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建立为王。
七年自杀。
淮南、衡山谋反市,建颇闻其谋。
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配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汉公卿请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
王服所犯,遂自杀。
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史记·五宗世家第二十九》陈娇接到江都王服诛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刘建终究还是太嫩了,只是些许谣言恐吓,便被刘彻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年之间连除三国,天下诸侯此刻怕是已经没有人敢和朝廷对抗了吧?陈娇如此想道。
姑姑,请陛下将细君送到我这里来吧。
说话的人,是刘徽臣。
数年不见的她风采依旧,她是半个月前刘彻命人送来与陈娇为伴的。
陈娇抬起头,望着她,说道:你真的决定带细君离开吗?是啊。
刘徽臣低下头,说道。
徽臣,我很抱歉。
我曾经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生活的。
陈娇开口说道。
不,姑姑带我离开王府,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刘徽臣忙说道,而且,这最后还肯为我救出细君这孩子,徽臣已经十分感激了。
既然你去意已决……陈娇苦笑着说道,等细君那孩子来了,我便送你离开吧。
多谢姑姑费心了。
这也没什么。
陈娇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要你再在此处停留一阵子了。
……姑姑难道还不打算回长安吗?刘徽臣开口问道。
缇萦夫人不是说了,我之前焦虑过度,身子虚了,必须留在此处安胎啊。
陈娇抬头微笑道。
安胎安了两月余,也该够了,姑姑。
你若再不回去,那从前的处处布置,怕是要全白费了。
刘徽臣觉得自己真的要看不懂这对夫妻了。
从前是你防我来,我防你。
如今的情形却是,她那皇帝叔叔分明已经发现了她调用的情报网络,却也不做什么破坏,只是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甘泉宫陪伴陈娇。
而陈娇明知道刘彻伤势一好,就将整个长安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不紧张,只是悠哉游哉地等着。
他既然没有伤到你们,也便算了。
陈娇说道。
刘彻的所为,终究还是处处留着面子的,朝廷也不过是在翻查淮南余孽罢了,不是派了那吕步舒去查案了吗?查案?刘徽臣冷笑一声,说道,哪有什么案好查的,说到底,也不过是株连二字罢了。
杀鸡儆猴,那些廷尉府的人不过是陛下的牵线木偶,听从他的吩咐,挑选那只鸡和那些猴罢了。
徽臣,够了。
陈娇轻道,你既已决定离开,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臣遵旨,明日便启程将小翁主送到甘泉宫去。
纪稹站起身,说道。
你和你姐姐也是许久未见了,去了也可好好陪她说说话。
刘彻满意地看着眼前沉着的青年,说道。
经历了这一次的平淮之战,这个孩子似乎更成熟了几分。
陛下,冠军侯在殿外求见。
杨得意走到殿内禀报道。
让他进来。
纪稹听到杨得意的禀报时,沉静如水的眸子忽而闪过一道精光,自从淮水之滨一别,已经有两个月不见了。
听说陛下如今虽然不肯见大将军和卫皇后,却时时将他招进宫,宴饮游乐时总少不了请他来。
那人一贯是最讨厌这些的,平素都是头一甩就拒绝了,满心满眼都只有那边境的厮杀、战场的喧嚣,如今却……霍去病见过陛下。
霍去病相对清瘦了些,想必这两个月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亦看到了纪稹,但是却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平身。
刘彻转向纪稹,说道:其实今日叫你和去病来,是有一事要令你们二人去办。
请陛下吩咐。
纪稹、霍去病二人齐声说道。
随朕来。
刘彻早已经令人安排了车驾,三人一阵飞驰之后,出了长安城,入了上林苑的博望苑。
一到这个地方,不需要刘彻说明,两人也都猜到了他们即将接受的任务是什么。
三位皇子所必须接受的课程里自然也包括骑术、射箭、武术等,只是宫里的侍卫们却无一敢真的对这三个娇贵的小皇子动手,使得刘彻极为不满意。
如今挑到纪稹霍去病二人身上,却也不奇怪。
一则他们二人的武艺不错,足以为皇子师;二则他们二人的身份也镇得住这三个小家伙,好歹若按照辈分来看,他们一个是皇子们的舅父,一个是皇子们的表兄。
进了博望苑,这一日恰好是二人的旧相识张骞在给皇子们上课,讲的是西域诸国的情况。
刘彻并未打扰他们,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张骞讲完课。
其实三个皇子早已经发现了刘彻立在一边,但是因为课未上完因而不敢轻易离座,一直到张骞宣布下课。
三人才敢走到刘彻身边,喊道:父皇。
都起来吧。
刘彻说道,继而转向纪稹霍去病,问道,今后,你们二人一起来教导他们的武艺骑射,如何?纪稹复杂地看了一眼三人,心中叹息着,这三人中竟然没有一个是姐姐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霍去病一扫而过的目光微微在刘据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敏锐地发现这位太子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讨厌自己。
皇帝金口一开,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推脱,纷纷应道:臣等遵旨。
那么,朕的这三个皇子便拜托给你们两个了。
刘彻说道。
……堂邑侯府。
