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埃及开罗艾先生,欢迎您来到埃及。
艾弦下了私人飞机,机场外已经有司机开着车恭候。
穿着白衫的埃及青年笑着对艾弦打招呼,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见艾弦走近,他恭敬地打开了车门,礼貌地问到,艾先生是想去酒店休息、还是前往其它地点?艾弦将自己的领带扯开,解开衬衫的扣子。
去孟斐斯,现在。
是,艾先生,孟斐斯遗址位于距离开罗以南三十二公里的拉伊纳村。
很快就要入夜,为了保证您的休息质量,请您今夜暂且留宿开罗……去孟斐斯。
是的,艾先生。
青年利落地将车门关上,快步行至前门,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正慢慢地潜到地平线以下,将天空染成鲜血一般触目惊心的红色。
望眼所及,看到的是空旷的、荒凉的沙漠,再远处可以隐约看到雄伟的金字塔。
间或有骑着骆驼的旅人出现,若不是他们身上现代化的打扮,艾弦真的难以分清这究竟是现代,还是远久的过去。
艾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潦草的信笺。
艾薇留下的。
哥哥,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请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拿着这张信笺,仿佛可以看到艾薇认真的脸,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抿了起来,十分严肃地对着自己说这些。
然后……她又像上次那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还记得以前她曾在黄金手镯的光芒中消失,他思来想去,这一次肯定还是与那蛇形的黄金镯脱不开关系。
在她昏迷时轻轻叫过的名字,比非图,那是一个古老的埃及名字。
他握住信笺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调查她在离开之前的事情,她曾经去过美容院,将自己的皮肤熏成古铜色,购买黑色的假发,还去过军品店。
她或许在做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是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关于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毫不知情。
无奈之下,他决定再次拜访买得这个手镯的商人。
车子缓缓地停下,白衣的青年从前面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艾弦的车门,艾先生,这里就是孟斐斯遗址了。
这一片残垣断壁荒凉得让艾弦甚至有些微失望。
他点了点头,示意白衣的青年不用跟过来。
古董商人的小店就在附近。
抬脚刚走了两步,艾弦的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展现出一片华丽的景象。
黑夜瞬时变为白昼,眼前出现了耸立的高台,四周是宏伟的雕像,高大的蕨类植物高耸直上,伸入透彻而纯洁的蓝天之中,阳光如同钻石一样地绽放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他置身于无数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民众当中,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高举双手,仰视着前面的高台。
艾弦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人,手居然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
他顺着他们的视线,向高台上看去。
庞大的阿蒙神塑像之下是穿着豪华的古埃及侍者、臣子、祭司,他们以一定的规则整齐地排为两列,让出中间的位置。
民众的呼喊嘎然而止,耳边响起了陌生而古老的语言,阿蒙神下的出入口里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映着阳光闪出奢华的光采。
男人的头上戴着象征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红白双冠,着长裙,身披华丽而复杂的斗篷,手持精致的权杖。
英气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阳神一般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
他向民众伸出手,台下骤然一片翻涌,宛若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不住地响起。
艾弦又看向男人身边娇小的女人。
她穿着合体的白裙,包裹着那精致的身体,金制的胸饰后面连着绣有荷花图案的斗篷。
她带着兀鹰形状的头饰,青金石、绿松石、黑耀石制成的发饰顺着头发垂了下来。
她的头发是如同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
柔顺得如同平静的流水,倾泻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映衬着她白皙得宛若要透明一般的肌肤。
艾弦不由得上前几步,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相貌。
