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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索吻

2025-03-30 08:36:07

厚载道:那还不拿来!那人马上便道:你们等着我去拿!褒若道:这家人倒还是认得些字,懂得些典故!那人从房里捧出一尊铜观音,铜色深如径纸,包浆厚润,一看便是有些朝代的古物。

这是我们祖上流传下来的,听说是很有些来头,我们家急需用钱,用它换几辆银子。

那人爱惜地摸着铜观音:祖上的东西,本不该随意卖掉,不过我妻子近来生产,家无余粮,我想用它买几个银子买几只鸡给她补补。

难怪都是他和他的一个不过才五岁的儿子在招待,他儿子亲自下厨,褒若虽对他初时的小视有些不满,不过听了这话,好感大增,王供奉接过铜观音送到褒若面前,依老规矩,褒若先看货,先辨真伪定年代,然后由王供奉来下结论,这种做法让褒若受益匪浅,眼界开了不少。

这件铜观音是个好东西,衣褶垂拂自然分明,每褶皱处还嵌着银丝,整件东西因此而精雅绝伦,这是最难得的,褒若经手过这么多东西,没有见过这样独特的工艺,王供奉也很是称赞,银铜上嵌银丝,这是极难的手艺,就是宫中,怕也没有这种东西,明厚载虽不插话,但一双见过无数宝物的眼睛一眼也看出这东西不是凡品,褒若这趟来得值!这家人姓骆,当家的叫骆谷丰,也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想了久道:三十两!反倒是褒若一行吃了一惊:啊?王供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望着褒若,褒若不答,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道:我可以看看你的房子吗?骆谷丰忙道:可以可以,就是西边那间屋子是贱内所居,除此外都可以看。

褒若来到谷仓,见里面只有几袋米,看了是过不下去了,只是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处处干净整洁,而且鸡犬等也只在外面空地中先,这个小院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显然是不同于一般农家的,又来到一间小房子里,见上面还摆着几卷书,有一只秃笔摆在一直破瓷孟前,笔还是湿的,蘸着墨,桌子却没有纸,只有一些玉米谷壳,和一些大片叶子,骆谷丰不好意思地道:祖上还留了些书,我便教孩子念点,只是没钱买纸,只好用这些东西代替。

明厚载看着褒若,已经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道:鬼精灵!褒若朝他皱了皱鼻子,回到堂前,道:这铜观音我们要了,只是你开的数我们不满意。

骆谷丰皱眉搓了搓手,发出沙沙的声音道:那你说什么?贱内还在生产中,多多少少克扣我们点啊。

褒若心中叹气,这人也太实在了,当下从随身的鲤鱼戏荷的钱囊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递给骆谷丰:这就是我们开的价!骆谷丰接过一看,几乎没有吓到:什么?这……这是你对你的妻子关心爱护,我得意多给的,这尊观音要是按我们的进价,估计只给你两百两,两百两还是多的。

要是张让开价,估计只给四十两。

另外,我看出你们很想上机,只是碍于生计,无力念书,这算是我给这个孩子和令夫人怀中孩子的见面礼。

褒若想了想:不妥,这银票不能给你。

是啊是啊,无功不受禄!骆谷丰连连点头,明厚载和王供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实在是太质朴了!褒若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和你多说,我如今先给你三十两银子,你拿这银子照顾孩子家人,半年后,我再给你三十两,今后每半年我就拨一次款,如今遇上家中有急事,你可以提前来支,直到将五百两取尽,如何?骆谷丰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他原就只打算卖个三十两,自然是肯的,当下褒若命人上车取了现银来,白花花的三十两银锭,五两一个,堆得满桌子都是,骆谷丰喜出望外,向褒若谢了后抱起银子直奔妻子的房间,不久出来再三道谢,神色间极是感谢,褒若见他初进不怎么的,只是高兴而已,出来时却换了感谢之色,问道:你出东西我出钱,我们是买卖,骆当家的为什么这么说?骆谷丰不说原因,只道:各位是贵人,我方才失礼了!褒若知道必定是刚才进去时,他妻子说课什么,没想到他妻子倒个极有见识的,下次来定要看看,留下了璘瑜阁的地址,道:我会交代那里的人,你来时转告我,那是我的字号,你来就是,要是想提早支付,就到那里去,平时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

说完,也不多留,他的妻子还等着他去照顾,便起身告辞,出门见到他的儿子在门口侯着,见到褒若一行出来,向他们点头问好,很有礼貌,不禁更有好感。

干得不错!许久不曾说话的明厚载开口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明厚载一只手在褒若头发上抚过:在您心中,我是什么地位呢?车厢里只有他和她,厚厚的车帘隔开外面的世界,只有柔和光线从两边轿窗透过丝帘照进来,明厚载俯身把车帘两角的铁钩在车门两边勾好,使之起风也不会飘起来,又随口道:阳光有些刺眼。

不等褒若说话,便把卷在丝帘上的蓝绸帘幕也放下来,顿时车里的气氛就变了,有种暧昧的味道在车厢流动,然后抬起头来面对褒若,褒若觉得气氛有些变了,很不自在,道:太暗了!便要把蓝绸窗帘卷起来,明厚载止住她的手,不再放开,惯常用剑,有着硬茧的手在她柔若无骨的手间摩挲,一点一点地顺着她的指节按揉着,褒若只觉得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从手往上爬,爬到背上,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用力把手夺回来:你不会玩自己的手?明厚载轻笑一声,放开她的手,却把大手停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手指来回抚摸,褒若痒痒地缩着头,想把他的手拉出来,明厚载顺势把她的腰一拉,把她拉近自己怀里,挟住她的身子,又问了一遍: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什么地位?明厚载的手带着点威胁得在她的领口用力,剪得圆滑的指甲映着她白嫩的肌肤,厚载与纤弱,这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褒若咬着牙不说话,明厚载也不催她,只是微微顺着她的襟口向下滑,包拓大惊,拉动着身子怒道:干什么!明厚载粗哑着声音道:褒儿,我想要你,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大成里,她的气息淡淡地包围着他的鼻子,触手尽是她的柔软芳香,然后而这样的妙人儿却是能看能不动,眼里的火苗有蹿起的红光,他不顾她的挣扎,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胸前,深吸一口他的馨香,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她了,真想一直抱到老,褒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吟叫,用力挣扎着挣出一只手来就要去掐他,明厚载铁臂一锁,把她锁紧更深的怀里,在她耳边道:别动,要是不想让侍卫们听见我们的说话,别动!褒若冷冷地道:你以为是残花败柳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明厚载,不要逼我恨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当初嫁给我时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褒儿,如果我要了你,那也是因为认定你是我的妻子,而不是因为轻看你,该被轻看的人是我。

明厚载在她的耳边低低诉说,褒若马上道:那好,你放开我,你要是尊重我,就放开我,我不喜欢被人这样抱着。

可是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明厚载:你要么大叫,让侍卫来救你,要么就乖乖地让我这么抱一会,放心,我总不会在车上要了你。

褒若气得要死,可是叫却是万万不得的,侍卫一进来,这事马上便传出来,不嫁给他都不行了,为了皇室的面子,皇帝一定会命令凌王把她嫁给明厚载,只得咬着牙死劲挣扎,明厚载享受着她的挣扎,笑着看着她充盈着怒气的小脸,小褒儿不知道,她的挣扎只会让她更亲密地贴紧他,她丰满柔软的身子像蛇一般在怀里蠕动,比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子多了一种属于少女独有的甜香。

终于褒若累了,挣扎缓了下来,明厚载笑道:累了,那休息一下吧,反正我是不放手的。

褒若突然冒起一个会让她自己后悔不已的念头,她要气气他,看着他气得发狂的样子,她突然放松下来,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不会舒服,我怕什么?又不是没有接触过男人!当初云大哥抱我的时候,可比你温柔多了!明厚载蓦地眼里的愤怒烧得他两眼通红,他冷冷地道:你再说一遍?我说,云大哥抱我比你温柔多了!褒若回嘴道,挑衅地抬起眉毛,在他怀里不服气地昂着头:怎么着,还有我再说一遍?你会后悔的!明厚载说完,带着怒气的唇猛地朝她覆下来,狠狠盖在她的唇上,将那惹祸的小嘴整个含进嘴里,疯狂地肆虐着她的小嘴,褒若两手猛打着他,推拒着他,无奈他的怒气来得太猛烈,几乎连她的呼吸也剥夺去了!褒若紧紧地抿着唇,决不开口,人明厚载怎么在唇外肆虐或是挑逗,她就是睁大眼睛倔强地不肯松口,两只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明厚载,毫无当初新婚的柔情蜜意,明厚载想起她在云渡怀里必是一番温柔迎合,不由得醋火中烧,妒意如狂,冷冷地道:不肯让我亲?你对我就这么反感?褒若咬着唇不肯说话,明厚载怒道:好!倒要看看你狠还是我狠,我就不信我不如那个云渡!车子一顿,外面一个声音恭敬地道:郡主,已经到了王府。

郡主忘记带东西,会璘瑜阁!王府的侍卫不用跟了!说罢,轻轻一掐褒若的腰:说话!褒若想叫他们别听他的,可是他的手就停在她的胸上,只是她一个不慎,他便会不顾一切的长驱直入,撕破她的衣襟!就这样吧,王府的侍卫留下不用跟我。

褒若无奈地开口,明厚载满意地在她脖子轻吮了一口:很好!车又跳了个头,行驶在路上,褒若知道这下是真落入他手,跟随的都是他的热,剩下一个车夫虽是王府的人,但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只得勉强笑道:刚才我说话乱说的,你别介意。

明厚载斜睨她一眼,现在才知道怕?你说话呀?褒若推了推他,他仍旧保持那个手放在她胸前的姿势,沉默不语,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惊,小心翼翼地要把他手拿开,明厚载冷哼一声,褒若吓得一动不动,这个姿势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看来确实不能太自满,前两天还是她耀武扬威地让让吃瘪,今天就轮到她落入人手,受制于人。

沉默了一会,他低下头来重新开始吻她,褒若怒道:你别想我会屈服!我知道你不会屈服,我不反对你挣扎反抗,还是哪句话,只有你逃得开我没意见。

明厚载淡淡道,嘴唇吻上她的嘴唇,褒若 唔了一声,把唇抿紧,明厚载蓦地琐在腰里的手一紧,褒若吃痛地啊的冷不防叫了也;来,他的唇长驱直入,攻占她的领地,褒若怒火冲天,这算什么?强吻?他嘴巴一张,准备狠狠地咬下去,他却先一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两颊,让她无法闭上嘴,他的唇在她嘴里细细品尝,还是当年的味道他轻声在她耳边道,用沾着她气味的舌在她的鼻下轻轻一撩:你觉得呢?她自然石无法说出话来,被压制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车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感觉有些晕眩,车内的光线暧昧的昏然着,两个鼻息相缠,似乎有回道了从前相拥在床上颠倒日夜的时候,他的手越来越不规矩,在她衣服上开始刮着衣料,可是衣服底下确实她樱桃般的秀乳,被他别有用心地一挂,突然跳起一个小小的粒子,在他的手低下张狂地挺立着,她低低地发出一声无法抗拒的呻吟,随即便反应过来羞愧地想咬住唇,无奈唇也在他的掌控中,她根本无法合上嘴,他呈现出现了些许笑意,低下头又含住她的唇,轻轻吮咬,细细拉扯,褒若简直想大叫,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从身体内部升起,让她无比愤怒有你、无比羞愧,因为,她竟然渴望他的挑触,渴望从前那样无比缠绵的交缠!明厚载初时带着一种愤怒占有着,肆虐着她的唇,然后这种愤怒在得到了她无法自抑的回应后便转为一种温柔的爱意,他怀里的人是他深爱的女字,这样的唇舌交濡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灵肉相交。

车内最初的挣扎归于无声,只剩下褒若细细的低喘,和明厚载浓重的呼吸在车内,变成一种要命的欲望深渊,明厚载迫不及待地一把拉开她的衣襟,手伸入她的胸前罩上了她的柔软,这一抓便如饥渴土遇甘露,不由得便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牛吼一把的声音嗷!褒若颤了一下,反射性地迎向他,啊地一声低呼似是回应他的粗豪,他用力揉捏住她的那粒红珠,一阵带着销魂的痛感让她突然清醒过来,她在做什么?大惊失色地猛然一把把他推开:放肆!明厚载狠狠地对着她裸露的一片洁白盯了一眼,猛地抬起头,狠狠喘气,大手用力抓过头发,然后抬起头,伸手把她的衣襟掩上,怕自己见了又要大发兽性,努力调整了一会呼吸,半响才道:褒儿,再次嫁给我好不好?第一百章  桃花又开褒若一手掩着衣襟,一手拉着腰带,车内狭小,无法起身整理衣物,一时间狼狈不已,怒目而视,冷冷地道:你以为!呵呵!明厚载同样一声冷笑。

他的眼睛似乎能透过已经被褒若掩得密不透风的衣襟看到她的身子一般,让人无处遁形,褒若忙不迭地侧身相避,心里懊恼不已,本是最讨厌他的碰触,为什么遇上他,还是会失控?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我们毕竟在一起有过美好的时光,你为什么一定要否认?明厚载直接点出褒若最羞愧的事实。

美好的时光?那是过去了!覆水难收!褒若毫不妥协,身体有时会背叛心灵,但决不能让身体的感觉而误导了自己的心。

覆水难收?褒儿,在我的心里,我们从来就没有覆水过!况且万事不可绝对,褒儿,我对你的心一直没有变,如今挡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也没有了,你为什么不能重新相信我一次?挡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你是指云大哥吗?褒若突然发出一种尖利的笑声: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他是我们之间的障碍?不!褒若冷静下来,摇头道:我们之间的障碍从来就只是你的问题,与其他人没有关系,也许你已经真心改过了,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当初你和微含打得火热时,带着她同去湄城时,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去他妈的微含!明厚载发出一声粗鲁的咒骂,手猛地在空中一挥:再给我一次机会,什么女人我连看都不想看了!从前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自己放过了,机会就没有了。

褒若断然拒绝。

你这个软硬不吃的女人!明厚载怒火填膺:那好,我也挑明了告诉你,我是拿定了主意要你的!要是你实在不愿嫁给我,我就只好再找皇帝了,当然那是最后的办法,希望你不要让我用到它!你以为就你会找皇帝?我爹要是连我的事也摆布不了,他就不叫凌王了!天真的褒儿!当国家利益与儿女之情放在一起时,你以为皇帝和你爹会选谁?明厚载眼里的火光因褒若的坚执而越发猛烈:我也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我之前放纵你,让你自由,可是要是你以为我明厚载只会窝囊地任你在李国自由自在地找新男人,你可就天真到家,傻到家了!你!褒若心下一阵轻微的寒噤抖过,上次明厚载请皇上赐婚的事闪回脑中,这个男人的手段太可怕,简直不择手段,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嫁给他,谁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花招再出轨一次。

她紧皱着眉,开始仔细寻思避开他的办法,明厚载伸手过来,褒若警觉地在他手上一推瞪圆了眼睛:你再过来我就大叫了!你觉得大叫对谁比较有利?明厚载轻松一句话把她挡了回去,又伸手道:放心吧,车上毕竟不是好地方,我也怕声音传出去。

褒若脸一红,明厚载已经伸手把她拖过来,理着她的衣裙,为她结好腰带:我愿意给你时间,可是最后你就只能嫁给我,褒儿!他严肃地抬起她的脸,眼里的阴鸷狂野如鹰:如今和从前不一样,我谢罪也谢过了,今后要是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就看着他怎么死!你别以为我在李国就只能看着你胡作非为!褒若一掌拍开他,伸手把身边的蓝帘子卷起来,回头怒瞪了他一眼,外面的阳光驱散了几分车内的情欲气味,明厚载犹带着情欲的眼睛却在阳光下分外清晰,她忙把头转向窗外,不敢再看他。

去明府。

明厚载突然掀开帘子,开口对外面的车夫命令道。

不去!褒若几乎没有跳起来:不去!明厚载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摇摇头,从她身上的小锦囊里取出一个菱花小镜:照照镜子!褒若接过一看,这下脸彻底从头红到脚,小镜子里,她的嘴被吮得嫣润欲滴,两眼波光隐隐,似要滴出水来一般,一副春情难消的模样,这样子,不要说见人,就是自己看了也羞惭,只得让他带到明府,明厚载命人准备吃食,一早忙到现在早已经饥肠辘辘,吃过饭,明厚载又亲自给她拾掇整齐,两人次一起回王府。

将淘来的铜观音给常佳和慧娘欣赏,慧娘和常佳啧啧不已,褒若便将铜观音留下给她们用来供奉,从此褒若不时派人到城郊去打听那家人,回报的都说那家人买了不少笔墨纸砚,并把孩子送到私塾里去了,骆谷丰的妻子生了个女儿,骆谷丰爱之如宝,褒若这才放下心来,不枉她一片苦心,且交代了张让,如果有姓骆的人找来就告诉她,如果她不在,要多少钱就从璘瑜阁里先支去就是,明厚载不得不承认对褒若的思虑周密,心地善良让人心生敬意,爱意弥深是,越发不能放手。

一直一来,这个世界给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定义为:女人是依附于男人而生,男人则是女人的一切,这种观念渗透进每个人的骨子里,他也不能例外,就算他再爱煞了褒若,在他心目中褒若仍旧是附属于他的,无法独立生存,即使她能走出他的领地,依旧是要依附于别的男人,比如——云渡,但是如今看了褒若这般本事,他才真正明白了褒若不是依靠于任何人,就是把她独自一人放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也能活的很好,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物,她是她自己,她只是她自己。

他对褒若当初毅然出走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与理解,这个不甘当任男人摆弄的娃娃的女子,不能用当今世俗的礼数来限制她,她是一种自由的乳燕,天高地厚任她自由行,他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一个在商人之家长大的女子会有这样的手段和想法?他与慧娘和常佳接触过,慧娘是个贤惠女子是不用说了,常佳算得上女中英雄,有着男人的气魄,可是就算是她,也仍然觉得男人是女人唯一的归属地,她似乎也不足以熏陶出褒若这种奇特思想,褒若的奇特思想究竟从何而来?褒若在明厚载的心里变得神秘起来,日思夜想都是她。

褒若的失身事件,两人都有了默契一般都不再提起,明厚载一如既往地对褒若细心呵护,褒若也不再赶他走,或者说赶不走,就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她越来越开朗,虽然仍旧不时想起云渡,但已经不完全再是沮丧和悲伤了,更多的是带了几分了然,虽然无奈,可是也算渐渐接受了现实。

凌王府似乎是平静下来了,可是济河王府却大闹开来,原来又是为了那个安敏。

安敏被打得下不了床,在床上口口声声地闹着要娶褒若,王府里的人自然不同意哪,可是安敏在府里是被宠惯的,不肯让他如意便又叫人闹得不肯吃药,济河王无奈,只得来与凌王商量。

我当然是不同意,不过我看那济河王是不会这样罢手的。

凌王笑着摇摇头,对常佳道:我们褒若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外面的谣言传成那个样子,居然还有人敢上门提亲?如果褒若嫁了他,说不定倒是他的克星!一家人都笑了起来,除了明厚载外,明厚载的眼睛里有一种冷光一闪而过,嘴角有不为人注意的轻蔑笑意,随即便转为镇定,这一切落在凌王眼里,凌王不动声色,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笑。

原来安敏说就喜欢褒若那泼辣劲,骂人的功夫骂得让人爽,其他小姐虽然名声好,可是像木鸡似的没劲,遇到事情只会哭,只有褒若,那个时候不哭也不怕,虽然只骂了他两句,可是却让他觉得泼辣得可爱,没名声他也不在乎,济河王妃骂道:没出息的种子!那么多好人家的女儿等着你去选,你去给我选了这么个辣呛女回来?济河王也骂,济河王世子也骂,一家上下又骂又劝,可是仍然阻止不住安敏的决心:假花倒是好看又不招蜂引蝶,可是我就喜欢又艳又有刺的冷玫瑰!他下定了决心就是要娶褒若,扬言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不喝药也不吃饭,饿死在王府算了,王府上下这阵子被搞得不得宁日,济河王想到儿子这种没骨气的样子,恨不得让他就这样死了算了,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只得想办法,这几日见到凌王皮笑肉不笑,本来天天在皇上面前弹劾凌王与肃旷,这阵子也只得暂且按下,凌王这日下朝回府时,被济河王拦下,吞吞吐吐地提出这个请求。

凌王一边说着,常佳笑得格格不已,慧娘也不禁莞尔,肃旷笑骂道:我本来要找个机会把他打死的,既然他还算是会看人,那就饶过他了!我就奇怪了,我那天没做什么呀,只不过骂了他两句而已!褒若也笑道:早知道要是打他两个耳光,怕他不从此喊我姑奶奶?明厚载在一旁听着,脸越来越难看,淡淡地哼了一声,这个该死的安敏,那天出手不够重,真是失策!凌王当然是不同意的,安敏也是不肯放手的,于是这事又一次闹到皇上面前。

胡闹!上次说要严惩的人是你,如今又想要结亲的人也是你!皇上睨着面前低头羞愧无比的济河王:你这主意未免变得太快!臣有罪!只是不肖子上次辱了郡主的清誉,如今想来他也很羞愧,愿娶郡主为妻,好好相待。

济河王连声辩白,对一边不语的凌王道:凌王,我们同期共事多年,虽然因朝事多有龃龉,不过但凡大事,我们总还能顾全大事,不起纷争,难道我还会因这件儿女小事而害了郡主不成?皇上看着凌王,要是两王联姻,倒也是好事一件,济河王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看,能拉拢总是好事一件。

凌王知道皇上已经动意,忙把话挑明了:皇上,您也知道如今明厚载就在我府中,而他正是褒若在中汉国的夫婿,臣想着如果把她与原夫破镜重圆也算美事一桩,上次订婚的事,给褒若带来的伤害太大,我看那个明公子还是比较能劝得动她的,所以,济河王的心意臣只能心领了。

既然两人已经是分飞之鸟,何必硬要他们凑在一起?济河王笑道:再说那明厚载乃是中汉国人,郡主如今是李国人,不嫁给我们自己国人,却要嫁到外国去,说起来,未免有些不妥,有些人的嘴刁,万一说凌王有别的用心,可不太好办啊。

此话一出,皇上与凌王的面色俱变,这话直指凌王有私通外国之嫌,虽然皇上相信凌王,但众口难封,处理起来也麻烦得很。

凌王冷冷地道:就算我女儿不嫁给明厚载,也不会嫁给一个喜爱女色之人,我听说阁下二公子光是房里近身服侍的就有二十个之多,当初我女儿就是因明厚载有娶外室之嫌,才导致夫妻离散,如今就更不可能嫁给令公子了。

那些丫头可以打发走,这点凌王不必担心。

两人一来一往,皇上也为难,要说家世,两家相当,济河王是世袭不降的王爵,势力深厚,而凌王则是皇上亲弟,势力同样强大;要说人品,济河王的二公子他也见过,也算得上一表人材,只是喜好女色,褒若美丽可爱,只是际遇不堪。

这婚事能不能成,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凌王,皇上也不愿意太过为难凌王,只道:亲事乃是家事啊,两位爱卿可以自行商议,朕也不好过多插手,怕要是成了怨偶,将来小两口埋怨起来,朕可吃不消!虽然皇上表明态度不干预,但济河王随之便找了后宫的妹子德裕妃,德裕妃对娘家二侄儿的事略有所闻,自然是帮忙的,这天褒若来宫中给太后请安,恰逢德裕妃也在太后面前承欢,德裕妃对褒若分外亲热,笑着拉褒若坐下,对太后道:可见是我们皇家的后裔了,个个长得跟太后似的招人爱,又有福气!太后笑道:就你会说话!这孩子哪点像我了?德裕妃看着褒若道:别的不说,就看这一双眼睛,亮得似星子似的,太后自己照镜子瞧瞧,可像不像和太后一个模子出来的?太后向来喜欢年轻女孩,听德裕妃把她和褒若相比,很是高兴,笑道:褒若,德裕妃这么会说话,又这么喜欢你,你可不能放过她,得向她要点什么彩头才好!德裕妃可有钱着呢,这个竹杠你尽管敲,我替你撑腰!褒若觉得德裕妃平时对自己不冷不热,如今突然变了脸,必有缘故,忙笑道:褒若是托了太后的福,德裕妃哪是夸我呢,是夸太后呢!德裕妃不由分说,从手上褪下一个花开富贵镶珠金龙镯,给褒若戴上,褒若连连推辞,手上仍旧被套上金镯,这个金镯极是华丽,壁玺,红宝,绿翡,争相在花里夺目而出,一看便是宫中之物,褒若不太喜欢,她喜欢干净素雅的东西,手上戴的也是精致细巧的东西,便要取下来还给德裕妃,德裕妃按住她的手笑道:太后,今日刚巧褒若也在,臣妾有一事,还请太后玉成!太后心情好,笑道:说来听听。

臣妾的娘家侄儿,就是前些日子闯了祸的那小子,太后别恼,郡主别怒,那孩子虽然性子鲁蛮,但对郡主却是一片真心,非郡主不娶,我们担心他得罪过郡主,都不许他提此事,前几日在家中药也不肯吃,口口声声只念着郡主,臣妾看他一片痴情难得,只得帮他来说说,不然以他得罪了郡主之大错,臣妾还能饶他么?德裕妃半笑半恼地道毕,褒若的眉头就皱起来了,难怪今日这么热乎!太后不由沉吟,看了看褒若,低下了头,一只手指在漆案上轻轻敲点。

第一百零一章  踏水戏谁太后沉吟着为置可否,裕德妃等着太后开口,笑微微地看着褒若,褒若一惊,又来了,见太后不说话,想是在认真思考可析性,忙道:太后,安敏二公子虽然好,只是我的心还没有静下来。

要说太后,也是很赞成这婚事的,但是上次她就曾经将褒若算计了一回,逼她嫁给明厚载,如今要是再次不顾她的意愿安排婚事,可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再说褒若连与两个男人的纠葛,要是这次的事再不成的话,也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主意打定,此事不能插手,便道:说得也是,现在就论这事是急了此,裕德妃,这事还是让他们小儿女自己解决的好,我们做大人的看着就好了。

太后知道云渡的一些底细,因而感到褒若有些命运磋砣,裕德妃虽不知,但常在宫中自然明白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便住了口,但笑吟吟地看着褒若,从些褒若只要进宫——这是很经常的,褒若第几天就要进宫一次,有时是给太后皇后请安,有时是往皇子寝殿,只要入宫,裕德妃就会接到禀报,她就一定把褒若接到她的寝殿说话,褒若退而不得,因为后宫嫔妃请公主或是外面的命妇郡主进自己的寝殿是很正常的事,久而久之,宫里每个人都知道,裕德妃有个侄儿爱上褒若,裕德妃对郡主另眼相看,要不是碍于凌王的身份没有敢胡说,宫里早就传成褒若是裕德妃的侄媳妇了。

济河王虽然不再对凌王进行报复,也不再对明厚载进行追究,但是明厚载仍不搬回明府,还居于凌王府,几乎成了大半个凌王中人,常佳和慧娘一致采取视若无睹的态度,也不催明厚载什么时候搬出去,褒若见状,在心里算计着,很好,外面一个安敏,家里一个明厚载,两虎相争倒成了牵制之势,谁也不敢小瞧谁,表面看来她好像是夹在夹缝中,实际上,无意中这两个男人为她制造了一个喘气的空间,使她不用直接面对明厚载或是直接面对安敏,因为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

事情果真如褒若所料,济河王那边没有再向凌王提亲,但是对明厚载却开始百般为难起来,不久时便爆出一个消息,明厚载的铁矿有私运生铁的嫌疑,矿山矿可采,但必须将矿铁卖与李国朝廷的工部手下盐铁衙门,因此此事一出,明厚载便受到了质疑,有些官员开始弹劾明厚载,说他以中汉国人身份在李国从事开矿本身就不合理,万一是存着做生意的心来刺探他国的军情呢?这话极是凶险,弄不好明厚载便成了间谍,要被处以极刑的,明厚载不焦不怒,只是淡淡地,每日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虽然外面对明厚载不利话传得沸沸扬扬,但是明厚载依旧在李国都城大摇大摆,没有奈何得了他,倒是济河王倒有些不利于他的消息传出,什么纵容手下强抢民产,夺人田地,掳人妻女之类的事一件接一件,一桩接一桩,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事本来就是一些显贵难以避免的恶习,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放在私底下的事,如今被人摆出明面,对济河王的面子损伤不小,而且掳人妻女的事,正是他的二儿子安敏从前做下的,被人翻出旧帐也很是伤脑筋,苦家主如今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嗖,竟然到衙门喊冤,而受理此案的官员却正是凌王的旧部,如此一来,形势便复杂起来,亲事一时没有人再提起,大家都忙着这些事打发掉,但是从此事又牵扯出两派之争,凌王却对此事不置一评,再加上他的地位,没有人敢轻易把事情惹上凌王,济河王那一派只得去查究竟是谁把从前的事扯出来,查来查去查不着,那苦主也因为凌王旧部的有意刁难,不肯送到济河王手中,济河王那派也就无法知道究竟是谁给那苦主吃了这么大的定心丹,竟然这么大胆地出来指证安敏,朝堂上下一片混乱,但皇上却又袖手旁观,大臣结党,素来是帝王之忌,刚好借由这次的事,把济河王的锐气杀一杀。

朝堂上混乱一片,凌王府却在凌王的保护下一片安宁,这天褒若一早起来,见天上厚云遮日,但却没有雨意,因为感觉不到将雨前那种湿意,一眼望去,连绵一片白云天望不到头,想是一大片过路的雨云,将天地遮蔽得清凉舒适,吃过饭与两个丫头出了府,准备去璘瑜阁,大车刚过了王府门前的大街,车子一个停顿,似是被人挡了下来,怎么回事?芜儿掀开帘子道。

明厚载一身清凉蓝衣在车外,一手扣在马辔上,拉车的马前进不得,笑得温温良良:刚回来,正好看到你出门,我看你好久没有出去好好玩了,要不要去城郊走一圈?不去。

褒若拒绝道,虽居王府,但早出晚归,褒若已经多日不曾见到他,现在直觉的感到他今天的来意不善,不想与他单独见面。

走吧。

明厚载本来就没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问也只不过礼貌上有这么一出罢了,斯文的外衣掩饰着骨子里的强横,大手一捞,便把褒若从车内捞出,掳上了马,对车夫道:郡主随我去了,你们回去吧!不待他们回答,脚上马刺轻轻一靠,马儿发力便奔,轻灵如魅的黑色身影转眼消失在街头拐角。

难得今日太阳不烈,我就猜你可能会去璘瑜阁,便在此候着你。

明厚载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截褒若:要是我在府里邀你一起去,你一定不同意对不对?你倒是了解我。

褒若从牙齿缝里逼出一句,明厚载故意让马上跌了一下,褒若不得不把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在疾奔的马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明厚载笑道搂紧她。

我见到一座无名小山,虽然小,不过风景却别样的好,平时阳光太过剧烈,不好叫你出门,虽然这里荫凉,不过路上也够热的,今天也算是出门的好天气了。

明厚载说着,感受着她的发丝掠在脸上的痒丝丝的感觉,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褒若没有发觉,哼了一声:你会不会太自作主张了?得罪了,要是等你答应,我到死也等不来你的回应。

明厚载平静地道:你这人心有时挺狠,有时又太软,我要是不用得手段,你的心会永远被那个云渡左右。

褒若不得不承认他是了解自己的,自己投入过真情的两个男人都了解自己,可是都让自己没有了安全感,这也算是一种人生的讽刺吧。

明厚载带她去的那座确实不大,大约只要一两个时辰就能顺着山脚下走一圈,可是里面的风景却秀丽得很,一条三步便跨过的小溪流,流水淙淙,已经被冲刷得没了棱角的大石在河床上三三两两立于水面,有些像石椅,有些像石桌,足可两三人在上面围坐野餐,褒若一声欢呼,想也没想,除下鞋袜就在水中踩水,明厚载笑着将马儿放去自行啃食青草,知道今天来对了,他弯着唇角,跳到河床中一块大石上看着褒若在水中心情嬉戏,褒若笑得眼睛映着水里的波光,似乎要跳动起来一般生活灵动,在王府中呆得久了,又被夏日的热浪给困在家中,如今突然脱去束缚,便似猴儿进山一般疯狂,见明厚载不下水,恶作剧起,走到他身边,叫了声:你不下水?没等明厚载回答,她突然弯腰将水泼向明厚载,明厚载下意识地要避,只是看到她明亮的眼睛,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身形略一滞,弄得满身的水花,果然引得褒若笑得更开心了,明厚载童心也起,叫道:好,你不要跑!两下子把鞋袜扔到岸边,挽起了裤腿,又去了外袍,下水逐戏,两人边叫喊边嬉戏,声音在静谧的小山里回响,褒若朋半截白如羊脂的小腿在明厚载的眼里跳动着生机,跳动着撩拔情欲的节奏,在这宁静的山村里分外耀眼,他的眼睛蓦地一深,再不耐烦与她无关痛痒的游戏,褒儿,你不该脱鞋的。

他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叹息似遗憾的长音,褒若察觉他的声音有异,回头一看,却见他站住了脚步,站在自己十步之后,盯着自己的小腿,眼里幽黯如井,心下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露出脚给别的男人看,是一种什么样的,隐含着怎么样的挑逗的暧昧暗示,然而,或许是对他太过放心,或许是从来对他就不打算隐藏什么?更或许是太过小看她对他的吸引力,反正她就是不假思索地脱下了鞋子,如今才发现她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她的小脚踩踏在水里,如一朵水中白莲,脚底透出一种粉色,托着洁白的脚背,正是男人最致命的诱惑!我马上就穿,褒若一瞬间就回过神来,退到一块大石头后隐住了双脚:你转开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转开眼睛?明厚载笑了,稳稳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还叫我转开眼睛?褒若知道自己的处境,冷冷地道:你想干什么?明厚载叹道:不干什么,放心,我不会强要你,因为我怕你恨我,我只想抱抱你,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那样?褒若来不及反对,你的身子却突然如一只大鹰一般展开了双翼向她飞来,不等她尖叫,她的身子便落入他的掌握,一阵水花漪动,她的双脚被带离溪流,落在一边的草丛中,他的身子像天一般踏了下来,将她罩得密密实实。

第一百零二章  融情我只是想取回我的东西。

明厚载注视着她惊恐的目光,她透着粉白的脸因愤怒而显现着一种浅红,眼睛被怒火烧得晶亮,什么是你的东西?是我吗?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我从来就只是我的,不是你的东西!她恼怒地用力推开他的胸膛,明厚载不为所动,只是怕压倒她,稍稍把身子上抬一些,下身却一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她的双腿间,褒若倒吸了口气,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流氓!这句话很可笑,她知道,可是就是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了,果然引来他一阵低笑,腿间的硬物跟着笑声碰撞着,摩擦着她的两腿间的三角地带,引起她一阵羞愤的身体悸动,身体再一次背着了理智,她强撑起她的自尊,冷然道:你以为这就能让我服了?你是一块平常人啃不动的玉块,这当然不能让你服。

明厚载道:但是我却很喜欢与不可能的东西相顶撞,很乐于一试,看看这会不会就让你服了。

他的手在说话间缓缓往下滑,透过衣服,感觉着她左心房的心跳:跳得很快呢。

我相信你,所以才和你出来,你不要逼我再也不相信你!褒若色厉内荏,但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过,眼下的情景太过危险。

你本来就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还要让你相信我呢?对我没有好处,当一个谦谦君子是我所愿,这些日子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够好了,好到你对人家说我是个卑鄙小人,人家都不会相信。

明厚载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笑,牙齿闪闪发亮,如野兽一般地锐利逼人,随时要把身下的小白兔撕扯开来,吞入腹中。

褒若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错在没有在大街上就大闹,错在太过于相信他,男人撕开一切温情的外表,骨子里只是一个有着爱欲的野兽而已!她的脑子急速转着弯,怒声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是想就在这里要了我,还是想羞辱我?明厚载不再说话,低头便把她那张会惹祸的小嘴吞进嘴里,在唇外细细描绘她的唇形,褒若膝盖一动,瞬间积蓄了力量便要上顶,明厚载身手更快,一只手飞快把她顶起的腿顺势向上一抬,盘在他的腰间,腰更往下沉,硬硬的灼热顶在了她的柔软处,褒若惊喘一声,只隔着薄薄的底衣,他便要倾巢而入,被盘在他腰间的那条腿却被她身子隔着,无法并拢,眼前似有无数金星闪过,又是怒,又是急,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体感觉,让她又痒又酥,抗拒不得,他眸子紧缩,狠狠地喘着气,好容易才控制住他的手,没有一把撕下她的亵裤,费力的抬眼望着褒若的眼睛:褒儿!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有这个意思,我何苦再这么费力忍着,那天在车上,后来又到了明府,我就可以要了你,可是我没有,你是真不明白?你就是羞辱我!你看我已经失身过就以为可以这样羞辱我?明厚载,我算认清你了!褒若明知他没有这个意思,但事到如今,说不得只好把事情抹黑一遍:你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其实你心里已经看轻了我,所以你才这样对我!你从头到心都知道,褒儿,我只要你,从前的事已经过去,我只要你。

爱你才追你这么紧,羞辱,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气我?明厚载若有所思地停下在她双峰肆虐的动作,但一只手却停在她左乳上,掌中的热力透过轻薄的夏日衣裳直透进她的身体,褒若一阵口干舌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想起了当初他们同床共枕,毫无秘密的日子,他天天这般手放在她胸前入睡,但是每天夜里这手总会带着特殊的魔力在她身上游移,甚至……甚至进入她的体内,引起她一波波的颤栗,这双手的魔力她太熟悉了,她带着戒慎地小心躲开她的手,但无论她怎么躲,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胸前,他的眼睛像钉魂法器一般钉住她的眼,她无法逃离他的魔法,反倒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从小腹升起,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忙不迭地咽下声音,明厚载已经听见,突然浮起一丝笑意,原来,她并不是全无反应,就算她的心里还住着别人,只要她的身体对他还有记忆,他就不算输!褒若看出了他的退意,两手抵在他的胸羊,软声求道:我知道你要惩罚我从前做事太过幼稚,可是不要用这种手段来惩罚我,你要是真爱我,就等我们有缘再次洞房花烛再开始好吗?明厚载无数的细胞都叫嚣着要了她,她的软语温求只会更让他的欲火上涨,只是她眼中的惧怕略微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是放,还是不放?一时陷入两难,要她,是迟早的事,迟些也无所谓,然而他等得太久了,等得她成了别的女人,他还是没有等到她!胯下的疼痛让她深吸了口气,身下最爱的女人能看不能碰,简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看着一脸惊惧的她,他有些心软,他要她,但并不想伤害她,别动。

