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我无力地倚着宫墙缓步前行,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许多念头一闪而过。
不要慌!不能慌!林嫣然,冷静下来!!我紧紧握住发抖的双手,暗暗对自己说。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孔言,可是…不行,他本来就已被皇上圈禁在了殷都,别说他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敏感,就是皇上仍对他恩宠有嘉,也依旧无法和皇后目前的势力抗衡,若在此刻强出头,不但救不出旭儿,还可能牵累到连家。
清河?更加不可能。
皇后本就因为顾忌他与我们连家,所以才出了这么一出狠招,又怎么可能会放手呢?她猜忌清河也便罢了,只是我当真没有料到,她竟然对一直在背后扶持太子的连家,也生出了嫌隙,真正是翻脸无情!娘说的不放心,原来说的竟是这个?!看来娘对自己姐姐的个性,恐怕也是了然于心的。
皇上?自他困于病榻之后,所有的事务早就已转移到了凤阳宫和东宫,已经鲜少宣觐,只怕他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太子监国,合情合理;可皇后揽权涉政,早就已经僭越了,皇上怎么会熟视无睹?根据宫内的暗探回报,近来根本无法探知皇上的现状!那么只能是两种结果:一、皇上的病况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从现在的时局来讲,保密确实是能避免更大的动荡;二、有人趁着皇上久病不便,暗中控制了周围随侍的人。
皇上,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我马上急匆匆地朝东宫的方向跑去,希望皇后不会派人守在那里。
清樊,如果是清樊的话…我不知道,也没有把握,可是总得试一试!这么些年,不要说别人,就是我也已经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越发地自私凉薄,即使是要牺牲别人…我只能守护住自己所珍视的,至于其他人,我无力亦无奈。
清樊,只希望你还能顾念着旧时的情分…到了东宫,才知道清樊已经去了御书房。
东宫执事的小太监见我一脸焦急,便道:太子殿下处理国事,一向没个准数,您若有什么急事,奴才替您去传一趟?我刚欲开口答应,可想想终究还是咽下了,摇头道:没关系,国事要紧。
还是别去打扰太子殿下,我等吧!是!小太监将我迎进了内厅,我略有些迟疑地问道:皇后娘娘…她,最近常过来看望太子殿下吗?这…小太监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您自小便与太子殿下交好,奴才也不怕实说,早年太子殿下便不太和皇后娘娘亲近,这您应该也知道。
可近来,更是生分了!我吃了一惊,难道说在我来之前,太子和皇后之间便很冷淡了吗?可为什么?我笑应道:恐怕是近来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都忙于国事,因此才没有机会见面。
小太监摇了摇头:您可别怪奴才多嘴,如果真想碰面,凤阳宫距离东宫虽算不上近,可慢走也只消片刻就到了!咱太子殿下向来待人温厚,可不知道为什么,与自己的母亲却这么疏离,啊,对了,还有太子妃……我见他越说越不象话,恐怕隔墙有耳,心下一惊,忙厉声喝道:狗奴才!还不自个儿给自个儿掌嘴!小太监被喝得呆怔在了那里,可立马便醒悟过来,脸色霎时由青白转为灰败,忙跪下一边自掴耳光一边道:奴才该死!奴才知罪!…是个机灵的孩子,我微微颌首道:好了!你刚说了什么?奴才说,太子殿下心系社稷,忧国忧民,操劳国事,真不愧为朝廷的表率!这是我清元之福,也是百姓之福!他俯身跪地道。
你倒也算忠心,以后千万小心谨慎!好了,你去外面帮我看看太子殿下回来了没有。
我伸手搀起他,淡笑道。
小太监受宠若惊地看着我,连声应着跑向了门外。
我却马上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刚才小太监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翻滚,好象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却无法抓住,到底是什么呢?算了,不想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旭儿的事!可是清樊怎么还不回来?再等下去就要关宫门了,到时候出去都麻烦。
正想着,一阵温煦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云儿,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忙转身,便看见清樊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略微比以前清瘦,但秀长的双眸却神采熠熠,一身杏黄色的织锦金绣九龙缎袍,使得清逸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昂扬丰采。
你…怎么了?云儿,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见我略带狼狈的姿态和悲楚的神情,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疾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错,是清樊,还是以前那个清樊!也许多了几分成熟、几分自信,可与大哥酷似的温柔笑靥,眸底深深的担忧纯粹却温暖,还有恳切而体贴的关怀…不会错的!我不安恐惧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原处,雾气迅速模糊了视线。
