过儿臣与她的婚定之礼权宜之计,当时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看来,老皇帝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了!虽说是权宜之计,但是女儿家的闺誉可是相当重要的,既然你已经与她有过婚定之礼,朕就给你们赐婚,过几日好好地操办一下吧!父王!清河猛地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恕儿臣无法从命,儿臣这辈子只要云儿一个就够了,儿臣答应过永不负她,父王难道要叫儿臣出尔反尔,违反誓言吗?我的眼睛顿时感觉热热的,忙敛下了眸子,怕被别人看见眼中的泪意。
那你说,那个姑娘的名节怎么办?难道为了你的誓言,就要毁掉另一个女子的清誉和人生吗?皇上的口吻逐渐变得严厉,脸色也开始凝重了起来,书房里充斥着一种紧张而不安的气息。
父王,我打算认那姑娘为义妹,到时候请父王再为她指一门好的姻缘,求父王答应!清河猛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一瞬间书房里出奇的安静。
啪一声脆响,一块纸镇一下子摔到了清河的身上,又掉到地上裂成了两半!我和清河都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清河更是脸色灰败,身子也开始微微地颤抖。
那么用力的扔过来肯定相当的痛吧?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我很想跑过去安慰他,但是身子却好似被桎梏住一般,只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无法动弹。
简直是胡闹!你现在是想反抗朕了吗?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飞了?放肆!皇上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全身都散发出盛怒的气息,那双冷酷的眼睛更是仿佛能把人刺穿,让人不寒而栗。
二儿媳,你的意见呢?皇上压住怒火,装做云淡风清的样子,转过头微笑着问我。
儿臣……看着皇上带着笑意的脸,我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如果我说愿意,皇上肯定就赐婚了;如果我说不愿意,皇上在盛怒之下会不会给我定个死罪呢?感觉背上的衣服已经湿冷一片,紧握着的双手也是一片汗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神经也越绷越紧。
怎么不回答?皇上斯条慢理地说道,双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儿臣……一咬牙,我忽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冲到了清河身边跪下:儿臣…不愿意!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书房又是一片寂静,我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很怕这次老皇帝气怒之下会砸个香炉给我。
吱――是椅子朝后拖的声音,皇上站起来了!一颗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慢慢地滑落了下来,我猛地一下抬起了头,灼灼的目光一下对上了皇上冰冷的眼睛!皇上显然没有料到我是如此大胆,竟然敢直视天子,惊讶之下后退了一小步,有点楞住了。
不管你们如何反对,朕都已经决定了,过几日择日完婚!皇上冷哼了一声,背过了身子不再看我们。
父王,儿臣恳求您收回成命,其他的儿臣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个请父王成全儿臣吧!清河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地恳求,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我跪在旁边,满腹的心酸和心痛,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求父王成全!你们给我停下!皇上猛地一拍桌子,走到了我们面前,清河,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了吗?你是一个皇子,就有义务为了清元的安定和人民的幸福做出牺牲!没有大家焉有小家?国家不安定,小家会幸福吗?这一番义正严辞的话语一下子把清河打懵了,清河可以说是圣贤酸儒教育下的典型产物,他永远是国在前,家在后,以前这样,现在亦如此。
清河,你可不要辜负父王对你的一片苦心和期待啊!和克尔氏领主的女儿成婚,将给我们清元带来莫大的好处,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我们整个清元啊!皇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清河的肩膀。
清河一下子沉默不语了,可是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激烈斗争和矛盾。
父王,儿臣…儿臣答应!痛苦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里,我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呵!再睁开眼已经是一片模糊,我垂首跪在地上,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低落在了冰冷的地上,打得地面的水渍越来越大…二儿媳,你呢?皇上再次询问我的意见。
儿臣…答应…我哽咽着回答,一切原来早已经成了定局,何苦来哉?那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吧!皇上终于一偿所愿,高声笑着走出了书房。
我们回去吧!清河站起身过来搀我,我挥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脸上泛开了凄楚的微笑:恭贺殿下又要喜结良缘了!说罢,我自笑着朝殿外走去,身后清河的呼唤声早已经听不见了,耳边犹想起了那句誓言:这辈子我定不负你!讽刺,简直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