天啊!天啊!难道她,难道她!艾先生。
突然,眼前华丽的光景如同泡沫一样消失了,艾弦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跌倒,被开车的青年手快扶住了。
艾先生,您没事吧,是否太过劳累了?艾弦挥开他的手,硬撑着站了起来。
抬眼望去,只是宁静的夜空,映着稀疏的灯火。
刚才那华丽的一切,宛若一个短暂的梦境。
但是他却看到了她。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跟过来。
艾弦示意司机原地等候,自己更是加快了脚步,快速地向记忆中的古董店走去。
近了,接近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了。
这一次,如果再见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拉伊纳村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家小小的民宅。
没有窗子,大门紧紧锁闭着,只有门前挂着一盏散发微弱光芒的油灯,照亮了挂在门上的铜质牌子的字迹。
几个简单的埃及文字下面,是锈迹斑斑的英语Curse’s。
店的主人,名叫克尔斯。
艾弦推开门,克尔斯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并非埃及人,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伦敦腔。
他十分瘦弱,宽大的袍子包裹住了身体,却仿佛里面是中空的一般。
灰色的双眼深深地陷到了眼窝里,搭配着不算小的鹰勾鼻和细薄的嘴唇,见到艾弦,他扯出了一幅十分难看的笑容。
艾先生,您总算来了。
艾弦愣了一下,紧接着踏入了屋子。
是那个你卖给我的镯子……艾先生,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您有个妹妹呢。
克尔斯将古董店的门关上,咔嚓地一声反锁上,艾弦不由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到了随身携带着的手枪。
克尔斯又笑了一下,灰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般的大小,真伤脑筋啊,艾先生,让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1890年末,在埃及,有四位英国年轻人买下了一个古代埃及公主的木乃伊。
他们只是想把这个木乃伊作为收藏使用,结果这几位买主却先后都遭遇了不幸。
木乃伊后来被辗转运到英国,到了另一位收藏者的手中,很快,那个人的家人出车祸,自己的房子火灾。
收藏者只好把它捐给了大英博物馆,灾祸又传播到了博物馆里,和它有关的好多人都离遭不幸。
大英博物馆于是不得不再次将它转手送人,此人请了当时欧洲最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为这具木乃伊驱邪,结果巫婆也束手无策。
在后来的10年中有数十人因此遭噩运甚至送命。
1912年4月这具木乃伊被送上了一艘巨轮运往纽约,而这艘巨轮在中途和一千五百名乘客一起沉入了大西洋底。
船的名字是泰坦尼克号。
这位公主的名字,就叫做亚曼拉。
克尔斯微微咳了一下,眼眶深深陷了下去,死死地盯着艾弦。
亚曼拉公主的诅咒,这件事情早已经被确认为谣传了,艾弦十分不以为意地答到,亚曼拉这个名字只不过是阿蒙-拉女祭司的误读罢了,那位所谓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是在这个木乃伊到达英国不到一年的时候就去世的。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拙劣的小报谣传。
他顿了顿,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其它东西,你不用向我以这种方式推销。
第四十四章 时空枢纽 之二 文 / 悠世他顿了顿,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其它东西,你不用向我以这种方式推销。
克尔斯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凄厉,仿佛一种奇怪生物的鸣叫。
艾弦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渐渐地恢复平静,不住地喘息。
艾先生,您一直都搞错了。
克尔斯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艾弦,这家店一直以来只贩卖那一样东西,不,那一个东西。
独一无二,我以为到了您手里,一切都可以没有问题,没想到、没想到,您竟然是……难道你这里只贩售黄金镯?为什么偏偏卖给了我。
听我讲!克尔斯大声地叫了起来,嗓子如同撕裂一般发出恐怖的声音,宽大虚空的袍子不断地起伏着,我叫你听我讲!艾弦退后了几步,拉开了枪的保险。
很明显,克尔斯的精神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亚曼拉公主是真实存在的!那可笑的故事确实是谣传,亚曼拉公主根本没有被送到大英博物馆,也没有被驱邪更没有登上过所谓泰坦尼克号!克尔斯大声地说着,薄薄的嘴唇快速地一开一合,但是最初买下她的四个英国年轻人是存在的!他们一个被车撞死了!一个在战争中死去了!一个得了重病死去了!还有一个,走进了茫茫的沙漠,再也没有见他回来过!我就是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人!!他疯狂地叫着,拉开了身边黑布遮盖的物体,一尊华丽的木乃伊棺出现在眼前,棺盖上描绘着一位年轻的埃及少女,她有琥珀色的双眸,带着充满活力的黑色短发,她双手成十字交叉于胸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霎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氛漂浮在室内。