他把头深埋在她的胸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苦笑道:你赢了。

褒若松了口气,他的手却倏地从肚兜下伸进了她的高耸处,一把抓住她的双峰捏了一把,在她突然硬起的小樱桃上轻轻一挤,褒若猛然发出一声惊喊,身子如浪般猛然挺了起来,剧烈换气着想脱离他的掌控,明厚载一只手牢牢按住她,一条腿横压住她拼命踢动粗的脚,邪笑道:我说放了你,却没说不重温旧梦!褒若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眼睛迷蒙,声音不由自主地便低了焉,似是怒气,却没了底气:你卑鄙!放手,把手拿出来!手?你说的是我的左手,还是右手?带着些许报复,胆厚载的手越发得狂肆,褒若要拉住她的手,毫无半分功效,反倒像是拉着他的手抚慰自己一般,淫靡无比,她的衣襟全开,颈上的小肚兜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下,鲜艳艳地似蝶一般飘落,轻飘飘地被落在草丛中,绿草红绸,似一滩落红,扎眼地刺着欲望的眼球,明厚载扯去腰带,露出健壮的胸膛,压上她的高耸的双峰,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带出一波波的颤栗,从耳朵到后背到臀下再到小腿,褒若身体一软,只剩下细细的娇喘,一只手从抗拒不知什么时候扶在了他的肩头,跟着他手带起的魔力身如伏浪,不知是迎是拒,是痛苦还是喜悦。

褒儿,答应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嗯?明厚载在她耳边轻声道。

带着企求,带着强横。

褒若睁大眼睛,从迷茫中略找回一丝清醒,再爱上他,可能么?也许是可能,也许,不可能。

明厚载见她不答话,手悄然停在了她两腿间,稍一用力:同意吗?如果不同意,他就马上要了她!先占有了她的身体,再娶了她,虽然她会恨他,但好过不冷不热地视他为陌生!褒若一个机灵,感觉到他带着极大的威胁停在薄如蝉翼的亵裤外的手,只稍稍一用力,他的手马上便会冲破一切几乎不存在的阻碍,侵入她未曾被第二个男人碰到过的禁地!像从前一样!我同意!不等明厚载耐心用尽,褒若就喊了出来,声音在空荡荡的山谷似小燕初啼,冲破了这除了水声树声再无其他声音的小山谷,震得山林间一只小雀啾得飞起,转眼不见。

很好,明厚载满意地收回手,只要她这一句,哪怕她现在是不情愿的,但只要能让她在闲暇时想起她曾以承诺过的事,就已经足够了,不要小看潜移默化的作用,就是这样一天天,一点点的入侵,人的心就会一点点地动摇,最后……他低下头来,温柔无比的含吮着褒若的耳朵,轻轻吹着气,褒若咬着牙,抗拒着他的魔力,明厚载的唇如火一般;到过之处都留下蔓延的火种,褒若细喘声渐频,呻吟声中便带了一丝痛苦的挣扎,明厚载手渐渐往下,除去了她的腰带,她的腰坚实有力,细细地延伸下去,下面连着的,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是那让他甜蜜又痛苦的女人的天地,他见过抚过,却从未曾当真入侵过,哪怕是他身为她的丈夫时也未曾享受过,更未曾将他的汁液留存在她的体内,以表明他未与她真正成一体。

  他的手带着让人发疯的欲望来到她隐密地,那里毛茸茸的一片生机盎然,他卷动着黑林木,褒若抓住她的肩,几乎攀在他的身上,突然,他的手捻上她的黑森林的小珍珠,她全身剧震,不由得身子便软了,褒儿,你和从前一样生涩呢,看,都湿了!褒若的头脑突然清醒了,和从前一样不,不一样,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当机立断地抓住他的手,声音还带着一种来不及收敛的喑哑:不要!不要羞辱我!她指的只是单纯意思:他的动作让她难为情。

羞辱?明厚载有些愣怔,随即明白过来,以为她指的是失身与云渡的事:褒儿,我从没有存心羞辱你,对你失控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更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处女而轻薄你,你于我,同从前一样从没有变过,抱着你,我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我们也就是这样拥抱着,你记得吗?我希望一切回到从前,褒儿,你对我的重要性,远远大过于我对你的重要性。

褒若默然听着,心里有一块重冰悄然地,悄然地化开,那是从云渡之事后封锁至今的冰山,如今冰山的一角似有消融的迹象,她认真听着他的话,他对她一再地退让,不管是她骂他也好,是羞辱他也罢,或是曾经失身于别的男人也罢,他似乎从没有过对她的苛责的话语,只是抱着理解和自责的心看着她,然后想方设法把她这匹脱了缰的野马重新笼回身边,也许,他是真的想透了。

我会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事。

褒若开口道,这句话的分量远远重于方才被逼时喊出的我同意,明厚载的眼睛闪出一种狂喜,褒若似乎想不起他什么时候这么兴奋过,仿佛得到了天下至宝的兴奋。

明厚载重重点点头,移开了身子,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呼喊着要她,她细腻洁白的身子对他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但是为了她的那句带着信任意味的话,他拾起一旁的肚兜为她穿上,系好带子,褒若知道说也无用,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便由得他服侍,直到穿好各自的衣服,他的眼睛仍然带着一种兴奋的光芒,这种光芒让褒若不由自主的也笑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从褒若离家出走后,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吃东西吧!我带了你爱吃的小点心。

明厚载兴致勃勃地道,打了个唿哨,哒哒哒!黑马很快从林子跑出来,伸着舌头舔了舔明厚载的手,头厮耳磨得极是亲热,明厚载摸了摸黑马的头,从马鞍上系着的一个黑包囊里解下一个大袋子,一打开,褒若一声欢呼,里面居然还有她最喜欢的冰镇蜜豆糕,用一个双层内注细碎冰块的瓷罐装着,明厚载取出一把雕花小题,递给她,褒若经过方才的运动,早就口干舌燥,体生内火,便站在一旁一匙一匙地舀着蜜豆糕吃起来,冰凉的口感抚平了她躁热的身体,让欲求不满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在她吃着蜜豆糕的同时,明厚载已经把包提到溪流中央的天然大石台上一件件摆开来,各式小点心,酒露冰水样样俱全,看不出一个看似不大的包里竟能盛下这许多东西。

在水中央野餐,水流从脚下流过,流水声似乐,山间林语如诉,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但褒若却望着水中央的大石台有些发呆,这这么淌过水去,还是脱了鞋子?明厚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过来!不等褒若说话,抱着淌过了水,安置于石台上,自己一跃而上,坐在她身边,黑马跟着涉水跟随在明厚载身边,好奇地在褒若身边闻了闻,褒若见这匹黑马总是跟在明厚载身边,似是驯养已久,不禁问道:这马儿叫什么?跟你这么熟,倒是像故人似可不就是故人,它是我从中汉国骑来的,跟着我跋山涉水的,算是半个老江湖啦,风难!见过你未来的女主人!那马儿像是听懂了一般,真的在褒若身上挨了挨,又低下头去闻石台上的点心,褒若看得有趣,拿了块酥心糖喂它,它一口卷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一会又来了,撒娇似地向褒若蹭蹭,很是可爱,只是这么大的庞然大物,动作却像只小狗似的娇憨,褒若忍不住格格笑,一人一马,交流得居然像个熟人一般。

风难,取自风难追这意,跑起来的速度褒若是见过的,现在也算是打了个招呼,算是半个熟人了,明厚载见爱妻和爱马打得火热,笑道喂褒若吃着点心,褒若却喂风难吃,风难骄傲地抬头对着天空长啸了一声,对褒若来了个满脸无敌式大洗脸,弄得褒若满脸的马口水,尖叫连连。

褒若对明厚载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就不再赶他走,面上也和悦多了,明厚载心中暗喜,私下加劲。

李国的皇帝不知收了明厚载什么东西,居然对满桌满案对明厚载的弹劾置之不理,济河王一家看到明厚载大喇喇地在京城来去,不可说不恼,但不好明着作对,安敏这阵子不断地在各个府衙行走,不断地应对各个官员的审问,虽然没有吃什么苦,但也足够让他心惊的了。

虽然病人可爱,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命更可爱些,安敏虽然对褒若还是心痒痒的,但总算不再提非娶褒若的事。

褒若再进宫时,裕德妃便不再出现,褒若于是顺利地去了箭皇子的寝殿,去看看这位小皇子在自己的洗脑下,对待手下的太监们的方式可有长进。

第一百零三章 故乡鸿音一进皇子所居毓英殿,便见到路野正在殿外小心地扫着地上的尘埃,这种事本是小太监的事,如今路野亲自动手,显得低调许多,褒若眯了眯眼睛,继续往里走,路野见到褒若,忙上前跪倒请安:奴才见过郡主!好,箭皇子呢?褒若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路野恭敬答道:箭皇子正在里面温习功课,待奴才通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褒若本来依规矩答应,却转了个念头,转口道。

路野的面色似是不豫,却不敢再反对,答应了一声,让开了道,褒若一路进来,发觉箭皇子的这个小殿似乎多了些什么,仔细一看,廊下,墙根都多了些竹篾子,里面似还传出蝈蝈的叫声,褒若一皱眉,笑道:箭皇子,你在不在?我带了好东西,你要是再不出来迎接我,我可就送其他人了!来啦!箭皇子笑着跑出来,却是来拉褒若的袖子,要看里面有什么,褒若怒道:好小子,见面不给姐姐请安,还拉拉扯扯的,小心我送你个爆栗吃!好姐姐,究竟什么东西,快拿出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成!我给你请个安还不成么?说着作势一撩下摆,就要跪下,褒若一把拉过他,侧身一用力,把他拽出三步远,箭皇子小孩子心性,拍着手笑道:这是给我教武功么?厉害厉害!褒若笑道:你天天在屋里呆着也不嫌闷,到时四肢不勤,看你怎么出去做大事。

我不用做事也是个享福的。

箭皇子不以为意道。

褒若听了却是一惊,这种话为什么会从箭皇子口中说出来?不动声色,笑道:还男人呢,连我都打不过!箭皇子有些羞愧,褒若又问道:里面是什么声音?啊,是蛐蛐!快来看,是铁头将军呢!箭皇子拉着褒若跑进来,只见窗下摆着一案一椅,桌子放着一个澄浆泥的蛐蛐罐,上面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蛐蛐,极其精致,箭皇子小心打开盒子,一只铁色的大蛐蛐不住地发出蝈儿蝈的叫声,声音洪亮,箭皇子用小毛笔轻轻一触蛐蛐尾巴,蛐蛐的腿便用力向后踢出,极是有力,旁边还摆着一个蛐蛐笼,一看也是市上难得一觅的澄浆泥的货,精致非常,里面还有只母蛐蛐,箭皇子得意地把它蛐蛐笼拿给褒若看:是将军夫人呢,要是没在她,将军就不肯战斗了。

知道得倒是精!褒若有一个疑问,这东西哪来的?箭皇子居于深宫,纵有蛐蛐也不能这么专业,因为宫中最忌玩物丧志,东西虽有,却不如这个行深。

真漂亮呀,不错,想不到你小子还挺会玩。

褒若笑道:其他皇兄们送的还是底下人孝敬的?如今不过是蛐蛐刚开始的季节,你竟然有这么大个的铁头将军,有钱也没地儿买呢!箭皇子笑道:想不到吧?说起来还得谢谢姐姐呢,要不是你,我也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褒若心下马上就明白了,一声冷哼在心中,面上却笑得疑惑:谢我?我可不记得送你这么个好东西。

姐姐,你教我的手段果然好用,如今路野老实多了,这东西就是他四下打发人寻来的,我可算是找到了当主子的感觉了!箭皇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褒若却一惊,这个路野小看他了!然后箭皇子如今似乎对路野开始信任起来,这个时候劝说,非但无效,而且极易让他对自己反感,虽说还只是个孩子,但毕竟是皇子,心气儿就是高,褒若只陪着说说笑笑,谈点蛐蛐经,一声不提路野别有用心的事。

让主子玩物丧志,进而让自己得以重获信任,让主子沉溺于玩乐,下人便进而得以乱权,在她的印象中,明朝的木工皇帝的事便和今日之景有些相似,这个路野果然是个好本事的,不过,倒要看看是他本事大,还是她这个胸中有着五千年历史的郡主本事大!褒若陪箭皇子玩得尽心,箭皇子对褒若自然毫无芥蒂,把褒若引以为知己,褒若临走时才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唉呀,只顾着蛐蛐了,倒把今天的来意给忘了,这个蛐蛐,害人不浅,幸好只是个玩物,要是遇上国家大事,我们还这么入迷,可就让底下人骗去了。

箭皇子一怔,褒若看在眼里,假作不知,从袖子掏出一个柳笛:上次你说喜欢的,我亲自找了个好的,不过看你如今只顾着蛐蛐了,这东西想必你也不在意,我拿去送人吧,五皇子似乎有说过喜欢的,刚好。

箭皇子一听急了,一把拉住褒若:不要不要!我喜欢的!褒若笑着把柳笛给了他,道:别只顾着玩蛐蛐,到时连我都不认得还算轻的,要是连功课都忘了,当心皇上找你麻烦!回到府里,听得那边府里的操练场喊声震天,不由得心下一动,欲去看看热闹,转过几个弯,眼前一片空旷,王府里的亲兵们正在围成圈正在呐喊助威,褒若知道又是在角斗,只是今日的声音和气氛分外激烈,不由得上前把眼前的人墙戳了戳,围观的见是小郡主,忙让开一条道来,因为褒若想来不喜多礼,便只对褒若笑笑,又看场中。

场中正在斗缠斗的竟是肃旷和明厚载,肃旷一身黑色劲装,行动间如虎跃猴精,迅猛有力,明厚载却是一身家常打扮,绛色长衫丝织薄软,在阳光下隐隐半透明,约略看得见内里穿着的一袭月蓝色紧身里衣,里衣裹住的肌肉看得出块块厚实,褒若红了红脸,忙把头转开了,肃旷与明厚载正在徒手格斗,快手节拍,格格利落,翻腾陶挖踢踹飞,引得旁人不住地叫好,明厚载面对肃旷的节节进逼显得游刃有余,见到褒若进来,眼睛一亮微微笑了笑,一个后仰避开肃旷的当面手砍,扇子在肃旷的腰上轻轻一拍:这个地方露出来了,不可一味追快,要是遇上比你快的高手,你便只有喊停的分了。

肃旷手如劈柴,向下斜劈,同时一脚斜掠,明厚载若是后避,就要被脚绊倒,若是前倾,就难免手劈之痛,长笑一声,脚上轻轻一蹬,斜蹿出丈余,笑道:这招使得好!周围欢手雷动,肃旷与手下都是爽快人,并不会因为手下给明厚载喝彩而不快,反而笑道:明厚载,今天又被你赢了去了!明厚载笑道:你的武功修为不下于我,只不过我们学习的路子不同,你擅马上格斗,听说如入无人之境,我却是从小学习近身搏斗,不能比。

他这话倒是没错,肃旷在沙场上一竿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便如一团银月光将人罩住,水泼不进,马上功夫远胜于地面作战,明厚载这话不算是恭维,但在肃旷落于下风时说出,却显得他心怀坦荡。

妹妹你也来了。

肃旷见到褒若,跳到褒若身边,道:好了,今日比武到此为止,明日大家再请教明公子。

手下人一哄而散,褒若笑道:我是不是妨碍了你们?肃旷道:放心吧,明公子进了明府后我常向他讨教,我手下马上功夫好,但是平地格斗功夫却有不足,我让明公子教他们几招,顺便我也学学,每天学一招,剩下也该他们自己领悟了,你不来,今天的时间也到了,他们该操练了。

说话间,那些亲兵已经集结起来,牵出马来开始操练,三人一起向府内走去,常佳与慧娘正在笑说什么,见三人进来,忙招手道:褒若,快来,你看看这是什么?桌上是一个打开的包袱,里面有两双鞋,是两双婴儿穿过的小虎头鞋,像一个软软的套子一样可爱,这时你之若姐姐的孩子穿过的,你姐姐命人带来给你姨妈看看,算是给你姨妈点念想。

常佳笑道。

褒若看了慧娘一眼,见她激动不己,笑的眼中泪光隐隐,恍惚间想想,她们离开中汉国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慧娘陪着常佳和她在李国开店,照顾家人,后来常佳遇上了凌王,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一家人的生活自此平定下来,却忘了慧娘的孩子却一个人在中汉国,她的小外孙如今应当也有两岁了,不知这两年来,她是如何地想念着中汉国的之若,褒若瞬间感到羞愧,慧娘心地善良,外柔内刚,虽然想念女儿,却瞒得一丝不露,只有上次云渡来送了中汉国的土仪时,才见她流露出几分思乡之情。

但是终究只有中汉国才是她的家啊,她的父母,女儿,外孙都生活的地方,褒若心里恻然,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姨妈,您回中汉国去看看姐姐再回来吧。

慧娘张了张口,一个好字几乎就到了嘴边,却硬压了下来,走,怎么走?一路千山万水,谁来送她?她走了,如果就此在中汉国扎根,不再回李国呢?姐妹从此情断吗?可是不回中汉,却是母女情断。

如果真的回了李国想扎根,那她又怎么生活?女儿已经是出了嫁的人,嫁的双是当朝丞相之子,随女入住丞相府是不可能的,一个人住,凄清不说,也惹得人议论。

一时间柔肠百转,似乎一颗心已经裂成几瓣,瓣瓣都是思乡思女情,这些思念之情中,还搀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感,那个已经被掩埋了一生的秘密,妹妹已经有了好伴侣,那她……想到这,悚然而惊,不由得狠狠摇头,低下头来,看着衣物不说话了。

常佳见了姐姐这情景,心下也是感慨万千,当下只得拿孩子的衣物多可爱,还得为他缝制些衣物等话题遮过去,自此慧娘明显得魂不守舍起来,天天缝制孩子的衣物,一边对常佳道:唉,也不知之若在溥府过得怎么样了,溥府高门大户,规矩大,虽然公婆看起来都好,但是毕竟是婆家。

不用担心,来送东西的仆人不都说了之若很得溥公子的宠爱?之若那性子,不好她也决不说出口,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

有时慧娘缝着衣裳怔怔地出神,对常佳道:也不知我们出来这么久,父母的坟上有人洒扫没有。

常佳对此事也甚是挂心,便一直放在心里。

其实她们一安定下来就给之若去了信的,给的是梁国夫人府的地址,那边守房的仆人把送信之人送过来,送信之人也很是惊讶,没想到二夫人惊人一跃成了王妃,说要回去说给少奶奶知道,慧娘让他休息几个月再走,一边抓紧时间缝的制给孩子的,给之若的衣物,每日一说话,便非提之若不可,殷殷之情不可抑止的溢于言表。

常佳见慧娘思乡苦痛,虽然不舍,但也下了决心,姐姐为她和褒若牺牲得太多,连个像样的家也没有,不能再让姐姐失落了,这天和凌王单独在寝室说话,说起了慧娘的事,常佳叹道:果然是人离乡土活不成。

我以为我已经给了姐姐最好的生活,荣华富贵一样不缺,可是却忘了,她的思乡之情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可以弥补的。

凌王点头道:我先前就想说,只是想到她要是一走,你未免孤单,所以才没有提起,现在既然事情提出了,依我看,不如让姐姐回中汉国去吧?李国虽好,终究不是她的归根之地。

我也在想,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而让姐姐这么痛心,选个日子,挑几个可靠之人,送她回去吧,如果她愿意回来那是最好,如果想在中汉国——她露了个苦笑:那我也只得听从她的意思。

佳儿,等姐姐走了,我会经常在家陪你。

算了,你天天国事缠身,哪有空?常佳靠在凌王肩上,娇嗔着睨了凌王一眼:等姐姐走了,只好让褒若在家多陪我了,也该给她讲讲为妻之道了,要还是像从前那么任性可怎么行。

凌王沉默着,常佳奇怪地道:怎么不说话了?我有个打算,只是怕你会寂寞。

凌王缓缓道。

常佳警觉得从他的肩上坐起,凌王伸手又把她压向自己肩头,常佳只得任他揽着:你究竟想说什么?如今朝廷中的局势有些微妙,明厚载因为褒若的原因不肯回去,给皇上又送了一千担盐,所以皇上默许他在李国继续呆着,但这总不是办法,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必然会不断地找机会攻击他,再说,凌王的面色严肃下来:我也不瞒你,明厚载背后明海楼的势力,我也是很忌讳的,如果是当自己女婿那时皆大欢喜,再好不过;如果不是女婿,那么……第一百零四章 别时有泪偏策马常佳从背后浮起一丝冷意,凌王察觉自己吓到了她,忙笑道:我只不过说说,你别怕,目前明厚载对褒若一片痴心,褒若,他摇头笑了笑:怕是躲不过明厚载的纠缠了,明厚载此人心机太深了!好在对褒若一片真心,要是成了仇人可能难办,所以我想不如让褒若一起回中汉国,她一走,明厚载自然跟着就走了,如此朝廷局势就会安全许多。

常佳道:明厚载不过是客身,怎么也会牵扯上朝廷?你忘了他手上的铁矿?还有他手中的盐?知道这些挡了多少人的路吗?不过也好,明厚载就像一个鱼饵,把那些从前潜伏得很深的贪官都钓了上来,他和褒若一走,我正好下手好好整整这些大嘴鱼,要是褒若在我还不好下手,她天天在外面跑,我怕她被人暗算,毕竟防不胜防。

凌王一说到国家大事,面色就冷厉下来,丝毫没有年轻时的优柔寡断:褒若一走,我就要放开手脚了!这事一定下来,虽然担心常佳,但是看到凌王对常佳婚事爱护有加,便也放下了心,只把府里的各类开支,下人的资料本全交代好,好在常佳也跟着慧娘把凌王府的管理学了个差不离,也不慌,一样样地接手过来,不过半个月,就上手了。

在这半个月中,明厚载已经把一切上路事宜料理清楚,随从也已经定下来,女眷就只有慧娘的贴身丫环四名,芜儿和菁儿,褒若思之再三,仍旧不带去,一来从多了上路不方便,而来孟镇对芜儿的钟情和张让与菁儿的好事将近都是不能将他们分开的理由,于是便把芜儿和菁儿并给了常佳,有了这两个贴身丫头的照顾,常佳便不会太孤独,因为两个丫头毕竟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感情上和别的丫头不能比,褒若他们这一去至少也得将近一年才回得来,有芜儿和菁儿陪着对常佳也算是一种慰籍,璘瑜阁的事便托了张上和菁儿,常佳不时过问。

褒若因是郡主之尊,本不能随意离国,凌王入宫与皇上关门商量良久,皇上才下令许褒若去中汉国,但是必须以郡主身份去,接受中汉国官员的迎接,一来是怕褒若受委屈,二来怕褒若的身份万一被识穿,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如一下子挑明了,接受他们的监视,也少点是非。

一切妥当,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气已不复盛夏的酷热,褒若一行人踏上了长途旅程,常佳送他们直到城门外,与慧娘二人凝噎良久,姐妹俩相依为命,几乎从小不曾分开,如今这一去,不知慧娘可还有归来的日子,两人心下都是黯然。

褒若,一路上好好照顾姨妈,不要任性,明公子行路经验丰富,你不可以故意为难他!常佳知道女儿的性子,细细吩咐。

那边凌王也对明厚载面色郑重地说话,明厚载同样郑重地点头,终于肃旷道:好了,各自上马,我们起程了!慧娘和褒若这才依依不舍地上车,行出了良久,犹见那辆厢车中伸手一块红色的帕子在风中舞动,那时慧娘和妹妹在道别,常佳不停地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一片桦木林里,这才一行泪珠滚落下来,身在异乡的孤寂感油然而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着和芜儿菁儿一起遥望着看不见的故乡,茫然无措,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把她抱住,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佳儿,从此,这里才是你的家!肃旷将要护送着姨妈的妹子直到边境,所以没有离别之感,一路上倒是兴致勃勃,谈笑风生,褒若与慧娘在车里听着肃旷与明厚载高谈阔论,不由得心痒痒,慧娘笑道:你个猴子!快去和他们一起骑马去,在车里晃来晃去的,弄得我头晕!褒若笑着对车外道:牵匹马来,我也要骑马,在车上坐得闷死我了!明厚载一挥手,一个随从牵了匹早就准备好的马上来,明厚载笑道:我正和你兄长打赌你能闷多久呢!你就憋不住了!褒若白了他一眼。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游,甚是自得,毫不觉得旅途辛苦,不到两个月,这天傍晚,他们就已经到了边关,找了客栈住下,肃旷命店家整治了一桌好酒席,晚上与慧娘等人饯行。

席上,肃旷满斟一杯,先奉于慧娘:姨妈,自从您和娘来到凌王府,对我多有照顾,我看眼里,心里更加明白的,一杯酒多谢您长久来的照顾!说完先干为净,慧娘笑着他随着也干了,然后才道:世子要多保重,我或许会回来的。

席上有一瞬间的凄清,或许,包含着多少变数。

肃旷又给褒若斟了杯酒,深深地看着褒若,酒几乎溢出而几乎不知:褒若,你要好好的,你……他压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吸了口气又笑道:明公子可是个好样的,可以考虑!褒若回了肃旷一杯道:哥哥你也是个好样的,也可以考虑成亲了!肃旷没答话,最后才给明厚载敬了一杯道:我的姨妈和妹子就拜托你照顾了!明厚载肃然道:我会的!你放心!两个男人的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咯!的一声,酒水满溢,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

凉爽的夜间空气和灯火辉煌的蜡烛暂时消去了离别前的萧索,一切在灯光下变得温情脉脉,只是有些是两个男人之间却是明白的,不用语言,只要一个眼神,肃旷拼了命般给明厚载灌酒,明厚载也发了疯一般酒来便干,慧娘知道男人的情有时就是用酒来衡量,也不拦着,只把褒若拉上楼,让他们自在说话。

妈的,我真不甘心,真不甘心!她为什么偏偏……醉到酣处,肃旷冒出了这么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来,明厚载瞥了他一眼,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醉了!次日清醒正常的肃旷才把他们送到与中汉国关口接壤的国境——从关,站在关下,褒若抬头看着那座雄伟的边关,不由得思绪万千,送她们来的是云大哥,如今接她们回去的却是明厚载,绕了一大圈,她终究又和明厚载站在一起,云大哥却不知所向,将来呢?最后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谁?肃旷亮了身份牌,慧娘等人的车子不用检查便通过了关口,褒若笑嘻嘻地向肃旷挥了挥手,喊了声:哥,等着,我给你带中汉国的好东西!她只当她是出来玩的,毫无离别之苦,肃旷此时面临别离,面色比平时更加冷峻三分,离别之苦在心中不断冒着泡,看着褒若的脸,心里一阵苦一阵甜,他的妹妹走上了桥,旁边跟着明厚载,那个一路追到李国的痴情男人,如果没有意外,也许,他们就是这样要走到老了,他心里郁愤无比,却偏偏不能说,连想也不能想!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要的不是妹妹。

褒若,你却成了我的妹妹,你为什么只是我的妹妹?在郊外,驾——!他骑在马上,蓦地大喝一声,一匹白马如电光闪射,在旷野上飞奔,他扬鞭策马,情状如狂。

有的人,永远只是妹妹。

驾驾驾!他疯了一般狂叫,要挥去心里的呐喊,不要妹妹,不要妹妹!中汉国的湄城似乎从来没有变过,来往的客商如水般流动,见惯了世面的小二见惯不惯地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行旅客商,竟比京城不逊色多少,一辆精致华丽的楠木香车从街心驶过,车旁的四名随从丫头穿着长及膝盖的香色掐绿牙子坎肩,都是一色的双鬟头,俏丽甜净,丫头尚且如此,更何况车内的主人?那车径行道凤尾楼前停下,在路人的目光中,车上下来一位美丽尤物,她穿着很端庄,没有一丝肌肤外露,可是眼睛一转间,却似是全身赤裸一般让人从心里痒痒地禁不住目光要将她凌辱一翻,她微微一笑,敛了眼中的媚光,转眼又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名门闺秀,小姐,您回来了!一名嬷嬷上前迎接,美丽尤物嗯了一声,问道:今日可有人来?嬷嬷向四个丫头一扫,四个丫头知趣地向后退了几步,嬷嬷上前低声道:是,侯爷那边有人来过,现在小姐的厢房外侯着。

微含轻轻点头,莲步轻移,快速向厢房移去。

厢房内,罗幔低垂,香气绕梁,古熏炉内的蜜合香甜而魅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吸食不己,仿佛那香气可以被吃进肚中一般,微含来到厢房轻声道:把侯府的来人带上来吧。

两名普通市侩富人打扮的送信人走了进来,向微含恭身施礼:小人见过姑娘,今日爷让我们来对姑娘说一句话。

什么话?微含微微一笑,梨涡浮现。

两名送信人忙把身子弯得更低些,没有人能够逃过微含姑娘的笑,可是对微含姑娘略有势渎之意的人,死得都很惨!爷要我们对姑娘说,那人已经回来了,就在路上,想必不几日便会到京城,最迟十天内会回湄城,您作好准备。

微含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不知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交放在膝上的手,上面腕着一串猫眼儿串成的手串,颗颗如眼睛明耀,反衬得她眼里明晦不定,半晌才轻道:他……他是这么说的?要我作准备?还说了什么没有?你们把他的原话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给我听。

两名送信人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仍旧回道:没有说别的了,当时爷就说‘你们去凤尾楼告诉微含姑娘,就说那人已经回来了,不用几日便会到达京城,最迟在十天内便会回到湄城了,请微含姑娘作好准备。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要烦劳二位大哥前来?微含说话很是客气,两位送信人忙谢微含道:多谢姑娘抬举,小的人不过是奴才,不敢当。

爷他近来事多,府里有点事,不得空出来。

微含微微冷笑,声音慵懒,带着一丝听不出的哀怨:原来如此,他不得空。

给两名送信人打了赏,送信人不敢收,道:给姑娘送信本分中事,不敢贪赏。

收着吧,也是辛苦一趟。

微含不愿再说,示意他们退下,两名送信人怀揣二十两银子磕头而出。

微含无声在一片香气与纱幔营造的富丽旖旎中静坐片刻,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微闭着眼,平静而优雅。

好罢,既然如此,便只得这样了。

她伸手无意般轻拉了一下一边的织金绿纹缎带,缎带末部系着一朵绢花,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茶花,这边扯,那边下人所呆的小房的铃铛便铛裆地响了起来,丫头和嬷嬷马上便来到厢房外伺候,丫头们将她的头上的簪环取下,准备着香露洗脸,嬷嬷则是立在一旁,监视着丫头们的动作,一边等她吩咐,嬷嬷,交代下去准备一下,我们去京城。

她道,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不错,她是一个锦绣丛中的女子,凤尾楼的老板娘,从前是几乎饿死的小女孩,如今是风情万种的一代名花,可是她依旧不满足,因为她想要的,总是得不到。

京城很繁华,天下任何一个都城都很繁华,因为它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一个权贵云集的富贵之地,也许从你身边走过的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有可能是手权三司重权的名臣,可是他在这样一个都城中,依旧是无名的。

明府的门户依旧显得那样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只看见层层叠叠的斗榫飞檐,精雕细刻,平常人经过不敢多看,因为这里同时也是现任伯爵府,明海楼掌舵才能袭爵的伯爵府,但这个平常显得威严的伯爵府现在正有一个仆人在府门前飞快下马,一边跑一边喘气,叫道:快准备着!少爷回来了!明府转眼便热闹起来,明老太君听到声音,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道:你说谁回来了?跑在地下喘气的仆人又重复了一遍道:咱们家的少爷回来啦!现在正在史部衙门办理一些事,想必不用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府里沸腾了起来,果然不用一个时辰,明厚载的随从便在明府门前下了马,明厚载抬眼望了望高大的门楣,笑了笑,里面的管家早就开始将所有下人召集起来迎接明厚载,明厚载一路进来,两排的仆人直排到明家大堂上,明老太君就大堂上郑重地迎接了她的孙儿,明礼睿就站在她身边,笑看着明老太君和儿子,两名小妾站在身后,打扮得明媚如花。

好孙儿,你可算回来了!来,让奶奶看看,可有瘦了!明老太君向明厚载上下看着,满意得很。

明厚载笑道:身负老太君的牵挂,岂敢让自己瘦?一家人坐下,明老太君朝明厚载身后瞧瞧,疑惑道:褒若呢?我听说她随你回来,怎么不来见礼?第一百零五章 将军夫人明厚载苦笑,如今不是她随自己回来,而是他护送褒若来中汉探亲,探之若的亲。

明老太君见他不说话,问道:褒若不肯回来?哼哼,架子倒是大得很,莫非还要我去迎接她不成?明厚载道:奶奶,恐怕要想让她回明府,还真得您亲自去迎接了,她如今已经是李国的郡主,李国皇帝的亲弟弟凌王殿下的长女,身份尊贵,如今正住在驿馆,自然不可能随我回来。

明老太君一愣,头上的福头簪子一顿一顿,这是怎么回事?明厚载把常佳遇见凌王,一家团圆的事略微说了一遍,明老太君惊讶道:竟有这种事?一个本是妾的她,竟然在了王妃!只是为什么当初会成了奚家的二夫人,又为什么与凌王分别如此之久?明厚载道:此事涉及他们当时李国的内乱,不必多说,反正如今褒若也认了宗,更是凌王的掌上明珠,您老人家还是得对她礼遇点儿。

难怪她不回来,但就算她是郡主又如何,郡主又不是公主,你们是夫妻,她回来照样得向我请安赔礼!岂有奶奶向孙媳妇示好的礼?明老太君怒道。

明厚载看着依旧顽固的明老太君,摇头道:奶奶,您要是想让孙儿早日迎回妻子,还是对她客气点儿,尊重点儿,如今她不承认我们是夫妻,我好不容易使得她对我和颜悦色了些,不想让她更恼火,以至于表面的礼貌都不能维持。

因为从前的事,她一点不承认我是她的夫君,再说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弄不好,引起两国纷争的。

明老太君怒道:什么叫不承认你们是夫妻?她的架子未免太大,现在你已经去追她回来了,她还拿这个乔?这种丫头,没上没下,就算是公主,嫁了人也是人妻,由得她这么放肆!王妃怎么教的孩子?明老太君的思想中,夫为妻天的思想根深蒂固,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褒若不是这类人,明老太君是不会理解的,明厚载皱着眉头,不愿就此事多说,冷然道:无论如何,希望奶奶理解,我只要她!奶奶要是不插手我们的事,就算帮忙了,如果又坏了事,那没奈何,我只得随褒若去李国,再不回来!明老太君怒道:什么样的好女孩你要不到?偏偏要找这样一个没礼貌,目无尊长的女子!嫉妒成性,脾气暴躁,哪一点比得上我为你找的微含?你不在的日子,她可是不时来京城向我请安,至今也未许人,可你偏不懂珍惜!你样样都好,就只是‘妻’这一关你过不了,也罢,既然是你自己要找的,我也不想多说,你自己看着办吧,用不着拿去李国来吓唬我,我们明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敢去李国,我就死在你面前!两人说得有些僵了,礼睿眼见不对,总算说道:娘,厚载刚回来,还是让他坐下休息一下再说吧。

老太君哼一声转过头去,明厚载不再多说,给礼睿见礼,见礼睿面色比他走时要好许多,两个妾在后面甚是恭谨,想来他临走时安排的管家私下里也是使了些手段,才让她们这么安分,想起方才进来时,外面还有一个女人打扮的丫头打扮得和其他媳妇都不一样,想来是收了房的丫头,心下更加打了主意。

你母亲还是不肯回来,我们差人去请过几回,她似是铁了心地不回来似的,连过年也不回来过。

礼睿叹着气,他对夫人倒是真心的,只是男人的色字难消,想要有夫人的贤惠温柔,又想要有身边美女如云的艳福,虽知道夫人对此事讨厌,但想着她只是一时的气怒离家出走,女子问题以夫为天的,终究也是要回来,难道她想死在外面,不入宗祠不成?老太君的话,让原来恐慌无比的他渐渐定下心来,因此并没有遣散身边的女子,反而又把几个丫头收了房。

明厚载一见到父亲如此就有一种无力感,这个父亲他还不明白他失去什么吗?关于这件事,儿子会给您一个交代,这次我回来,半年内是不会走了,把这些事处理好,有些事不能再拖了,过两天我就去见过母亲。

明厚载淡淡地道,礼睿喜道:我知道你回来一定有办法,你向来主意多。

明厚载觉得一阵烦闷,站起身道:奶奶,爹,我先去洗沐一番,一会还要去拜见一些官员,晚上回来再陪你们说话。

明老太君道:是了,你去吧,我让人给你安排点心,翠香,翠屏,快扶少爷去洗浴,小厮们做事总没有丫头细心。

不必,让小厮服侍就好,今后让这些年轻丫头离我远些,省得又出岔子。

明厚载挥去两个丫头,带着自己的小厮走了。

明老太君看着他消失在目光中,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褒若回来了,却成了郡主,地位不在自己之下,这下更没有东西可以克制她了,孙儿这辈子怕是不能出头了,唉,载儿什么都比他爹好,只是在惧妻一事上头,却和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却又更不如他爹,连个房里人也不敢纳!但是这么大的家业,迎来送往的没有几个妾衬托着实在不像话,看来还是得找褒若好好开导一番才是,载儿那边是不用想了,褒若不松口,他是决计不肯纳的了,年轻人只顾着情情爱爱,哪里想得到大事上头。

正想着,一个媳妇匆匆进来,在门外禀报道:奉勇将军夫人的车子已经到门外!啊,出迎!明老太君瞥了一眼儿子:女客上门,你先回避吧,你们几个随我迎客去。

在二门上接着将军夫人,将军夫人年不过三十余,甚是年轻貌美,膝下无子,唯有一女,随身带着四五名小妾,笑道:老太君好啊?我今日上香回来路过贵府,想着不进来看望老太君,未免过门不入,不近人情。

明老太君身边的一就妾侍上前引导将军夫人就坐,将军夫人坐下,她随身的小妾马上给明老太君磕头,明老太君笑道:不敢,都起来吧。

这边明府的小妾也都给将军夫人跪下了,将军夫人笑道:起去吧。

场面甚是热闹,如此一来一往,光是磕头就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待尽过礼节,一干小妾们这才唯唯退下,厅上静了下来,将军夫人寒喧道:今日不见夫人,想是在别庄还未回来?她自从身子不畅,就去了别庄休养,我见她身子还是那么弱弱的,便索性让她在别庄多休养几日再说。

提起明夫人,老太君有些不愿多说,将军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只是一家无主妇,终究不是办法,不过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办法。

又笑吟吟地道:我听说贵府上的少爷回来了?恭喜了,骨肉团圆,难怪方才进来时我看见一只喜鹊蹭地一声飞了过去,一见到老太君呀,我可又吓了一跳,简直年轻了十岁!夫人说得哪里话,孙儿长在外地不回,抛下家业和家中高堂不管,如今回来正要好好训训他呢,哪来的喜事?倒是夫人,满面红光,可是有好事?明老太君关心地问道。