小侯爷,你回来啦。
小侯爷,众利侯在内堂等你呢。
纪稹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早先刘嫖所赠的那两名歌女,如今他的贴身侍婢,静女、南威一起拥了上来。
知道了。
纪稹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地走进内堂,看到那个昔日损友正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喝着小酒,唱着不成调的曲儿。
纪稹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众利侯邢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回来啦,邢天放下脚,走到他身边,问道,陛下找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居然回得这么晚?你呢?暗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纪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我?我办事,你放心就是。
邢天笑道,我可不像你,封地两千八百户的冠世侯大人,你是树大招风,我是船小好调头。
那就好。
纪稹夺过邢天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酒,倒让邢天吓了一跳。
喂喂,你干吗啊?别喝了!你今天很不对劲啊。
到底在宫里怎么了?下朝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是因为霍去病吗?我看到他也进宫了。
这句话一出,满室寂静,纪稹跌坐在椅子上,酒壶亦被弃置于地,说道:陛下令我和他教导博望苑中三位皇子的武艺……所以?原想着从此陌路也没什么,可是见到他那故作陌生的样子,果然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啊……心软了吗?……不。
微之,你不要忘记,你们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除非有人肯先退一步,否则,什么知己情意都只是空谈罢了。
……北宫,幽室。
皎洁的月光从天上洒落,落在这个被宫中众人视为不详之地的宫室中,里面影影绰绰竟然有许多宫女宦官在其中来来往往。
宫女们将一道道精制的菜肴放置在玉案前,菜肴之丰盛可比御膳。
翁主,菜齐了。
一个宫女小心地提醒道。
我知道。
那女子应道,她半仰起头,只见她娥眉轻扫,朱唇半点,眼波流转间有着无尽的娇媚之感,这人却正是淮南王翁主,刘陵。
叫你们的皇帝陛下来见我。
不见到他,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答的。
刘陵说道。
一边伺候的几个宫女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口说道:翁主且莫为难我等了,陛下万乘之尊,我等怎么请得动呢?翁主还是快些用膳吧。
去把我的话传给刘彻,他知道我的性子。
他若不来见我,我要死,你们是拦不住的。
刘陵丝毫没有理会宫女的推脱之辞,自管自地说道,我若死了,最终吃罪的,还是你们。
宫女听她这么说话,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退了下去。
而刘陵则在室内安心地等待着,她知道自己所求终究会得到满足的。
果然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便听到有人入内的声音。
你要见朕?刘彻在刘陵的面前停步,俯视着问道。
是啊。
刘陵缓缓站起身,凝视着刘彻,忽而发出一声惨笑,说道,你果然没事啊。
但是我的父王,我的王弟,却葬身在了那淮南国都的城楼之上。
和朕作对,他早该知道会有此结局。
刘彻并不为这似癫似狂的刘陵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
呵呵,你独留我一命,是因为你还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参与了这次的事变吧,想知道我们淮南这数十年来所安插的暗线吧。
刘陵说道,面上的笑容却是极美的。
你若愿说,朕可少去许多麻烦。
你若不说,朕也自有办法。
刘彻看了刘陵一眼,说道,本以为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要求见朕的。
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刘彻!刘陵见他就要离去,忽然大吼道,为什么不肯回头看我?为什么?我刘陵究竟有哪一点不如她陈阿娇?刘彻止住脚步,转头望着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的堂妹。
只因为我姓刘,而她不姓刘便有如此的不同吗?刘陵泪水如珠,不断落下,论容貌,论品德,我到底有哪一点比她不过?刘彻低头看着这个已然全没有往日翁主尊严的女子,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六岁,站在桃花树下,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遥遥地望着自己。
那时的刘陵,很像阿娇。
陵儿,当年你不该随叔父来长安的。
刘彻伸手扶正她,为她整好发,轻声说道,眼神却已经深沉得让人看不出任何心思。
忘记吧。
你执着得太久了。
也许,到现在你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执着究竟是因为情爱,还是因为你的不甘心。
刘彻说道。
那一年,淮南王刘安来长安向窦太皇太后进献《淮南鸿烈》一书,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一致赞誉,引得一心改制的他气恼不已。
所以才会招惹这个小堂妹,那无意的几次温柔不过是因为对淮南王的愤怒。