太子――不,表哥!我凄声哽咽,你一定要帮我!旭儿他……云儿,你先别急,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旭儿他怎么了?清樊轻柔地替我拭去了泪痕,然后宽慰般地抚摩着我的头。
激动的心情稍稍地平复了下来,我略带呜咽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表哥,这么多年来我爹与大哥的心意你应该最了解,连家一直付出的努力你应该也都看在眼里,不管清河怎样……可旭儿,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可姨母她…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母后真是糊涂!旭儿怎么说也是皇家的血脉,是父王的孙子,这简直是恣意妄为!清樊紧蹙眉头,脸上浮现出愤怒却又无奈的神情。
云儿,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把旭儿接过来!好在他们明天才可能过去,旭儿现下应该还在学寮,我让人先带你去北门,我们等会在那会合!清樊侧过脸专注地看着我,眼里浮现出了一抹坚定。
我忙急促地点了点头,可转而又有些担忧地望住他:可姨母那里……没关系,我现在是监国的身份,母后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她也不会想把这件事闹大,到时候你找个借口让旭儿在家休养,她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好了,抓紧时间,宫门快关了!说罢,清樊一把抓住我的手便往外走。
他温暖的手掌包住了我冰凉的指尖,我的鼻子不由地一阵发酸。
谢谢你,清樊。
你明知道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早日登上皇位,可你却还是选择帮助了我,今日承你的这一份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小全子,你带王妃娘娘去北门,小心点!清樊朝厅外喊了一声。
是!刚才的那个小太监马上站在门口恭身应道。
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把旭儿带过来!清樊放开了手,对我绽开了浅浅的微笑。
我亦微笑以对,轻轻点了点头,便随着小全子匆匆朝北门的方向走去。
北门距学寮最近,但离东宫却有些远,但好在我们脚程较快,再加上小全子对宫里的地形熟门熟路,专门抄小路走,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
王妃殿下,请您稍候,奴才去赶辆车来。
小全子说罢便转身离去。
司马厩虽然在这附近,可这么晚了……我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便见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轻快地跑了过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王妃殿下,您若累了,就进车里等吧!小全子一边跳下车头,一边笑道。
这么晚了,你哪弄来的车?我疑惑地问道。
哦,是刚才太子殿下吩咐我的,这是太子殿下的车。
清樊……我搭着小全子的手登上了马车。
车身是用黄杨梨木做的,坚固而耐实,车厢内壁用柔乱而厚实的毛褥包住,舒适美观。
小全子,今天也多谢你了!我坐在车里道。
您真是折煞奴才了!只要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刀山火海奴才也愿意去!焦虑的心情被他逗趣的话给稍稍冲淡了,我淡笑道:油嘴滑舌!你真姓全吗?这么面面俱到!启禀王妃殿下,奴才姓陈,单名一个全字!陈(成)全?我怔了怔,道:你爹娘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王妃说笑了,奴才的爹娘都是庄稼人,豆大的字不识一个!奴才原名陈大富,可后来殿下说大富二字虽然实诚,可到底不适合宫里,便给改了全字。
一抹苦涩悄悄地从心底绕了上来,我使劲眨了眨眼,逼回了眸中的泪意。
正在这时,小全子恭谨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殿下!帘子轻轻地被掀开了,清樊抱着旭儿站在车外,孩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身上还披了条薄薄的毯子。
泪水刷地就掉了下来,我忙倾身上前,这才发现清樊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看来旭儿从学寮到这里一直被小心翼翼地抱着。
好了,快走吧,太迟了!清樊轻轻地把孩子放在了软褥上,低声道。
我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表哥,谢――不,不要谢!清樊急忙出声打断了我的话,眼里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走吧!清樊轻轻放下了帘子。
马车刚开始缓慢滚动,我却猛地掀了帘子,流着眼泪抓住了他的手,轻泣出声:清樊!他亦痴痴地望着我流泪了,可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温柔笑靥,艳如昙花。
交握着的双手终因了马车的跑动,从掌心掠过了彼此的指尖,松开了…只有温暖的触感仍残留在我的手指。
那夜,他含泪带笑的昙花之姿,永远地留在了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明艳而生动,散发出淡淡的疼痛的幽香。
那夜,亦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