两家是老朋友了,说话并不客气,夫人苦笑道:哪来的好事,过门十几年,不过生了两个丫头,老天不眷顾,有什么办法?算了,不提此事,对了,今日来却还有件事对老太君说说,她坐正了身子,笑道:我有一个娘家表侄女儿,并不是显贵出身,她父亲早些年穷困时当过人家的管家,这就把一生的前途葬送了,后来赎身出来,却已经不能再进仕途,如今我虽然接济着,但也只是在我的庄上当个庄头,我这个表侄女儿长得一表人才,四书五经都通的,而且性格脾气又好,针线又是一绝,不是我自夸,这我个表侄女儿要不是地位参差了些,就是当个正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今也十六了,他父亲想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只是嫁给一般人家未免委屈了她,嫁给高门大户的,按她父亲的地位,又只能当个小妾,我想着府上的少爷娶亲至今未纳侧室,要是成了,也算是美事一桩。

说罢,喝了口茶,又道:这事我早想着提出,只是少爷未归,我也不好开口,如今少爷回来了,您老人家掂掂可行不可行,若是可行,找个人相看一番,满意了,其他事都好办了,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不用担心他会受委屈。

老太君心中岂有不愿意的?只是明厚载连微含那般人品都不要,如今回来又为了再娶褒若而努力,他把话也说得很白了,要是再拧着他,怕他真跑到李国去,想了再想,只是觉得不妥,将军夫人察颜观色,不由得掩嘴笑道:不过是件小事,怎么老太君如此迟疑?想是嫌我那表侄女儿配不上令孙,连当妾也不成。

老太君知道将军在朝中势力大,将军夫人也是不好得罪的,这位夫人虽只是开玩笑,却也不能小看,只得半叶半露道:要说起来也是我们无福,找了个孙媳妇有些气性,这不连个房里人都不曾有过,早先我也想给孙儿纳妾来着,结果孙媳妇刚好回娘家住了几日,又没成,如今他们是回来了,只是纳妾之事怕是没有这么爽快,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主他们的事。

将军夫人明白了,面色缓和下来道:原来如此,只是这位少奶奶如此厉害,怕是少爷的日子不太好过。

岂止不好过,都追到外国去了!真不懂得前生结的什么冤!老太君唉叹了一声,将军夫人笑道:老太君不必放在心上,年轻人初时有些气性是正常的,想当初我嫁给将军时也有过气性,也惹了不少笑话,后来想开就好了。

少爷刚回来,想必老太君有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了。

就此别过,老太君送出二门,眼看着轿子从二门抬起走了这才折身回来,心下很是可惜,若是纳了这个妾,岂不是又与将军府的关系又近了一层?将军夫人很得将军宠爱,说话也很有分量,只是明厚载偏死心在那个褒若身上!将军夫人的轿子一路往将军府上来,路过驿馆,不经意间把帘子一撩,见门口的铎官正在安排人手和马匹,似是有外国官员入住,正看间,车马便驶过驿馆门口,这事便不再想起。

回到将军府,府里留守的姬妾们出来迎接,夫人道:将军回来不曾?不曾。

姬妾们答道,小心簇拥着夫人进到内室。

夫人点点头,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一众艳妾,个个美丽年轻,但那又如何,坐在将军夫人位置上的只有她!想当初她靠着自己的美貌赶走了正室,又因着自己的聪明坐上了将军夫人之位,她便明白了,男人,总是好色的,身为男人的妻子,要么为丈夫纳妾,并将妾们置于麾下掌管,要么就你那个失势的夫人一样,被休而无家可归,那个夫人傻就傻在没曾主动为夫君纳妾,那么得来了美名不说,妾也逃不出她的掌握!如今这一个个妾便是她亲手挑的,对她恭敬畏惧,谁敢背后作乱?不多时,将军回来了!一个妾在门外叫了一声,随既发出低低的笑声,夫人知道必定是那个夫君在她腰上或是其他不正经的地方掐了一把,哼了一声,帘子已经被掀起,她换上一副笑脸:夫君回来了!将军点点头,面上一派稳重,夫人殷勤服侍他换过外衣,穿上一件单绸家常团福袍子,又命将一盅燕窝粥端进来,亲自放在他面前道:我特意让人炖的血燕,滋补是最好的,夫君尝尝?将军尝了一口,道:我今天在驿馆见到了一个人,很像原来的故人,要说年纪也相仿,只是人家是李国来的诰命,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谁呀?诰命,她长得像原来被我休弃的夫人的姐姐,带带着一个郡主,郡主我没有看到,只是看那位夫人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

将军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位梁国夫人当时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便再没有望向他,但以将军过人的识人慧眼,马上便察觉出这位夫人有些不对,而且有些眼熟,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容他多问,便存疑回来。

夫人的面色有些不快,薄怒道:我知道你想着从前那位夫人,不如打发个人去找找可好?她要是愿意回来,我情愿当个妾服侍她!谁让人家是正室呢!省得你见到什么人都疑心是她或是她的什么家人。

将军笑道:你又糊涂了!我只是说说,再说人家是李国人,怎么可能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她长得有些像,提了提罢了,你吃醋了?我只是有些心凉,服侍你十几年,到头来,你仍只是记着那个被休的前妻。

夫人叹了一声,却又适时收回伤感,笑问:昨夜里为你新买的妾可满意?——————————————————————————————————————————————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老太君驾到且不提将军如何疑心这位从李国来的梁国夫人,那边慧娘当日见了将军后,心里暗暗惊疑,只是料他也算不到褒若的真实身份,所以强自镇定,只待办完了手续,可以在中汉国境内随意行走时便马上带褒若离开京城,和褒若二人洗去了一身风尘,时间尚早,褒若早就呆不住了,又扮了男装,要和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丫头一起逛京城,慧娘知道她呆不住了,便许了,只吩咐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刚到驿馆门口,明厚载已经又回来了,带着四个丫头,见褒若出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一记得也不安定!先别走,待我把丫头交付给夫人后我们一起逛京城,京城我熟得很,又大,你一个人逛也逛不出什么味道来。

明厚载笑道,褒若一想有道理,便又和他反身进来,慧娘见明厚载又带了四个丫头,道:何必又带人来,我和褒若不过两个人,带来的四个丫头足够使了,还请带回去吧。

当时为了路上走得快些,夫人只带了四名丫头,很多粗活不方便,而且也不够体面,要是临时再买,又找不到可靠之人,这四名丫头不过暂时调在此处,做些粗活罢了。

明厚载道。

慧娘其实也觉得四个丫头以她们的身份来说,是寒酸了些,便不再推辞,吩咐大丫头给她们安排下去,明厚载便辞了出来,慧娘见明厚载跟随在褒若身边,大为放心,也不限制他们几时回来,由得两个年轻人自己去了。

我们先去逛逛那边的一条被人称为蛐蛐街的东四大街,那里专门卖蛐蛐,这个时候正是玩蛐蛐的时候,热闹得很哪!明厚载笑道:如今京中玩蛐蛐成风,一只好蛐蛐千金难买,在那里拿蛐蛐的不过是平常百姓,不过我们外行人看热闹,看的就是人来人往的劲!蛐蛐的获得不能说捉或是买,而要说拿,在这条蛐蛐街拿蛐蛐,看蛐蛐的都是些爷们,有的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有些是蛐蛐把式,有的则是蛐蛐贩,很多人手里提着一个蛐蛐笼儿,正在埋头在一堆蛐蛐笼里找蛐蛐,褒若看得有趣,想起李国的箭皇子,不知被那路野引诱得最近如何了,她给箭皇子敲了敲警钟,希望有用罢。

在一堆不住鸣唱的笼子群中过,耳朵满是嗡嗡的声音,褒若既感觉有趣,又不胜其烦,明厚载看着双手捂在耳朵上,撅着嘴的褒若,笑着把她从人群中拖出来,一路拉到一个相对安静的桥亭上,这里有一堆人正围在桥亭上,面色凝重,一没人轻易说话,有一个人见到明厚载和褒若到来,手放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褒若便明白了,这是在斗将军呢。

一个高个儿的蛐蛐名叫大青头,和他对阵的叫棺材板儿,这两种蛐蛐不算绝好,但在平民中也算少见,褒若笑眯眯地一旁观看,两只蛐蛐先在罐中打转转,都按兵不动,随后棺材板似有怯意地向后缩了缩,大青头有些得意地向前一步,棺材板儿便又向后退了一步,大青头猛地发起了进攻,朝棺材板儿扑去,棺材板只是不住退避,引得周围人低低地笑,不时地摇头,棺材板主人也皱着眉头,搓着手紧张不已,大青头见棺材板只会避让,不由得戒心大退,一招狠似一招,攻得棺材板几乎无处可避,大青头要输。

明厚载在褒若耳边轻声道,褒若避开他灼热的口气,小声道:未必!话未说完,大青头又一次张大了嘴巴向棺材板咬去,来势汹汹,身边人一阵低呼,棺材板却突然凌空一跳,从它头上跳到它身后,回嘴一口咬住了它的脚,大青头被它连着甩了几次,现在已经有些迟滞,就在这一瞬间,棺材板已经把它的脚咬下了大半截!胜负已分,褒若不由惊叹于昆虫竟也有如此智慧,竟比人还厉害,那棺材板儿是有名的奇诡,别看一只小小的虫子,脑袋瓜可聪明着呢!明厚载道:凡事不能光动蛮力,智谋厉害,能敌万夫。

是啊,所以我才又一次被你抓到!褒若瞥了他一眼。

虽不过是小虫之斗,不过因轻敌而惨遭巨败的大青头的下场就在她眼前晃,不能小看任何敌人,褒若心里有些忐忑,又回到中汉国了,这里可有她的敌人?从桥亭出来,明厚载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要带她去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吃饭,命人去请慧娘,慧娘却因怕又遇上将军而推辞了,虽然不太可能,可是还是小心点好,并不是怕将军对她怎么样,而是怕他认出褒若来,褒若的样子长得与常佳并不太像,将军与褒若单独见面还不怎么的,但若是褒若与慧娘一起出现,以将军的精明,十有八九会对褒若起疑心。

褒若穿着一身雪白的软缎长袍,领口绣着红色蝙蝠连云,外罩一件烟蓝纱罩衫,束着红色绣吉祥红云的腰带,腰带上系着绿玉佩,银墨盒、小荷包,看起来便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豪家的小公子,更兼着笑得喜气盈盈,很是可爱,引得过路行人不住得回头,明厚载初时还不以为意,后来见望着褒若出神的人越来越多,他的醋意便越来越大,狠狠地剜了看着褒若的行人一眼,杀气在眼中乍然暴现,吓得那些人快步离开不敢再回头,明厚载用眼神吓走那些行人,心里越发笃定,这个小冤家非得早点请回家不可,否则在外面只会惹祸,他还在身边就有人敢这样放肆地瞧,他要是不在,褒若再换上女装,只怕他头上的绿帽还要绿上加绿!褒若极有兴致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笑道:我在中汉出生,总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家一般,虽然认回了爹,可是在李国总找不到家的感觉,?明厚载心下大喜,忙道:那是,再怎么也是你母亲出生的地方,而且你是在这里出生成长,自然根便在这里,将来要是嫁了夫君,自然便更加是中汉国人了。

谁说我一定要嫁中汉国人?我虽答应考虑你,不过可不代表我同意嫁你,要是我不喜欢,照样不嫁。

褒若挑挑眉,如今在明厚载的地盘,更要小心不要被他欺负,不时地还要敲打敲打他,省得他以为自己非他不可。

正说着,后面跑来一个老管家,惊喜地道:少爷,少奶奶!张管家,你怎么在这?明厚载见只有他一个,问道。

老太君让给少爷备些如今正肥的鲈鱼,小的见早市已过,特意到酒楼来寻,正好遇上少爷和少奶奶。

老管家正要给褒若跪下,褒若身子一撇,笑道:老人家认错了,我不是你家少奶奶。

少奶奶开玩笑了,虽然是男装,不过小人是见过的,自己的主子是不会忘的。

褒若笑笑,看了明厚载一眼,明厚载只得把话题岔开道:不用鲈鱼了,我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去,你先回去禀告过老太君。

老管家走后,褒若道:我倒忘了这里容易遇上你们明府的人,快走吧,要是又遇上了,可就说不清。

明厚载有些恼怒,冷冷地道:你们明府?褒若一愣,听得他口气不善,不由得有些恼怒:你摆这个脸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夫妻,当然是‘你们明府’!难道还要我说‘咱们’明府不成?明厚载深吸口气,压下这口闷气,心下咬牙,总有一天,要让你再次成为我们明府的人!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后上驶来,经过他们时,车子停下了,车帘子一显,一个身材伟岸之人从轿中探出头来:明公子,好久不见了!早听说你回来了,正打算去府上拜访,恰好遇上。

明厚载见是奉勇将军,双手抱拳,忙见道:一年多未见,将军依旧神勇!老了,哪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这位是?奉勇将军看着褒若,笑问明厚载。

在下是明公子的异国友人,名不见经传不敢有污将军尊耳。

褒若不想身份被拆穿,抢险道。

明府与我将军府是世交,他算是我的世侄,不必拘礼,公子尊姓大名?将军又问了一遍。

小人肃旷,是李国人。

褒若道,抬出兄长的大名用一用。

哈哈,名字勇猛得很,小兄弟一身儒雅,跟这名字可有些不像啊!将军笑道。

明厚载与褒若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将军又道:一起来用些酒菜吧,我与几位大人就在前面的酒楼包了一个包厢。

明厚载谢过了,与褒若二人告辞,将军对褒若甚有好感,道:有空请到寒舍一叙。

褒若对将军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淡淡地谢过了,与明厚载二人目送将军车子离开,这才就近择了一个酒楼吃饭去。

晚上慧娘听褒若讲起今日的事,特别是遇到将军一事,有些心烦意乱,要求褒若道:京城要人多,这阵子你就不要随意出门了,等回了湄城,愿意怎么玩随你,你如今身份不一样,要是一个弄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此来是别有意图!褒若今日出门连遇两个明厚载的熟人,感觉也有些不便,自己与他又不是夫妻,又不是朋友的,万一被人识穿女儿家身份,再被人讽刺上两句,那简直是自讨没趣。

应道:知道了姨妈。

谁知她不出门,次日明府的人却找上门来了。

一早与慧娘刚吃过饭,就听得驿馆的管事媳妇来报:前面有客,却说如今不知如何通报自己身份,只说是郡主的旧知,郡主一定知道,请郡主一见。

褒若一听,对慧娘道:我的旧知,不会是明府的人吧?在这个京城,我只认识他们了,要不要见?按她的心意,是不想见,可是有客人上门回绝也不太好。

慧娘初时想说不见,后来一想道:总是避着也不是办法,见!是好是坏,总得有个交代,老躲着,倒显得我们无礼了,如今依我们的身份,料他们也不敢胡来,更不敢强求你回去。

她对管事媳妇道:请她们到前堂上稍坐奉茶,我们便来。

来的果然是明老太君,见到褒若便站了起来,作势要给褒若见行平见礼,褒若一把扶住,也不给她见礼,只道:老太君别来无恙?托郡主的福,一切安好。

两人四目相对,笑得眼睛都不皱一下,旧恨同时涌上心头。

小样的小家雀!以为你成了郡主就奈何不得你了?在我中汉的户牒上,你依旧是我明家的媳妇!老太君凤眼含威,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看着慈祥,暗暗咬牙咬得更慈祥。

老东西老糊涂!看你如今怎么奈何得了我?我如今已经是肃褒若,跟你平起平坐,还是客身,让你还要高那么一些些!褒若双颊晕红,大眼无辜,看着谦和,心里骂得更谦和。

哈哈!哈哈!两人对看着又笑了起来,空气中有种噼叭作响的火药味,慧娘夹在当中,几乎没焦,忙道:老太君一大早便赶来看我们姨甥,足见情深,我们在异乡正是寂寞,老太君来得正好。

虽是异乡,但我们总是故人,放心,你们在京城一日,我便会陪你们一次。

奉陪到底。

不敢有劳老太君,老太君年事已高,正是闲养心神时,何必为不相干的事而惊了大驾?年纪一大把,该干嘛干嘛去。

故人一步登天,岂可不来捧场?骨子里你还是小家雀。

天意如此,非人力为之,不必多礼。

老娘是天生贵格,关一步登天屁事!两位已经今非夕比,我们想念得紧,却不敢劳动两位大驾,只得日日率家下人等来请安。

你不回明黩,我就天天烦死你。

昔已过矣,今却未知,身在驿馆,多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过去的事情我当放屁,驿馆不是想进就进的,吃了闭门羹别怪我。

老太君与褒若一来一往说得热络又亲近,一干下人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明老太君与郡主关系这么好。

慧娘本想打圆场,但见褒若就应付自如,毫不落下风,便含笑不语,端起茶喝了一口,示意下人上新茶。

正说着,前面又来报:明公子求见。

褒若冷笑连连,惊喜地道:哎呀,贵府的明公子也来了?快请进请进,想是见老太君来了,来尽孝的,快请快请!明厚载一进来,便见到慧娘端坐如夕,手里捧着一杯香茗,自顾喝着,奶奶和褒若却站着,满面笑容,四手想抚,亲热无比,可是怎么看怎么透着骨子诡异。

奶奶,您也来了,我听下人说您往驿馆来,特来接您。

傻孩子,哪用得着你来接,我与郡主聊得正开心,您来是扫兴。

老太君笑眯眯地道。

可不是,明公子,老太君为人和蔼,我们一见如故。

哈哈,瞧郡主说的,我们本就是故人,怎么叫一见如故?第一百零七章 菊花香里暗机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自然从今天开始算起。

褒若笑回道:自然与老太君算是一见如故了。

明老太君眼睛一眯,手上却极是亲热地拍了拍褒若的手背,褒若笑吟吟抓着老太君的手,上下摇动,慧娘看着一阵发冷,鸡皮疙瘩都一颗颗地跳了出来,忙道:明公子请坐,褒若你也是,老太君来这么久,怎么也不让座。

明厚载一只手搭上褒若的肩,揽着她走到位子前,明老太君笑对慧娘道:瞧我这个孙儿,有了媳妇就忘了奶奶,就光顾着媳妇要坐,奶奶不不要坐了?慧娘淡淡道:孩子爱妻本就应当,我们做长辈的该鼓励才是,要是硬要让孩子们在夫妻间还要守所谓的礼教,这夫妻做得,迟早也是要散的。

夫妻虽重要,但是家庭大事也不能不管啊。

明老太君笑道:不知老身此话可有理?忠君爱国孝长辈做到了,其他小事也不必过于苛求。

慧娘双手置于膝上,平和中自然显露不可侵犯的威严:长辈干预孩子们的事太多,不但得不了好,小辈还要怨长辈多事呢,何如放手让小辈自己去解决?老太君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笑道:不听长辈之言,便不孝。

慧娘不愿就此事之说,只道:老太君自有老太君的想法,我们外人无权干涉。

一句话,就把自己和明府的界线划开来。

明厚载见老太君影射他只顾老婆不顾长辈,笑笑,镇定地走到老太君身边,新手奉上一杯茶,才道:奶奶今日怎么不在家赏菊?您还不知道吧,你昨夜命人买了一千本菊花,如今就在园子里等老太君亲临鉴赏呢。

其中就有您最喜欢的‘鹅铺’、‘鹤鳖’、‘黄金印’、‘芙蓉城’,更有一株——他拉长了声音,老太君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更有一株绝世名品——‘绿牡丹’!老太君眼睛都亮了,连声问道:真有绿牡丹?真有?明厚载重重点头:真有!老太君闭上眼睛,呼了口气,对慧娘笑道:夫人可别笑话,我最爱的就是菊花,向来打发人四下搜寻珍稀品种以为一观,因此一听到有菊可赏,不由得便失态了,夫人要是不嫌弃舍下寒酸,不如一起往寒舍一观菊花如何?虽是临时起意,请贵客上门,不过好在家里一色都是齐备的,就是再来十位诰命,我们明府也还能在半个时辰内筹办得来!还请夫人与郡主千万莫因我明府微寒而推辞,看在老身一片诚心,这就随老身一起去吧。

慧娘见她这么说,一时有些为难,褒若本要说不去,明厚载便道:今日家中只有我父亲一人,母亲寂寞,还请夫人一定赏脸。

明厚载今日本来是要往别庄探望母亲,听说老太君竟往驿馆来,不由得一惊,生怕她为难褒若,马上赶来欲将老太君劝回家,见老太君请慧娘与褒若赏菊,心念电转,心里也想让褒若回明府,他们行过婚礼后,褒若便一直没有回过明府,原因之一就是觉得侯门深似海,人多复杂,若是能让褒若觉得明府并不可怕,也许对事情会有转机,便又对褒若道:郡主初来乍到,深居驿馆不觉得闷吗?不如往舍下一坐,放心,以郡主身份,决没有人敢无礼,若是闷了,想走就走。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推辞就显得无礼了,慧娘推辞不得,只得道:既然如此,请容我们准备一下。

老太君马上吩咐一个媳妇:你可听见了,贵人要来家,马上出去叫他们快马赶回去,让管家好好筹备一番,今日来的可是梁国夫人与郡主,千万仔细着伺候。

慧娘见势如此,只得道:老太君请坐,我们去准备准备。

又吩咐丫头道:快给老太君和明公子上茶和点心,好生服侍。

然后拉着褒若往后堂去了,这边老太君马上让明厚载回去准备,再请几位夫人作陪,明厚载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府调度。

后堂中,褒若一边走一边皱眉道:姨妈,我真不想去,那个地方,我去了客不是客,主不是主的,像什么话?要是突然有人不知趣地叫一声‘少奶奶’,我可怎么处?怎么处?有人叫‘郡主’就应着,有人叫‘少奶奶’你就左顾右盼,给他来个‘莫名其妙’!慧娘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如今回到中汉,没有人敢对我们直指不是,你要是拿定了主意扮高傲,也没人奈何得了你,更没有人敢说你。

褒若虽经历不少,但毕竟此事不与其他事一样,难免有些没主意,见慧娘镇定如常,不由得也平静下来,两人重新梳妆打扮,换上作客的礼服,慧娘是大红织金缎子百麒麟宽袖礼服,褒若则是大红缎子小团蟒粉红牡丹蜞曳地裙,十分富丽,令人一见不由得便要低头,若是平时,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一来慧娘与褒若算是以外宾身份应邀前往,二来慧娘对从前明府慢待褒若之事惦记在心,有心给明府中那些势利小人一个下马威,当她们再次出现时,老太君久经历练还能面不改色,她身边的媳妇丫头却不由得眼睛一亮。

原是突然起兴的赏菊聚会,明厚载又按老太君所指具帖去请,当下帖子一出,不到一个时辰又请了几位夫人当陪客,几位夫人又带着各自的丫头与侍妾,所以明府一时间热闹非凡,下人进出挤挨,果真如老太君所说,就是再来几位诰命,明府也手脚不乱,明厚载安排妥当,在门口迎接,几位夫人虽是临时受邀,但是住得本就近,不过几条街,所以她们来后,慧娘一行才姗姗来迟。

明厚载见到在侍女搀扶下缓缓踏下脚凳的褒若,忙上前亲自搀扶,他多是见到褒若身穿男装,或是家常打扮,这般慎重其事的装扮却少,褒若按品级打扮起来竟然也是雍容华贵,竟无半丝忸怩造作,挑挑眉,毫不掩眼中欣赏:很美!褒若将手给他,嫣然一笑:多谢。

明厚载亲自陪着褒若,各位夫人虽觉得有异,但也不出声。

来的是些侍郎尚书的夫人,慧娘在李国也见多了这一类的夫人,现在就会自然有余,褒若就更不用说了,在宫中皇后太后都是常见面的,这些夫人也还没放在眼中,一行人在园中撷芳园随意欣赏走动,称赞不已。

明厚载昨日里连夜就命花匠侍弄齐整,本是预备今日给老太君一个惊喜,是以今日虽是仓促请客,却也丝毫不显紧张,一千株菊花在秋阳下耀然生光,迎着秋阳招展摇曳,大者如玉盘,小者如樱桃,除了明厚载向老太君报过几种菊花名目,更有鹤音老白头带紫素妆少女鬼面等世间少见的名色,真如人间花界,艳妆的夫人和美丽的姬妾与侍女在穿行其中,不如是花美还是衣艳,抑或是人娇。

撷英园的高台上已经设下酒席,桌椅碗盘色色精洁,菜肴酒馔无不精致,众人进入高台就坐,上了一杯清茗,绿香一盏,彩英缤纷,粉红,姹紫,嫣红,素白,深蓝交相辉映,错落有致,各人为美景所叹服,齐声称赞明厚载孝顺,明府豪富之时,又有家下媳妇报道:奉勇将军夫人到!快请到这里来!明老太君笑道,又对慧娘道:将军夫人是我府上的常客,不必客气的。

叮地一声,慧娘手中的杯盖不慎发出一声碰撞,望着众人的目光,她抬头微微点头,自若微笑:今日这绿牡丹真是难得一见,让人不由得失神,失礼了。

方才贵府管家说哪位夫人来了?被这绿牡丹一眩,我竟没听清楚。

没有人起疑:奉勇将军夫人,最是豪爽有礼的。

明老太君答道,今日人人都看到孙儿如何给自己长脸,自然得意,更决想不到慧娘此刻心如兔跳。

由于来的都是与慧娘平辈的夫人一辈的人物,明厚载算是后辈,所以不需要回避,陪着老太君招呼众人,听到禀报,便与老太君一同起身,慧娘于是同众人一起相迎,就听得撷英园前以鲜菊花堆成的花屏后一声清脆的笑声:各位夫人,我来迟了,该打该打!说话间慧娘冷眼扫去,见是位袅娜夫人在姬妾簇拥下从花屏后走了进来,艳妆明服,眉目间有种凌然之气,侍妾低头垂首,看得出是一位相当厉害的当家主母,慧娘心下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常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惨况,一种旧恨暗生,面上依旧一派春风,与不知情的褒若上前见礼。

郡主好个模样呀!将军夫人见到褒若不由得惊叹道:像画里人儿似的!褒若浅浅一笑,微微晗首道:不敢当。

夫人一路辛苦?竟不与她搭这个带着点调侃的腔,将军夫人见状,不敢造次,忙福了一福道:听说郡主在明府上观菊,我便忙来了,郡主初来我国,可有需要帮助的,请尽管开口。

褒若微笑点头,并不多话,其他人本来见明厚载总是陪在褒若身边,都想打趣一下,见状便不敢随意玩笑,慧娘暗暗称赞,开口道:今日的菊花皆是佳品,府上是风雅人家,整治得佳宴也带了花香。

此话不假,正在说话时,侍女们来往送上玫瑰花饼,菊花香盅等餐前小点,高台四下密密排布如星的上百盆小雏菊,清幽的香气不由得人不醉。

明厚载也不避嫌地坐在褒若身边,对褒若道:尝尝菊花饼,这个是菊花酒。

褒若尝了一盅新制的菊花酒,觉得清洌异常,异香异气的,一股浓重菊花香味扑鼻而来,不由道:太香了!菊花酒辟邪,喝点儿,风寒不侵。

明厚载鼓励道:尝尝?褒若试喝了一口,一股有些冲鼻的气味窜上脑门,不由得呛了一下,明厚载低笑着在她背后拍着,道:就是呛才避风寒啊!今日云淡风清,花间蝶飞蜂舞,一派好风光,一位夫人提议道:如此风光没有琴音相伴未免太单调了,不知各位带来的小夫人中可有会的?将军夫人应道:我的小萧凤会吹萧,谁家的会奏琴?正好,我的春儿会奏琴,我记得张夫人的那位绮音会合拍子,正好吹一套。

有位夫人应道,那位张夫人笑着命人把侍妾带上来。

老太君遗憾地道:我在湄城认了位干女儿,你们想必都听说过的,就是微含姑娘,微含姑娘倒是个中好手,各种技乐没有她不会不精的,她常来京里看我,可惜今日她不在,也罢,让各位小夫人一边奏着,我这就打发人去京城的乐坊请几乐乐伎来凑乐。

褒若一听到微含姑娘这个名字,不由得嘿然一笑,斜眼瞥了明厚载一眼,明厚载看了眼老太君淡淡不回答,只会褒若夹了些菊香豆,将军夫人正时刻注意着她和明厚载,见两人神色间有一种意味深长的默契,于是在揣摩两人什么关系,她知道明厚载已经成亲,但却没有见过明厚载的夫人,见明厚载又与郡主这么亲密,显是对郡主很是心仪,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既然老太君说明厚载的夫人好妒,那么郡主与明厚载又走得这么近,不知将来是怎么个结局?究竟是原配让出还是郡主让出?抑或是两夫人并重?但自古没有两妻并重的,总是有一方占了上风,一方居于下风,这下好玩了,她看着褒若,拈了一片金菊花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慧娘看似与其他夫人相谈甚欢,但是精神却在将军夫人身上,见将军夫人嘴角微翘,吃着东西,目光却老是绕着褒若与明厚载打转,知她有些不怀好意,出口笑道:将军夫人觉得这菊花可好吃?啊?将军夫人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方才打量郡主的神情落在夫人的眼中,惹起了对方的不快,忙笑道:好吃得很,又香又酥,我正想着问明府的厨子怎么做的,好学回去给将军做呢。

慧娘笑道:听说将军贤伉俪夫妻恩爱,夫人又是大度体内,真是让人羡慕,我本以为是传言,如今一见才知所言不虚,光看后面的几位小夫人,个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这才显出夫人胸襟博大,毫无妒意。

她留神看着,将军夫人身后的几名小妾不由得嘴角一撇,忙忙地低下头来,将军夫人勉强笑道:为夫婿选美本就是为人妻的本份么。

她回头温柔地看着一眼身后低着头的侍妾们,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里冷冷地把她们剜了一眼,夫君已经好久没有进她的房了,天天留连在其中一个新收的侍妾房中。

慧娘微微冷笑,又道:妾多了虽然好看,不过有时口角也挺麻烦。

可不是?将军夫人差点又要说出来,马上理会到今日在场的都不是瓶子嘴,而是盘子口,说出的话,不用明天就会流传得面目全非,便吞了回去。

第一百零八章 明夫人慧娘看着她一副食不下咽,偏要装得大度的样子,不由得一笑,问老太君道:这道金菊花瓣样子漂亮,吃得也好味,将军夫人爱不释手呢,能否请贵府的大厨为我说说?这个是他们想出来的法子。

老太君笑道,面上很是得意,当时一个好厨子难找,月钱不菲,有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所以一个好厨子能给主人家增色不少,老太君继续道:说起来,我也看着学过几次,倒也是不难,只不过是用上等‘老白头’(后世称‘皓首’——桑陌注)白菊花摘下来仔细筛洗过,去除其中的小虫子和一些灰尘,然后用温盐水再三漂洗过,捞起来沥干待用,等着用鸡蛋黄、面粉、鸡粉、凉鸡汤、笋汁等按分量勾芡好,将一片片花瓣放入拖浸过,放入油炸好便是,简单得很。

一边说一边示意大家再尝尝,红瓷盘里一片片炸成金黄的菊花煞是可爱,大家听得新奇,都夹起花瓣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觉得鲜味无穷,既有花的清香,又有一种分外清脆口感在嘴里噼开,越吃越好吃,越吃越上瘾,不一会一盘子花瓣便吃了个罄尽,后面的侍妾们看着也都有些嘴馋,明厚载命人再娶几盘子来,慧娘道:老太君说起来简单,实际可不简单呢,单是这一片片的花瓣炸过后不卷不焦、片片挺如鲜花一般就得多少功夫!其他的配料想来也是有讲究的,不足就带入了菊花的生气,太过就埋没了菊花的香气,老太君说得轻描淡写‘按分量勾芡好’!也只有府上这般人家才做得出如此雅肴。

老太君看着众人都是一副佩服表情,心花怒放,笑道:不过一盘子花罢了!不过夫人倒真是个慧人,一下子就看破了其中奥秘,这倒是真的,我本也让府里其他厨子学过,要么滋味不对,要么过头了,你们看这花瓣嫩得什么似的,稍碰就折,哪里那么好炸!而且怕大家吃多了炸的东西腻味,我让他们用山茶油来炸的,山茶油有股子味道,为了去掉这味,让厨房的师傅费了些事,心里怕是直怒我多事,哈哈!大家多吃些,菊花去风明目,吃着最好,也不用为吃炸的东西担心上火,稍停泡点菊花绿茶一喝,什么问题都没有!(自古菊花可入馔,非桑陌杜撰也,有兴趣的可以一试嫩炸菊花,不过别问桑具体怎么做,桑是会说不会做的主儿!哈哈!)众人兴致盎然,将军夫人也暂时忘了方才慧娘说的话,品尝起花瓣,一边那几名侍妾已经准备好萧、琴、玉击子,便在高台下的花前弹奏起来,一时老太君示意各人的侍妾下去,花园的一角另设有几席专供侍妾们用的小宴,让她们自己聚去,宾主仆婢都尽欢。

褒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来,没有人叫她什么少奶奶因为能够近前服侍的都是受训过的头面丫环或媳妇,就算有人曾随老太君在湄城见过褒若,此刻也没有人敢说出来,更没有人大胆叫少奶奶,于是褒若放心地在明厚载的细心照料下把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连螃蟹也是明厚载剔好放在褒若碗里,明厚载做这事做得自自然然,不顾桌上夫人们的侧目,慧娘也不管,将来如果褒若再嫁到明府,这点事算什么,也让那些势力的下人们看看这位少奶奶不是好惹的。

慧娘也不想与将军夫人多有瓜葛,所以刺了她那一句后便不再与她多攀谈,其他人更是不知内情,这一天的菊宴可谓是尽善尽美,到得晚间各人归去时,带着满肚的菊香和酒意,酣然而回,明厚载自然亲自送慧娘与褒若回驿馆。

次日褒若便收到一盒子用银盒装着的黄金菊,来的是一个穿着不一般的嬷嬷,想来是明府有体面的人物,谈吐甚是干净,说话时脸朝下微微低着,决不像一般俗人眼睛时不时就要四下地看看,她带明厚载的话道:少爷说他今日往寒月山庄看望我们家夫人,两天后回来,这两日请郡主在驿馆内稍待,有事可以到明府吩咐一声,两天后想必梁国夫人的通行证也办下来了,那时他亲自护送郡主往湄城去。

昨夜回来时,明厚载就曾提到此事,褒若应道:我知道了,有劳管家。

示意底下人打赏,嬷嬷收下,褒若见她态度稳重,问道:这位管家在明府担的什么职?小人是少爷房中的嬷嬷,总理少爷房中事物的。

原来是明厚载的贴身嬷嬷,难怪说话行事很妥帖人意,想来明厚载仔细叮咛过的。

这天中午,褒若收到一个大礼盒,送来的人却没有说明是谁送的,只是说:奉主人的命,敬呈郡主。

放下礼盒就走,门房只得送到褒若手上,褒若好奇地打开却是一整套的套娃,套娃憨笑着,胖头胖脑的很是可爱,一个套一个,共是二十个,在窗下一溜排开,最大的高半尺,最小的,不过一个茶盅子大。

次日褒若又收到一个瓷白兔,瓷白兔全身雪白,红红的眼睛,竖起的耳朵,可爱得很,但是一拉白兔腹中的一个机关,兔子会突然从嘴里伸出一截红色小舌头,像做鬼脸似的,不由得人不发笑,仍旧没有说明是谁送的,褒若估计是明府送的,但是这天从霁月山庄来了一个仆人送来了几箱的瓷器,里面就有双耳温盘、双耳温罐等物,来的是霁月山庄的一个管事媳妇,同样很有礼节,道:这是少爷送来的,说是秋天到了,不久天气便要变凉了,有了这温盘温罐,就不用担心菜食变凉——具是好看得很,一共是三箱,四套,碗盘罐盆都是全的,请郡主命人查点。

褒若与慧娘坐在锦褥上,示意下人们把碗盘拿来看,只见瓷质温润如玉,花色清雅怡人,底下的款识都刻有褒誉千载四个小篆,这是美誉千秋流传之意,居然刚好暗含了你和明公子的名字,真是巧合,要不是这种瓷器绝不可能三五天制作出来,我还真要怀疑明公子特意命人烧制的!慧娘笑道,褒若也觉得奇怪,但要说是明厚载命人烧制的,这也不可能,因为烧制这种东西需时至少半个月以上不说,为了讨好她,而特意烧瓷器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一般人都是送值钱金银珠宝,没有送瓷器的。

东西是好,只是我们在这儿又呆不长,过两天又去湄城,带这么些瓷器不好走啊。

慧娘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媳妇马上道:少爷说,不用怕带不走,到时这种东西打包一下很容易,我们从霁月山庄道京城,路上多少沟沟坎坎,一个也没有破过。

回去谢你们少爷了,这两天专门给我送东西,说多谢费心,只是既然都是瓷的,为什么不一次送来,却要昨天一次,早上一次,现在又一次?褒若道。

媳妇却一脸茫然,道:少爷昨日到霁月山庄,今日早上才弄到这批瓷器,我们一早便赶路回来了,不曾送过其他东西啊?好在送来的东西并不贵重,不会有什么其他事,这也是小事,终究会水落石出,便收下东西,管待了媳妇一顿饭后,便打发媳妇回去复命。

媳妇回到霁月山庄,明厚载正与明夫人正说话,天民就站在明夫人身旁,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不时温柔地扫过明夫人,见到她怀中茶水略凉,便亲自撤下换新的来,明厚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奴婢将东西送到了驿馆,郡主与梁国夫人都收下了,问夫人好,问少爷好,看到瓷器很惊喜,不过却问为什么不把前两次的瓷器一同带去,却要分成三次地费事?我只送了今天一次啊?何来此言?明厚载很意外:你问了怎么回事吗?奴婢道,少爷就是今天才送的这一回瓷器,并没有另外送其他的,郡主与梁国夫人看着都很惊讶,说是有人给他们送了一套套娃,一个白瓷兔子,还以为是少爷送的呢。

媳妇回道。

明厚载让她退下,沉吟了一下,决定这事明天回去再解决,只是昨天来只和娘述了久别之情,今天却是要说说正事了。

娘,您有什么打算?难道真不回明府了?明厚载问明夫人。

明夫人脸一白,这阵子她也烦恼不已,她虽说打定了主意要在山庄不回去了,但儿子的话她不能不考虑,可要她回明府,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天民看了看她的脸色,看到她烦恼的样子,不赞成地看了明厚载道:公子,您刚回来,不用这么急着请夫人回去,此处适合静养,让夫人多修养阵子也好。