亚曼拉公主也是祭司!她也是阿蒙?拉的女祭司!克尔斯狂躁地喊着。
我在这里一百一十七年了!整整一百一十七年!我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个屋子,我守着黄金镯,等待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将它带走!一百一十七年!居然只有你一个人踏入这个屋子!我以为你是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你怎么会、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有个妹妹是金发碧眼的!奈菲尔塔利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不是声音,是仿佛透过空气直接进入耳膜的感觉。
克尔斯突然跪倒在地上,匍匐着、颤抖着。
公主殿下,请原谅克尔斯!请原谅我!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吱呀一声,华丽的棺盖慢慢打开,一只精致的脚踏了出来。
克尔斯几乎要瘫软在地上,艾弦果断地拔出手枪,对着棺木,摒着呼吸,等待里面的人出现。
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棺盖骤然一下掀到了一边,压住了克尔斯。
里面骤然出来一位艳光四射的少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十分不搭调地出现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里。
她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带着黑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犹如宝石一般。
她穿着合体的白色长裙,包裹着她的身体玲珑有致。
她戴着华丽的金饰,每走一步都产生动听的声音。
她胸前挂着一把破旧古朴的短剑,点缀着斑斑发黑的血迹。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艾弦,四目接触的那一刹,两个人都愣住了。
艾弦愣住了,因为从侧面看,这个少女是那样地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然而转到正面,才骤然发现她右半侧的身体是完全腐烂的,眼睛的位置黑洞洞的,皮肤七零八落,手臂干枯得好象风中飘曳的稻草,腹腔处深深凹陷了进去。
艾弦突然很想呕吐,但是那少女却死死地盯住自己,露出奇异的神情。
雅里?阿各诺尔你是雅里?阿各诺尔!突然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笑声,空气强烈地共振,被锁住的门和墙壁开始些微地震动。
少女笑着,笑着,仿佛要死去一般,大声地笑着。
雅里?阿各诺尔你成了那个人的哥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艾弦握紧手枪,冲那个诡异的少女开了一枪,她的右臂当下应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瞬时化为了灰烬。
被门压在下面的克尔斯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浅灰的眸子更加收紧。
雅里?阿各诺尔你爱上了她吗?她狂妄地看着艾弦,丝毫不在意自己化为灰烬的右臂。
你夺走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利用了我你都忘记了吗你现在是那个女人的哥哥了吗雅里?阿各诺尔这一切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艾弦没有表情地又冲少女开了几枪。
枪打在她右边腐化的身体,随即将所碰到的地方化为灰烬,打在她左边完好的肉体,就穿了过去,宛若什么都碰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你认识艾薇?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我什么!我是大埃及的公主亚曼拉阿!被你利用的,那个所谓与神对话的少女!你就是亚曼拉公主?不错,我就是亚曼拉公主!我沉睡了三千年来到这个时代,四个愚蠢的人吵醒了我的睡眠不,我感激他们!他们及时叫醒了我,所以我赐予他们永恒。
亚曼拉如同癫狂一样笑着,克尔斯的脸瞬时惨白得如同烟灰。
我守着黄金手镯等待那个人来到镯子身边我就可以杀掉她结果这个愚蠢的克尔斯他把手镯给了一个黑发的男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就是他而她居然是你的妹妹克尔斯倒在门下,身体瑟瑟发抖。
艾弦握着手枪,亚曼拉进一步,他就下意识地退一步。