不甘心?刘陵脸上带着惨然的笑,说道,刘彻你看轻的,究竟是我刘陵,还是你自己?刘彻静立在当场,不再说话。
其实对于刘陵,他心中未必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否则今日也不会现身相见。
他嘴唇微动,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转身离去。
对刘陵本就是无心,在这最后时刻的一时怜悯也挽回不了什么。
而刘陵亦没有阻止他的离去。
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也看到了,她已经了无遗憾了。
她仰头望了望外面的月光,笑道:今夜月色正好,该是归去的时候了…………陛下,陵翁主去了。
这是她最后留给陛下的遗书。
看到宫女送上来的遗书,刘彻并不感到意外。
刘陵这般孤傲的风骨,本就是不肯以囚犯之身给人折辱的。
他神色不变地接过遗书,打开一看,果然是一连串的名单,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陵儿啊,就算过了这十八年,你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好骗。
杨得意,令人厚葬陵翁主。
是,陛下。
……为朕准备笔墨。
……云阳宫。
娘娘,怎么了?陈娇合上信件,转头问道:飘儿,缇萦夫人在哪里?缇萦夫人?方才我好像看到她和公主在宫外呢。
你去请夫人过来,我有事情找她。
陈娇笑着说道。
夫人找老身何事啊?说话间,缇萦正巧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陈娇见到缇萦,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站起身,说道,夫人,我听你的话,已经在这宫中静养两个月之久了。
现在的身子,是否能够回长安了?缇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道:娘娘为何忽然如此着急?夫人只要回答我,现在是否能够启程就行了。
娘娘的身子原就康健,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倒也不是不行……缇萦答道,眼光不觉落到了陈娇拿在手中的信件上,心道她如此着急,大约是长安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吧,皇宫中的事情向来是最说不清楚。
既然如此,飘儿,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
陈娇宣布道。
……正月时候的长安城外,虽然还有些寒冷,但是积雪已经渐渐融化,两旁的树梢枝头也看得出绿意,天地间都是一片勃勃生机。
一个穿着华丽衣袍的男子身边领着几个家人,在官道边上焦急地等待着。
陛……公子,夫人的车驾想必就快到了,您不必太着急。
其中一个人安慰道。
你还敢说话!那等待之人正是刘彻,他狠狠瞪了一眼说话者,那说话者正是马何罗,朕命你留在甘泉宫好好保护陈娘娘,你竟然先回来了!马何罗自然分辩说自己是因为奉命回来通报消息的。
她现在有了身孕,就算她再怎么坚持,你们也该拦着她!办事不力。
刘彻一甩袖,人更气愤了。
杨得意见马何罗被训斥了,也不敢吭声,只将眼睛盯着那官道的远方,期望发现那早该出现的马车。
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看到一点白色的车影子。
公子,公子,好像是夫人的车驾来了。
杨得意惊喜地说道。
刘彻也顾不得马何罗,转身一看,果然是陈娇的车驾,聂胜驾的车。
马车在几人的面前停下,聂胜从位置上跳下,叩首道:臣聂胜见过皇帝陛下。
起来吧。
刘彻随意挥了挥手,说道。
竹帘轻动,一双如玉手腕将其撩开,玉簪微探,阿娇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刘彻的面前。
因为长途的跋涉,她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她笑了笑,说道:怎么亲自来接了?你这么急着赶回来又是做什么?刘彻轻骂道。
两人一起上了车,从横门进了长安城,又是一番舟车劳顿转进了昭阳殿。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两人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已经是小半天以后的事了。
你让葭儿随缇萦夫人走了?刘彻惊讶极了。
葭儿在宫中待得太久了,所以我想让她到外面转转,真正地去接触一下民间,而不是随意看看便走。
陈娇仰头说道。
先斩后奏,是因为怕朕会不答应吗?刘彻挑眉问道。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陈娇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还信不过你,我就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回长安了。
……阿娇。
刘彻被她这么一说,略略有些感动,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急着回来长安,是因为放心不下。
你放心不下卫子夫,也放心不下我。
陈娇说道,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刘彻的面容,彻儿,我想再信你一次。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甘泉宫那一次,你肯以身保护我和葭儿,而我也没有负你。
我告诉自己说,假如你回长安城之后,没有对付李希大人,没有对付我娘亲,假如你肯信我对于所谓的江山所谓的皇位没有一点点的兴趣,那么,我也信你。
就算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是我愿意为它付出努力。
阿娇!刘彻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抓住了那已经失去了很久很久的东西,那样东西叫做信任。