明厚载不肯放过,看着低下了头的明夫人道:娘,您总得有一个主意啊,您没主意了一辈子,到头来一切听奶奶的下场便是一个人躲在这里伤心,为什么不拿个主意出来?明夫人总算抬起头来,凄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要我回明府,我实在不愿意,天天看着你爹那种……那种样子,我难受,不在这里呆着,又有什么办法?娘,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指……这话未免不孝,只是为了娘我只得说了,既然爹那样流连于女色,娘在爹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干脆让爹休了你?明知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仍是一口气说完了,这阵子他想通了很多,什么名声,什么家族,都是假的,如果娘的休离除了声誉并不会影响到其他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娘一条生路?天民叔对娘的深情,他已经可以接受,因为自己也是深爱着一个女人,便很容易地理解了天民叔的作法,也就因此,更加放心把娘交付给他,而爹,有娘没娘结果都差不多,差别只在可能有些地方会不习惯,爹需要的是一个保姆,娘在他身边犹如明珠暗投,得不到滋润。

爹自然是要敬的,但是在爹和娘之间如果硬要他选择一个的话,他无疑是选娘的,这种感情的偏向他没有办法,因为娘付出的比爹远远地要多得多,所以,明知这话愧对祖先,他仍是要说,并且还要这么做。

明夫人却听得呆了,颤颤然道:你是说,你是说我要是不回去,你就让你爹休了我?不等明厚载动手,天民已经一把扶住了明夫人,柔声道:夫人,别心急,少爷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深深看了一眼明厚载,两个男人刹那间交换了千言万语,又对明夫人道:少爷是要放你一条生路,你不明白吗?不明白!天民哥,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说要让他爹休了我!我一手抚养起来的儿子,我抱以全身心爱护的儿子,他说要让他爹休了我!明夫人痛苦出声,明厚载忙上前安抚母亲:娘,我是说或者让你提出与爹分离,这种事在本朝也不是没有的,并不是儿子不要你,而是想让你重新活一次!不管怎么样,总是一个‘休’,这要传出去,我可怎么见人哪!明夫人听得儿子说要把自己逐出家门,一颗心登时碎了,哭得泣不成声,明厚载无奈地看着天民一眼,知道自己越描越黑,如今娘不平静下来,说什么都没用。

夫人,不要哭,有我在身边,您怕什么,谁要欺负夫人,也要来问我答不答应,乖,不要哭,等我来打发这件事,一定不会让您伤脑筋,来,把泪水擦一擦,我来安排。

天民在明夫人身边一阵柔声劝解,明夫人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到了山庄,不知怎么最近越来情绪化了,从前再大的事也能忍气吞声,哪怕闷得肚子疼,也不开口,如今心里伤心便会表现出来,难道是山庄过惯了好日子,变得娇气了?明厚载见着母亲的变化也是很不可思议,从前只看见娘背着人偷抹眼泪,就是爹冤枉了娘,娘也是闭着嘴,低头不语,如今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哭就哭,看了一眼天民叔,心里越发地笃定了。

娘,让我和天民叔说说话吧。

他看着天民,天民会意地道:夫人,小人陪少爷说说,看看这事是个怎么样,不用急,有我呢。

他低下头给明夫人又添了杯热枸杞玫瑰茶,明夫人略略放心下来,看着天民迟疑地点点头,天民笑了笑,道:小竹,小喆,好好服侍。

便抽身子也明厚载一起出来,两人来到山庄上次分别时坐过的石桌上坐下,天民沉稳的目光凝定如山:少爷有何打算,直说吧。

第一百零九章  天民之计明海楼在我不在的时候似乎有人帮我暗中打理?明厚载盯着天民的眼睛,天民不露声色,道:少爷的明海楼都是心腹,想必对少爷忠心,所以特别尽力。

似乎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有人在背后暗中帮助明海楼,所以上次回来,那些长老虽然早想夺权,却始终没有得逞,明海楼得以支撑到我回来的时候,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他越想越不对劲,那些长老个个都是鬼狐一般精的人,为什么竟然没有趁他尚未回到明海楼时下手?而且竟然连销毁证据都来不及!后来他与几名心腹论及此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后随着他对天民叔的进一步了解,发觉天民叔似乎手下竟有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只听命于天民叔。

天民依旧没有反应,只道:少爷吉人天相,自然小人阴谋难以得逞。

听说有人始终封锁着我的消息,以至于我快要到家了,明海楼还不知道我将要到家的事。

天民微微一笑没说话。

当时明海楼的人能派出人刺杀他未遂,本以为还有下一波,谁知竟从此无事,倒是大为意外,回来后,明海楼的人见到他又惊又怕,几件事连起来一想,不难肯定有人在背后暗中相助他和明海楼,而有能力这么做的只有天民叔了。

天民叔,谢谢你!明厚载肯定地道。

天民低下头略一想,开口道:明海楼有个大钉我没拔,给你留着。

这句话一开口,便是承认了他背后相助的事,明厚载笑了笑:好。

这事挑明了,两人的关系无形中便进了一步,明厚载道:方才我对娘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天民眼中有些激动,想了想正要开口,却咽了下去,改口郑重道:首先我要你明白,我帮助你,不是为了今日的目的,而是因为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话,形同子侄,再说从主仆情义上,我也理当帮忙,我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夫人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夫人。

明厚载点头道:我早就明白,你跟着娘二十几年,从没有开过口,如今我这么大了,更不可能去跟娘开口,而且以娘的性格,必不会同意的。

你对夫人说的意思我明白,若是夫人愿意,我必会以全身心来护她,只是她不会肯让爷休了她的,在山庄休养和被休回山庄,是两回事,夫人受不了这个,如果从此她会不开心,我宁可就这样守着她,她愿意回明府也由得她,只要她开心!天民眼中有种落寞而干脆的神情,在一个如此阳刚的眼中表现出来,尤其感人,明厚载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一时无语。

当时要是天民身份不同,娘今日也必然幸福,只是苍天弄人,两人便在还未成可能时,便注定了不可能,如今就让他为娘争取属于她的幸福吧。

我去劝娘亲,你和我一起去,得让她明白我们是好意。

明厚载道。

两个男人达成了共识,回到房内,明夫人正焦急地等着,见明厚载与天民哥面带微笑,不由得放下一大半心,急得要死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看着天民对她笑着点点头,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天民叔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了。

夫人,您坐下。

天民把明夫人按下来,明厚载道:我们都坐下吧。

丫头马上掇上一把椅子,放在明夫人身边,想来是做惯的,没有人的时候,明夫人总是让天民陪自己坐的,明厚载挥退下人,厅中只剩下三人,天民道:夫人,您要相信少爷是好意,并不是要弃离您,而是想让您活得更开心。

娘,这次回来,我见爹身边又多了两个房里人,面色好多了。

他留神看着明夫人的眼睛,明夫人已经对明礼睿不放在心上了,与当日悲伤欲绝的心情相差何止千万里,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又问:所以呢?爹从前碍着娘不敢多纳妾,如今娘不在,爹反而轻松许多;而娘,在明府是怎么样的压抑,儿子都是看在眼里的,来到了山庄后,看您,脸都丰润起来,简直年轻了大半,明夫人的脸听着不由浮起一丝红晕,觑了天民一眼,天民温柔地看着她,轻轻点点头,明夫人不由吐吐舌头,集中精神听厚载继续说话:您和爹分开后,两个人都过得很好,为什么不干脆分开?省得逢年过节的,明府里还要差人再三催促,坏了心情不说,还得面对人家的言三语四,不如干脆分开来,他们说也就说一阵,您在山庄又听不见,时常来看望您,谁敢对您当面说什么?背后自有天民叔处理。

明夫人听得他这么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待要训他,又从来没曾对他有过脸色,再说也舍不得,待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微笑注视她的天民哥,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天民收起笑容,沉思一下道:我以为夫人为天。

这里包含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说,一切听夫人的,一个意思是所有妨碍道到夫人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明夫人只听出了一个意思,但是明厚载却听出了深层含意,两人同时看了天民一眼,天民又道:若是夫人不愿意就算了。

明厚载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眼看着一切都能够掌握时,他却这样放弃了?天民给他使了个眼色,显得胸有成竹,又对明夫人道:少爷说说而已,他是一片孝心,但是显然操之过急了,处事未免唐突了些,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只要知道少爷一片真心就行。

再说府里的爷未必就肯下休书,少爷方才也说了,爷又收了几房人,爷本就不是擅长处理家事的人,他还等着夫人回去为他打理一切呢,夫人不用担心,爷休不了您,他没有这个心。

明厚载低下头,忍着笑,天民叔这招用得不错。

明夫人听着初时点头,待听到后面未免有些不快,凭什么我回去给他打点那些个妾?为什么他一想到我,就是想到让我去给他付出?他可曾为我做过什么?也许有,那就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再纳进来,这算是他做的唯一好事了。

我不回去!明夫人怒道,对天民道:我不回去!天民理解地拍拍她:好好好,不回去,他们来时,我会挡住的。

明厚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看了天民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

明厚载提出次日要回明府,明夫人甚是舍不得,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从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现在在山庄无聊时,我跟着学了几样,你别笑。

明厚载看着略有些糊的面条,却炒得有滋有味,上面有的红椒青椒姜丝码放得很是惹人食欲;一道鸡汤炖榛蘑虽然也有些不够熟,咬起来硬得很,但味道却是有点意思了,再一道家常鸡蛋炒银鱼,一道清炒青芥菜,都是看着不怎么样,但吃起来却很是有味,天民笑着给明夫人脱下一条缀着花边的小围裙,又命人送上玫瑰香薰的水给她净面洗手,明夫人期待地望着明厚载:怎么样?还可以吗?很好!明厚载肯定地回答道:一向娘只会做些点心,没想到做起菜肴也这么拿手!天民哥一起坐下来吃吧!明夫人对天民道,天民点点头,也不推让便落坐,明厚载给天民斟了一杯酒,敬天民道:我不能侍奉在娘身边的日子多亏天民叔了,这杯酒我敬您!这里却用了一个您字,天民肃然道:我不会辜负少爷的期望!你们俩打的什么哑谜呢?明夫人心情很好,笑着给明厚载布菜:你过两日又要离开京城,去湄城了,不知道能不能赢回褒若的心呢,娘跟你讲的要记住,不要欺负褒若,女人的心有时很硬,有时又很软。

次日明厚载便回程返京,明夫人身穿着一身玫紫的罗裙,送明厚载下山,在秋风里,她一身玫紫点缀着浅青小花,领口一个金螭项圈,华贵端方,明厚载向娘看了一眼,见她眉目间自信许多,想必不用多久,天民叔的计策便能成功,不由一笑,这事他还得回去煽风点火才是。

不是他不孝,而是爹确实在娘不在身边后,也舒心了许多,爹娘从一开始便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彼此都遮掩得很辛苦,不如各自寻找姻缘得好。

回到明府,已经快要天黑,心里挂记着褒若,又有事在身,走不开,便差人去驿馆报信,问褒若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一边下马进了明府,明礼睿知道他回来,忙赶出来问道:怎么样了?明厚载淡淡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妾,极淡地皱了皱眉道:爹,进去再说吧。

在厅上坐下,老太君也知道明厚载回来,已经在堂上等着了,明厚载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此刻也不犹豫,直言道:娘仍旧不肯回来,我看她在山庄住得挺好,也不强求。

她终究是明府的媳妇,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把我们明府的上上下下放在眼里吗?老太君怒道:一个当家主事太太,成天不回家,外面都怎么议论我们明府了!要不是我撑着明府早就家不成家了!我看这样下去不成,还是请爹亲自去请娘亲回来吧,一次不行,就两次,娘就是图山庄安逸,要是觉得这样实在太烦,山庄也不好待,或许就回来了,我身为儿子不好对娘太过强求,只能这样了,该说的,我对娘也都说过了,也许爹与娘长谈一次会有改变。

你娘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明礼睿道:上次我与老太君一起去,就被拦在山庄门外,不得进入,只怕这次去也见不到她。

娘同意与爹好好谈一次,爹尽管去吧,明厚载看着依旧没有主意的礼睿一眼,想起天民叔,当自己身在他乡时,他默默地为他支撑明海楼,要不是自己起疑,恐怕永远没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叹了口气道:不要带侍妾们去,最好不要说起侍妾的事。

在爹和娘中,这是他能为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老太君也觉得只有这样做了,便道:也好,你好好去劝丽萍回来吧,放着这么大一家子,自己躲清闲!载儿,你不去吗?明礼睿问道。

我明海楼的事还没有处理好,不能再拖,再说这事我说了也没用。

明厚载道。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明厚载百感交集地在明夫人的房中略坐,上次申斥过一个妾后,明夫人的房中总算还干净,只是明夫人的许多东西却不翼而飞,想来是被瓜分了,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命管家把夫人房中少了的东西找回来交给他,除了打扫的丫头,不许别人再进明夫人房间。

第二天,明府门前停了辆精致的香车,一个仆人一见车便不待人通报,直接到二门上击了锣,通知是里面的媳妇,微含姑娘来了!媳妇马上向明老太君的寝室走来,明老太君才吃过饭,听到微含姑娘来了,不由得一愣,随既笑道:看是巧了,让她进来吧!请少爷到我这里一趟。

微含一身淡雅的装束,上身披一件橙色绣着兰草边的披帛,敛了湄城时的艳容,清清淡淡地显出一种小家碧玉的矜持,但转眼眸中,艳光难收,摄人心魄,明老太君最喜欢她这类装扮,说是她虽身在风尘,不亚于良家女子,其实人在风尘,怎么可能像良家女子那般清白,老太君自然深知其中道理,但是微含愿意为了明厚载这般费心,这便够了,反正是寻妾,不是正妻无妨,现说微含也从无与人共寝的传闻传出,更让老太君深为欣赏,不多时,微含笑着从外面走进来,一进来便给老太君请安道:老太君多日不见,微含给您请安了!好孩子,难为你经常两地跑,不惧路远,多谢你了,快起来,秋天到了地上凉。

一个丫头送来一把小杌子,微含侧身坐下,道:老太君一个人无聊,我闲来也无事,多来陪陪老太君也是好的,再说少爷尚未回来,老太君未免膝下寂寞,我来京城,坐的是车,谈不上辛苦,怎么敢躲这个懒儿?老太君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了?什么时候?微含显得很是惊愕,下巴微抬,一双美目睁大,惹人怜爱,老太君在心中叹着孙子无福,笑道:不过四天前回来的,过两日又回湄城了,所以我不曾通知你。

第一百一十章 风波暗蓄正说着一个丫头禀道:「少爷正在换衣服,说一会就来。

」微含忙站起身道。

「微含不该来的,上次为了微含的事,让少奶奶与少爷起了隔阂,而且少爷明见得不待见微含,如今见面未免尴尬,我还是避避的好,我借居在姐妹家中,等过两日少爷走了我再来陪老太君说话。

」明厚载来仙厅前,见几个媳妇在台阶下伺侯着,里面传出说话声,问道:「谁在里面?」「回少爷的话,微含姑娘今日来给老太君请安。

」一个媳妇回道。

这时站在门口的丫头已经通报道:「少爷来了。

」「进来!」老太君扬声道,明厚载听见老太君说话,只得进来,但一脸的漠然,进来眼也不瞥微含一眼,便径对老太君道:「不知老太君请孙儿来有什么事?」「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微含姑娘来了,你们也算是熟人打个招呼吧。

」老太君仍旧不死心,微含知书达礼,温柔娴雅,怎么看都比褒若好,她虽知褒若不容妾,但是若是纳为外室也是可以的,到时生了孩子再入门,谅褒若也无可奈何,她的观念实在是无法扫转,在她看来,大户人家不纳几个小妾,便是掉了分的事,丢脸!明厚载怒气渐升,冷然道:「老太君未免糊涂了!女眷向来由老太君招呼,找我来做什么?微含姑娘来坐便坐,不坐便走,老太君不用再告诉我,我还有事,这便走了。

」他极少对老太君说重话,这样的一番话已经是很重了,老太君一楞,一时竟来不及反应。

明厚载正要甩袖而去,微吉含已经站了起来,声音低却坚定:「明公子请听我说,虽然我曾经对公子有过妄想,但是如今却已经醒悟,微含虽身为下贱,却也不是一味死缠烂打之人,自有微含的有缘人等着微含,明公子大可放心,至于少奶奶那边的误会,迟早会澄清事实真相,公子不须担心,若是需要微含说话,微含自会把一切说开,如今老太君也是一番好意,觉得我们都是湄城故人,可以说话罢了,公子实在不必动怒,微含也正要走,就不给公子添麻烦了!」说罢,起身向老太君福了一福,不顾她的挽留,转身就走,带得裙子飘然而习,露出一双秀雅的小花鞋,走得竟然出乎意料地坚决,倒让明厚载吃了一惊,挑起眼,冷冷地看着她毫不犹豫栊消失在门回廊后,这个女子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回头看见老太君气得发青的脸,老太君气得声音发抖:「反了!反了!我的客人,你竟然敢赶走?」「老太君的客人我是很尊重,但是我的话也说得很清楚了,不要让我看到让褒若误会的人,您是我的奶奶,自然也不想见我为难,今后这样事还是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明厚载淡淡地说完,向老太君一弯腰:「孙儿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太君气得对几个媳妇道:「倒成我的不是了!倒成我的不是了!好心没好报!」对着明厚载的身影怒道:「好!你走!我看你对着那个自以为是的人去献殷勤!就她那样还入不了我的眼呢!哪主?哼,十几年前的事,谁知道是不是!」明厚载冷脸出了门,福央牵了马在门口候着,明厚载便向驿馆打马而来,走到半途,前面路口停了轮七香车,车辕断裂,车子便行不得,一行人站在一边等着匠人来修,秋搜乍起,一个美丽女子在人群中有些发抖,分外惹眼,橙红的披帛流苏在风中颤抖,越发显得她娇柔可怜,一个丫头看到明厚载眼睛一亮,便往这边走来,拦住明厚载:「少爷,我们的车子突然坏了,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明厚载瞥了微含一眼,虽不想理睬,但总是老太君的客人,也不好太过绝情,吩咐福夫道:「你骑马回府,将府里的车夫教车子赶来借微含姑娘便是,他们的车夫、马是全的,放下车就走,不用多耽搁,我在驿馆,你吩咐完事情便来。

」说罢,朝微含略一点头,便催马离开,如今他与微含一见面,便如见到鬼一般,恨不得不要再见,一想到褒若可能有的反应,便全身发寒,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那马去得像风一般,「哒哒哒!」转眼没了影子,微含望着远去的尘土,从鼻子极轻地哼一声,眼睛精光一闪,似嘲似笑地弯了弯嘴角,一多时,一辆明府的大车厢来到面前,车夫把车卸下来,微含的车夫套上自己的马,微含坐入车内,摸着车里启着花纹的车,轻声笑道:「你以为这就算完了?」明厚载来到驿馆,两天不见,一见到褒若,恨不得把她拥在怀里亲个够,褒若调皮地一侧身子,躲过他的怀抱,笑道:「偏不让你抱!」「褒儿,乖,我想死你了!」明厚载无奈地看着笑得没有一点良心的褒若,躲来躲去就是不肯让自己一亲芳泽以慰相思,索性身如大鹏跃起,拦在褒若面前,一把将她锁在怀里,吐了一口气:「昨天我就想回来,好不容易挨到今天,你就会吊我的胃口!」褒若看着多日不见的明厚载,他眼里的灼热似要把人融化,一回来便打发人告诉她,对她的牵挂可见一般,眼睛一眯,笑语如珠:「是么?谁信?别见到女人都是这句话呀!」明厚载看着一脸娇憨的褒若,一阵心情激荡,不由得俯身吻了下去,待到褒若伸手推开,已是气喘吁吁,满脸红晕,薄怒道:「不许再吃我豆腐!」明厚载在她耳边道:「别人的豆腐我不爱,我就爱你的!」「哼哼,那可难说,说不定你见到女人就把对我的话全忘了!」褒若意有所指,明厚载想到路上遇到微含的事,不由得心里一惊,她不会知道了吧?面上却一根眉也不动:「我心里从此只有你!」褒若不置可否,笑了一声:「多谢了!」至于相信不相信,那得另说。

明厚载这阵子与褒若日日相守,突然离开了两日,离情如火,只是碍着在驿馆内,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只好看着美人空垂涎。

「明夫人怎么样了?她还是不愿意回明府吗?」褒若关切地把话题转回来。

明厚载缓缓地点头:「我有个打算,想让娘与爹和离。

」儿子让爹娘和离,此事太过荒唐,但小心地观察褒若一脸震惊,心下惶然,难道自己估计错误?正要开口解释,褒若开口了:「你竟然能想通?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娘和你爹不是一路人,还是离了的好。

」明厚载放下心来,笑道:「你不觉得唐突?」「不会,要是不离才是一大憾事,只是你娘离了后有地方可去吗?虽然有个儿子,但是你这个儿子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靠谱得很。

」褒若笑着,顺道把明厚载损了一道。

明厚载虽然被她说得一脸黑线,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想得周到,好这事已经有了下落,于是拥着褒若在花园里坐下,把天民叔的事缓缓地说了一遍,这次他没有一丝隐瞒,他可以肯定褒若会接没,这种事换成其他的『大家闰秀』,那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但是褒若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会有这样的思想,但是他十分庆幸褒若有这样开明的思想。

褒若听着明厚载把事情徐徐道来,心中佩服至极,道:「这很好,你娘受了一辈子的委屈,也该苦尽甘来,尝尝日子的甜头了。

」慧娘与褒若的通行文牒尚未办下来,原因很简单,她们二人本来是中汉国人,后来因刺了李国,受了李国的封诰才成了李国的诰命与郡主,如今再次回国,官员弄不清楚这个事该怎么办,是按本国人来处理,还是是李国的贵宾来接待,于是通行文牒的事暂拖了下来,明厚载暗中推了一把,想必不久便能办下来,三人也不担心,只是多在京城玩些日子,虽然慧娘想念之若,但是也没奈何,倒是丞府知道了这事,丞相夫人先找上门来拜访慧娘。

「夫人去李国两年,之若极是想念,好在如今夫人回来了,我那儿媳妇可以剥亲之苦!」丞相夫人笑吟吟拉着慧娘的手道:「夫人为人宽厚,养出的好儿也是好样的,之若这个妇我越看越满意,伺侯夫君,教导孩子益是好样的,对我和大人又极是孝顺,感谢亲家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慧娘听得她极口盛赞之若,心下喜悦,道:「相夫教子,这都是她该做,夫人客气了。

」「不是我在亲家面前随口夸,这是千真万确的,之若年年亲自为我与大人缝制冬衣,过年过节的亲来京城贺礼,知书达礼,不由得我不夸赞。

」丞相夫人道,一边拉着慧娘的手,又怪道:「你们来到京城这么久,也不通知一声,先前听说驿馆里来了梁国夫人与郡主,就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你们!要不是那日见到明老太君提起,我几乎错过!」「我们刚回国,身份敏感,不好就上门拜访,本想等通行牒批下来再行上门拜访,谁知夫人倒先来了,真是对不住!」慧娘笑着道歉,丞相夫人拉住道:「今日可不由得你了,我来时就已经吩咐府里准备酒宴,我请了几位夫人当陪客,今日专程请你和郡主!你要是不去,我可就要硬拉了!」慧娘见情势如此,只得道:「夫人有命,岂不遵奉?我们整理一下就来。

」同上次一样,慧娘只得去换衣服,谁知这位丞相夫人因为与慧娘有亲家之谊,很是亲密,一路跟着进来,看着慧娘梳洗,褒若也只得按品大妆起来,慧娘与褒若不得说话的空,但心中都有些揣揣,不知日又会遇见什么人。

丞相夫人等着空闲却先提起了:「昨日我就下了帖子请明老太君、将军夫人等人,都是上次夫人在明府熟惑的人,她们此刻都已经在敝府,专程等着夫人驾到了!」她本是一片好心,怕慧娘与褒若乍陌生人会不自在,是以特别找了明府那日席上的人,这知这几位正是慧娘不想也不愿再碰到,但这话又不能说,只好谢过了,与褒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苦笑。

丞相夫人对褒若也是极口称赞,知道褒若的身世又怜又爱道:「好在当日是嫁给了明公子,总算没有埋没了。

」她是见过褒若的,褒若的事瞒不过她去,慧娘一想到席上还有将军夫人,不由得头疼,但是她并不知道常佳的名讳,只知道是奚家的二夫人,这就还好,其他的,走一算一步罢,慧娘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先前她们在京城并不认识什么人,只有一个明老太君,谁知后来又遇见了将军夫人,如今丞相夫人也闻声而来,不由得蹙眉。

再不愿意,终究得见人,慧娘心中长叹了一声,褒若的事还真不好说呢。

「我此次回国,因为其中曲折太多,所以还请亲家不要把我们的底细说出来才好,否则一个个细问褒若的身世,难免涉及李国的政事,说了不好,不说无礼。

」慧娘笑道,丞相夫人一拍脑门:「是啊,放心吧,我们就当做是第一次见面也是。

」说着,打扮妥当,三人携手登车前往,丞相夫人对褒若尊有加,和先前迥然不同,如今褒若是郡主,接待时,自然在礼数上不能和从前一样,从前褒若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两个完全不能比。

丞相府里,果然人都已经来齐了,大家亲热有加地互相问侯,将军夫人仍旧带了一堆侍妾,她到哪里总吉欢带着这一堆侍妾的罢,一来的得她宽厚,二来也捧场,褒若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这种女人的贤惠劲,要了她的命也学不来!因为有备在先,这回召来了京城官伎坊的乐伎十二名,琵琶琴瑟箫筝,样样齐备,虽脍不如明府的风雅,但是郑重其事,因而显得豪华气派。

大家坐下来先是寒喧,上回大家初见面不好就问梁国夫人的夫家与褒若的事,如今都有了一定的熟悉,自然而然便有人问地褒若的婚事。

「郡主如今已经及笄了吧,不知可有人家了?」张夫人先问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鸡「是呀,郡主长得一脸福相,该有人家了吧?不知许字于谁?」将军夫人紧跟着道,不知为什么。

她对这个郡主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微的恼恨,自己心下也诧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大家都静了下来,饱含兴趣目着褒苦,慧娘有些恼态,明老太君一脸地高深莫测,丞相夫人想非慧娘所托,正要说话,褒若已经淡淡地开口:「此事自有我父王作主,不劳夫人费心。

」褒若往军夫人身上淡淡一瞄,目光微微一凌,这种目光连箭皇子身边深藏异心的路野都为之一惊的,这些夫人们虽素来勾心早角,但论及心机,怎么比得上一个满怀阴暗的阉人?不由得便噤了声,好个厉害的郡主。

丞相夫人在心里暗赞,当下尽着主人的职责,将话题带开,又命乐伎们作乐,席到酣处,一名乐伎道:「今日我们本欲为各位夫人献舞一曲,只是领舞小雀仙不慎扭了脚,不得出席今日盛会,只好让我们为各位夫人们献几支曲子,奏几首粗音了。

」明老太君笑道:「这话胡闹,难道你们就一个领舞不成?要是一个领舞不适,舞便都不跳了不成?我就不信你们就一个领舞。

」那名乐伎恭敬地道:「本来还有三位领舞 的,只是今日被其他召去,便只剩一个,谁知这个又这么着,倒是有位姐妹从外地来,才艺双绝,我们本想请她代替领舞一职,只是她是外地来的,又是自由身,不是各位夫人见惯的坊中官伎,怕唐突了列位夫人,所以不敢来。

」「不必说了,我们就请她了,今日各位夫人乘兴而来,决不能败兴而归,既是外地来作客的,那便下个帖子请就是了,再让我们府里的小轿去接以礼遇。

」说罢,命管家去安排,不多时,人已经接到,夫人命她上来见过各位夫人。

人一来,其他人还不怎么的,褒若、明老太君一僵!那女子秀美如画,凝脂般的脸上带着芙蓉春色,体态婀娜,行动如行云流水,竟是微含!畅含一抬眼便看到明老太君与褒若二人端坐位上,心下轻轻一晒,便给明老太君请安,又给各位夫人和褒若请安。

「微含?是你?」老太君开口道。

将军夫人问道:「老太君与这位姑娘认识?」老太君点头道:「她便是我前几日向各位提到的干女儿,色色才艺齐备,没想到她们说的客伎竟是她。

」大富人家认伎女、乐伎等为干女儿本是寻常。

这种干女儿不过只是「干女儿」,又不是养女之类的,无伤大堆,彼此图个热闹罢了,在座的各位夫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过干女儿的,是以笑道:「原来竟是一家人,快请微含姑娘坐下吧。

」微含坐下,眼睛微微一扫褒若,露出一丝只有褒若知道的意深长的笑意,两人从未单独对过面,但见面如针,心中都已经存了斗意。

褒若脑中隆隆作响,从前往事不由得涌上心头,本以为过去的事不会再让心起波澜,却发现仍旧有种旧恨在心头,她不知不觉握紧手里的巾帕,狠狠地绞着,直绞得巾帕成了条,慧娘虽不认得微含,但听过褒若是为了一个乐伎而毅然远走,现在见到褒若的样子,心中有些明白,轻轻在桌袱下踢了褒若一下,褒若慢慢冷静下来,放开了帕子,却浮起一个杓人寻味的笑意满这个笑意越来越欢快,最后简直是掩不住的笑意从眼里涌出来。

微含与众位夫人搭话,一边悄眼看着褒若的反应,恼怒、皮笑肉不笑、冷眼、漠然、冷嘲热讽,都在她的预料中,却没想到褒若会是这样一种反应,她有些吃不准地微一颦眉,便有了主意,笑道:「今日见到各位贵人,真是微含此生之福,尤其是座上还有一位郡主,更是让微含自惭形秽,几乎连舞也跳不出来了。

」褒若轻一笑道:「微含姑娘的美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无可置疑地美,一曲琴音更是一绝,何必自比山鸡?自堕了身份。

至于我,我犯不着与微含姑娘相比。

」山鸡舞镜,舞至死方休,这是讽刺微含姑娘自鸣得意,不自量力,更是讽剌微含姑娘不过是身份低下的琴娘,凭什么与自己相比?微含面色一白,恨得银牙暗咬,却说不出话来,她的身份低下是事实,人人都是上座为客,她却要操琴献艺,娱乐他人,她自以为得意的绝技竟成了她低贱的标志!捅他人的软处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你微含也不是什么好人,用不着对你客气,褒若在心中笑道,你纵然再有一百种绝技也不过是个起舞山鸡,人家看得上你的绝技,让你在宴席前唱个曲子,弹两首,过后打发点钱物让你走;看不上你,当你是山鸡,撂你在一边,冷着,你死关他痛痒?可怜你还自鸣得意,以为得计。

就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染上这个世界的黑暗吧,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你微含再挑衅也越不过我去,将来你要想攀富贵,也只能当人家的妾,人家坐着你坐着,和今日一般的情形,我为什么要与你斗气?明厚载若是再与你纠缠,我正好趁此机会与他彻底绝断,你来得算是刚好呢。

褒若心中思念斗转,盘算无遗,此刻明厚载不在真是可惜,若是他也在,倒是要看看他们老情人见面是什么怎么一种情形。

微含毕竟还是跳了一支曲子,果然是艳压群芳,只是心里再不如往常得意,当众夫人打赏时,虽然赏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玉佩环镯等物,但看到褒若一脸的笑意,不由得如羞恼交加,当不得褒若又额外赏了一匹上好的绫缎:「微含姑娘的琴技与舞技果然当代一绝,这匹料子也只有姑娘才用得上,也配得上它的光彩,希望有机会再见到姑娘的绝代风姿。

」话说得冠冕堂皇,听着又亲切,但却透着骨子居高临下的贵气,把微含弄得脸的一阵红一阵白,只得含恨在心,跪谢了。

慧娘心中暗暗好笑,看着微含的得意如今如被风吹了一般的蔫下来,褒若却不紧不慢,得体优雅,两下相比,优拙自现,看了褒若一眼,意思是乎得好!这一日在丞相府留到傍晚,慧娘便以身子倦了为由告辞,丞相夫人再三挽留不住,加上大家玩了一日都已经倦了,都就此告辞,只得命管家安排各位夫人的车驾,在候车的当儿,微含便也告辞,当着众人道:「我送老太君回去吧,正好把车送到府上去。

」老太君奇道:「车?什么车?」「今日我从明府出来 ,半路车辕断了,行走不得,巧遇明公子,明公子心宅厚,见我在路上进退两难,特意命人从府里抽调了车过来借我用,如今正好送到府上,回头命我的车来接我便是。

」微含笑道。

明老太君不由得看了眼褒若,褒若早转过头与慧娘说话,似乎全听不到微含的话,忙道:「好的,你随我去吧。

」从相府出来,慧娘与褒若回到驿馆,见明厚载的随从正候在门口,见到慧娘与褒若请了个安便走,慧娘奇怪地叫住他:「你在我门口等了那么久,究竟做什么?」「少爷今日知道夫人与郡主去了丞相府,特命小人在此候着,一见到夫人与郡主回来,便马上报告他。

」「那他今日在那里?」褒若问道。

「今日在明海楼内处理事情。

」「很好,那你去告诉他,不用来了,说微含姑娘送府上的车子去了明府,让他回去查点吧。

不用来了。

」褒若笑得亲切。

可是明厚载听到随从的话,却一阵冷意直袭上来,她怎么会知道的?「快备马!」二话不说,跳上马背往驿馆飞奔!「褒儿,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明厚载开口对褒若解释,褒若笑非笑地止住了他:「不用说,我明白,不就是帮助了个弱女子吗?」身子一扭,就要朝花坛走去,明厚载知道她越拦不让他说,就代表小褒儿心里越怒,一把拉褒若:「别走,褒儿,你听我说完,否则这事难免被人拿来做把柄,我是在路上遇到了她,可是我连马也没有下,离她至少三丈远,只是看在我奶奶的份上让随从借了一辆明府的马车而已,那马车是家里媳妇婆子出门坐的车子!并不是我们主子用的车!」说起来,连微含也不知道她坐的是什么车,车内陈设朴素大方,花纹是烙上去的,因为是奉主人之命出门拜访其他主子时,那些体面的媳妇婆子坐的车,所以看起来比一般的车要华丽,但若真是主子用的车,就不是烙花纹,而是用名贵锦锻包饰,涂朱饰金了,微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往来都是坐自己的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跟我说得着吗?」褒若明知道他是无辜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不痛快,当着微含不落了下风,见到了明厚载却忍不住地要发泄一通:「你有那个空,不如回去看看旧人,你和她好歹也算是旧相识,别为了我一个外人落了您的情份。

」「狗屁的旧相识!」明厚载蓦地吐一句粗话:「她就是一个过路人而已!」他的心中,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微含的影子,有的只是一个叫做「褒若」的刁钻女子。

男人啊,就算是从前对你再疼惜怜爱,一旦恩爱不再,你在他的嘴里心里,连个狗屁也不是了,褒若在心里为微含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男人,微含还上赶着要,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明厚载焦急的眼神,褒若叹了口气也不想再为临他了,如今他的心里确实只有自己,但只是「如今」,将来呢?若是只论忠诚度,褒若其实更相信云渡,只是云渡却又是那样的情况,剩下一个明厚载, 至她至今无法全心信任。

既然知道诰命是亲家,丞相很快便让人办好了手续,其实,明厚载也是柯以办到的,但他望能在京城多停留几日,以了他的家载え如今家载基本定,别无牵挂,刚好慧娘与褒若也得了通行,可以自由行走各地,于是定三日后起程回湄城。

这三天,明厚载又去了一趟山庄,明夫人的口风已经有些松了,原来那日明礼睿来到山庄,与她长谈了一次,让明夫人突然感觉无比震惊,这是原先深爱的丈夫吗?看着依旧儒雅,可是谈吐间却全无主见。

一口一个「明府事务繁杂」「老太君甚是辛劳」「我房里挂轴掉了都没有人发觉」之类,这些话和从前一模一样,可是从前她为什为总觉得理当如此,这些事都是她份内事?来了半个时辰,除了说明府有多么需要她,然后就是看着她痴痴发呆,说:「你越来美了。

」当时她的手不慎被茶水烫了一下,他只会叫「来人!来人!」天民哥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把烫了手放在手里心吹着,命丫头送来清凉膏涂上,嘱咐她不要碰水:「洗脸也要让丫头代劳」礼睿当时斥责道:「夫人的手也是你碰的吗?没上没下!」如果没有天民哥,明夫人不由得想,她的夫君会怎么做呢?是了,他会温柔地道:「你烫到了?疼吗?今后要小心!」却连一个小心呵护的动作也不会做,他的柔细心只体现于言语,从不会表现于行动,她是个女人,要人爱的女人,也是个美丽柔弱的女人,要的是真实的呵,而不是说完温柔的话后,转身去别的女人房中,让别的女人代替自己来疼爱她!她的夫君从来就是这样的,永远的温文尔雅,小心体意,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只有这个,偏偏就是这一点欺骗了她的一生!如今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及是这个,不由得对自己身边的男人留意了起来。

身材魁梧的天哆哥,不会说那样的温柔的话,更不会在雪夜里拥炉吟诗,咏梅赏花,他是个粗人,粗得只会爱她,从娘家护到她婆家,下雪的时候,他只会想到夫人是否冷了,是否想要拥炉吟诗,咏梅赏花,然后命人把一盆盆的兽炭放在她房里,暖着她,命人把花移种在窗下,以便她不用起身便能看到梅花,他只想到她画画时用的墨,用的颜料,是否因天冷而凝滞不化,然后想出种种的办法为她解决。

一个只会让她背人流泪,一个不计一切只想看到她的笑,换成你,你是要哪个?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可是她下不了决心。

夫是一生的天,如今要她把这个天剥了去,这是她连想也不敢想的,虽还不敢想,但心里的不甘却是日益累加,以至一看到明礼睿就头疼,天哆明知让明礼睿进山可以让夫人早下决心,却不忍心看她这么受,于是明礼睿两天后再来时,便被天民挡在山庄外,「夫人说她今日不想见人。

」说罢不顾明礼睿的训斥,命人关上了山庄的大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事明礼睿受到如此冷遇,愤然问道:你娘真是有些过了!我已经上门几次了,好话说尽,她就是不听,如今还把我拒于门外!就算我从前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如今这么久了,我也亲自向她道过歉了,怎么她还是如此不通情理,还不回来?明厚载看看明礼睿像一个少年一样的眼睛,充满着困惑与愤怒,他几时长大过?于是明厚载在明礼睿的催促下,又去了趟山庄。

明厚载去后,明府又再次请人来请褒若与慧娘到明府一叙,这回慧娘很坚决地回绝了,上次的事已经表明老太君对褒若仍旧不看好,她们也没有必要去贴这个冷屁股,明府的人只得回去得命。