亚曼拉姣好的左脸显现出隐隐的悲伤,琥珀色的眼睛宛如透明的宝石,如果不是她腐烂的右身,那一刹,艾弦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艾薇吗?艾薇?那个人叫艾薇?她不是奈菲尔塔利吗?难道是我把她带到了皇兄的身旁?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屋子里又是一阵轰鸣,艾弦觉得耳膜生疼生疼的,他不由得抬起手堵住自己的双耳。
奈菲尔塔利?艾弦的脑海里飞快地回忆起那黄金手镯的来历,拉美西斯二世皇后的名字。
住口!她不可能是皇兄的皇后!我不允许这样事情发生!亚曼拉恼怒地看着艾弦,突然,她渐渐恢复了冷静,一道奇异的光芒划过她的左眼。
她笑了,笑得非常古怪。
对了,这样也好。
她看了艾弦一眼,慢慢地走回了棺材。
我等了三千年只为了守护一个契机我失去了一个契机不代表我失去了全部雅里?阿各诺尔你——也是契机棺门从克尔斯的身上缓缓地浮了起来,飘向亚曼拉的棺材。
艾弦把枪往身后一插,走两步上前,将摔倒在地上的克尔斯扶了起来。
你没事?艾弦问克尔斯,双眼却没有离开正在慢慢盖上的棺盖。
克尔斯伸手挥开艾弦,黄金镯是枢纽,连结了两个历史;黄金镯消失,荒谬的时空就会消失。
你说什么?艾弦懵了一下。
突然克尔斯晃了一下,灰色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辉,白皙的手逐渐开始化成灰烬。
我终于可以……死亡了吗?苍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欣喜的神色。
光芒从他的眉间迸射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融入空气里。
等等,克尔斯,我没有明白你最后说的话。
艾弦扣住他的肩膀,什么叫两个历史。
克尔斯,不许多说,否则你不会得到死亡的宁静!艾弦一转头,只见亚曼拉的右眼正在冰冷地看着自己。
转瞬间,棺盖就重重的合上了。
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克尔斯身上。
你不会告诉我了,对吗?克尔斯带着几分颠痴的笑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不要妄想和她做对,她想要的事情一定会实现的。
她答应在帮助她完成这件事情后给我永恒的宁静,在过去的一百一十七年里,我从未想过死亡,但是现在,他笑着,惨白的脸渐渐变得透明,我乐意拥抱死亡。
霎时间,艾弦的手里就只剩下一片飞散的灰了。
呼地一下,灰集结成了一道浅白的纽带,围绕着亚曼拉的棺,慢慢转着。
雅里?阿各诺尔感激我吧我这就带你去你最爱的妹妹身边贯穿三千年的孟斐斯请满足我的要求让这个残酷的男人尝受痛苦的滋味让他来推动我的诅咒吧!亚曼拉的棺木化为青白的火焰,转动着,与克尔斯的白灰相互交映,整个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光。
艾弦下意识地跑向大门,想要夺门而出,在他将手放到门把之上时,身后的火焰突然增大,如同一条翻滚的巨龙,将艾弦紧紧缠绕。
瞬时,白光占据了艾弦的所有视线,他眯着眼,强迫自己保持神智。
忽然,在青白火焰的尽头,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将手伸向它,那一刻,那一双透彻的如同天空一般的水蓝色眼眸,也望向了他。
第四十五章 婚礼 之一 文 / 悠世尼罗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她平稳浑厚的韵律,是大地生命的见证。
鲜红的太阳缓缓地从远方升起,金色的光辉染满整个埃及。
第一声清脆的鸟叫,第一缕拂面的清风。
孟斐斯的清晨再一次来临。
古老都市的每一位民众都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服装,男人剃净胡须、带上假发、身着长服、手持青葱的草木,女人披带饰品、涂抹最芬芳的香油、画上最艳丽的妆容。
太阳升到半空,人们就纷纷从家里出来,带着喜悦、带着笑容,三一群两一伙地向孟斐斯的宫殿走去。
民众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认定,埃及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亚曼拉公主被赫梯奸细所害,她的死亡揪出了真正的赫梯奸细究竟是谁,死刑在两天前刚刚被执行。
赫梯的诡计果然还是在大埃及法老的领导之下真相大白。
美丽的外国少女奈菲尔塔利殿下是清白的。
民众们对艾薇的猜疑骤然变成了对她十分的支持与理解。
果然是被陷害的呀。
她可是率领过幕莱村撤退以及救出过塞特军团先遣队的人啊。
陛下看中的女人,应该是值得期待的。
王室也需要新鲜的血液,随着困扰着埃及长达数月的内奸事件尘埃落定,民众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今天皇后的迎娶仪式之上。
新王在登基半年之后,终于要迎娶皇后了,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一切都宛若是最完美的结局。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亚曼拉公主那声嘶力竭的诅咒声,鲜血喷涌的残酷场景如同梦魇一般,虽然已经不复存在,却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为了皇室的名誉,为了所谓的尊严,他们编织了这样一个谎言,掩埋了亚曼拉一切荒唐而疯狂的行为。
艾薇微微地闭上眼睛,任由舍普特将深绿色的眼影轻轻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
殿下,您的皮肤真是好漂亮。
小侍女舍普特奉拉美西斯之命一路奔波地从底比斯来到了孟斐斯,还没喘口气,就匆匆忙忙地赶到艾薇身边服侍她准备婚礼。