他抓住陈娇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口中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是的,他们都知道,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早已经不是卫子夫,而是他们自己。
所以在生死相许之后匆匆别过,各自生活,因为他们都想,再考验一下对方和自己。
彻儿,我知道你的心中,有一个千秋家国梦,一个很长很大的梦。
陈娇抽出一只手,放在刘彻的胸口,说道:我从前总害怕你被那个梦带走,总怕自己会成为你的那个梦的牺牲品,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否有一天我们能够站在一起,一起去完成这个梦。
阿娇,没有想到的人是朕。
刘彻拨开她的发丝,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朕早该知道,你是阿娇,和别人是不同的。
陈娇靠在他的怀中,眼眶也不觉有些热。
……唦……嘶……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烛芯燃烧时,火星迸裂的声音。
烛影摇红,那层层叠叠的以丝绸制成的帘帐偶尔被抖动,从那缝隙中透露出一点点的烛光和春光。
陈娇温顺地靠在刘彻的怀中,低声说道:左官律,附益法?嗯。
附益法是和推恩令相辅相成的。
如今推恩令已经施行了数年了,也该是借着这战胜之威,将附益法公告天下了。
刘彻任由阿娇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玩耍,在她的耳边说道,左官律可以绝了那些读书人到诸侯处出力的路子。
任谁为官不会希望自己低人一等的。
历代先帝所封的几大诸侯国被你削的削,除的除,如今早就没有几个可以成气候的了。
稍有点眼色的,也都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朝廷对抗,看来这两条律令是可以畅通无阻了。
真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呢。
陈娇摸了摸那展开的手上的老茧,刘彻并非养在深宫的文弱书生,这些老茧多是骑马练剑时留下的。
呵呵,朕十六岁即位至今也有二十年了。
如今才可说,在削藩一事上略有小成啊。
刘彻说道。
陈娇忽然停下手中的抚摸动作,不再说话。
怎么了?你觉得到底是郡县制来得好,还是分封诸侯来得好?陈娇问道。
……天下人都说秦亡于严刑苛法、亡于郡县,我倒真想知道,你这个皇帝的看法呢。
陈娇重新摸着刘彻的手,说道。
……若论令行禁止,自然是郡县更好,诸侯为害甚大。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高祖也是为了保住刘氏天下,防止异姓为王,才分封刘氏子弟为诸侯的。
只是他想不到,不过百年,这些诸侯竟成了帝王宝座下绊脚的荆棘丛。
那么说,陛下是反对分封诸侯的喽?是啊。
从我的本心来说,自然是不分的好。
从你的本心?陈娇转过身,不解地望着刘彻。
刘彻在她的额际落下一吻,说道:傻瓜,你以为当初皇爷爷难道真的是心甘情愿封前淮南王的诸子为王的吗?他深受诸侯之害,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么做会给子孙后代留下祸害呢?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陈娇听完,不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刘彻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只是在想,若我真的生下了皇子,他能在这长安待多久呢?陈娇说道。
刘彻的面色骤变,刚欲开口解释些什么,便被陈娇掩住双唇,说道:我不想听你说的那些宽慰人心的话。
我并不是什么无知愚妇,有些话,你要么别说,若要说,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我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废太子,你不但不会废他,甚至还会好好培养他。
因为你想要挑选出一个真正能够执掌大汉江山的继承人,所以我才会担忧。
太子之位稳固,若我诞下皇子,只怕朝中就要冒出不少忠臣良将,催促你早日分封了。
毕竟,我的身份不同。
若阿娇以废后的身份生下皇子,只怕朝中很多人都要感到不安了,究竟这个皇子算是嫡出还是庶出变成了大问题,所以一定有很多人希望这个孩子的身份早点被定下来,而以分封之法确定这个孩子和太子之间的尊卑名分是最快捷最简便的方法。
刘彻握住陈娇的手,认真地说道:朕保证,即使有分封,在他成年之前,都可以不去就国。
陈娇轻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说道:不再做无谓的哄骗,算是你有进步的表现吧。
你难道不怕朕最终让太子即位吗?刘彻问道。
……说不怕是骗人的,毕竟我和卫子夫如今可以说是有了生死之仇了。
陈娇苦笑着说道,戚姬吕后,殷鉴不远。
彻儿,我只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的选择是刘据,那么就放我的孩子们离开吧,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掌握住。
高祖的安排那么周密,有惠帝的贴身保护,赵王还是被鸩杀了,不是吗?刘彻被陈娇此时的表情完全震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坦白也许太过残酷了。
不必这样,彻儿,我宁愿接触真正的你,也不要再去面对你的温柔面具了。
那样,我会害怕,怕你其实已经变了,而我却还傻傻地没有察觉到。
陈娇边说边捧起刘彻的脸仔细端详,说道,我们,像现在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