且说将军夫人自从两次席上看到褒若,越看越觉得郡主像一个人,然而像谁呢?突然脑中如电光一闪,想起将军说过,在驿馆看见长得极像前妻姐姐的人,猛然惊了一声冷汗,头一动,梳头的一名侍妾手上的银梳便斜签进她的头皮,她一声痛叫,反手一个巴掌盖在那名侍妾脸上:造反了你!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侍妾哭着跪下了,夫人余怒未熄,骂道:你以为你陪了将军几夜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了?这么放肆!给我到外面院子里,顶上瓷罐跪着!侍妾哭着到外面去了,接手的侍妾战战兢兢地接过梳子小心地梳起来,夫人瞥了她一眼:一个个狐媚子似的,专会勾引男人!你也不是什么好货,瞅我不在就和将军勾勾搭搭,别以为我不知道!夫人一早起来气性便大,一干丫环婆子不敢吭声,都在门外跪着,将军走进来问道: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就闹成这样。

将军昨夜在另一个侍妾房中过夜,昨夜陪寝的侍妾缩在将军身后,几乎不敢探头来看夫人,夫人勉强笑道: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好。

将军漫不经心地坐下,夫人笑道:那么说昨夜的秋雪服侍得很好,一会有赏。

婢子不敢!侍妾忙跪下了,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面色马上便苍白了,夫人笑得亲切:昨夜服侍将军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今儿不用来立规矩。

不理侍妾求饶的神情,转头对将军道:外面跪的那丫头,今儿一早起来也不知神走到哪去了,把梳子插到我头里,差点没有痛死我!我罚她跪会,醒醒神。

谁都有走神的时候,算了吧。

将军道,夫人马上自责道:将军常对我说宽以待人,我一痛竟忘了。

说罢,命周围的婆子把那侍妾搀起来,让她下去休息,又对将军道:将军,记得您曾对我说过在驿馆见到疑似故人的事吗?怎么了?将军面对这个成亲至今仍旧如从前那般恭谨的夫人,总是有种老夫妻感情在里面的,所以侍妾虽多,但从来以夫人说话为先,笑道:你还吃过醋了呢!将军!夫人似嗔似媚地回眸了一眼,将军笑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我这两日受邀往明府和丞相府上作客,请的正是那位梁国夫人,梁国夫人倒也罢了,我本来也没有见过人,但是那位郡主我看着却有些眼熟……夫人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住了,不知该不该说,怕是说了引起将军的旧情难断,不说又觉得这事里实在透着骨子蹊跷。

将军坐直了身子,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位郡主我瞧着有些像她。

夫人一咬牙,一口气说完。

将军不由得身子前探向她:你说什么?这可能吗?我也不敢肯定,我只是觉得那位郡主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有些像她的样子,别的不说,光是那眉毛,和她一样的弯,那眼睛,就和她当年似的,杏仁似的眼睛,就是举止也有些相像,当然这天下相像之人多了去,只是将军说过梁国夫人有些像她的姐姐,我才大胆问上这么一句,当然,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当年她走时并没有怀孕。

可是想到当年的事,谁也不敢肯定当年她走时没有怀孕,虽然她并没有征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这事实在不太可能,一个李国的郡主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吗?这事要是贸然传来开,只怕两国会造成大影响。

将军站起身道:我还要往兵部去一趟,这事就不要想了,要是传出去事情就大了。

夫人也站起身道:我明白。

一路送将军到二门口才返回来,将军一走,侍妾们全都面色如土,夫人冷笑道:行啊,一个个调教得将军成了裙下臣,会给你们求情了!刚才跪的,昨晚陪寝的,都给我上来!当一根长长的针尖刺入罚跪侍妾那纤细的手指,其他的侍妾全部在惨哭中低下了头。

夫人冷眼看了眼陪寝侍妾,那侍妾跪在一旁发抖,冷哼一声:我可不敢承你的跪,你可是将军的大红人呢!马上惩罚,她可没有那么傻,来日方长。

陪寝侍妾不敢说话,夫人也不理她,自顾着理云鬓,那侍妾足足跪了一天,直到午饭过后,夫人才惊讶地道:呀,秋霜,你跪着做什么?秋霜这才敢起身。

将军一路往驿馆,路上却在不断思索夫人所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他自认眼光毒辣,那日一见到慧娘便认出她的身份,只是慧娘如今是李国的诰命,不好当场问话,如今夫人也说郡主有可疑,不由得思绪万千。

当年的事,他对常佳始终有种愧疚,常佳以落魄官宦千金的身份嫁进了将军府,始终得不到府里人的认可,初时他与常佳情意正浓,人家说什么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后来又出征,纳了如今的夫人为妾后,对旧人的情意未免就淡了,可是仍然没有休了她的想法,常佳在府里处处受辱,他是知道的,可是一心都在新人身上,便无暇顾及常佳的处境,后来常佳终于受不了家中公婆的非难与极度的鄙弃,终于提出让他休了自己,他对她仍是有情的,本不愿意,可是如今的夫人却道她已经有孕,再加上爹娘极力催促,最后,他与常佳就此断绝关系,从此绝了她的音信。

至今他仍旧记得她走时绝望苍白的脸,很好,很好。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就决然在夏日如火的热浪中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连头也不回,而她身上却只有几两银子。

那么她走时有可能有孕吗?当时她的身边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她走后,那几个或是已经嫁人,或是已经发卖别处,早就找不到了,更无法知道当年的她的身体情况,如今重提当年事,只觉得一阵阵的心虚,他摇头让秋风扫去脑中不愉快的回忆,喝马快行。

其实问了又如何呢?既然十几年来没有她的日子都这么顺畅地走过来了,何必再费心想当年的事?是不是他的女儿已经不重要,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惹来不必要的纠纷,如从前一般,他下定了决心,重新硬起了心肠,走到半路,他突然打了个突,万一这事有什么内情可怎么办?夜深了,褒若由丫头服侍着躺在床上,想着明厚载临行前深深的一吻,不由得抚着唇,又是甜蜜又是怀疑,男人的心变得比女人还快啊!想着明厚载,又想起云渡,他的吻总是温柔缠绵的,与明厚载的霸道强横完全不同,他们本来就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甚至,不能站在同一个天空下的人。

云渡,云渡……思绪纷乱,然而终究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同她到驿馆的每一天一样,三更过后,总有一个黑影会出现在她床边,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床边,头垂在她的劲边,仿佛和她一同入睡了一般,连呼吸都同步,褒若在梦中动了一下,伸了个腰,单被略滑下了些,露出一小截圆滑的肩膀,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在不老实的睡梦中早就滑落,露出了光洁的肩膀和小肚兜,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黑影温柔地望着她孩子一样的睡相,从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滑吻过,唇停留在被单被遮住地方,再往下,便是已经饱满地隆起的雪峰,最后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又轻轻一吻,抬起手轻轻替她掩上了,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极微的叹息,像风吹过树叶一般的轻。

他在黑暗中守着她,似与她一同入睡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晨曦即将到来,天地间陷入了最后的,也是最深的黑暗时,他已经又消失在黑暗中。

一弯金轮,引出金蛇万道,褒若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来时,神清气爽,伸着懒腰:哇!呼~~睡得香,长得美!看了一眼窗外,有些糊涂:我昨晚睡时,窗户是关着的吗?微含这两日都住在明府,哄得老太君极是开心,然而想到孙儿的无福,不由得遗憾,微含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劝道:老太君不需多想,我来看望老太君,不是为了公子爷,而为了老太君,像我们这种出身……她黯然地低下头,才又道:走到哪里都是比奴婢还不如,要不是老太君看得起我,认我为干女儿,免了那些小人的作践,我岂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公子爷不收我,是我无福,我对老太君的心却是不变的。

好孩子!老太君叹道:要是那个女子能够有你一半的明理,我们明家该是多么昌盛!偏又遇上这么个糊涂孙儿!正说着,后面一片喧闹,老太君皱眉道:做什么?还有客人在这里呢,没规矩了?派了一个婆子去后面看。

不多时,一个婆子和一个被打得脸紫肿的丫头上前来,老砂君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家从不做这样的作践人的事,谁打的?老太君快去看看吧,两位姨娘和几个姑娘打起来了!那丫头道:奴婢脸是在劝架时被不小心甩上的。

反了!老太君大怒,站起身来就走,微含眼睛一转,跟在后面。

原来是明礼睿的两个妾不知为了什么事摆起了架子,都说自己来得久,有资格,又让一个通房丫头给自己捶腿,那丫头道:我是服侍爷的,不是服侍姨奶奶的,还是让玉儿她们来吧!你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还看人下菜碟?我们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我也服侍过爷的,我们差不离,大家彼此彼此,你凭什么使唤我?于是越说越僵,几个通房丫头和姨娘便撕扯了起来,老太君一声断喝:干什么?不想要命了!这才停下手来,垂手立着等发落。

老太君正要说话,突然被口水呛一下,咳个不停,微含趁机上前扶着老砂君,对两个姨娘和几个通房丫头道:我虽是外人,不过也容我说一句吧,你们大家本是姐妹,都是服侍明爷的,争这个谁大谁小有什么意思?惹怒了爷,他把你们拉下谁都不要,外面再买几个,要是买几个厉害的,天天霸着爷,你们有泪没处哭呢!倒不如好好的,大家一起服侍,好歹大家知根知底地好过日子,再说你们惹怒了老太君,眼前这一顿亏便逃不过,岂不是冤枉?便争出个大小,到头来也是老太君一句话,要你死就死,有什么好?一番话说得几个妾和丫头都低了头,跪下认罚,微含又对老太君道:老太君别恼,都是年轻的姨娘,这也是难免,家无闹事,家不旺,哪家没有唇舌?看在她们已经知错的份上,饶她们这一遭吧!本来逃不过的一番责罚,在微含的圆通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声无息平息了一场争闹,明老太君越发觉得微含会理事,贤惠,远胜褒若多矣,可惜身份实在是个大问题,否则真想让明厚载娶微含为妻,微含若是入了别人家门,那真是一种损失。

也不知道明厚载究竟看上褒若哪一点,从前没家势无地位,如今虽然是郡主,可是除了郡主的地位,也别无所长,要说美貌,微含美貌过人,并不逊色于褒若,若论知进退,更是远胜褒若,再论心胸,更是褒若所不能及的,褒若那丫头,连纳个房里人也不肯。

外书房里看书的明礼睿听到姬妾争吵的消息,匆匆走进来问道:娘,出什么事了?没什么事,不过是白争了几句嘴,已经伏了下去。

唉,夫人不在,一切乱套了。

明礼睿摇摇头,老太君皱眉道:行了,别提她,有家不顾家,整一个没教养的女子似的。

也不知道明厚载在山庄劝得怎么样了。

孰不知,明厚载在山庄劝是劝了,也劝得很尽心,却是劝得和他们想得不一样。

娘,你还没有相通吗?明厚载望着修剪枝叶的娘亲,明夫人手持竹剪,在一片菊花林中出神,一片菊香中,她目光茫然,衣衫在风中微微随风而动,天民永远不变地站在她身边,平静的目光下,深深地藏着一颗渴望的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将军小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夫人喃喃地道,面对着儿子质疑的目光,转向天民深沉的眼睛,他沉稳地点头道:我明白,那我们就不要这么早下结论,等过阵子再说吧。

明夫人放下心来,在他那里,她永远像个孩子一般,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明厚载心里放下一大块石头,今日娘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反映了,从刚开始惊得几近晕厥,到如今已经开始出现了动摇和犹疑,这个转变已经是很乐观的了。

娘,我准备去湄城了,您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让娘一起出行,一方面是让娘有个思考的余地,一方面也是让娘走走,不要老是闷在一个地方,有时候丰富的旅行经验也能让人在情感问题上得到很大的改变,眼睛看到的,能改变一个人原来固有的想法,这很重要。

他看着天民,天民对明夫人点点头,微笑道:夫人天天在这儿也是闷了,不如和少爷一起去走走。

那你……去吗?明夫人有些迟疑地问。

天民的笑意更深,如果夫人同意。

他慢慢地道,深怕这种幸福转眼即逝。

她对他的信赖已经到了可以表现出来的地步,以她柔弱内向的性格,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几乎不敢对这种幸福感受太深,要是到了做抉择的那一天,她依然选择了她的原夫,他又该如何面对?从前明知不可能,也就这样安之若素,一天一天地待了过来,然而如今突然告诉他,他渴望已久却不敢奢望的幸福,有可能得到,在他的幸福感和期待感达到最深最亢奋时,这个时候,哪怕一个小小的手势,一个小小的眼神,都可以让他从云端上掉下来,摔个粉碎!他的心又痛又酥麻,生怕有一天受不了他心爱女人的触动,被她亲手斩得碎成万断。

他看向远处的山峦,以此平静自己的心,明夫人低着头,她记得他说过的话,那时他说他一直以来,心里便只有她。

丈夫与爱人,比天还大的礼教与将来无限的幸福,又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明厚载与娘约定两天后在出了城十里外的一个山神庙前会合,如有变动再行通知,两天时间,够他们把山庄打点好,把东西备齐全,也够明厚载准备上路东西了。

褒若知道明夫人也要去湄城,大感意外,笑道:太好了,刚好大家作个伴!慧娘的性子与褒若本就天差地别,褒若跳脱如兔,一天到晚到处蹦,慧娘却总是静静地坐在车内,一路从李国到中汉国都是如此,褒若心中也有些内疚,也常在车内陪慧娘,但慧娘岂不知她的性格,坐聊没一会,就把她赶出去玩了,如今听到明夫人也要去湄城自然大为高兴,这一来,路上慧娘就有人作伴了。

既然两天后要走,那么便要给曾经接待过她们的明府老太君,将军夫人等人一一告辞,将军夫人知道她们要走,邀慧娘等人一起到将军府一叙,慧娘坚辞,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将军夫人不肯甘休,道:夫人玉体不适,郡主一个人也可以来得。

褒若自然更不去,将军夫人便把老太君等人请到自己府里,再次具帖请慧娘与褒若,这么一来,就把慧娘陷于被动,那么多夫人都在将军府等着为她们饯行,要是不去,那可是撕破脸的事,相当于决裂了,将军夫人声明,慧娘若是玉体不适,郡主一个人来也可以,反正总得有一个人来就对了,慧娘无奈,不放心褒若一人前去,只得与褒若二人同往,只是说好,因要处理起身之事,只能坐上半天,那便得非走不可,将军夫人也应了,于是二人往将军府里来。

将军府在这十几年间,经过数次扩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副将时的规模,重门深院,家里下人如云,将军的父母已经逝去,将军夫人是名至实归的家中女主人,慧娘一路进来冷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曾经在这样的地方被羞辱,被休弃,不由得一股闷气从胸中升起,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夫人,您怎么了?将军夫人问道,见慧娘一脸闷气难消的样子,众人都关切地围过来问怎么回事。

不妨事,只是有些气闷,老毛病了。

慧娘浅笑道:实在不是大胆推辞不来,这个毛病弄得人不好走,而且明日又要起程,倒让夫人们挂念了。

这是我的不是了,只是我们虽是初相见没几次,却不知怎么的,我对夫人一见如故,极渴盼与夫人再行一聚,是以强求了,既然夫人不适,那在我的小憩室休息片刻如何?好好,给夫人添麻烦了。

慧娘应道。

也好,夫人休息片刻,服点宁神丸,一会便好。

老太君道。

褒若陪着慧娘在小憩室坐下,被将军夫人死活拉走:夫人病了,我们一群专门给你们饯行的人可就指望郡主了,郡主不去可不行。

慧娘开口道:郡主请去吧,我坐坐便来。

给褒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按她们先前商量的那样一问三不知,褒若会意,道:那姨妈好好休息,我给众位夫人道谢去。

褒若走后,慧娘从榻上站起来,在房里随意走走,见房间布置幽雅不凡,不由得佩服这位夫人好心思,虽然对将军府上下仍有隐怒,但是细想来,也是缘分使然,若没有当初被休,妹妹如何能遇到凌王,如何成就今日美满姻缘,那个凌王从各方面来说,远胜于将军千倍,对妹妹又是一片真心,岂不强如在这种地方,与一堆小妾争宠。

只是想是这么想,心下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一想到将军竟在妹妹孤苦无依时,全不念旧情,也不伸手相帮,虽是妹妹主动提出和离,但是总归一个女人,你也不想想,休了她,却叫她往哪里去?在那样的酷暑,她负气拒绝帮助,你就真任她那样走出家门?想着,又觉得怒气填膺,又觉得将军不可原谅。

就在这样的心情中,脸一下热一下冷地,命人把窗子打开,坐着无聊,又不想面对那些夫人,褒若一人她虽担心,但毕竟是一个未嫁女儿身,只要来个全不知就没事,反倒显得郡主尊贵,是以也不急着出去见客,只身来到院中走走,见前面是一排花坛过去,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回夫人话,前面是小花园,并不大,只种了些月季玫瑰之类的小型花。

供夫人们晚间小坐的。

将军府的嬷嬷答道。

慧娘道:我闷得很,正想要找个有花的地方小坐。

便让人引路,在小花园里坐下,看着妹妹曾呆过的地方,想着她在这儿受过的苦和在李国得到的幸福,真如天壤之别,一时百感交集。

姐姐。

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慧娘惊得不敢回头,一刹那,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在短暂的僵直后,她回过头来,满脸的疑惑:请问您是谁。

我是敬宣。

将军已经肯定她是慧娘,她几乎没有什么变,那她的妹妹,他的前妻呢?也许也没有什么变吧?他不想再与慧娘弯弯绕,直接问道:她呢?和明白说明白话,慧娘正视他的眼睛: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问问。

将军的口气软了下来,慧娘黑白分明的眼睛严厉谴责着他的良知,他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一朵秋玫瑰,那花瓣在秋天里,在百花逐渐势微的季节,散发着勃勃生机。

问也不用问了,你只当她已经死了罢。

慧娘冷冷地道。

姐姐为什么会成为李国的诰命?我记得姐姐的原夫是中汉国姓奚的,就在湄城。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与那奚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和妹妹一样,对男人伤心透了,而且和妹妹一样,主动下堂,让你们男人尽享齐人之福,不用顾虑。

慧娘看着将军头发边出现的一丝白色,想当初新婚时,这个妹夫一头黑发如没如墨,岁月不饶人啊。

那姐姐为什么会成为李国的梁国夫人?将军不肯放过这个话是,这里也许关系着他的前妻。

慧娘眉头深蹙:我和你有关系吗?我只是好奇,如果姐姐不说,我自会派人去打听。

将军道。

很好,那我告诉你,你知道我和妹妹不是一父所生,我的生父到了李国与一些达官贵人交好,知道我的下落后,把我找了去,于是我就主动提出和奚家的那个分手,到了李国,就在这一年里,我又嫁了人,嫁给一个侯爷当填房,可惜,依旧命薄,不到一年,他又撒手西去。

至于妹妹,如果你非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她如今当了李国的宫廷姑姑,专门陪奉李国皇太后,这种日子对她很好,对谁都好,所以你就不用惦记她了,有那个闲功夫,不如好好积点德,放赈救灾。

慧娘一句句平静无波的话音传入将军的耳中,将一切解释得完美,其中的漏洞就算将军能够捉到,那也是过后的事,那时谁知又是一番什么情况?将军听着她讽刺的几句话,有些羞恼:原来如此,恭喜夫人一步登天了。

恭喜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未亡人,你还是恭喜我的妹妹,在宫中陪侍得太后皇后都极喜欢,就可惜至今不相信男人!慧娘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去,将军又叫道:姐姐,请问那郡主……慧娘回过头来:郡主怎么?郡主年方几何?慧娘冷笑道:这算什么?郡主的事也是你问的吗?她长得像一个人。

将军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慧娘,慧娘莫名其妙:像谁?你不觉得郡主像她吗?将军毫不放松慧娘的任何一个表情,慧娘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转为一种愤怒,冷笑道:你在想什么?你简直是……慧娘恼怒万分,简直说不出话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表情在脸上交织,最后呸了一声道:跟你说话,简直辱了我的身份!慧娘掉头就走,将军紧紧盯着慧娘的身影,依慧娘的反应来看,郡主应当不是那人的女儿了,那人在宫中当了姑姑,应当是真的。

慧娘一路走,一路紧握着的手心里满是粘湿的汗,这个将军的目光太过犀利,似要将她看透一般,不知她的反应可能瞒过他?将军这一试探没有试探出什么来,便就此放手,慧娘已经表达出不想与他多有关系,只要对他无害,他也不想过多地追究。

明厚载不多时便打发人来请梁国夫人与郡主去商量起身的事,所以将军夫人也没理由多挽留,慧娘对她与其他送行的夫人表达了谢意,便登车离去。

这位夫人虽说是李国人,不过态度中总让我感觉不是李国人似的。

一个夫人望着远去的车驾,笑道。

明老太君心中有数,并不搭腔,只是微微地笑着。

送走了各位夫人,将军夫人折身进来问将军:如何?见到了吗?将军点点头:见到了,是她。

啊,真是她?将军夫人大为惊讶:那么说来,那位郡主……那位郡主与我们将军府毫无关系,你要记得,这种事传出去,有碍将军府的名声!将军当即截断了她的话,夫人眼睛一转,柔顺地答道:是。

晚上,明厚载自驿馆回来,对老太君禀明明日去湄城,老太君点头道:一路小心,只是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明厚载回过头,犀利的目光一眼洞悉了老太君的意图:孙儿不敢推辞老太君之命,但若是要我兼送微含姑娘回湄城,恕难从命。

你!老太君气得一顿龙头拐:她一个女儿家,你叫她一个人回去?她既然能来,自然也能一个人回去。

明厚载毫不留情:我不想与她再沾上分毫!老太君长叹道:没想到你如今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当初你可是对她也有怜惜之情的,也罢,我又不要你娶她,只是让你顺路带她一程,这也不行?老太君越来越糊涂了,已经接近于偏执,什么事越不近理,越不能做,她就偏偏要做什么,明厚载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瓜田李下须避嫌,若是老太君怜惜她,自己派人送她回去便是。

孙儿明日还要赶路,先告退!这一夜依旧秋风生凉,褒若睡得很香,细闻,空气里还有一股极淡的,像松叶一般的香气,那个人影在她的床边,看了她很久,黑夜掩去他的眼神,只看着他手上把头伏在褒若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褒若……褒若!是的,他是云渡,他是只能在黑暗中陪着她的云渡,失去了与她相守的资格,曾经的预感成真,他与她距离,终究比银河还深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微含惨遇次日,明厚载护着慧娘与褒若的车子行到与明夫人相约的地方,明夫人尚未赶到,于是慧娘与褒若便下车,略为松泛一下身子骨,不到一顿饭功夫,明夫人的车驾也来了,天民护在车旁,面带笑容,见到明厚载轻轻点了下头,跳下马来,为明夫人掀开帘子,扶着明夫人下车,动作温柔娴熟,丫头们都没有插手的份。

慧娘听褒若提起明夫人的事,现在见到这一对,觉得果然是登对,男的高壮有力,女的小鸟依人,当下笑着迎上前去,明夫人亲热地与慧娘打招呼,又看着褒若道:长高了好些,越来越漂亮了。

说罢,瞪了明厚载一眼,意思是这么大个的美人,你居然错过,简直是个呆瓜!褒若向来喜欢明夫人,拉着明夫人的手笑眯眯地叫:姨!明夫人有些愣,转念一想,笑道:可不就是姨吗?乖!她与明厚载已经不再是夫妻,自然不能再喊明夫人娘,虽然明夫人心目中,她仍旧是她的儿媳,但是此事急不得,终有一天会再叫自己娘的。

一行人叙过话,慧娘与明夫人整车而行,在车中说话,褒若便骑马沿路边走边玩,明厚载因了天民的到来,也不用再分心照顾马匹,天民则是一边照料车队,一边不时问明夫人可要水,可要下车休息,他时间把握得很好,都是选在两位夫人喝过水正好有方便之意时提出,也免了两位夫人开口的尴尬,而且选的地方正好都是荒芜人烟处,两位夫人下了马,他便借口去前面探路,远远地避开,但又不至于离得太远,慧娘看在眼里,对明夫人道:贵管家真是细心,我也见过不少忠仆,像这位大哥这样的着实少见。

明夫人笑着点点头:天民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得很周到。

慧娘有意无意地道:真是个好男人啊,现在多少男人只顾着自己,像贵管家这样的人才是真男人,少见得很,夫人有福。

明夫人偷眼看了一眼守在车旁的天民哥,心里又苦又甜。

晚间已经来到一座小城,车辆来到明海楼名下的客栈里,正在解马卸物,又有一辆车来到客栈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姑娘,褒若正在门口看风景,一见便笑了——微含。

来得真巧,真巧,她们走,她也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她微笑起来,微含见到褒若,却显出一别柔弱无措的样子,仿佛有些进退不得,一个嬷嬷上前来扶她,她小声对嬷嬷道:嬷嬷,我们还是另寻一家吧。

眼睛却瞄了褒若一眼,声音虽小,却刚刚让褒若听见,嬷嬷瞥了褒若一眼,道:这个时候上哪找客栈去?虽有几家,却又小又脏,怎么住得下人?客栈本就是给天下旅人住人,难道不许我们住?正说着,明厚载走过来找褒若,刚好听到这话,见到微含,皱皱眉,也不打招呼,转头对褒若笑道:天色还早,要不要去走走?这座小城虽小,但是人也挺多,你最喜欢热闹不是?明公子眼力可不砂好,见到故人怎么不打招呼?褒若不吃他这套,你想避开,我偏要凑过去。

明厚载瞪了她一眼:胡闹!转身对微含总算点了点头,便牵着褒若走了。

你别胡想,我可没有招她,今天她为什么会跟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只当她透明就完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褒若心想,明厚载心里也知道,他紧握着褒若的手,暖暖的体温在手心里烘着她的心,缓和了她恼恨的心情,那种因从前的事,而生起的不悦情绪。

微含见到两位夫人也只是行了个礼,便不多说话,躲进房间便不再出来,摆明了与明厚载一行人不愿有所牵连,明厚载自然连微含的名字都不想听到,褒若也不提,微含这个名字偶而提一提,甚能收到打击某人之效,但提多了,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也容易引起他的反感,这种幼稚的事她才不干,微含要是存心想让她不开心,要在明厚载心中留下黑色一笔,那是想错了。

一夜无事,次日众人上路,褒若出门时往客房看了一眼,问了伙计,得知微含一早便上路了,倒是大出乎意外,这个微含难道真的只是路上巧遇?吃过饭继续上路,这一天都没有遇上微含,但是第三却出事了。

他们走在路上,褒若笑道对明厚载道:这里的风景有些像李国呢,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

想娘了?你最好还是习惯,今后你要是嫁给我可以怎么办?明厚载笑道把她的头发掠一掠,褒若斜眼看他,眼中风情自现,明厚载不禁怦然心动,只恨在路上不得一亲芳泽,褒若笑道:谁说我一定要嫁你?你要是不好,我自然回李国嫁人,还能跟我娘相守呢。

你敢!明厚载一把拉住她的手,褒若却挣脱了他的手,长声笑道:你说敢不敢呢?脚轻轻一踢,马上顿时脚下发力,远远地跑开了,明厚载叫道:小丫头不要跑,看你跑到哪去!扬鞭追上去,两个年轻人的笑声在山间飘荡,充满着追逐之乐,慧娘与明夫人不由得笑了。

年轻真好。

慧娘轻轻道,看着前面追得正乐的褒若,眼中有一抹向往:年轻有底气。

是啊。

明夫人与她并坐在车上,车蓬已经卷起,明夫人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如天上的云丝一般飞起一丝丝的乌丝,天民微笑看着她,插口道:夫人们还是年轻的,只要想,就能做得到,不用去想年纪。

可是毕竟有些事挽不回了。

明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的话,有一种怅惘在眼中蒙上一层纱一般的泪光:我们有很多事都不可能了。

夫人何必多想?我就不愿意多想,我的原夫是奚家的,你知道的,慧娘有心帮天民一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休吗?明夫人一直想问,只是这种事是女人的心里伤,不敢问出,如今见慧娘自己提出,问道:是为什么,因为……因为他纳妾?不是,纳妾是我自己提出的,是我给他纳的房中人。

明夫人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慧娘叹道:当初我一嫁给他我就知道所遇非人,他连我的嫁妆都挥霍一光,要不是我妹妹来帮我重振家业,只怕我都被他卖到妓院去了,两年前,褒若……说到褒若,两人都会意地笑了一下,慧娘继续道:要走,我早就倦了这样的日子,是我提出让他休了我的,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如今离了,过得更好,我妹妹成了王妃,我成了梁国夫人,要是不离,我们至今还待在那个奚府,看着那个不成事的男人熬过一天又一天。

明夫人从没有想过,慧娘竟然是自己提出被休,一时瞠目结舌,慧娘用眼角看了听得专心的天民一眼,又对明夫人道:那些没有钱,只得依附于男人的女人,不敢提和离倒也罢了,我有钱,有地方可去,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府里受那个窝囊气?我有钱,有地方可去,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府里受窝囊气?明夫人怔怔地咀嚼着她的话,出神许久。

褒若在前面加鞭快跑,哪里跑得过明厚载的风难黑马?不一时就追上了,明厚载见后面车子犹离得远,在马上大手一捞,把褒若捞过来,抱到自己马上,把她的头一仰便深深地吻了下去,褒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舌头已经被他卷裹住,吸入他的口中,缠绵无限地吮吸,她长长的黑睫毛如黑翼蝶一般静静地伏在她秀长的眼睛上,偶尔情动处,微微翕动一下,受惊般飞舞一下,又悄悄地闭上了,明厚载恨不得把她吞进肚中,化作永远的骨血,从此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别想离开谁,相伴到地老天荒。

林中突然发出一种似哭似吟的声音,褒若一惊,推开了明厚载,两人仔细听,这声音是从山间一片野草堆中传出来的,明厚载皱皱眉头,他不放心褒若,将褒若搂在身边,抽出剑,喝道:谁?草丛中传来一声呜咽的声音,似是被人塞住了嘴,褒若道:我们去看看!明厚载搂着褒若仔细看清周围并无埋伏陷阱之类,来到野草丛旁,拨开草丛一看,见是一个丫头,褒若认得是微含身边的丫头,不由一惊:出什么事了,你们家小姐呢?明厚载已经取出那丫头口中的破布块,丫头大哭起来:我们一早走到这里时,突然闯出一群蒙面人,抢走我们的财物,把车夫全绑了,本来要杀我们灭口,后来有个人说死了人事情会闹到官府去,所以没杀我们,可是把小姐劫走了,说是……说是享用一番!往哪里去了?我不知道,应该就在附近!说话间,天民护着两位夫人也来到了,听了此事,大为惊讶,随从们护定车子,天民与明厚载就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找出被反绑掷于山石野草间的几个车夫与丫头,扔的地方分得很散,想到预防他们互相咬开绳结或是想办法割开绳结,这样待到有人发现时,这伙路匪已经跑到很远了。

微含仍旧没有下落,时间过得越久,事情越不妙,虽然明厚载对微含已经没有了男女之情,但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被人劫去的下场可想而知,不由得也揪心,不但明厚载,就连天民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两人在附近寻了又寻,无功而返。

要不要报官?明夫人问道。

明厚载把此事的前后细思了一遍,许久摇头道:不要报官,如果报官,怕是事情反而复杂。

看了天民一眼,道:天民叔在此处护着夫人们,我到此处四看看,估计跑不会远。

他看了褒若一眼,道:褒儿,你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这事很不寻常,但是不去也不行,只得深深看了褒若一眼,只身往山林深处走去,褒若不安地等着,总觉得有事发生,他们就在原地等着,明厚载带了两个随从消失在山林里。

这一去,便真等到快要中午,一行人已经等得心焦,天民已经派了几次人出去看情况,就在褒若坐不住要去寻人时,明厚载回来了,手上打横抱着一个女子,嘴角破损,半边脸犹有被人重掌摔过的痕迹,青肿着几个指印,身上裹着明厚载的衣物,露出两只光洁如玉的纤足,她气息低微,在见到众人时,眼睛一闭,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惹人心怜。

怎么回事?褒若问道,明厚载不及说话,先把微含放进车里,一名随从答道:我们一直走到那边的山里面,才听到这位小姐在呼救,那些路匪已经不见了踪影。

褒若疑窦丛生,真巧啊,这事从昨天起就透着不寻常,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明夫人命人将微含照顾仔细,转头看着明厚载,明厚载身上只剩下内衫,外衫已经都在微含身上,褒若一阵怒火蹿上来,虽知道微含遭遇的是不幸,可就是抑制不住地生气,想到微含的身体他都已经看到,而且他还亲手把衣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就忍不住地妒火上腾,明厚载向她走来,她冷哼一声,甩手就走,明厚载一蹙眉,伸手拉住她:你怎么了?没什么!褒若冷冷地道。

她躺在山间,身上的衣服被人……她不让随从靠近,我只得用我的衣服包了她!明厚载解释道。

我是你什么人?犯得着和我说吗?褒若笑眯眯地道:这是应该的,任谁看见那样一个小女子被欺凌,谁都要伸援手的,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对,换了我也要这么做的。

只是嘴里说得冠冕堂皇,但她就不肯再看明厚载,任凭明厚载对她百般献殷勤无济于事,要不是实在脱不开明厚载的包围,她早就想和慧娘两人独自走了。

那个微含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紧紧地抱着衣服流泪,丫头们为她洗拭身子发觉她下体有异样,明夫人与慧娘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视一眼,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微含不肯让人把明厚载的衣服拿走,略一动衣物她便惊吓性地蜷成一团,紧紧地把明厚载的衣服搂在怀中,戒慎地盯着众人,大家见此也只得由她抱着衣物,她不睡也不吃,只是不停地流泪,看着衣服流泪,但是一见到明厚载和身影,眼中又充满了渴望,只是不敢说出来,明夫人见她不吃不喝,只得与明厚载商量,让明厚载来安慰安慰她,不然再这样下去,只怕微含要出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醋波明厚载看了背对着他看风景的褒若一眼,坚决摇头:我救了她已经尽了我的本份,如果她一定要这样,就给她一辆车,派两个随从护卫,让她自己慢慢走回去。

明夫人看了褒若一眼,心下明了,只得对微含道:姑娘,我们还有事,我派个人护着你,让丫头们陪你慢慢走吧,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且和我们一起过个夜,明日我留下两个护卫给你。

多谢夫人。

微含流着泪哽咽道谢,泪痕散乱,明夫人不由得怜惜,甚觉得包若不懂事,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她怎么还这样无动于衷,阻着厚载前来安慰,她心素软,见此情形,不由得多陪了微含说些安抚的话。

晚上,微含叫住了褒若,对她道:郡主,可否陪我说说话?褒若一愣,看了眼慧娘,慧娘对她点点头,褒若知道若不去,难免有人说自己心肠硬,只得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突然一想不对,万一她来个自导自演,自己难免受人非议,便又将门大开,使人都看得到房内情形,微含轻声泣道:我有话对郡主说,可否将门关上?不可。

你病着,需要新鲜空气。

褒若一口回绝。

微含点头道: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郡主……她抬起脸来,不由得眼泪又下来了: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原想有个清白的身子,如今身子也没了!我可怎么办啊?褒若安慰道:没了身子有什么大不了,只要遇个好男人,不照样嫁人?她虽是安慰,却不肯走进微含的身边,这个女人心计太深,怕她甩什么手段,倒不是怕她对自己不利,而是怕她突然大叫,或是一会眼泪兮兮地,好象她褒若把她怎么暗中算计了一般,还是站远点靠谱。

我知道我从前对公子的一番心意让郡主很不悦,但我如今已经是残败之身,还能做什么呢?哪个男人要这样的女人呢?郡主,你身份尊贵,长得又好,又是在锦绣堆中长出来的,不会明白我这样的风尘女子的苦,我先前缠着公子,不过就是为了得一个安身之所,既然他不要我,我也不想再缠着他,此次遭逢此事,也是我命中打劫,我不怨,只是郡主,别把我想得太坏,我如今已经是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她眼泪似乎已经没止歇的时候,不住地从事情发生流到现在,却又在神色中显示出一种坚毅,,连褒若也不由得心软,说的是啊,哪个男人肯要失过身的女人?明厚载先前与她在一起,有一半也是因为微含是干净的,没有被人染指过,如今明厚载还看得上她吗?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微含当时是多么意气风发,一曲舞音如人间绝响,如今却似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客栈里,她的丫头余惊未定,连自家小姐也伺候不好,一代名妓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唏嘘不已,想道明夫人要明厚载来安慰她时,明厚载断然拒绝的事,心里又更一步软下来,问道:你对我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呢?微含没有什么意思,只是郡主对两年前的事似乎是对微含仍有余怒,趁机分辨几句罢了,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讨生活,已经够苦的了,四下无亲可依,若是郡主生气,不让我再与老太君往来,我必然遭人欺负,还请郡主高抬贵手!你与老太君来往,关我什么事?明公子那样对你情深意重,老太君怎么可能不顾及孙儿的想法?微含凄然道:我也就是恃着明府的庇护才平安至今,否则那些公子哥儿们不把我吃了呢!听来句句有理,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的微含还有那个资本来抢男人吗?褒若不由得便要答应让微含继续上明府,不对!不对!褒若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微含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话?说到底,就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她已经破了身子,还想在明府继续走动,而且要扯到一个明厚载,老太君怎么可能不顾及孙儿的想法,是了,她的真正意思是让明厚载对她好点,因为明厚载若是继续这样冷脸对她,迟早有一天,老太君会舍弃微含,好了,若是明厚载对她好点脸色,那么,事情不是又回到原点,一个受过伤的女人,一个心怀怜惜的男人!他妈的,你个微含,好心计呀!褒若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即又想,但是你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进明府?真是只为了明厚载?微含姑娘此事真让人同情呀。

褒若目光柔和,微含心中一喜,听她说下去: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失身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虽是艺妓,但有时也等同妓女,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妓女守身如玉,这话两个女人听着都明白,微含微微低下了头,今日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们自然当作没有这回事,不会传对微含姑娘不利的事情,你尽可放心,至于明老太君那边,我又不是明府的什么人了,这种事我说不着,明公子对你好也罢,坏也罢,与我更是没有一死关系,这事你要对明公子说,微含急着想开口,褒若摇摇头,拦住她的话:如果我不高兴,明公子怎么可能对你好脸色?你想说这个?那可对不住了,你总不能要求我做我自己不喜欢的事吧?再说,明公子与我什么关系?不过是同乡罢了!这话说得大声,谅屋外的人已经听见,明厚载那家伙,眼力和耳力变态得好!微含本是拿定褒若的善良本性,她看人不会错,褒若心性善良,又是从小在那样的深闺里生长,落难后虽到了李国,也是郡主,自然也是一大堆人服侍着,知道什么人情冷暖?谁知她一翻作为下来,褒若毫不上套,还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完美的计划落了空,原本她的计策已经引得明夫人和慧娘都分外同情,明厚载也表现了怜惜,用他的衣服包住了她,不使她在人面前赤身露体,当时,他一见到她,便让两个随从在远处等着,他自己只身前来,没有二话,只是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她包起来,又撕了内衫为她包扎头上的伤,他的反应在她预期中,谁知竟在这个郡主身上碰了壁。