在她心目里,艾薇是最完美的皇后人选,聪明、美丽、平易近人,最关键的是,她是法老陛下最深爱的人。
殿下,舍普特真是开心,能够见到您与陛下的大婚,也是舍普特的心愿。
舍普特笑着,声音里都带着愉悦,艾薇闭着眼睛,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你的姐姐……还好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毕竟当时,拉美西斯为了排除她的嫌疑,曾经毫不眨眼的将那位历史上真正的皇后贬为内奸。
虽然那个时候,艾薇并不知情,但是从整体上看,她仍旧是无耻地占据了那个美丽女人应有的位置。
她如何能不愧疚呢。
舍普特却笑得更加开心,家姐的嫌疑也洗清了,现在正在底比斯西岸的神庙供职,陛下真是宽宏大量,出了这样大的嫌疑,还是让家姐继续侍奉神职,舍普特全家都很感激陛下呢。
她轻轻地为艾薇梳理头发,奈菲尔塔利小姐,您的头发就好像阳光一样,希望您也能给陛下带来如同阳光一般的幸福。
艾薇突然觉得自己不敢抬头看舍普特。
恐怕只有她一个人幸福吧,她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代,留在那个人身边。
从现在开始,接下来,还要经受多少心灵的磨难,多少刺骨的痛苦……薇。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艾薇转身过去。
那个男人如同天神一样,金光四射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深棕色的长发如同流水一样静静地倾泻在肩膀上,双眼宛若透明的琥珀,闪着含蓄而引人的光采,金色的胸饰后面勾带着华丽的斗篷,白色的长裙边上镶着烫金的花纹。
他穿着整齐,脸上满载着无法掩饰的温柔舍普特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陛下!拉美西斯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过艾薇的手,宽厚的手掌中间蕴着些微的汗水。
薇,跟我去个地方好吗?艾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去哪里?婚礼就要开始了不是吗?米迪亚姆说过婚礼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呀。
不要管米迪亚姆那个老人,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记和你说了。
拉美西斯不管艾薇说什么,拉着她就往外走。
艾薇被长裙包着,几乎被拽的一个趔趄。
她不满地甩掉拉美西斯的手,有什么事情,等婚礼结束了再说好吗?结婚就这么一次啊,我不想好不容易穿好的衣服都弄散了。
殿下,您去吧,回来舍普特还可以为您重新装饰。
舍普特跪在一边,好心地插嘴,却被艾薇瞪了一眼。
拉美西斯嘴边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当下就把艾薇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你要干什么呀。
被门外的阳光一照,艾薇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带你去看个东西。
是什么啊。
艾薇忍不住地又问了一次。
你到了就知道了。
还有多远才能看到啊。
你不走路还这么多话?于是艾薇就缩在拉美西斯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随着他平稳的脚步,听着他略微加快的心跳。
他有一些紧张吗?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会紧张啊。
艾薇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没什么。
都说不允许你想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居然又不开心了耶,真好玩。
真的没什么。
不告诉我,你会后悔的。
就不告诉你。
他不由得三分恼怒,一分好笑,稍微粗暴了一点地将她扔放在了地上。
哎哎,疼死我了!艾薇一下子懵了,刚要发脾气,话语到了嘴边,竟然凝固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真的,没有看错吗?眼前这美丽的事物,是为她建造的吗?那是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一朵又一朵,连成了蔷薇的海洋。
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搭配着绿色的叶子,映着辉煌的阳光,刹那间,竟有了鲜活的韵味。
墙的周围,堆满了娇嫩欲滴的莲花,散发出美好的清香。
不远处隐隐听到尼罗河水缓缓流动,风儿轻轻地吹着,抚过这宛若穿越时空的神奇墙壁上。
薇,他的声音动听得就好像天籁一样。
当我的皇后吧,当我国家唯一的‘伟大的妻子’吧。
这算是求婚吗?这就是他所说的忘记的事情吗?水蓝色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的眼神为什么这样认真呢,认真到她想要哭泣。
我们那里的求婚,是要单膝跪地,吻我的手,说‘请你嫁给我的’的哦。
她故意为难他,以来缓解自己即将决堤的情绪。
看着他脸上略带犹豫的神情,她一幅诡计得逞的样子。
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终于笑了出来,原来他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原来他也有不那么自信的时候。