无法接近明厚载,就无法施行原定的计策,她此行的目的自是落了空,想到那个人,心中有是释然又是苦涩。

褒若的声音自然是落在房外之人的耳中,微含的细语低求,褒若正大光明的安慰与撇清,明厚载听得恼怒不已,褒若把她和明府撇得干干净净,明公子与我什么关系?不过是同乡罢了难道他做的这一切,还不能够让她回心转意,有一点点动心?褒若走了出来,让丫头们进去照顾,看到明厚载愤怒的眼睛,对他笑了笑,客气生疏。

他们之间再一次因为微含的介入而让已经转好的关系有了一丝裂痕。

那个女人你要小心。

天民对明厚载道。

我知道,这次的事太过凑巧,我也在怀疑。

明厚载早发觉事情不对:这个女人留不得,明天我们就把她送走。

是该这么做,不要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感到委屈。

天民望了眼随在慧娘身边寸步不离,也不肯往明厚载方向看一眼的褒弱:你的态度很关键。

明厚载点点头,又道: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她却还是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失败。

男人的失败容易站得起来,女人却不一样,她在你身上失败过一次,再让她相信你,难了,总得来说,这是你的错。

天民点点头:你若是一开始就抱定了一颗心,至于这样?天民的话无可反驳,明厚载叹了口气,但心里仍是对褒若的态度感到失望。

慧娘也对褒若说:你何必这样?你明知道他是不得已的,一个男人看到女人那样被辱,不上前救护的能是男人?我知道,可是我心里心是火。

褒若撅着嘴。

他对你,这些日子我是看在眼里的,你也不要太任性伤了他的心,你一边叫着不喜欢他,一边却这样与他斗气,我倒不明白了,不喜欢他,你会这样恼怒?慧娘劝道:感情这种事是双方的,你们小儿女情情爱爱的自然比我更明白,闹个别扭可以,只是为了外人这样实在不值当,你这样任性,反倒衬得那个微含懂事明理,受了这样的大委屈也不闹。

褒若明知她说得有理,只是心里仍有疙瘩:他明明是可以让随从上去抱她的,可是他却自己抱了回来!男人啊,对喜欢自己女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绝情的,尤其是明公子那样有义气的男人,但是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义气,无关风月情爱,只是义气。

慧娘圈道:从前的事是他不对,所以我支持你走,可是现在明摆着不是他的错,你却这样待他,不怕他寒了心?褒若低头不语,捻动着衣带,怕他寒了心?她还不知道自己对明厚载究竟是个什么心呢。

慧娘叹了口气便不再劝,有些事光说是没有用的,还得要年轻人自己想明白。

次日褒若发现微含已经不见了踪影,问道:微含姑娘呢?我一早让派人护送她先走了。

天民答道。

褒若看了眼明厚载:天民叔,您让微含姑娘先走,也不怕人心里急呀。

明厚载怒道:你有完没完?我究竟做了什么了!你一个劲地这样!褒若回道:什么有完没完?我做什么了?我问天民叔,你急个什么劲?你要是心里急,你追上去呀,在我这儿叫什么?我拦着你的腿还是绑着你的手了?你对我凶?明厚载心里怒气腾腾,禁不住又急又气,吼道:我救了她,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要我见到她,不理不睬?就是见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难道不理?你救你的呀,我说什么了?褒若从没有受过明厚载这般厉声指责,忍不住委屈地有些哽咽:你想追她,去好了,冲我凶什么?她自然不是素不相识,她可是你的梦中情人!又会唱,又会跳,又会示弱,当然温柔不知几倍,现在受了这样的罪,你当然心疼哪,去安慰她好了!当时你都十万两买下她,现在再花个十万两黄金,把她抬到你们明府当少奶奶!说到最后忍不住也拉着嗓子,对着明厚载吼起来,原来心里的委屈从那时到现在从没有消散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明厚载额头的青筋暴起,被冤枉和被人揭了从前疤痕的羞恼一起涌上头来:过去的事你要提几遍才罢休?一次又一次!难道你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你跟那个云渡眉来眼去成那样,怎么不说!提到了云渡,褒若满心的怒气突然像被人戳破了一般,泄下气来,只剩无限的怆然,如果是云渡,他会这样让自己一次又一次难过吗?如果是云渡,他会在明知自己心里为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和自己对吼吗?不会的,他不会的,他只会轻声解释,然后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吻去她的泪。

可是云渡,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你偏偏是那样的身份?无数百姓的血汗,就这样成了你们候府的私囊?一个她在情感上放心的人,却是个阴暗中人,一个在世界明面上的人,却是她难以再相信的人,为什么不能把他们整合一下呢?明厚载看着褒若突然从斗志昂扬一落千丈,有种失落分明地写在她的脸上,不由得嫉妒如狂,冷冷道:想他了?可惜,他不能出现,因为他是罪犯,让无数百姓的血汗打了漂的罪犯!一股狂怒的冷冽之气从褒若的肝中直蹿出来,在褒若没有发觉时,那股冷冽的怒气已经发作,她听到自己冷酷而冷静的声音: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爱他!他比你好一千一万倍!她只想伤害明厚载,只想伤害他的心,至于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心,她已经有些糊涂了,也许是因为微含,也许是因为云渡的事,她冷然看到明厚载的脸突然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心里一阵快意,一种复仇的快意,可是那快意来得太快,以至于她还没有感觉到快意的乐趣,就起升了一种绝望的恐慌,她一时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你说什么?你爱他?明厚载慢吞吞地从口里逼出了这几句话,好象费了他很大的力气,黑色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情绪:你爱他?到现在你还这么说?他真是好运,这么说来,你们倒是一对了,他爱你,你爱他,我倒成了中间夹着的人了,对不对?褒若感觉她的嘴唇从来没有这么干涩过,怎么也开不了口,嘴仿佛干涩住了一般吐不出只字片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儿女之争你爱他?你拿什么来爱他?他拿什么来爱你?亏你还把他整天地记在心上!他也确实该知足了,天下所有人都咒骂他,还有你在爱着他。

不过我倒是想问一问,你这么爱他,是想跟他成亲,然后把你父母拖下水,受到波及呢,还是想跟他独走天涯,当一对亡命鸳鸯?他的声音低低的,不复往日的温柔呵护,还带着一死嘲讽的笑,一句一句冷酷地挑着她的刺,两个人之前已经恢复不少的亲密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两个互相伤害的人对峙如山。

那可多谢你的关心了,你有时间来关心我们,不如关心关心你的微含好了,她被人伤害了,正等着你去安慰呢!褒若冷冷地回道:你把她送走做什么?你应当陪着她,护着她,你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来保护她!明厚载的脸从狂怒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沉沉地盯了褒若许久:这就是你对我的努力作出的报答?褒若的声音突然有哽住了,嘴巴张开,闭上,只是说不出话来,这是她想说的话吗?不是的,她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为什么突然一切事情都逃离了掌控?可是她看到明厚载抱着那个微含,她就是抑止不住地想要发怒!她撇开头,看着不远处在收拾行李的慧娘等人,咬着牙,既想负气说是,又想扑进他怀里,哭着说对不起,两种情绪在心里交织,到头来,她的无数话语却被秋凉晒成一片片干燥的秋叶,落得一地的苍凉。

明厚载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沉着声音又问了一句:你没有话要说?我……傲气与内疚在心中翻滚,她咬着牙不说话。

明厚载叹了口气:褒若,你以为你长大了?说罢,回过头,再不看她,褒若的心沉到心底,褒若他叫她褒若,从来他都是叫她褒儿。

她猛地回头,向慧娘跑去,撞进慧娘的怀里,慧娘伸手搂住了她,褒若在慧娘怀里沉默一下,抬起头笑道:姨妈,我们先走好不好?我想和姨妈一起走,我很想快点见到姐姐!这……慧娘为难了,她们虽然也有护卫,可是一路上过来都是明厚载在带领那些护卫,要是她们自己走,怕是不太方便,何处行,何处止,她们也并不明白,看到褒若的笑脸,明知她是外面光鲜心里苦,心中就算想劝她两句,也无从说起,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走的可能性。

明夫人在一旁听见,拦阻道:不可!微含姑娘的事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姨甥两个走太不安全,明天就能到湄城了,既是郡主想要见姐姐,我们加快些速度就是。

慧娘看着褒若没有说话,明夫人看到明厚载与褒若两人在树下说着些什么,两人神情激动,后来褒若跑来便说要自己走,知道两个年轻人闹别扭,又对慧娘道:夫人向来明理,这个时候越发走不得,我难得出门一趟,夫人难道也不愿陪我说说话么?慧娘正左右为难,明厚载走过来道:我们上路吧。

当着明夫人,褒若不好多说,但总是爱骑马的她,现在却挤上了明夫人的车子,因为明夫人一路上总是和慧娘同车,她的车子自然便空了出来,褒若一个人坐在明夫人的车上,压下轿帘,只要明天,只是挨到明天,到了湄城便各走各的路了!这一路在褒若看来,漫长得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地方,她无聊地在车内扯着流苏幔,看着外面一派明媚风光,向往地把身子靠在轿窗上,看着外面自由的风,可是就是坚决不下车,明厚载一路上只顾着走路,也不曾开口说话,明夫人与慧娘见两个年轻人这样别扭,只得打点精神,自己两人说笑来调和气氛,天民很不赞同地看着明厚载,明厚载闷闷地驱马在前头带路,全无前两日的洒脱。

驾!天民踢了坐骑一下,赶到明厚载身边,对着明厚载道:你真要与她这么闹别扭?明厚载不说话。

你明知她的心结,还与她这么对着闹,真是!女人的心要是真被你伤透了,你可要小心!天民说罢,又回到明夫人身边,俯身问明夫人可要休息,在得到两位夫人否定的回答后,又准备向褒若的车行来,走到一半,突然改了主意,来到明厚载身边道:你去问问她,要不要休息了,那么活泼的性子,闷在车上,一定闷坏了。

褒若正坐得发僵,烦躁,突然听到明厚载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帘外响起: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不用,谢谢。

褒若用同样冷漠的语调回复。

剩下的路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度过,褒若不看,他也不来找褒若,两人似乎在无形中达成了一个协议,走到路的尽头,就分手。

第二天中午便到了湄城,褒若马上就要和明夫人一行人告别,明夫人道:你们住哪里呢?不如住我们明府吧,我们把宅子自从褒若走了,总是空着的,这样大家也好有个伴。

慧娘看了褒若一眼,笑道:不用了,我实在想念女儿,如今就上她家去打扰,我养了她一辈子,供老娘住上两日,她还敢说不?说得明夫人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我让载儿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谢谢明姨,都到了这里,我们认得路。

褒若笑道,没看明厚载一眼,说着,跳上车,向明夫人告辞,车子便又重新开动,向溥府驶去。

明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怎么不追上去?不用。

明厚载硬着声音道,一会又道:娘,您先回明府,我已经事先派人在那里迎着娘了,我去明海楼的几个分坛口看看。

明夫人了然地笑着应了。

明厚载望着明夫人消失在街后,却打马向褒若去的方向跟来,一路远远地送着褒若一行的车子进了溥府的大门,这才掉头。

她们早就派人实现通知了溥沙和之若,于是车一到门前,马上就有人通报了里面的之若,之若兴奋万分地迎出来,与慧娘抱成一团,娘之若!地叫个不停;褒若则是将之若的两个孩子轮流地抱在怀中,亲个不停,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两岁了,正是会说,但说不太清楚的年龄,就是褒若走前出生的那个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眉眼间酷肖溥沙;另一个则是七个月大,在奶嬷嬷的手上睁大着眼睛,胖胖的小脸可爱得要明,褒若不由得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溥沙站在之若身边,笑拥着妻子,一脸的满足,褒若看着这一对壁人,在心中替姐姐默默祝福。

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花园里吃瓜果,看月亮,秋风初起,玉宇澄清,想到两年来的际遇,不由得各人感慨,溥沙突然想道:怎么不见明兄?他不是也回来了吗?慧娘看了褒若一眼道:明夫人也回来了,他护着明夫人先回明府,一路上多亏他的照顾,我们没有受什么苦。

正说着,下人就来报:明公子来拜访公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

褒若笑着抱着孩子道:走了,跟姨去玩啦!之若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褒若,吩咐丫头嬷嬷:有客人来,先把小姐和小少爷抱下去。

一边命人把明厚载请进来,由于明厚载与他们家关系不一般,所以女眷不回避,明厚载来时,褒若正被之若揪得走动不得,只得坐下了,溥沙却偏偏把明厚载安排在褒若身边,身边带着强大压迫力的男人一坐下,褒若马上跳起来就想走,不等大家说话,明厚载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拉住她的手臂:坐下。

褒若强不过他的力气,不由自主地坐下来,明厚载端过一盘子酥饼放在她面前,柔声道:吃一个?今晚我想你没有吃饱。

可不就是没有吃饱?虽然看到姐姐和两个小外甥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这两日和明厚载的纠结,哪里吃得下?听到明厚载这话,不由得嘴一瘪,眼圈就红了。

溥沙见状,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对岳母道:娘,夜里凉了,不如移到厢房去吧,给我们讲讲这两年的事。

好,我正有此意。

慧娘会意地道:之若,我想问你些事,走爸。

三人寻找借口便要走,褒若道:我也去。

溥沙道:我有话对娘说,妹妹你替我陪陪明兄,我去去就来。

褒若不依,却被明厚载牢牢把定手臂,沉声道:你们去吧,我有话请教郡主。

人很快消失了,把空寂的后园留给一双小儿女。

园里一片寂静,夜凉如水了,月色照得乾坤一片银白,有如白昼,一株海棠在月光的笼罩下,地上的影子被月光割成一块块黑色的破碎,地上一双人影忽远忽近,影子时而剧烈抖动。

明厚载把定褒若的手臂,褒若余怒未熄,要挣开她的手,明后载决不肯放手,褒若几次用力地扯回不得,怒道:放开,孤男寡女的,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这算什么?别闹了!明厚载长叹一声,把她拥进怀中,任她在怀中像鱼儿一般扭动不服: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却把我往微含身上推,你说我当时能不气吗?不过当时凶了你,总还是我的不是,请郡主宽宏大量,饶恕草民吧!褒若眼睛越发得红了,使劲要推开他:今天的事也有我的不对,你救人当然没错,可是你不该拿云大哥来刺我的,你明知道我当时为了这事有多伤心,你却一口气捅了出来,一点也不顾及我心里有多难受!听到心爱的女人把自己和别的男人相提并论,哪个男人冷静得下来?明厚载叹道:从前从来没有能够让我失去理智的事,可是就是遇上你,就是我的劫啊!要是平时我也知道这话说不得,只是当时看到你的眼睛,听到你又那样说,我真难自以自持,今后我们别再这样互相伤害了,实在是划不来,我两天没吃好没睡好,你也不见得很开心。

褒若的泪终于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慧娘说的对,像明厚载这样的男人,不会对一个弱女子真的袖手旁观,但是只要一想到微含的目的,且不论这事是真的遭难还是微含的计策,只要一想到微含赤身露体地躺在明厚载的怀中,就受不了,所以不顾一切地对明厚载进行刁难,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只是一来碍着女孩子的矜持,一来是恨着明厚载对微含那似有若无的怜惜,再来也是为了云渡,对明厚载可以把云渡的事说得那样直白,那种似乎含着鄙意的冷静深深刺伤了她,所以不肯就这样接受明厚载的歉意,见明厚载一再地温言软语地道歉,她的怒火便也忍不住消散,只是仍不肯放下脸来,再依次要甩开他的手,明厚载用力把她抱住:别,你昨天那样对我,我的元气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呢,就让我抱抱。

褒若脱不得身,明厚载低下头来,吸着她颈上的香气,在她耳边轻轻吻着:小丫头,光会磨人!我磨人?你一边说着要和我一生一世,一边对那个微含怜惜有加,你还想要我笑着说,干得好不成!褒若的气又上来了,明厚载温言道:有些事,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就像是你的眼中看来我对那个微含是怜惜,然而在天民叔眼里看来,我却是别有意图。

别有意图?明厚载见褒若面色渐和,又轻轻地将她拉近了些,把她的头拉靠在自己肩上,又道:我不相信作日的事,你没看出端倪来,你一定知道那个微含有诡异。

那你不是还傻里吧唧地凑上去!褒若犹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语音里一丝醋味惹得明厚载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对自己并不是无心的。

我要是不去,怕她又出什么主意,再说,一个女孩子真的在偏僻林子里失踪了,道义上也得去看看,实际上,我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哪有劫匪把下人们绑着扔进草丛,还那么周到地分散开来扔,再说既然欺凌了女子后,自然要么杀人灭口,要么直接走人,把人抛下来,还用得着把头打破?偏力道又把握得那么好,不真正伤及要害?想及这一路的种种事迹,这明显地有预谋了。

你这不是马后炮吧?褒若怀疑地看着他,明厚载笑道:只要不是你的事,有什么事能够让我心神大乱的?这倒是,褒若没想起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连云大哥的事,也能被他揪出来,何况一个小小的微含。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轮明月几人心可是你当时明摆着对微含怜惜异常的样子,要不是我们在,我怕你都要扑上去安慰你的微含了!忍不住还是要抱怨,忍不住还是要生气。

什么我的微含?乱弹琴!明厚载拍了拍她的头:当时我在想着这事的前因后果,我想事情,有时会出神!你不觉得奇怪?那个微含为什么一定要巴着我不放?其中必有问题,我可不相信她真的想当妾,从前还有可能,现在绝对不可能。

你的小脑瓜天天想的什么呀,怎么一见到微含就想到这上头来?褒若呵呵冷笑道:我要是相信,我就是傻瓜。

不相信才是傻瓜。

明厚载道:为了她,害得我追妻到李国,又间接导致我爹娘发生矛盾,她害我害得还不够惨?救了她只是出于基本道义,本来向你好好解释,谁知你一开口又提我的从前,我能不生气吗?骂我别的我不恼,你不该又把我和微含扯一在一起,那是我不光彩的过去,恨不得重洗、从没发生地,你却一再的揭旧伤,他语气中有种被伤害的微恼,又道:只是说到你和他的事,是我不对,我气坏了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把事情说透,恼怒便成了一种甜蜜,明厚载先认错,褒若的面子也有了;褒若不作声,也默认了自己的错,明厚载也就明白了。

褒若撒娇地把头在他怀里拱了拱,明厚载笑着把她拥得更紧些,月下无声,两个年轻人只是相拥着在月光下静静听风声。

秋风犹带着桂香来,园子里的暗香浮动给解开了争闹的两个人一种旖旎的氛围,明厚载轻轻抬起褒若的头,覆住了她眼里的月亮,让她的眼睛只剩下他的影子他的样子,把他的气息从她的唇注入她的生命。

激烈、缠绵,温柔、霸肆,褒若的神智在他的带领下,完全被湮没在他的气息中。

就在褒若快要被他的热情窒息时,明厚载总算放开了她,含笑着看着月光下朦胧的恋,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光芒,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的脸。

不知又相拥了多久,天凉了,加件衣服吧。

一件长衫带着体温披在褒若身上,两个人从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醒来,明厚载轻声道:我想那个微含不会善罢甘休,既有此次的事,必有下次的事,下次你可要冷静,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我们自己的感情。

感情?谁跟你有感情?褒若偏要拧着干,嗔道。

恩,是我对你的感情!明厚载笑道。

两人经此一吵,彼此间又相互了解了几分,更亲密了几分。

明厚载想起天民叔的话:郡主是吃醋了才这么说的,要是对你没有感觉,她何必这么生气?不过这件事,只怕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吧,你一个男人从前做错的事引起今日的误会,难道还要她一个小姑娘来向你赔礼?做错的时,做错的事·微含!这里小冤家互拥,轻嗔发间,一派儿女情,月如明素,花影暗移,可是同样的月光下,却是别样两重天。

绮罗香纱堆锦帐,珠玉隔出温香房,帐中美人泪轻揾,无情何似有情苦?这是一首无名诗人写的诗,用来形容此刻房中景色却再贴切不过,银台上红烛高烧,照出美人容貌,微含只着着大红抹胸,下面一条粉红绫子裤,眼里含着一丝泪光,斜倚在雕花床栏边,两眼无神地瞪着床帐上的宝石坠角,手里的长流苏双丝结迤迡拖至地面,两只黑珍珠眼睛向上望着她的女主人,流苏在半空中簌簌轻抖,因为它的主人不住地发抖,房里还遗留着换啊后的味道,凌乱的床上温暖却已不再。

微含失神地想着刚才的一切。

当他从她身上坐起,她还停留在方才如浪潮般的快感中,他却已经眼似寒星,冷冷地道:为什么你还没能接近他身边?你知道的,我已经尽力了。

他对郡主实在是深情。

我已经用尽了我最后的办法,孤注一掷,却还是没能插进他们之中。

微含从喘息中微微平息下来,回答道,态度既柔曼,又恭敬,带着换爱后女人特有的迷人性感,他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冷笑道:深情?干大事的人没有什么深情,他那样对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凌王罢了!有也只是痴迷!你一定没有用尽你的浪劲,否则还能不成事?微含闭了闭眼睛,想到自己在他身下的表现,确实只有一个浪字可言。

你有那股骚浪劲,用在该用的人身上!在我身子底下倒是很浪,怎么见明厚载就知道怎么用了?那个郡主不过是个木头美人,男人不会喜欢多久的,你快点把他给我搞定,我一定要弄清楚,他究竟在我侯府下了什么药,现在一点都不对劲!他在我的府里下了咒,下了咒!他在房中说到激动处,猛烈地挥动他的手:我的很多码头被封,很多货源被查,他好象知道我府里的一切秘密似的!你要快点爬上他的床,让他在你身上着迷的时候,把他的秘密一点点吐露出来!微含忍不住道: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不会爬上我的床的,而且就算爬上了,他也不会吐露他的秘密!胡说!他英俊的脸邪薄轻蔑:男人没有一个人抵抗得了美人的浪劲,当然半推半就是最好的,你没有尽力,不然他早就把那些安插在我侯府的钉子供出来了。

你太小看他了, 他这个人,我根本摸不透。

微含摇头低声道:其实,我对他,早就没有影响力了,你的计划怕是要重新布置。

从一开始就摸不透明厚载,他对她曾经是有着男人对女人最基本的肉欲感,也对她的琴艺大为赞赏,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有那个褒若的存在,那个褒若像针一般,紧紧地嵌扎在明厚载的心间,一点点针头都没有冒出来,无从拔起,如果当时褒若没有出走,或许现在自己已经可以把明厚载勾引上床,但是仍然不可以探到他的口风,后来褒若一走,明厚载慌了,看到明厚载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更进一步,甚至连保持目前的关系都不可能了。

果然,明厚载马上撇下她去寻自己的妻子,从李国回来后,看她的眼神更是带了一种戒慎,还有一种怒意,若不是她千方百计地与明老太君保持着一定的关系,只怕那个明府,她是连足迹也不能再踏入的,这次的遇匪的事,是面前这个人一手操持的,可是依旧没有用,只要那个褒若在,他们做什么都是空。

如果说当时在山里明厚载只身向她走来,而不是让随从来抱她确实给了她一点希望外,那么看到回来后他冷然的脸,绝无一丝同情,反而是看着那个褒若却是心惊胆战,她就完完全全的知道大势已去。

她明白了,明厚载在心里已经筑起一堵高墙,除了褒若,谁也走不进去,明厚载次日天不曾亮,便命人把她送走,可算是绝情到了极点,他连看她一眼也不想看,直接让随从把她遣离,或是说押走。

这一切,她心思慧敏,自然明白再想勾引明厚载万无可能,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明白。

你太高看明厚载了,只要让他看到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什么都行了。

他冷冷地道。

看着微含低头不语,隐含了怒意,他又笑了:我说的太直白,你不高兴了?给爷笑一个,女人笑起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我只是说出男人和女人的本质罢了,你别不高兴了。

他坐在她的身边,手在她溜滑的背滑动,一点一点,渐渐摸至腰下那个神秘的臀沟,轻轻一捏,微含轻喘了口气,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微含是最漂亮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那么多的女人,没一个比得上你,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啊!别给你主人我抹黑。

再说,要是没有我的小微含,我可不知道我会多失落呢。

等明厚载扳倒了,我就不再让你做这种事了,我们一起过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把你正大光明地娶进我家门,当我最心爱的宠妾。

这是他哄女人的话,他对女人都这么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拥着她,眼里却没有热光,她明白的,可是就是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心甘情愿地为他轻贱着自己。

又贱之,又爱之,是他的手段;忽儿冷,忽儿热,是她的心。

现在在他的情话下,她又笑了,一弯红唇如朱,可是心却苍白如霜。

他说完,看了一下天色,道:我走了。

放开她,不让她服侍,穿上自己的衣服,自顾地走了,她只是他的手下人,一个从小培植起来的棋子而已,虽然她的身子只给了他一个,在他看来,他仍是脏的,因为她的用途就是用来给男人暖床用的!想到明厚载对褒若的深情,微含心如刀割。

她所爱的男人与明厚载天差地别,可是她却无法遏止地爱着他,哪怕他绝情,哪怕他冷酷。

也许是她和他都属于不得见光的那种?她羡慕褒若,那个褒若何德何能竟能够得到明厚载那样的好男人?当后花园的人影双双相拥难解,凤尾楼的闺房却横陈着一个玉美人独对月空叹。

明厚载自此后,天天来溥府,明夫人也成了溥府的常客,溥沙依旧是富贵闲人一个,于是两家人常常相伴游山玩水,极是亲热。

这天慧娘不经意问起奚家的消息,溥沙有些苦笑,之若道:爹太不像话了!他和那个填房把娘和姨妈留给他的财产都挥霍光,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老房,没钱再挥霍,我让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去,他却到处说我和溥大哥不孝,溥大哥和知府应酬,他偏要闯进去,门房不让,他就在外面嚷嚷,说溥大哥把他的房子都拿了去当嫁妆,现在却见他有难不救,弄得当时很是尴尬,幸好知府知道这事的底细,查明是他自己在外面买戏子,买娈童,又被人一个有夫之妇骗去了大半财产,可算保住了溥大哥的名声,只是这事毕竟不光彩。

前阵子,溥大哥使了些手段,把他们移到邻近一个城市去,给他们买了栋房子,尽量不让他们回来。

慧娘讶然道:他还买娈童?是啊,买了五个,跑了三个,剩下两个不堪折磨,病死了。

这事闹得那娈童家里的人都打上门,幸好溥大哥出面,赔了钱打发娈童家人回去。

之若说着有些怒气,但是说到娈童时,也并不是很匪夷所思。

这个时代,娈童很正常,基本和纳个小妾差不多,地位也像妾一样,死了赔钱就是,谈不上偿命,只是褒若毕竟是从后世来的,听到这事,未免在心中怒气暗生,这个奚闰怎么如此不堪,养娈童,弄死娈童,视人命如草芥!幸好不是她亲爹!慧娘叹了口气,他总归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给了她们娘俩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听得新里总是恻恻然的,不住地摇头。

娘,您回来了后就不打算再去李国了吧?毕竟中汉才是您的家。

之若倚在慧娘身边道。

慧娘没有回答,她的家在哪里?中汉是女儿的家,李国是妹妹的家,她没有拂君,只能漂泊。

褒若看在眼中,心里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难道慧娘就不想再嫁人了?娘,要不您再嫁个喜欢的男人吧?现在您是自由身,只要喜欢,对方也喜欢您,再嫁一次不好吗?褒若笑眯眯地道,娘仨素来亲密,之若听到这话,笑着打了褒若一下:你越来越疯了!却对慧娘道:娘,妹妹的话虽然是倒是不错的。

慧娘笑骂道:两个小蹄子,敢拿娘开心?三人笑成一团,待略静下来,褒若又道:虽是开玩笑,但是娘可以考虑一下,难道娘从来没有喜欢过的人?慧娘淡淡笑着不说话,那是从前的事了,如今他也该儿女成群了吧?你们在做什么?我今日做了花生糕,带来你们尝尝!门外突然响起明夫人的声音,三人一同站起来迎接明夫人,明夫人如今是常客,不必通报,直接进来就是,见到三个人在桌前围坐,笑道:正好呢,尝尝我的手艺,虽然不好,不过也是我一早努力的结果。

又问:妞儿和哥儿睡了?正好丫头把小妞妞抱进来,明夫人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我们家载儿小时候太皮,我有时候都恨不得生个女儿才好!过来我抱抱!第一百一十九章  游船惊夜!褒若看着明夫人说话笑谈虽然斯文,却是元气充足,比从前那个柔弱地只会站在明礼睿身边浅笑,在遇到老太君不公平的话时,只会淡淡用平铺直叙的话表达不满的明夫人像是两个人似的,明夫人的越来越开朗,永远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天民却总是永远的淡淡表情,只有在面对明夫人时,才显出几分款款柔情。

明夫人是否对爱她的男人太过冷酷?褒若不由在心中暗想,不等她多想,明夫人笑着对她道:快来吃,我天刚亮就起来开始炒花生,你天民叔还拦着不让,怕我累着,哪里就累着了,真是!花生是他打的,倒是很酥脆。

她毫没发觉,如今她的嘴里已经越来越经常地带出天民的字样,褒若笑道:哎,我也来尝尝。

明夫人伸手把妞妞抱在怀里,妞妞正在学说话,说的话不少,但是难免含含糊糊,坐在明夫人的怀里,好奇的揪着她的胸前的一根宝石坠子,明夫人笑着把宝石坠子放进她手里,妞妞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糖果,不知怎么下嘴,便放在嘴里咬,口水滴得宝石湿嗒嗒地,却没有感觉到甜味,又硬硬的咯牙,撇着嘴道:不甜,不好吃……哇……宝石一扔,大哭起来,众人都笑了起来,明夫人忙取过一块花生糕,掰了些放在她嘴里,妞妞感觉到甜味,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明夫人把妞妞抱在怀里,叫道:小丫丫呀,叫奶奶!哪哪!妞妞叫了一声,专心吃花生糕,明夫人搂着妞妞不肯放手,对慧娘道:这孩子太可爱了,要是我孙女儿该多好!载也二十六了,还不成亲,你看别人家的,孩子都七八岁,再过两年,又可以给孙子办亲事了!眼睛却瞄着褒若,褒若当作没听到,慧娘道:这也是姻缘未到,夫人不必着急,总会有好消息的。

明夫人催婚,明厚载自然比明夫人更急,没有一天不想把褒若娶回家的,褒若却不急,才十六七,要是在现代,才是上学的年龄呢。

明厚载与天民一起走进来,褒若抬眼看去,倒觉得两人在气质上更像父子,天民高大魁梧,眉目间豪气爽朗,但却沉默寡言。

明厚载的长相中混合了明礼睿的儒雅,但是身材却与天民一般高壮,然而常常有人被他儒雅的外表所感,忽略了他粗眉中隐含的煞气,最终落得可悲下场。

明厚载一见到褒若,脚步加快,走进来给各人打了招呼后,便道:天民叔今日觅了一条大船,是船家的,不是自家的,但是也算精致,让船家带我们游湖去,要是坐自己的船,什么事还得我们自己费心料理。

众人欢呼起来,马上起身收拾起来,明夫人道:可是你今天早上什么也没有说啊?天民微笑道:说了,夫人现在能这么惊喜?明夫人又嗔又喜地斜眼瞄他,竟然娇媚自现,天民即使沉稳,也不由得脚下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明夫人嗔道:唉,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小心!这里正闹着,那里慧娘帮着之若指挥着丫头嬷嬷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准备上轿,一片乱哄哄,溥沙对明厚载道:你来可太好了,一来家里就热闹,我可等着你当我连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被老婆赶出来,一起喝冷风。

明厚载一脚踹去:你得罪了姐姐,可别把我拉上,我可是想夫妻同枕。

溥沙轻飘飘地闪过,冷笑道:姐姐?谁是你姐姐?你还没和我小姨子成亲呢,哪来的姐姐叫,你想叫我姐夫,还是看我乐意不乐意,居然敢跟我斗!溥府一片热门欢腾,半个多时辰后,几辆大车带着一大群人往韦渡湖畔驶去,时间不急,因为天民说,韦渡湖通韦渡江,一路风景优美,或是群山环抱,或是小桥流水,极有可看性,若是今日玩得不尽兴,索性不回来,就在江上过夜,于是大家更是欢呼,男人们主外,打理着外面的事物,女人们主内,明夫人与慧娘之若,但在商量中等吃什么,孩子们到了江上,一定要让丫头嬷嬷看紧,叽叽喳喳地一片声中,到了江边。

天民雇下的船船况极好,新整治不久,上下分两层,房间不少,也够宽阔,船老大四十许,一眼精明,黝黑的皮肤显得是江上常行人,他放下船板,请各位太太奶奶们上船,然后解船,推竿,船稳稳地向湖心游去,丫头们都是极少出门的,个个看着江面出神,好在一个小孩才七个月,一个才两岁,也不大跑,不用担心掉下船,慧娘等人放下心来,命人在楼上拼了桌子,围了椅子,摆下茶点细果看湖景,这一天,果然如天民所说逛不够,于是在天民的吩咐下,船又向江口驶去,来到江道上,男人也还罢了,都见过世面,但是女眷们却少出门,望着两岸风光不由得齐声惊叹,今日随出门的丫头个个兴奋地满面红光。

前面叫做柳木滨,栽了有十城的柳树,到了春天,柳木一片依依,放眼望去,像一片绿烟笼罩,那才叫漂亮呢!溥沙经常同官府人在江面上观光,所知甚多,褒若听了,不由得往岸上仔细瞧,觉得此景似有些熟悉,却不知道在哪时里见过,不由得沉吟。

慧娘正站在褒若身边,听到柳木滨三个字,不没得痴痴望着那一片柳木林发呆,此时已经秋天,柳叶落已久,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挥舞,慧娘不禁开口道:为什么这儿还是没变?一片柳林当时我记得有人说要砍了做其他用途的。

溥沙答道:是砍了的,后来有一个员外把这块地买下来,又同往日一样种了柳树,说是这样岸边景色才美。

说完转头看了慧娘一眼:娘来过?年轻时候来过,当时这里也是这样的,一点没变。

慧娘淡淡地道。

奇怪,这景色越看越眼熟,好像我在哪儿见过。

褒若喃喃地道。

不会是梦里吧?慧娘取笑道。

船开得很慢,褒若看见柳林中有一对年青男女,粗衣蓝布在林间奔跑,女子跑在前面,男人紧上一步,拉住了女子的手臂,褒若一震,猛地触动记忆:想起来了!云燕偕飞杏花飞!慧娘面色在变:你说什么?褒若没想到这景色竟与她无意中见到的案屏一模一样,真是意外之喜,没曾注意慧娘的脸色,拉着慧娘叫道:姨妈,你看那两个男女在追逐,要是换成公子小姐,正像是我在李国看到的一扇案屏!慧娘追问道:什么案屏?你说什么?记不记得我曾在一家古玩店受到那个安敏的羞辱的事?那时我正在看一个案屏,上面画的正是韦渡江景,连这一片柳林也一模一样啊,那个案屏上还雕着一个小姐转身要走,书生拉着不让走,后面还镌着四行字,我现在就记得为首第一行是云燕偕飞杏花天,后面就不记得了。

慧娘面色不定,惊疑不止,努力镇定下来,笑道:云燕偕飞杏花飞,鸳鸯依依破玉玦;从些梦里长相见,一枕清风月半缺。

对对,就是这个,姨妈,你怎么知道?这是当时一个风流才子写的,很多人都知道,你一提上句,我就想起来了。

慧娘望着那片柳林的男女,淡淡地道,又问道:那个案屏在哪有卖?这么巧,我也想看看。

唔,我不知道有没有带来,我的行李是箐儿给收拾的,我还没有翻过呢,回去找找看。

褒若道。

慧娘再不说话,望着那柳林直到船转过了一个山弯,再不见了柳林为止,随后慧娘便道困了,要去小室中略休息片刻,褒若有些奇怪地看着面色有些奇怪的慧娘,问:是不是晕船?不是,你知道我素有午睡的习惯,不睡不舒服。

慧娘勉强笑道,自回屋去了。

(关于案屏的伏笔,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第九十六章。

)天快要黑了,船便不再往前走,就在江边一处泊岸停靠,江边村妇捶衣,小儿裸身做了江游儿,几处炊烟,几户人家。

船上人好奇地看着他们,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他们也好奇地看着船上的这一群锦绣绮罗堆里的人,羡慕他们的富贵华丽,双方倒是互成了风景,彼此都乐在其中。

由于他们停泊的地方距这些江边居民还有一些水路,天民便下船,乘了小船与他们攀话,不久便与他们同到村中,回来时拿了不少当地居民自种的食物回来,晚上吃的便是江中鲜鱼,村中青菜,再一些沿岸人家养的鸡鸭,别有一番滋味。

饭后,大家围在一起说话聊天,明厚载与褒若则相拥着坐在船顶看风景,江风是有些冷了,可是明厚载的体温却温暖着褒若的周身的空气,毫无冷意,当然,明厚载的重锦外套,就包在褒若身上呢。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周青山如一支支挺立的黑笔一般竖立向天,不知想要捅破些什么天机,苍天静默无语地黑蓝着。

褒若缩在明厚载怀里,明厚载亲了亲她,就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像从前他们还是夫妻时那般亲昵,褒若懒懒地看着天空被群山分割成一片片完整的镶着宝石的黑布,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唱的一道儿歌小小星星亮晶晶,一闪一闪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挂在天空放光明,一边便轻轻哼唱起来,明厚载笑着听她哼唱,摇头笑道:不怎么样,这么浅白的歌曲,倒像是哪里的野谣。

褒若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这是唱给小孩子听的,是儿歌!看得起你才唱给你听,要不我只唱给小外甥听。

褒若有些忧郁的现代情绪被打乱,有些恼羞成怒,可是叫她唱别的歌,她又不记得了,最重要的是,她唱歌的功力实在不怎么样,怕惊了河里的河怪河妖。

多谢郡主赐歌,那就有劳郡主多唱两段,让在下好好欣赏,以补方才唐突之罪!明厚载笑道。

于是在漆黑的夜里,两层船下人声喧闹哗笑,灯光闪烁的热闹情景,而楼上船舫之上的平顶,却是一声又一声的静静的哼唱声,缭绕着女子单纯心境的清音的简单音符,在这个夜晚一点点地撞在男人的心里,他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听,抱着怀里的女子随着节奏轻轻的摇晃着身子,江水在船边击打出阵阵涟漪,不远处几艘船也亮着灯光,幽幽淡淡,江天一声,其情如诗,其境如梦。

夜渐渐地深了,喧闹了一天的船和人终于也静了下来,沉入了静静的梦乡。

然而就在天近四更时,正时万物沉睡得最松懈的时候,岸边却有几个黑影无声地下了水,水下极低微地起了一点点水纹,在黑夜的保护下,悄无声息地向船逼来,在船的后部,一个爪形钩勾上上船舷,人影如鬼魅一般潜上了船。

次日一早,江上晨光初起,江上犹有薄雾,一轮红日已经破开朦胧的雾撒下万条金光,丫头们都已经兴奋地睡不着,天不亮就都拢在船甲板上看日出,看江上早景,指指点点,一大早的,江边的渔夫就已经在晨光中归来,满船的鱼跳跃,丫头们看得发呆,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鱼!这时船夫便已经向岸上人家买了许多桔子,孝敬船上的太太奶奶们,村子个个火红,丫头们忙收拾着呈给明夫人慧娘等人,慧娘等人早已围坐在桌边,独不见褒若,慧娘看了看周围道:怎么不见褒若?她最爱热闹的,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桔子不来可惜,快去把郡主找来!她对一个丫头道。

丫头上去,过了好半天才下来,面色惊得苍白,对着慧娘说不出话来,慧娘见不对,忙道:出什么事了?郡主,郡主房间没有人!窗户是打开的!门是关着的!奴婢见叫不开门,从门缝里瞧去,看见的,没有人,!是不是有鬼!丫头吓得说话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慧娘一把推开她,提着裙子就往楼上跑,见门是关着的,拍门大叫:褒若!褒若!哪里有半丝人声!撞门!慧娘指着门喝道,那门本不如家中的严实,马上有两个力大的嬷嬷上前,齐心协力将门撞开,一股江风扑面而来,进去一看,江风四壁,窗户大开,里面半个人也没有了!大家都呆了,这时明厚载溥沙与天民等人闻讯赶到,明厚载一见眼前的景象眼睛变得血红,发狂一般把房里的柜子、顶橱、床上、床下全翻了一个遍——没有。

褒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一百二十章  华堂金枝明厚载几欲成狂:褒若呢!船家!一阵风般卷下楼,抓着船家厉声喝问:人哪去了!什么人?我不知道啊!啊船家莫名其妙,被他掐得憋得透不过气来,眼看着脸变得紫胀,明厚载抓着他猛烈摇晃,要不是天民和溥沙拦着,那船家当场便要断气!天民见明厚载激动异常,掌握成拳,朝明厚载虚袭,明厚载下意识地避过,天民一把将船家拉到身后,冷静地道:这个船家是我雇的,也是知根知底的,并不可疑。

我们再到上面的房间看看有什么不对劲,如果是半夜来掳人,应当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明厚载直接蹿上二楼,房间里的人已经被溥沙清空,慧娘一行人在楼下等消息,站在褒若的房中,明厚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天民溥沙二人一起又进房查探,窗是开着的,自然先从窗开始追究起,明厚载恢复了精明本质,俯身在窗上仔细看过,似有水迹,但是不明显,也不敢肯定,又用鼻子凑在窗子上仔细闻,沉声道:果然是被人掳走了,这里有江里的水腥气。

他们又下船到岸边寻探,在岸边发现几个脚印,不同于一般的脚印,那脚印是带蹼的,是水靠上的水蹼,显然是有人穿了专用的水靠上船劫人,褒若的房间在船上的二楼,虽不如岸上的居房高,但是要在这样的地方,将人无声无息地掳走,从水到水,从一楼的外缘直上二楼,翻窗而入,又不会惊动船上的三大高手,这绝不是一般的水匪色狼,而是一起早有预谋的掳人事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整个湄城,没有别人,只有一家——文昌侯府!云册及其手下!很好,很好!明厚载怒极,嘿嘿冷笑,脸上越发地平静,再不说话,身上散发出的黑色气息几乎可见,天民知道他在思量对策,蓄势待发,便与溥沙二人对看了一眼,先下楼且去安抚女眷。

慧娘面色苍白,几度欲晕过去,明夫人给她嗅丁香油和醒及膏,慧娘半晕厥着,哽咽良久,才哭出来:褒若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向妹妹交代啊!之若也一边哭,一边安慰娘亲,那边小孩不知大人为什么哭,也跟着哭起来,丫头们本无知,见郡主消失得无声无息,都怀疑江里有水怪,胆小地便也吓得哭了,有的见到同伴哭,想起昨夜风吹的声音,也疑是水怪作崇,跟着哭了,这些丫头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说哭就哭,一时,船舱里一片哭声,乱成一团,七个月的小哥儿突然尿了一泡尿在尿布里,哭得更大声了,天民与溥沙走下来,听到一片哭声,皱了皱眉,喝止住众丫头,慧娘忙扯着溥沙问道:怎么样,褒若是却了哪里?溥沙略一思索,明白告诉道:妹妹被人掳走了,目前我们已经心里有底是谁干的,虽然妹妹不见人,但是可以肯定她性命无忧,因为来的是高人,如果要不利于她,在房内便能下手,也没有必要将人带走,而且如果要对妹妹不利,也没有必要用这样高难度的手段,从水面到二楼将人带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可以肯定妹妹无事,对方只是挟妹妹想向我们提条件罢了,想来不用多久便有回音,娘不必担心,要钱要物我们都给就是。

慧娘心下略安,半信半疑道:真是这样?你不骗我?娘,妹妹要是有事,明兄早就把船捅个洞出来了,现在他正要想对策呢,不用担心。

溥沙说毕,约束丫头们不得惊乱,又柔声安慰妻子,之若也略放下心来,给小哥儿换尿布,于是船里的紧张气氛略散,天民此时已经命丫头们各归职守,不得随意喧哗,丫头们见不是水怪,也安下心来,在天民的分派下,煮水的煮水,带孩子的带孩子,船上的恐慌暂消,明夫人见慧娘还在哽咽,劝道:褒若还没见下落就哭,未免不吉,褒若是我的儿媳,我也不比你好,只是如今载儿正在想办法,我们要是自伙先乱起来,岂不是阻挠他的思绪?慧娘于是勉强镇定下来等明厚载的消息。

那么褒若去哪了呢?事发当时四更天,褒若睡得正熟,窗户被人悄悄撬起,跳进来两个穿着水靠的黑衣人,一进来便点了她的睡穴,在无声无息中把她从窗口吊下,船下早有人接应,由于褒若所居的房室的位置位于船最后间,褒若贪图可以开窗看江景,与其他人离得比较远,离明厚载与天民等人所居的前舱更是前头与后头之差,再加上来的是高手,几乎无声,她被点了睡穴,呼吸放缓,加之船离岸边又近,被人捏住鼻子带下水也无碍,而且很快就上了岸,即被抱上一辆早就准备停在小树林的车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所以褒若被人劫去,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

阳光照得一室通明,褒若睁开了眼睛,咦了一声坐起来:怎么回事?这里分明是陆地是的房子,厚实的墙壁,不是船上那种薄木墙,墙上挂着四君子条屏,皆是以玉石镶嵌而成,明显的不是普通人家,难道自己梦游?往下一看呀!她身无寸缕,被单下是赤条条地一个,当下就呆了,难道被人强暴了?可是动动身子,却不觉得痛!郡主醒了?门被无声推开,一个身穿素绵色长衫的男子走进来,外面套着一件黑褖青半臂,显得文质彬彬,虽然衣衫色彩素雅,但是褒若生在富家,一望便知,那面料全是最上乘的,锦缎在室内闪着亮而不刺眼,似海面青涛一般的细密柔和的光泽,再看看房内的雕花大床,水晶屏风,一地的红色异域风情的地毯上,出锋的毛长得足可藏下一颗鸡蛋,褒若马上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一个极富人家,怕是皇宫也比不上这儿的华贵,那个人举止虽优雅,但是那双斜长的眼睛微微向上吊,透着一股邪光,这般邪光把他俊美的长相全盖过了,这个人是谁?褒若不答,自顾盯着他,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感,慢慢地她想起来了,这人在明厚载买下微含的那晚同明厚载一起出现在楼梯口,他的五官与云大哥有些像,相仿的脸颊形状,同样优雅的动作,很好,他是云册!我怎么在这?郡主昨日游船,在下见到了郡主的玉颜,惊为天人,那船虽然华丽,不过仍是配不上郡主,正好昨夜风大,在下怕郡主着了风寒,便请郡主来此暂时休养几天。

云册微笑着对着她稍稍弯了弯腰,极度有礼在她床坐下,褒若向后缩了缩,飞快地度量着眼下的处境。

那她是被人劫到此处了,虽然他暂时不知想对她怎么样,可是可以肯定,这个人要是没有得到他要的东西,那自己的下场绝对比囚牢里的死刑犯还惨,他目光阴森,视她如笼中一只将要下锅的鸡鸭一般,充满着算计,偏又显得无比礼貌,褒若浑身鸡皮疙瘩都跳出了起来,突然想起从前的动物世界里出现过一种热带蛇,长得美丽无比,在阳光下璀璨如珍宝,然而对猎物极其残忍,它会用身上的毒液将猎物麻痹,然后慢慢将它一点一点吞进腹中,猎物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慢慢看着自己被装进它长着倒牙,带着毒液的大口中,进了它美丽的腹中,没有挣扎的余地。

你想干什么?褒若蓦地发出一声尖叫,眼泪一大颗便滚落下来: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她缩进床的最深处,全身发抖,紧紧的揪着被单,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不要碰我,你要什么我姨妈会给你的,你不要碰我!不然我可怎么见人呀!云册微笑着道:不,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乖乖的,没有人会伤害你。

你想干什么?褒若哭着在床单下发抖,眼睛四下地寻找可以依靠的东西:你要多少钱,我让我爹都给,不要伤害我……呜……不会,不会的,乖啊,不要哭了,多美的脸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云册从袖中取出一方薄绡,递到她面前,褒若不肯伸手,云册低声道:听话!褒若战战兢兢又不情愿地从被中伸手一只如玉的手臂,为自己竟将女儿家不得见人的肌肤暴露在男人眼前而显得分外的羞愧,很快夺过那薄绡,又将手藏回被中,睁大眼睛分外惊慌,云册满意地道:很好,很乖,你看你这么乖,我该怎么奖赏你呢?对啦!他猛地一拍掌,不出其然地看见这位郡主又抖了一下:我送几套衣物给你吧!明天带你回来时,你的衣物都被水弄湿了,我让人扔了,已经脏了的衣服不适合郡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来人!外面排成列地走进来十名侍女,每人手上捧着一个大金盘,金盘上放着一套套华服,走在床排成两列,放下盘子,云册不赞同的摇头:你们这么放着,郡主怎么看得见衣服?一套套地打开来让郡主选一套吧!金红碧绿宝蓝明紫,随着侍女轻柔的动作,一件件地在床前打开来,一件件在褒若面前展示,褒若的眼睛都直了,太美了!质地不用说,最最上等的云锦飞绡彩丝,便是衣裙的款式也是极尽的奢华新奇又雅致,珍珠宝石便如不要钱的一般在衣裙上做成种种花鸟图案,褒若只觉得满然的耀目,几乎快要看不清衣裙的样子,她竭力想表现一个郡主的不屑,可是无法抑止的被吸引,云册微笑着看着褒若挣扎的神色,笑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请郡主选最喜欢的一套穿上吧!褒若无法选择,茫然看着一堵堵的衣墙在面前晃来晃去,云册道:郡主是金枝玉叶,不如就选这如何?他伸手指向其中一套珠饰较少,只在衣褖、袖口和下摆星星点点绣缀各色珍珠的长裙,似满天繁星下凡,又不失雪缎的飘逸,看来他的品位也是很高的,褒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随即又显出一副羞愧的样子,不该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应对,她本该正气凛然地怒斥这个男人擅闯闺房!她的挣扎都在她单纯的脸上写着,云册仔细盯着她的表情,心下了然,果真是一个空心花瓶,很可爱,由于藏在深闺,被人照顾惯了,所以没有什么头脑,明厚载看来就是看上她的家世和状貌,但是这样的美貌比起微含来还是有差距的。

男人,真心?那是什么?他冷笑了一声,上吊的双眼阴狠的目光一闪而过,柔声道:好了,郡主该是下床更衣啦,在下先告辞,一会再来请郡主用饭。

他走出门,丫头带上门便请褒若下床,褒若柔顺地下床,让她们为她穿上亵衣亵裤,任凭一双双陌生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前襟后背地拉扯,再穿上华丽的绸缎与珠宝混合体,再在头上戴上沉重辉煌的头金枝步摇,宝石头簪,琉璃发插,打扮就绪侍女们便开门请云册进来验收成果,云册对着打扮一新的褒若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很美,郡主果然是金枝玉叶,只是穿上简陋的裙衫这般动人了。

我想郡主还小,所以只选了式样最简单的衣物来给郡主,请勿见怪。

褒若疑惑地道:简陋?不是吧?我觉得比我在皇宫里见到的皇宫妃子公主的衣物还漂亮呢!说罢,不自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华服:真的好看吗?当然!云册肯定的回答:来人,把大镜子滑出来,请郡主仔细欣赏!大铜镜从墙壁里被推出来,下面装了一个小齿轮,滑到褒若面前,加了水银打磨过的镜面如秋水一般明澄,看着镜里整一个珠宝玉器展示模特一般的自己,褒若狠狠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呀!真好看!云册点头道:这些都是送给郡主的,等郡主住烦了,我们自会送郡主回去,不用担心,只是此处乡野之地,要是私自出了门,去出什么事我可不好说,郡主千金之躯,还是多保重的好。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阴冷,褒若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由自主地眼泪又浮了上来。

很好,要是郡主乖,在这儿的几日过得会很舒心,要是不乖,走出了大门,哼……他轻轻冷笑了一声,侍女一起苍白了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兄弟俩褒若在云府呆了几天,这里虽说是云府,却不是他们的本宅,云府财雄势厚,狡兔三窟,这里不知是他们的哪个别庄,室内极尽所有的华丽,然而外表却是低调黯淡,像个平常的乡绅的居所,褒若在园内闲走,丫头们离得比较远,围墙也并不高,褒若在园中坐下,掏出小铜镜坐在石桌上开始修饰容颜,她背对着花木茂盛处,专心开始拭弄着唇角的胭脂,镜子轻轻颤抖,渐渐地花木丛中微微动了一下,褒若的眼睛一闪,又将镜子换了个角度,几天下来,花园中哪里有人埋伏监视便基本在掌握中,这还得亏了云册对她的轻视,只派了一般人手监视,若是高手,一百个褒若也别想找出他们的踪迹。

褒若乖乖地在云府里呆着,没有出格的举动,反倒是侍女们稍微大声一点的举动便会吓得她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但云册出现,她会背都直了起来,云渡每天听人汇报着这一切,轻蔑地对微含道:女人!不就是这么回事?不可能啊?微含想着她与褒若的几次交锋,那个能在不动声色中将自己击败的女子会是云渡口中柔弱无助的小女子?想到此处,她对云册道:爷,这个郡主鬼心眼多,您千万要小心,别被她骗了!云册不悦地捏着她的下巴:女人,你的话太放肆了!猛地往外一掼,微含跌到床下,他狠狠盯了她一眼:我被女人骗了?记住,千万不要在男人面前说他被女人骗了,女人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除了生小孩,一点用处也没有!有什么资格来骗男人?微含低下头不语,云册看着在灯下玉白的女体,眼睛深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过来!宝贝。

微含从地上起来,云册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上,张口吸入了她胸前的樱红,轻轻咬啮,微含一阵酥软,倒进了他的怀里,她这样很贱,她知道,可是没有办法,这个男人是他的魔,那双微微上吊的眼勾去了她全部的心神。

一番激烈的云雨交缠后,云册从她身上起来,随手抓过微含的小肚兜擦拭身上的分泌物,再往微含身上一扔,径自套上衣物:现在计划改变了,你在那边也派不上用场了,果真是女人,一点用也没有,到头来还得我亲自出马,本来想把事情做得完美一点,大家不要撕破脸皮的,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野蛮的做法。

他遗憾地摇摇头:现在搞得大家都难看,真是!微含半坐起身,听着他冷冷的抱怨,轻声道:对不起。

云册哼一声,便走了出去,从微含的房间出来,却直到凤尾楼的一楼地窖内,后花园,那里有一条地道,直通向云府,云府书房内的一卷前朝书法名家画作挂轴后,一扇小门无声打开,挂轴一掀,云册从里面走出来,书房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云册道:二弟,你几时来的?云渡早听到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兄长:大哥,你把郡主给劫了?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过是请她在那边暂住一阵,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劫’?谈不上。

云册摇头微笑:她可是我的弟媳妇呢。

弟媳妇?云渡在口中低声吟哦:弟媳妇?我的妻子?这个称呼曾经是多么好听,可惜……不,她已经不是了云渡摇头道:她已经成了明厚载的女人,她的心已经装上了明厚载,你知道,从小到大,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哪怕我曾经再喜欢她,她已经成了明厚载的女人,我就不稀罕了。

云册眼中有奇异的目光闪去:是么?当初你明知她是明厚载的妻子却还是伸手了,如今怎么又不要了?你就当我那时年少无知吧。

云渡摇头道:我可以老实说,她仍旧是我喜欢的人,只是要我再娶她是不可能的了。

好!云册一拍他的肩头:很好,这才是我们云家的子孙,论智谋,你远胜于我,论决断,你却不如我,我们俩今生当了兄弟,就一起为云家的事业努力!云渡苦涩地道:那个女子我虽然已经不想要,只是大哥你也不要为难她,更不要伤害她,否则,不要怪弟弟我后悔之下,又与她在一起。

云册知道这个弟弟心软,答道:放心,只要她乖乖的,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那个郡主胆小如鼠,弟弟的请托根本没有必要,一来她走不了,二来要是真的伤了她,到时拿什么来要挟明厚载?云渡低着头思考,看不清眼里的神情如何,过了一会才道:这两日还有地下仓库被人挖出来吗?有,东南边的仓库被人‘无意中’挖了出来!云册怒沉着脸:那是我们被人挖出来的仓库中最大的一个,损失巨大!我知道!云册站起身来,在书房里烦躁地走动:我知道!一定是他把他的人打到了我们的内部,可是我不管怎么做,用尽了种种办法,就是找不出这个埋伏在我们心脏的大老鼠!现在我也不想找大老鼠了,我就想让明厚载把挖出来,直接告诉,这个月底我们又有一批新货要运出省,要是再被人劫走了,郡主的命我就不敢保证!趁着郡主在我们手上,多弄一点货,让他看着白瞪眼,也好让他知道,我们侯府不是只会看着他动手脚了,再这样与我们做对。

哼哼!大哥,向来我们两府争执,只对当事人,对双方的家眷却从不危及,这样做,恐怕对我们也不利,我们的家眷也会受到他们的威胁。

云渡犀利地直接指出来:这次的事,你太冲动了,明厚载是多么阴险的人,就算这次放过我们,下次呢?他会把我们盯得紧紧的,等郡主一到手,就开始发难,我们已经受制于人,到时怕是难挡官府和明海楼的双重夹击!云册上斜的眼睛冷得如冰:我顾不得了,家眷他们要拿便拿去,还怕找不到女人再生孩子?先打明厚载一个巴掌再说!云渡见他如此,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云册也静下来,等他开口,半晌,云渡道:郡主在手也好,且不必这么急着还给他,拖上十天半个月的再说,这段日子里可以运货,刚好把几个大仓库里的货趁机出清,先现了银再说,等手头基本出清,再和他谈条件,至于什么条件,我们好好想想。

他知道郡主在我们手上的,不敢乱来。

云册赞赏地道:不愧是我弟弟,如此一举两得,好得很,就按你说的办。

云渡听了他的赞赏,淡淡一笑,站起身道:郡主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老刀知道,我让他给你带路。

云册也不拦着,反正他和郡主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他高兴,就算郡主真成了他弟媳,他也不反对。

在那个老刀的带领下,云渡来到另一个云府,刚到门前,尚未叫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看来监视得很严密,走进府里,刚进里院的门,便看着一个伏在桌上,头上插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咿咿呀呀地不知唱着哪里的小调,不由得便要笑起来,他立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梦中人一副呆傻的样子,一边摆弄着一块小铜镜,小铜镜在转到某个角度时,突然僵了一下,背对着他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她把头埋在了袖子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云渡眼睛淡淡一扫,便把花园里每一个角落里的人都看在眼里,他做了个手势,如一阵微风轻吹,暗中监视的人很快便全退出了这个小院。

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背对着他的人,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褒若……褒若没有抬头,没有起身,没有动静。

但是他手下的身子却在轻抖,云渡的眼睛一黯,轻轻把她的身子扳起来,转向自己。

她的泪,流满她的脸。

他曾经那样珍爱的人,想珍爱一生一世的人,到头来却被他所伤,他的心里,他的珍珠晨,满是她的倩影,可是他的生命里却永远不能再有她了。

褒若无声地哭着,断断续续地哭着,她没有抬眼,只是在云渡的手里哭着,云渡捧着她的脸,心如刀割,眼泪在他的手心像水银一般腐蚀着他的手,烫得他手直抖,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出身,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一切离他远去,再也无可挽回!他以为是他控制了她,谁知到最后受控制的却是他自己,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爱得爱得无法回头,可是爱她,还是要他身后的东西,成了他生命中最难的选择,最后他选择了,可是她却已经走出了他的生命,她身边的男人把她保护得很好,他看见她在明厚载的身边笑着,虽然带着一些轻愁,却已经可以让眼睛不再迷茫,他看见明厚载浓酽的柔情在眼中流动,看见她刚到明厚载时的纯然的笑意,他知道她找到了好归宿。

没有他云渡,依旧可以活得很好的褒若,他最爱却又伤得最重的褒若啊!泪水从他的指缝滑出,溜向地面,他并得再拢,也止不住她的伤心了!猛然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他开口道,褒若摇摇头,哭得依旧无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地说着道歉的话,不知道是道歉还是在安慰她,褒若发出长长的一声抽气,哭得闷了的胸腔因突然接触到新鲜空气而剧烈抽搐,褒若忍不住又发出一阵嗝噎,云渡的手顺着她的背往下拍,为她顺着气,褒若喘过气来,一把把他推开:何必作出这种样子?你不是只是利用我吗?现在你又想利用我了?你这个混蛋?云渡无声地站立在原地,褒若的手紧紧握着拳,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身上:云渡,既然是装的,你装那么好干什么!你这个混帐!如果不是装的,你为什么不肯为我改过?你这个混帐!每一下混帐加上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却像打进他的心,云渡无言以对,无地自容,他能做的就是卸下全身的功力,任她在他的臂上、身上捶打,褒若的手捶得累了,无力地滑落下来,只剩下怒火的眼睛依旧闪亮,一声声地骂道:你这个小人,骗了多少人?骗没钱的,骗有钱的,然后还不够,再来骗我吗?好呀,既然你要骗,为什么不把我的身子也骗去,好让我有个更痛恨你的理由!还装得很疼我,从来不主动碰我,你是个大骗子!大骗子!云渡的身形更加僵直,他的心已经血淋淋,但是她肯骂他,他却求之不得,如果有一天,她连骂都懒得骂了,他便什么也不是了!褒若的手已经开始发热发红,她颤抖着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红肿的手:我宁可不打你,打你做什么呢,你过的是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跟你,从一开始就是阴谋造成的孽缘!不是的!云渡再也无法忍受心里的煎熬,他哀求地看着褒若:别这么说!他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竟使得褒若也噤了声,她明知道他是爱她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冤枉他?这么一想,她的恨意如沙子般崩塌,这个男人是那样温柔地爱过她,她也是动了心爱过的,为什么缘分散了,却要这样折磨他?他负了天下人,却没有负过她!小院中风波初定,只有她和他,没有第三只多余的眼睛,云渡与她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一个水晶冰盆,云渡轻轻将巾浸湿了冰水,包在她的手上,缓解她手的红肿,一边轻轻地揉,他揉得很仔细,像是揉豆腐一般小心,褒若任他捧着自己的手,半晌低声道:你还想这样下去吗?云渡的手顿了一下,避而不答:他对你很好,你要珍惜。

谢谢,我会的,你自己也要保重。

褒若艰难地道。

他还是不肯为她走回正路,他的家庭给他的影响这么大吗?明知是错的也要一个劲地走下去!你当时去哪了?为什么他们都找不到你?褒若问道。

我会水,当时我趁他们不备,跳下水跑了。

云渡不愿多提当初的事,转而问道:我走后,对你的影响大吗?有人……有人说难听的话吗?第一百二十二章 穷奢极欲在豪门未婚夫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事搁在哪个姑娘身上都会引来议论,褒若想起那个安敏小王爷羞辱她的事,淡然道:刚开始有人随口胡说,后来明厚载……他到处陪我走动,对人家说他想娶我,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她后来才明白,明厚载为什么死粘着她不放的事了,姑娘家的未婚夫突然退婚,对姑娘的名声损害极大,明厚载每天紧紧贴着她,逢人注说他喜欢郡主,于是人们都猜是凌王改了主意,想把郡主改配他人,于是对她的种种不堪议论便转了个风向,转嫁到凌王和明厚载身上,两个男人何惧这点流言?再说也没有人敢在凌王和明厚载面前说不是,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褒若顺利地度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

云渡心里一痛,又是他造成的错,让她承担了去,他想说对不起,可是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便低下头仔细地为他敷手。

你哥哥把我抓来是为什么?褒若换了个话题。

他想用你来威胁明公子。

云渡也不瞒她。

你呢,打算怎么做,明在这里看着我呢,还是把我放走?这里现在是安全的,你就在这儿暂住两日吧。

云渡淡淡地道,褒若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却看着她的手,不与她接触,于是褒若便撇开了眼睛,不想再看他,于是便错过了他眼中那一抹奇异的目光。

褒若失踪已经六天了,这期间,没有任何的消息能够表明褒若还活着,或是褒若被谁关押着,但是明厚载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并且对明海楼的人下了一个命令,不得对云侯府再进行任何动作,并且切断了与官府的剑伤,惹得大理寺卿极其不满,甚至在朝廷上直指明厚载与云侯府同流合污,大量的弹劾明厚载的折子如雪片一般上呈御案,皆被皇上留中不发。

对这样结果,明厚载也不解释,也不辩白,只是坚决命人撤回对云府的监控,于是这期间,大批大批的夹币夹银通过一艘艘的海船与河船运动四面八方,一帆风顺,云册看着手下报上一的数字,乐得抚掌大笑:毕竟是二弟的计策利害,有一个郡主在手还怕他不就范?明厚载算是个聪明人,那个郡主我看还能够大用!用不了了,云渡坐在一张直背太师椅上,面色阴沉:郡主的用处在所有的货脱手后便要马上放回去!否则那个梁国夫人便要向朝廷禀报郡主不见的事,李国的郡主在中汉国不见,惊动了皇上可就难办,事情当止则止。

云册有些可惜,但他向来最服这个弟弟,慨然道:行,等各地的回报都平安后,我便让人送郡主回去。

不过,二弟,他侧身向弟弟凝目注视:你真舍得?云渡淡淡地道:情虽可惜,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何拘于一女,这几日的相守也就够了。

云册叹服道:能做到像才弟这样情有制,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我见你这些日子总往郡主那儿跑,还以为我要多个郡主弟媳,没想到最后还是在你的掌握中。

说完,他见云渡面无表情,安慰道:你不用难过,郡主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总没有当家主母的气魄,像个小女孩似的,等这事过去,我给你好好物色一个长得美,性情才气都好的女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女人!云渡喃喃道:像个小女孩?是啊,她有时是挺像小女孩的。

从前那个在阳光中笑着扑向他怀中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个小女孩?云册见他若有所失的样子,也不遣他,哪个少年郎没有经过这一劫?两名美丽的婢女送上茶来,送茶的姿势甚是怪异秀艳,她们身披薄纱,纱下一丝不挂,纤毫分明,两只雪白素手托着自己丰满的胸部,胸沟间一盏厚壁兰花杯里正在氤氲起白气,其中一个微笑着走到云册面前,将胸轻轻一晃,又揉搓了一下胸间的兰花杯,这才双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连同雪胸一同呈给云册,云册就在她玉沟里取出茶来,送到唇边先吸了一口杯中茶香,叹道:极品香雾雪,在清明前,选上最美丽的、身子香气、肤若冰雪的二八少女十几名,用香汤沐浴,身披薄纱,在清晨的薄雾中,丝竹低奏声中,用她们的樱桃小嘴一片片的将茶叶尖上那一片轻轻抿下来,然后再将如此抿下的茶尖用处子从未被人碰触过的玉雪双乳揉搓出来,闻起来如处子香,喝起来,更带着一种香绵清芬,有如檀香,更似桂兰,就我手上这一小小的一盏就要千金,没有钱,怎么享用得到!另一个美婢同样将茶呈给云渡,云渡视若无物,头微微示意了一下,那美婢便极有技巧地将胸前杯子推挤在几上,杯中水波虽动,却没有溢出一滴,连大波动也没有。

云册轻轻吸了一口气,把那茶汤香气尽吸入肺,回味良久,才从胸肺深处静静吐出一口气来:真好。

他上吊的眼像狐狸般眨了眨,笑道:女人真是个奇怪东西,说她们没用吧,偏偏看来最顺眼的就是女人,能做出此处绝妙香茶的也只有她们,说她们有用吧,有什么用?打天下的是男人,女人不过带孩子罢了,除了年轻时可以供着玩玩,女人也就没有什么用了,二弟呀,你要看开些,女人不如钱有用,有钱还怕买不到中意的女人?上次你从李国回来,劝我说收手?现在想来,真是孩子话?这么大的云侯府,后面那么些伸手等要钱的朝廷官员,我们收手,他们肯吗?我们做的这行是来钱最快的,真金白银的兑现,他们肯,我还不肯呢。

见云渡不答,又笑道:你别怪大哥旧事重提,实在是你那时回来后说的话太过悖谬,好在你还听哥哥的劝,省得我们在祖宗面前难交代。

云渡淡淡道:大哥放心,大哥的教诲,我谨记在心。

喝茶喝茶,这么好的茶,不品可说不过去。

云册笑道示意云渡举盅,云渡把手里的茶放在玉案上,闻也不闻:这茶,冷了就腥了。

对了,我让人从遥远的雪山给你开来一件紫狐裘,色是正紫色,千年难觅,只此一件,我让人按你的身材尺寸给你做了件大裘袍,你去试试。

大哥,那紫裘袍你自己留着穿吧,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一向不看重。

傻弟弟,要是有好东西我先尽着自己留下,我们白当这个兄弟了,紫裘袍我命人送到你的院子里,你去看看。

云册笑着把自己的弟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知道我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你长得好看,我自然要把你打扮得更好看!云渡总算笑了一下,从小到大,大哥的手足之情那是没说的,好东西总是第一个送给他,然而就是这种手足之情,致使得他痛苦不已,而且将来还将更痛苦。

褒若、哥哥,如两个沉重的纯铜枷锁箍得他痛苦不堪,下定决心要了其中一个时,必然要牺牲另一个!左手还是右手,其中一个终究难保留,云渡心里明白,不管他选择了哪一个都会让他痛苦一生,人生如此,生而何欢,可是却还是要活下去。

他总得要负了另一个。

云侯府这阵子诸事如意,财源广进,两年来少见得顺利,于是这日大摆宴席,宴请有交情的朝廷官员,并且,着重邀请了明厚载,云府里妖婢艳童往来穿梭,引得平常道貌岸然的官员不时趁人不注意,捏一下娇婢的酥胸,或是抠一下艳童的男根,丑态百出,明厚载坐在僻静处,冷眼看着这些人间宝贵又艳奢的场面,心里暗暗冷哂。

云册端着酒杯来到明厚载面前,笑道:明兄一向可好?一向承蒙关照,无以为报,今日略备水酒一杯,以示谢意。

明厚载也举杯朗声笑道:云兄一向也好?云兄对我们明海楼的关照可也不是一点两点,在下心中感佩,我们的情意一时也说不尽,不如干了这一杯如何?干!干!感情深一口闷,一杯太少了,取碗来干!下面有人开始起哄,云册笑道:既然大家厚意,还是请明兄与我一起举碗,莫负了大家的好意。

明厚载举碗向四周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云册也不甘示弱,一仰脖也干了个见底,两个放下碗,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明厚载道:云兄对我的情意与关照我明某没齿难忘,再来一碗,算我敬你的!两人大笑着同时举杯干了,云册拍着明厚载的肩道:云某有时做事未免失了分寸,只要明兄对云某高抬贵手,大度莫见怪,我想很多事只可以避免。

云兄做事,思虑周详,明某向来也是敬佩的,云兄此话过谦了,将来还请云兄一起切磋技艺,不要客气!两人笑得欢畅,拍肩互论兄弟,不明真相的人皆道他们交情好,云册与明厚载相视冷笑。

这一天的席到高处,云册趁人不注意,拍拍明厚载的肩道:请明兄来一下。

明厚载来到外面,云册道:近来郡主突然至我寒舍想参观寒舍,我怕她迷路,所以请她到了我在山间的一所小别院,明兄不用急,最迟半个月内我便会送她回去。

为什么不让明某现在护送?今日正好我有空。

明厚载笑道。

诶,这话就不见兄弟情谊了,难得明兄到寒舍作客,可喝完酒可不能走,我只不过给明兄提个醒罢了,只要半个月内我云府没有什么大事,得以从容招待郡主,那么半个月后我便会送她回去。

明厚载怒从心起,却笑道:我以为你叫我出来是让我现在就去接她。

本来与云渡的计划是如此,然而云册昨夜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在没有得到各方都安全交货的呈报前,他决定不放人了,起因便是昨夜他与一个堂主的对话,那个堂主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大势头都好,只要等我们的人撤回来,对方也安全将货运走,那便万事大吉了,就查也难了。

对,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交货人与收货人基本都在点付阶段,要是这个时候出了岔子,那可是万无生机,他们云侯府东西去了不算,老主顾也将被查,所有的钱都要断掉,那时云府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二弟虽然机算无遗,不过毕竟被旧情所迷,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他也不怪罪云渡,只是暗自将计划后推了一下。

明厚载冷笑道:原来如此!云兄也知道我对郡主有意思吧,要是郡主呆得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放心!包在云某身上,郡主千金之躯,没有人敢怠慢!明厚载心中震怒,计划全部泡汤,一切又得从长计议,看了眼云册上吊的眼梢闪着试探,冷笑道:我谅你不敢对郡主无礼,也罢,过半个月就半个月,就当你孝敬郡主吧!云册松了口气道:来来来,云某让明兄失望而归是云某不对,今夜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必回了,就宿在我云府就好,我云府虽小,但也得勉力让贵客满意!明厚载强按怒气与众人酬酢一番,直喝到天将明,云府才渐渐安静下来,客人被迎往各个房间,明厚载被人带往一间华屋,地上金红相间、织着骆驼绿洲的长毛毯直铺到门外台阶上,可见大手笔,四名垂髫少女跪在门口相迎,房间内用幼紫纱缦隔成两间,隐约可见幻紫纱内只着透明肚兜的美女在轻轻扭动,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红烛高烧,房内柔雅蔓丽,真乃人间极乐园也。

明厚载站在房正中,且不去掀那帘子,先把房间四下观察了一遍,一名娇俏的少女上前来献茶,那眉目间竟有几分像褒若,明厚载不由地把她看了一眼,发现房里的丫头多少都有些像褒若,或是嘴唇有些像,或是举止有些像,或是体态有些像,不由得蹙起了眉。

公子爷~请喝茶,请用点心解酒。

一个体态略似褒若的小丫头上前,跪着呈上金盘里的茶和点心。

明厚载端起茶一嗅,又把茶放下了,他闻出来了那是艳茶,混合着女子体香与身上香液的一种艳茶,他对此种茶向不钟意,便不再理会,艳茶边放着一个高脚水晶杯,里面盛着一种绿色的凝冻状的点心,他拿起来吃几口,甚至清凉,没想到云府倒是会搜罗好东西,这种无花果冻本是极西之地的特有之物,他们也开了来,云府果真是穷奢极欲到了极点!连小羹匙上都镶了一块小巧的菱形宝石,目的只是为了让人握柄更方便些,不易滑手罢了!云府已经到了极盛了!可惜,盛极必衰,是天地循环。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转眼之间!他略尝了尝无花果冻,润了润喉,便摆手示意她们撤下,于是四个少女上前要为明厚载宽衣,明厚载道:下去,不用你们服侍。

公子可是沐浴?那个声音有些似褒若的少女轻声道。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再服侍。

明厚载不愿意再见到这么多形似褒若的少女在面前晃,平平的调子又把话说了一遍,面对这么多肖似褒若的女子,他无法硬声斥责。

是。

四名少女弯腰无声倒退出去,跪在门口听吩咐。

看到她们如此,明厚载对云府的愤怒又加深一层,看到她们,他便想到褒若是否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这个云册,果然狡猾,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要不是云府藏人的手段丝毫不比明府的万晴楼寻人的本事差,那么现在的云册,早该被他打倒在地上求饶!他抬脚向幻紫帘内走去,越走香气越是浓烈,简直让沉醉不知身归处,两名艳丽女子已经上前掀起幻紫帘,巧笑嫣然地伏到了地上,柔白的背部系着金丝小肚兜带子,便是一幅美景,给爷请安!娇滴滴的声音饱含诱惑,明厚载道:抬起头来。

两名女子抬起头来,明厚载眼睛乍然一深,面前竟有两上褒若!所不同的是,这两个女子一个身材火爆,毫乳如波,一个身材柔弱,引人蹂躏欲望,明厚载怒气越高,这个云册为了拉他下水,也算极尽所能了!下去!明厚载冷然道。

两名女子有些愕然,一个轻声回道:爷,奴家今夜是爷的人,随爷摆布,您愿意把我们怎么弄都行的……话音本就性感,再加上话里的挑逗之意,明厚载突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直逼小腹,胯下巨龙马上便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切无不勾起他的欲望,女子柔顺伏低的裸背,圆翘的小臀,抬头时,隐露的胸乳间神秘的阴影,无不令人疯狂,他极有一种冲动,就是把两个女子拉到床上,狠狠地劈开她们的腿,狠狠地冲刺在她们温暖潮湿的体内!脑中剩余的一些清醒在提醒着他,不能冲动,可是面前两褒儿的脸,却在面前不住地摇晃,瓦解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为什么会这样?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定气息,可是气息却越来越紊乱,那种情欲激起的火苗四处乱撞,险些让他走火入魔!明厚载一惊,放弃御气,就在这一瞬间,鼻中闻得那香气越来越浓烈,令人闻之欲醉,两张褒若的脸越来越近了,爷……抱我……一张褒若的脸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另一张褒若的脸磨蹭着身体,慢慢拉动他的腰带,褒儿,褒儿,就是这两张脸才让他疯狂,恍惚间,他看见褒若浅浅地笑着摇摆去身上的肚兜,在床边向他招手,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褒儿,小褒儿,你终于愿意把你给我了吗!要的要的,你快来,我在这儿等你。

他迷朦着眼,一路走,一路丢下了他的外袍,便要朝他的褒儿扑去,突然触手而来丰满感觉让他愣了一下,小褒儿的会这么主动?一愣之间,仔细一看,却又是两个褒若在面前笑着,事情不对!明厚载的意志本极坚定,现在这个疑惑便如迷雾中的一线灯光,让他找到了些出路,她们不是褒若,她们只是像而已……她们不是褒若……浓烈的香气几乎让人丧失理智,明厚载咬着牙,咬得两颊发酸,两个褒若在面前跳着让人发狂的艳舞,扭动着细腰,波涛着胸乳,陌生而让人血热的低声吟唱从她们嘴里不断发出,腰扭得如蛇一般狂乱,明厚载只有一个想法,扑上去,狠狠地把她们干翻!他猛地扑身向前,却是扑向桌台,挥手将银烛台上的一根红烛一把刮来,抓起烛台的尖刺狠狠地刺向自己的手!在美人失声惊呼中,手上鲜血溢出,血里的血腥气转眼便把满室的浓香中和得一点不剩,只剩下明厚载清醒的眼神,他冷冷地把烛台随手一扔,烛台醮血的银尖在地毯上一滚,染出一路的红梅花,好个迷情香,果真是迷情,连我也差点上了当!可惜,见血就完蛋!明厚载的目光杀气毕露,手一伸,一张褒若的脸在面前呈现,他的手插在美人的脖子上:记住,这张脸,不能模仿,它是我妻子专用的!美人的眼睛充满恐慌,奇怪的是,面色却仍然粉红如芙蓉,明厚载伸手在她耳后一摸,从她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这种伎俩也敢在我面前用!一手把美人震开,抓起另一个美人,同样撕下她的面具,把她推开:记住,我妻子的脸,永远不许人模仿,这一次就饶过你们,若有下一次,别怪我心狠手辣!他抬腿一人一脚,把两个美人踢得手骨错节,两个美人发出惨呼声在黑暗寂静的夜传出老远,明厚载冷然坐下看着两个美人哭叫,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云册的声音:明兄,出什么事了?明厚载冷声道:进来!云册进来,见两个美女躺在地上,抱着手,痛得发抖,脸上的面具已经撕去,一惊,笑道:怎么了这是?想是她们服侍得不好,让明兄生气了?明厚载手上拿着两张人皮面具,当着云册的面烧掉,一种刺鼻的气味扑入每一个人鼻中: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要是再让我发现建筑设计的脸被人拿来作文章,别怪我撕破脸皮!云册深施一礼赔罪道:对不住,我只是想让明兄开心。

把我心爱女人的脸画到别的脸上,到处媚人,这叫开心?明厚载煞气森森:云兄真是好兴致,什么时候把尊夫人的面具让别的女子戴上,让别的男人也开心开心?云册的脸瞬息万变,既怒且郁,明厚载坐在桌前,眉毛不住地跳动,挑衅地把玩着一把飞刀,云册阴沉的眼睛几沉几怒,最后又平静下来,命人把两个女子搀出去,铁青着脸又向明厚载深施一礼,一声不响地退出了房间,掩上了门。

明厚载怒气未消,看着手上刚开始凝固的血口,对着门外大声咒骂了一声:混帐!一手挥出,直挥得缦帐四下分飞,碎片满地,那个该死的云册竟然拿褒若的脸来勾引他!他最疼爱的女子的脸竟被人拿来做了明床的工具!经刚才两个女子这么一闹,却又想起褒若她在身下婉转轻啼的样子,一时情欲如火,这一夜过得,那叫一个辛苦无比,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忍不住狠狠地又捶了一下床,对褒若的思念排山倒海般灌到脑子里,一时担心她有没有被云渡慢待,一时又担心她会害怕,他在黑暗中,咬着牙,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呜低啸:云册,你会后悔你所做过的一切!他这一夜难熬,这一夜的褒若却也曾平静过。

云渡前两天便事先告诉过她,今晚明厚载可能会来接她,于是她早早地便让侍女们退下,一个人在房里,收拾妥当,身上穿好了衣服,以便明厚载一来随时都可以走,在这个地方太没有安全感了,华丽得要把人淹没的房梁除了华丽,就没有别的了,没有一丝人情味,睁开眼睛,不是珠宝便是玉器,要不便是繁复过头的房屋设计,如同一个华丽的坟墓,简直要把人吞噬,而且每一个角落都有眼睛!她一直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胆怯女人的角色,以便求得一线生机,现在不用她再费脑子,云渡愿意放她走,也筹划了一切,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跟那个怯懦的角色说再见,简直是心急如焚,谁知等啊等,就是不见人!一更等到二更,好,她知道路远,再等,三更了,还没有到,他来不来?四更、五更,天亮了,褒若一夜未睡,瞪着外面的晨光初起,颓然坐倒在床。

一匹快骑在晨曦中跑来,敲响了云府别院的大门,云渡从马上翻身下来,见到了眼下犹有倦痕的褒若,褒若无声望着他,我没有想到我大哥临时改变了主意,所以他来不了,云渡抱歉地望着她: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昨夜我在外面办事,半夜才回来,一得知消息,我就赶来和你说一声,你等了很久?也不会太久。

只不过等了一个晚上而已,看着云渡一夜未睡,路上奔波的脸,虽然心里不悦,却不由得心疼,忙拉着云渡坐下,命人送上洗漱水和点心,亲自拧了绢巾给他,云渡接过她亲手拧的绢巾,只觉得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虽然看到她急盼明厚载的神情,心中有些黯然,可是却已经心满意足。

明海楼一切正常,没有异动,郡主那边也一切正常,依旧胆小如鼠,于是云册大胆地让手下开始交易,甚至大胆地帮忙把货运到客户的仓库,明厚载每天收着一份份的密报,一天天冷笑,云册郡主在手,加强郡主的戒备和监视,这边加快了脚步,只要再一天,再一天便可以交易成功,双方都离开交货的地界了!然而就在一切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如天降神兵,无数官兵突然在一处交货双方正在进行庆功宴时的酒楼,一举攻入,当场就把双方拿下!不仅是当天交易的双方被拿,就连这阵子已经交易过,押着货走在回程路上的买货人都在同一天被一一拿获,紧接着,不知谁封锁了消息,在云册尚未接到恶报时,云府的几个地下作坊被人连窝端了,制作夹饼的老作工和苦力全数被拿,几个还有不少存货的大仓库被封,管事被擒,帐册被抄,等到云册得到消息,大势已去,报信人仓皇报信时,外面的官兵几乎快到家门口!给我砸!刑理提督亲自督阵,指着大门紧锁的侯府大门,马鞭一指,一根根合抱粗的擂木架了起来往云候府猛撞!侯府的大门不到两刻钟便被撞开,已经被包围在府里的所有侯府上下人等全部生擒!官兵当然没有抓到云册,云册不知所踪,云渡也没有了踪影,所有的云府的产业在一夕之间被抄,只剩下几个没有在登记中的别府别院,包括软禁褒若的那个别院!郡主!我要杀了!明厚载毁我,我杀了你!云册化装成一个拐腿老头从地道下逃过了追兵,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别院,然而给他最后一个打击便是,郡主竟然不见了!该死的!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看不好!云册杀机爆起,大开杀戒,剑如银蛇乱舞,一个个无辜下人在他面前倒下,死!你们都给我去死!云府一夜之间倒了,你们活着干什么!云册阴恻恻地道:你们生是云府的人,死是云府的鬼,云府倒了,你们岂能独活!当最后几个幸存者跪在地上惊恐地哀叫。

眼看着就要死于非命,一只手格住了云册的杀机,云渡目光炯看着云册:大哥,放手吧!这样有什么意思!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加速?那个明厚载为什么还敢这样大胆?云册一把拉住云渡的手:你说,他怎么把人给偷走的,分究竟在我们云府下了什么咒,什么都没有了!房子,银子,我们的货!全都没有了!大哥,你还有我!云渡抓住大哥的手:有我在,我们可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我不要重新开始!云册睁着被欲望染红的眼睛:我不要重新开始!我要钱!很多很多钱!我们钱啊,我们可以过为所欲为的日子,没有钱,我们什么也不是了,你看,我们站在这里,什么也不是!云册一夕之间,从人上人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什么都没有了,云府被抄,他与云渡被通缉,除了一身的武艺,他们就是两个流浪汉一般的人了!云册目光散乱,脑子在飞速转动:我们本来都很安全,朝廷里有人作靠山,江湖中有我们的臂膀,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靠山一个个地下台,江湖中的臂膀,个个对我们越来越疏远,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抬起头来,希望从云渡那里得到一丝启发,云渡的智谋向来远胜于他,可是现在他只在云渡的眼中看到怜悯与毫不意外的平静,猛地反应过来:难道……是你!一切都是从他回来开始!他从李国回来后,便劝他放弃祖先传下的生意,见自己态度坚决,便不再劝,从那之后,朝廷的靠山一个个被罗织了罪名,而且都是从前犯过的罪,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罪行,被一一深挖了出来,他们在朝廷的靠山就这样像大树一般轰然倒塌!云渡等着他自己醒悟,这话要他自己承认,他做不到,大哥自己明白了也好,点点头:大哥,你说得对。

为什么这样!云册怒吼道:为什么!他摇晃着云渡的肩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毁了我们云府!云府百年的根基就这样毁在你的手上!你是不是为了那个郡主?你他妈的是不是人,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卖家求荣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明厚载许了你什么愿望?娶郡主还是让你当侯爷?大哥你听我说!云渡承受不起那句卖家求荣与一句句的像针刺一般的质疑,大声道: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富贵了,可是别人家呢?我不想我的子孙世世代代都活在一个制假的家族!我不想我的子孙后代被人戳着后背骂短命的造假贩子!我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而不是天天耗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从事着不得见人的低贱行当!滚!云册一拳打在云渡的脸上,云渡被打得脸侧向一边,没有反击,云册怒骂道:不见天日!我们几时不见天日了?我们是侯府,是世家大族,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还在府里享受着一切的荣华富贵,而不是在这里躲避追兵!后代,云府毁在你的手里,还谈什么后代?我今天就要代爹娘杀了你这个逆子,向祖宗谢罪!铿!一声带着余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云渡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目光空洞:大哥,你要动手就快些吧,一会追兵也会在这儿来,我把我们的产业全报官了,不久的将来,这些产业将全部入库,以赎我们侯府长久来的罪恶,为我们的子孙减少一些罪孽。

说罢,双膝一软朝爹娘坟墓方向跪下了,低头竟是引颈就戮,死意沉沉。

你……云册气得说不出话来,长剑划出一道冷辉,向云渡挥了过去,云渡闭上眼睛,露出了颈,那剑带着森然冷意,在云渡三寸处停了下来,他终究下不了手,杀弟一罪,他担不起,做不到,如果说他对全天下人都是无情的,那么,对这个弟弟,他却出人意料地,始终有着浓厚的手足情,可是想到云府一夕之间化成了飞烟,剑又向前挺进了一分!剑在云渡颈前一寸处似在无形的阻碍卷住剑刃,无法再前进一分,云册的手不停的抖动,剑光如寒波闪动,云册想起那个当年追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男孩,想起云渡在他们父母双亡后,一心尽力为他分忧的情景,啊!他怒然一声狂吼,那剑铛啷一声掉落尘埃,他狠狠转过头不看他,冷声道:你走,从此再别让我见到你!我没你这个好弟弟!云渡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只道:大哥,您多保重,小弟会在暗中保护大哥的。

云册冷笑道:快滚,我承受不起!云渡一扭头向山下走去,云册看着天空,眼睛闪着饿狼一样的凶光:明厚载,我要让你后悔到死!他一扭头,也消失在丛林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来香褒若回到傅府已经三天了,可是这三天里她却始终沉默寡言,这与上次在李府的消沉不同,这次是若有所思,明厚载明白,她心里有着深深的愧意,对他和云渡有深深的愧意。

那天云渡突然对而至对她说:一切都结束了。

褒若疑惑地问他什么事,什么叫一切都结束了,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伏下了身子,双肘支在腿上,用手遮住了脸,发出一种像哭一般的笑声:我们的罪恶结束了,我和你结束了,我和云府结束了。

我结束了。

云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都听不懂!褒若试着瓣开他遮着的脸,他摇着头,遮得很紧,一种不属于他的困惑从手里似出:褒若,你让我把脸遮上吧,我没脸见人,不,我可以见你了,可是我没有脸见我的列祖列宗。

他摊开手,双手摊开看着自己的手:我现在可以抱你了,他现在很明白。

说罢,他突然用力把褒若抱在怀里,有一种带着鼻音的声音是褒若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褒若,我不该遇见你的,你是我的劫数,可是是我自己招惹上的,我不后悔,你知道我很爱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这种爱能够持续多久了,我所做的足够让我在面对祖先时,一生都带着罪恶的枷锁,不知道这种压力能不能让我在余生来继续爱你,可是我现在很爱你,想带你一起走,你记住我是真的爱你呀!她欣喜地推开些云渡,然而她的笑意在接触到云渡苦恼的脸时,不由得隐了下来,云渡的脸苍白如纸,带着一种深深苦恼的表情看着她,他说:我该怎么做呢?要么愧对你和天下人,要么愧对我的家族手足,两者我只能择其一,我选你,褒若,可是你不用高兴得太早,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

褒若探究着他的表情,他惨然一笑,又低下头道:可是现在看到你,我至少目前不会后悔的,你走吧,我得在我不后悔去前把所有的事都做完,做就做个彻底吧。

在你走之前,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邪恶的红润,他看着她的脸,抚摸着她的若嫩的,带着金色小细茸毛的双颊,让我抱抱你,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非礼的举动,我以为可以把它留到我们新婚,现在我只想抱抱你,看看曾经属于我的未婚妻子你究竟是什么样的身子。

云渡一把抱住了她,把她压在床上,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初时只是如前一般温柔,但是渐渐地,他的吻变得激烈,带着一种绝望的狂野,他疯狂地吸吮着她的唇,压迫着她的身体,几乎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压迫出来,女子洁白的身体在他蛮力的撕扯下渐渐如碟破茧一般,从一堆衣物中显露,褒若毫无反抗的能力,他的决心显示在他的手劲上,每一下撕扯都似乎要把她撕裂一般,他一边吻她,一边不耐地把自己的衣物几下撕扯去,直接覆上了她已经完全赤裸的身子,啊!褒若!你要是我的该多好,你要是我的该多好!他紧贴着她的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吸息,却红了眼睛。

褒若被动地被他揉搓着,她尽力俯下身子,她用力推开他,吼道: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要了我的身子,就是对我的爱?云渡紧搂着她,头附在他的肩膀,低低地苦笑起来,我除了你的身子我还能得到你什么?我问你,你爱过我吗?褒若看不见他的脸,但听得从他话里的苦涩,轻声道:爱过的,我真的爱过你。

现在我的心脏也跳动着爱你的旋律,只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拥抱你了。

谢谢你,褒若,我爱你,我不求你也爱我,可你竟也爱过我的,我真的死也值得了。

云渡依旧低低地笑着。

褒若突然悲从心起,她的爱,她对云大哥的爱,从未消失过的啊,她突然也笑了起来,泪水滑落在被单上,她用力推开他的脸,看着他带绝望的脸,看见他的微笑,可是他的眼睛里也有泪光。

褒若啊!他狠狠地抱住她,在她耳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的泪光像针一般刺痛了褒若跳动的心,她,伸手抱住了云渡。

不要哭,不要哭,我不想你伤心的,云大哥,今后忘了我吧......褒若拍着他的背,他蹭着她的脸,她的泪和他的泪相遇了,化成无尽的苦水,曾经的爱,曾经的恨,就这样消失了吗?云大哥!褒若经不住地一声破碎的泣音溢出唇,别说了!云渡低吼一声堵住了她的嘴,搌压着她的唇,用力地吸吮入她的舌,绝望而狂烈!褒若伸手楼主了他,要了我,云大哥!烛花轻爆了一声,烛累流了一地,红得似血,烛泪不住地流啊流,流到尽了,心也就成灰了,只有泪水一滩!若果情缘终究是灰,那么留下一霎那的焚烧的烈焰也好!云渡一声嘶吼,根根地又压上了她的唇,从唇往下,圆细的脖子,白润如玉的肩膀下连着的是高高的隆起如山的胸,褒若闭上眼睛,仿佛永远也止不住的泪在床单上晕开了一层又一层,云渡把泪却吞在了心里,因为他要用清晰的眼仔细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把它牢记在心中,在今后无尽的黑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个女子的美和她的泪。

她很美,她真美,双腿修长结实,萋萋芳草丛处是神秘的园地,引诱着有有心的人摘,这是他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女人,一个散发水果芬香的少女,横陈于他的身下,闭着眼睛,等待与他合为一体,化为一生的记忆。

火热急需发泄,他抬起了身子,就要深埋进那个温暖的身体里,突然————不!云渡在濒临爆发的那一刻缩回了身:不能害了你!她的眼泪让他幕地清醒,他与她订婚后又消失,已经让她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如今,在将要离去的时候,又要给她最后的苦难吗?云大哥?褒若睁开眼睛,对上云渡挣扎而痛苦的眼睛,她抚上了他的脸道:你怎么了?我不能害了你!云渡笑了,虽然痛苦却也释然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那就是你要开开心心地生活!所以我不能让你再因我而受伤。

乖,让我抱着你,你睡吧,天不早了。

褒若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轻松,望着他,情绪复杂,说不出话来,半天想要开口,云渡却温柔地点住她的嘴唇,把她的头压进胸膛,沉沉地叹了口气,内心的最深处发出一声最无赖的叹息,褒若闻着他身上一种混合了青草与松枝清香的味道,心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云渡抱着她,一下一下地吻着她,他最爱的人,她的笑,她的调皮,她的精灵古怪,天明后就将与他再无牵连了!时间啊,你走得慢些,走得再慢些吧,黑夜不要过去,黎明不要来!更漏声声如催魂,云渡陷入了痛苦的迷茫中。

人生何其苦也!褒若在梦中走进一个奇怪的房间,里面有无数个娃娃偶人杂乱无章地摆放,娃娃小指上都绑着红线,彼此两两交连,但有的是三个相连,有的却更多,她不由自主地目光落在三个娃娃上,女娃娃手上的红线分别系在两个娃娃身上,一根新的一根旧的,突然不知哪里一阵腥风刮来,风中一根旧红线悄然断裂,转眼在空气中小时,只剩下一条红线的两端紧紧把女娃娃和另一个男娃联系在一起,手上没有了红线的男娃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呢。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正要上前看个仔细,突然天地一阵晃动,一切消失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云渡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云渡笑了笑,更漏上的刻记已经指向四更半,他轻叹了一声,时间已经不多了。

褒若,我们得起身了。

他起身慢慢穿上自己的衣服,白皙而不苍白的身子在黑暗中轻轻晃动,穿上了衣服,这才起身点亮了一只蜡烛,为她穿衣,烛光下褒若赤裸的身体无处遁形,不由得缩起身子道:我自己来吧!云渡亲了她一下,苦笑道:就让我最后再照顾你一次吧!苦笑苦笑又苦笑,多少次苦笑了?褒若面色一白,收回了手,不由得便悲从心起,眼里又泛起了泪光,云渡拾起衣袋,他的动作仔细温柔,带着无限的留恋,收拾好了她,却把她穿过的兜肚整整齐齐的叠好,细细收进胸前,贴着他的心脏,走吧,我送你,他,我约他在山下等你。

他哑着声音道.。

云渡又给她批了一件黑衣,抱起她跳出了窗口,寻找这个时候府里耳目的盲点,蹿高伏低,很快出了云府别庄,从小路下山,一路上,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小路抄进路直达到山下,到了路的尽头,他们便得从此分离了,这条小路,若是可以,他愿意走一生一世,可是他却加快了脚步,那个男人在山下,这是他在伤了她那么多次后,唯一能做的了,把她安全而完整地送到另一个男人手上,看着她快乐幸福地过一生。

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招惹你的。

云渡话语在黑暗中传来:不然现在......。

这都是命,命运把我们交缠在一起,命运又把我们分开。

褒若凄然道,没有他她就被明厚载找到,也许正为着哪个女人的插入而痛苦,原以为遇见他,是一生的幸福,谁知又落得这样的结局,和他,终究还是躲不过孽缘,她伸手又揽住了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心脏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我会找到我的幸福。

命也,这也,人如偶,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云渡低声道:来时我会清清白白地来爱你。

褒若低泣一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曙光初现,前面有马匹就在山下候着,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焦急的等待着,阳光镀得他的半边脸全是金色,俊伟阳刚,褒若看着那个人影,心里早就说不出是悲是喜,只觉得心都掏空了一般,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现在把信任与爱集于他一身最终却无法相守的人,一个是从前爱国,现在心中也仍旧有着一席之地的人,云渡脚步已经停了下来,苦笑道:他来的倒早,褒若,他在那里了。

他轻轻把褒若放了下来。

、明厚载与云渡相约五更在此等候,却生怕事情有变,从半夜等到至今,焦虑地几乎要把草地的皮都践踏薄了,见到在晨风中如花初开般的心爱女子,不由得心一跳,停住了脚步。

去吧。

云渡沉声道,褒若的脚步却犹豫了,就这样走了吗?就这样分离了吗?去吧,他会好好待你的。

我相信他。

云渡又一次开口了,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胃似乎都翻滚了起来。

褒若一步步地朝明厚载走去,明厚载在阳光下饱满爱意与笑意地看着她,张开了双臂,他会爱她的,一生与一世。

不经意间褒若回了头,入眼便是云渡悲苦难言的脸,突然转身飞扑向云渡的怀中,深深吻住了他的唇,云渡浑身一颤,反手紧紧搂住她,用力地把她的味道心情吸入心肺,连同酸痛填满胸间。

明厚载醋意大起,大步上前一把把褒若从云渡怀里拉了出来,锁在怀里,冷冷道:时间不早了,按计划行事吧!云渡的怀里温暖尽去,空荡荡的全是秋晨的冷风,吹得他心也收缩了起来,他笑道;明兄好小气,连道别也不让我们道别了吗?刚才在路上,你们早就道别过了,现在时间不早,我们也该走了!明厚载说罢就要转身,褒若却大声道:等一下!她从明厚载怀里挣出身来,握住了云渡的手,不敢看他痛苦的眼,低头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云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低垂的眼,如一弯新月,芙蓉的脸,本是他一生的幸福,此刻却都在赋予另一个男人了!云渡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红着眼,哑着声匆匆对明厚载道:你我约定不要忘了!褒若要是不幸福,我会后来带她走!说罢,快步向山林中走去,越走越快,秋风吹得他的下摆不住击打着他的腿,却止不住他的脚步,云大哥!褒若突然哭了出来:云大哥!你要保重!云渡脚步莫地加速,悠忽消失在林野中,林中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呀啊!带着极度地绝望空茫与愤怒,这嘶吼震撼山谷,林间鸟扑2打着翅膀飞去,不知是否夫妻鸟!吼声激得褒若痛苦出声,记起昨夜他苍白的样子,她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大叫:我跟你走!你不要走!褒儿! 明厚载狂怒的脸挡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捞起她跳上马背:你疯了吗!云大哥,云大哥他要去哪里?你们约好什么?褒若在马上扭动着要跳下马来,大叫:他错了又怎么样,他改了!我跟他去,去哪里我陪他!那我呢!明厚载索性勒住马,跳下来,一把将她拉下马,抓着她的肩膀猛烈摇晃:你就这么喜欢跟他?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你跟他走?你把我置于何地?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死也不会放你走!你们--不可能!明厚载斩钉截铁地道:你去了,只会给他添麻烦!为什么不可能,你们约定了什么!明厚载骂道:他和我约定什么?你想听吗?好,我告诉你!他再次停下马来,把她脱下马:我和他在李国时就约定好,只要他把云府的一切交出来,我保他云府上下安然无恙!但是如此他就成了云府的叛逆,你知道不知道,他一个人可以去任何地方藏起来,但是拖上一个你,却可能会让他遭到他们云府余孽的追杀!云府背后的势力,都会在四处找他!但是我保证他是安全的,因为我已近给他安排好了后路,可是你要是跟了去,就一定会泄露他的行踪!褒若呆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云渡的牺牲如此之大,他想他那苍白的脸从手里抬起时的挣扎绝望,一下子就揪住了衣服前襟,张大了嘴巴,明厚载看着她失了色的脸,又道:而且云府做的事范围太大,不但在中汉国,而且在李国,甚至远道西碗都有他的生意,这次云府的事一旦暴漏,,民间我是会控制住消息,如果说,李国的凌王竟然将爱女许给一个假币贩子,你说,你爹会有什么下场?见褒若哭得凄惨,有怜惜地道:你也不用想得太糟,只要没有你,他会平安的。

因为你不会武功,去哪里只会拖累他,你要是真的......他一咬牙:你要是真的心里有他,你就要克制一下!让他平安地走!褒若痛苦失声:是我害了他!明厚载叹了口气,拭去她的眼泪:傻瓜,不是你害了他,你没有那么厉害,能害得了他的是云府的事,我早就查的差不多了,皇上也早就把云府视为眼中钉,你想,比皇宫还华丽的府邸,皇上能不警惕吗?如若你没有出现,云府上下今日怕要炒家杀头的,但是云渡为了你,把一些关键证据找出来了,少费了我几年功夫,我会向皇上求情,只是让他们发落为民,这件事的了结,救了很多人,你心里明白,那些贫苦百姓也不用担心他们辛苦到头的钱竟然是假币了,你何必内疚?云渡算是救了云府上下的性命,不过,没有人会明白他的苦心,所以他是一定要走的,否则就算杀不了他,而对自己亲人的指控与仇视,我想他也会受不了。

他再三强调云渡是绝对不可能与褒若有什么关联,意在势必杜绝褒若对云渡的心,最好能把云渡从褒若的心里连根拔起!褒若前思后想,哽咽一声,化作长长地沉默,欲哭无泪,明厚载却道:可是褒儿,你伤的是我的心,云渡不过是为了他做过的事赎罪,却得到你这样的心意,我却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到头来是谁得的好处?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云渡曾经对不起天下苍生,他悔悟了,得到了褒若的心,可是他呢?他光明正大,无愧天地,只是对不起褒若一个,后来悔悟了,却始终看着她为别的男人伤心。

他的付出会少吗?他的心会少吗?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芳心徘徊明厚载回来以后,也比从前沉默了许多,来溥府的脚步也少了,从前天天必来,一来几乎便是一天,如今却是三天了,只来过两次,看到褒若点点头,便和溥沙一齐商量着什么,不久便急匆匆地走了,却没有看褒若一眼,褒若也没有看明厚载一眼,慧娘心惊地看到褒若的眼中有了一种万万不该有的东西,那时只属于年老的人和受尽沧桑却仍然蹉跎的人的无奈目光,这种目光叫做认命。

认命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它会把人的意志埋没,会把一个少女的跳动的心变成一段腐朽的木头,把一个沙场英雄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把本可以改变的人生变成枯寂的日子,她才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家有巨资,私蓄颇丰,年轻貌美,为什么竟有这样的眼神?慧娘忍不住心惊。

秋意深了,榕树依旧苍绿劲生,褒若一身的玫瑰紫的秋衫,纤腰束得如同弱柳,比从前清瘦许多,她在一棵榕树下徘徊,一会坐一会站,榕须被她编成了一根根辫子,榕须一根根易理,可是心思却如万千根丝缕一般,难以理个头绪。

云渡走了,明厚载对她也失望了,她这辈子过得失败透顶,她优柔寡断,她犹豫不定,她三心二意,一会这个,一会那个,谁陪在身边,她就爱谁多一点,随波逐流,她可有过自己的心意?她简直像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了!像一株藤一般任人摆弄,放到这棵树旁边,她就攀这个,放到那棵树旁边,她就攀那个!她与青楼卖笑的女子有何差别?她不是为她把身子给了云渡而后悔,不,独有这件事,她是不后悔的,性,不能带给他幸福,但至少能让他的心得到安慰,在未来无边的漂泊孤寂日子里,也许能带给他寒冷风中一点暖意,告诉他,这个世上,至少有一个女子曾经真正的从身到心都属于他!与他一夜欢娱,她也得到了快乐,所以她不后悔,她后悔的是,她的不坚定伤害了两个男人。

如果一开始,她就确定了自己爱的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或是干脆两个都不要,现在也不会让他们这样愤怒难过地走开,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爱的是哪一个,坚定地跟着他走到最后,怎么会有今天状况出现?现在怎么办?从前的社会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可是独独没有教她,要是两个男人被她的三心二意所伤,她该如何弥补。

回李国吧,褒若心想,那里远离中汉,只要离开了发生事情的地方,便会像脱胎换骨一样让一切淡去,从头再来吧?她突然在黑暗中有了一丝光明,可是如何让慧娘答应自己离去呢?慧娘在中汉呆得正好,她实在不忍心让慧娘再随她四处奔波,可是要是自己走,却是万万不能,且不说李国与中汉国相距千山万水,一路多险,便是慧娘也是绝不会同意的!想到这,她开始后悔随慧娘来到中汉,把自己处于自己无法摆脱的境地。

她在树下茫然,无意地踢着脚下的落叶,落叶被风吹得一地如金,飞舞如迭,她痴痴地看着,玫瑰紫在秋风中竟有一种别样的落寞的娇艳,明厚载远远地望着她在风中发呆,沉着脸陪了她很久,最后,转头悄然离去。

次日,溥沙与明厚载义勇前往京城。

为了这次的火炼案,溥沙几年来暗地里搜集着云府的资料,这才识他以五品官资历,却赋闲在家的原因,这个原因,连丞相也不知道,还以为这个儿子不事上进,溥沙的真实身份,只有皇上心里明白。

当今局势,巨族世家的势力太过庞大,以至于当朝廷推行一些政令于他们的利益有冲突时,竟有令出而不行的现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世家能想出种种理由来推托执行,却又能让自己免责,皇帝感觉到了这种压力,皇帝的权威受到挑战,皇帝提拔的一些根基不深的,不出于名门的官员处处受到排挤,名门之后大字不识却能稳居高位,在此情况下,皇帝终于怒了,树大难撼,便从他们的根开始啃咬,于是,云府,这个最显赫的巨族,一夕之间四分五裂,连他们身后的江湖组织也遭到朝廷围剿,朝廷上下无不震惊,当今坐在龙椅上那个向来微笑,看起来有些懦弱的胖胖中年人,竟然有这么高明的手段,这样深沉的心机!最大的巨族轰然倒下,其他家族豪门无不战栗,暂时收起了狂傲之举,低下头来做人,皇帝快意之余,开始给自己的亲信封官晋爵,明厚载与溥沙入京受封,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溥府上下无不喜形于色。

褒若这才约略知道一些其中内情,原来溥沙与明厚载两人都是皇上暗中培植的新势力,专门搜罗些巨族世家的罪证,来平衡皇帝势力,当明海楼发现云府诡异,溥沙与明厚载商量对策,于是溥沙便在湄城闲居,如今事已毕,看样子,溥府不久便要回京城正式居住了,到那时,把若心想,自己也该走了吧?不久京中陆续传来消息。

云府被抄了,所有云府中人被下狱,但是明公子在皇上面前为他们求情,请求他们免死,黜为平民,如今朝上已经乱开了锅,分为两派,一派主杀,一派主生,正在激烈争吵。

云府的人全部被放,并且发了适当的活命钱,罢黜为民。

咱们家的公子被封为上大夫,一个月后上任。

明公子本是要封为上禄光大夫,明公子自辞,只领了‘昌定公’的一品爵位,不受正职。

咱们家的大人与明公爷已经从京中出发,快马一天半后便到。

一个个消息如流水般传入耳来,来往的随从不住地传送消息,溥府上下无不欢呼,褒若也笑道:姐姐现在可是上大夫夫人了,给夫人请安!她是说笑,身边的下人可是真正的下跪,当即便改了称呼:夫人!之若从少奶奶晋为夫人,不过她原就是一家主妇,也不觉得怎么样,慧娘见女儿荣耀,自然也开心。

两天后,溥沙回来了,已经身着三品上大夫的官服,之若笑容满面的迎出去,溥沙拥着妻子,抱着孩子,脸上满足自不待说,褒若看到他们夫妻亲密恩爱的场面,心里越加难过。

明厚载不再上溥府来,褒若也不提,倒是明夫人常来,但是褒若总是借口有事躲了开去,她有什么脸见明夫人?明夫人对她很好,只是,婆媳缘分终究是浅,倒是明夫人似乎全不知她与明厚载的纠葛,这天明夫人又来,依旧兴致勃勃地问起褒若,慧娘只得告诉道:褒若这阵子去庙里为我祈福去了。

明夫人道:这孩子真是孝心!却不由得怀疑,褒若真的在寺院祈福?褒若是真的在庙里跪拜,一声声唪唱如天音般能化解她的忧烦,庄严的佛殿,慈悯的佛面,一声声梵音,似乎要把她送到一个让她安宁的国度,她几乎有种就此剃度的念头了。

人生一世,活着做什么呢?为了在世上受苦,或是让别人受苦吗?佛若是有语,告诉我,该怎么做!可是,她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段佛语,佛说,我若是有灵,何至于满面生尘,一身朽塌,蛛丝成服?我自顾尚且不暇,何有功夫为芸芸众生除苦度难?她叹了一口气,慢慢折回身来。

半个月后,溥府全府回京,丞相特意派了家中人来一路接应儿子儿媳,慧娘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上丞相府作客倒是可以,便是说到连着过夜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未免有些尴尬,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问题,这事正中褒若下怀,便与慧娘商量在京中另买一套房子住下,于是慧娘便对溥沙说了,溥沙这阵子与岳母相处极洽,自然不肯放慧娘另外住着,但也知道这样确实不太方便,便道:娘不用担心,我们到了京城再作打算,到时别觅住房还是住丞相府客房,都好商量。

褒若这一路上是与两个孩子一起坐着的,只是偶尔掀起帘子透透气,慧娘又喜又忧,褒若确实长大了,但是这种长大却又让她担心,虽然不是死气沉沉,但总是眉目间带着一种茫然,或者说是迷惑,她一再探问,但褒若却总道没事,只是想到与明厚载缘分已尽,有些伤感。

这天到了京城,进了城门,突然车外传来一个声音,让褒若抱着妞妞的手一顿,随即又与妞妞嬉闹起来,外面的声音却不断传来:溥兄,回来了!明兄,你不回湄城了?伯母还在湄城呢!不要紧,我娘说她喜欢湄城的风光,就在那里多居住些日子。

这回是一家人都回来了吧?明厚载笑问道。

是!是一家人‘都’回来了!溥沙笑道。

明厚载便不再说话,车子沿着大街来到丞相府,褒若踏出了车门发现明厚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心刺痛了一下,强撑着笑给丞相和丞相夫人道安好,这时两名武官来到丞相府,朗声道:奉昌定公之命,前来接粱国夫人与郡主往粱国夫人府!什么?慧娘一阵愕然:我在中汉哪来的梁国夫人府?一名武官道:公爷说,夫人一见便知。

丞相笑呵呵地道:夫人不必惊讶,犬子封了上大夫之职后,昌定公知道犬子必要回京,恐夫人居住不便,便向朝廷申请要了一府梁国夫人府,供夫人在京居住,那便算是夫人的私产,愿卖愿住随夫人的便,夫人现在便可以去看看。

褒若同样惊愕异常,她以为,她以为明厚载对她伤透了心,他该从此不想再理她,没想到!梁国夫人府很宽绰,也很端雅,精致布局很切合慧娘与褒若的身份与品位,里面的下人都已经配置齐全,看得出个个是经过训练的,而且上次在驿馆服侍过她们的丫头都在,看得出明厚载是经过了很大一番心思,褒若几乎走不动路,像她这样心思多变的女子,何德何能承受他这样的真挚深情?从前他配不起她,如今,她配不上他!有心不住,自己另觅新居,可是护送的武官也说了,这是梁国夫人府,只能梁国夫人住,是内务府发放下来的,那就是说,她们只能住这里,这房子是朝廷给的,和明厚载没有关系,要是不住会让人奇怪了,褒若只得又一次承受了他的深情。

上次服侍过的人都上前来接着慧娘与褒若,茶,水,椅,饭,一切早就准备就绪,好象慧娘与褒若早就住在这里,只是方才出去一趟一般,什么都准备好了,连梳妆台上的小梳都摆放得那样随意又亲切,慧娘忍不住问道:管事的,你布置得很妥当啊,还是有人授意的?回夫人的话,是昌定公爷亲自来打理,一切都是照他的命令布置的。

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看起来憨厚,但行事周全。

原来如此,辛苦公爷了。

慧娘看了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自己的褒若:公爷真是个有心人。

来沐浴更衣完毕刚坐下,明厚载便派人来送酒食,说是明府老太君送来给她们温房的,请夫人和郡主好好休息,怕打扰她们清净,今日且不上门打扰,明日再专程上门拜访,打开填漆描吉祥团花,海棠富贵花样的食盒,里面满是慧娘和褒若素来爱吃的酒食,慧娘又看了褒若一眼,笑道:回复你们家老太君,就说我给她道谢了,请她明日早来,我们扫榻以待。

来人走后,慧娘对褒若道:明公爷与老太君看是念旧的人!褒若眼里发算,道:姨妈……慧娘摇头把她拖到身边坐下,道:这阵子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说,我知道女孩家年龄大了有秘密,可是不管怎么样,有一句话,姨妈得要叮嘱你,好男人难得,要是看准了,就好好珍惜!别左一个右一个的闹不清,到头来鸡飞蛋打一场空,再找一个合意的可就难了。

褒若的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怎么看准?好的男人又犯了事,不犯事的男人,又有外心!在慧娘面前一落泪,这泪便不受控地落下来,先前在溥府怕姐姐姐夫担心,从来没有外露过,如今没有外人,她便再也控制不住,姨妈!我很烦!我讨厌自己!我恨我自己!褒若一边说,一边伏在她的怀里:我伤害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报应来了!胡说,什么报应,谁没有做错过事,只要时机没过,改了就好。

慧娘薄责道: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报应?褒若不答,慧娘劝道:是不是你和明公爷又有了口角?你不用担心,我看那孩子实心得很,他不会放手的,他明天一定会来。

明厚载当然会来,当褒若还在门前看着那株半落的九里香发呆时,明厚载已经站在廊下静静望着她。

她初起未梳妆,穿着一件洒满碎花的大红长衫,腰间随意束着一根丝带,一个初起懒梳的少女形象便这么不及防备地扑入他的眼帘,让他想起从前刚从睡梦中醒时也是这副样子,懒懒的,有些初睡醒的迷离,他不由微笑了一下,只是她瘦了,那腰似乎已经不足一握,为什么她的眼里有种小童迷路时的神情?是为什么,为他吗?还是为云渡?心里的醋意又开始搅了上来,想要嘲讽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以外地柔:为什么不开心?是为那个人吗?褒若猛地抬头,看见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伟岸的身材立在红柱旁,竟似比大柱还要壮,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让她突然安心了几分,眼泪酸酸直想掉,她不声不响地站着,捏着拳头,压制着自己想要扑上去在他怀里哭泣的冲动。

她的心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可怜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