张开双臂温柔地抱住他,将头靠进他宽厚的胸膛里,听着他略微加快的心跳。
不用了,我愿意当你的妻子。
他愣了一下,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她紧紧地抱住,好像在抱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薇,我爱你。
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轻轻地,仿佛呼吸一样,那句话自然地要溶入艾薇的心里。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君主,古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之一,他的功勋如同太阳一般地长久照耀着埃及的土地,他的圣名被每一个埃及人口口相述。
埃及是众神溺爱的国家,埃及是尼罗河孕育的土地。
埃及是拉美西斯的。
拉美西斯二世迎娶奈菲尔塔利为皇后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婚礼 之二 文 / 悠世那是一个耀眼的晴日,天空高远而透彻,阳光如同钻石一般绽放着刺眼的光芒,微风轻轻地吹过来,高大蕨类植物的叶子些许晃动,富有活力的影子随之摇曳。
无数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民众聚集在孟斐斯神殿前的空场,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高举双手,仰视着前面高耸的平台。
高台的后面,伫立着一尊巨大的阿蒙?拉神的塑像,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雕画得栩栩如生,缀以金质的饰品,他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双目宁静地注视着不远处奔流的尼罗河,静默间一种难言的尊严蔓延了开来。
塑像下面伫立着穿着豪华的侍者、位高权重的臣子、纯白礼服的祭司。
穿戴整齐的大祭司蒙多直立在阿蒙?拉的塑像之下,平和地看着脚下几乎陷入狂热的民众。
法老与奈菲尔塔利殿下正在净身洗礼,片刻就会出现在高台,在阿蒙神的注视下,完成第一天的神圣婚礼。
瞬时,民众的呼喊突然增大了几番,蒙多立刻转身过去,臣子、祭司、侍从纷纷让开一条整齐的通道,毕恭毕敬地向阿蒙神脚下缓缓走出的一对男女拜礼。
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映着阳光闪出奢华的光采。
民众的呼喊嘎然而止,蒙多轻轻地念到,请拉美西斯陛下与奈菲尔塔利殿下到前面来。
他看着她,合体的白裙,包裹着那精致的身体,金制的胸饰后面连着绣有荷花图案的斗篷;华丽的头饰,青金石、绿松石、黑耀石顺着踏的发丝垂泻了下来。
金色的直发柔顺得如同平静的流水,静静地垂在她的肩上,映衬着她白皙得宛若透明一般的肌肤,水蓝的眼睛闪着含蓄与羞涩的光芒,注视着他,注视着他。
他双手不由紧紧地握着权杖,却压抑不住手心不断沁出的汗水。
她美丽得就好像神的女儿,让他不由得几次向自己确认,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吗?她真的不会离开了吗?会不会他一眨眼,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做梦呢?这样的场景美好的如同虚幻,他看着她,用力地看着她,视线一秒钟都不敢离开她。
她看着他,他着正式的长裙,身披奢华的斗篷,手持精致的权杖。
几缕深棕的发丝从头上象征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红白双冠间流露出来。
英气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阳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他抿着宽厚的嘴唇,琥珀一般透彻的眸子,专注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仿佛含着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紧紧地锁住了她。
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她再也不会回去了,她要守着这个人,不管过去,不管未来,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守护在他身旁。
即使背叛了所有人,经历了所有的痛苦,只要她的呼吸还存在,她就要在他的身旁。
请拉美西斯陛下与奈菲尔塔利殿下面对阿蒙?拉神。
他与她相互注视着,缓缓地转向身前高大的塑像。
虔诚地跪了下来。
众神眷恋的国度太阳与水的土地法老与我们生死与共伟大的阿蒙?拉在这里请见证拉美西斯与奈菲尔塔利神圣的婚姻从今天开始他是她英明的夫君她是他伟大的妻子霎时间,民众的呼喊如同潮水一般翻涌,空中散满了各色的鲜花。
纯洁的蓝天宽厚的尼罗河耀眼的太阳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宛若五年前初见的那一天他们相视而笑,世界上所有的幸福终于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然而,那份过分的美好,却停留得太为短暂……突然一切美好的影像仿佛被拉下了停止阀,蓝天骤然变得阴暗,尼罗河的流动恍若突然停止,阳光的踪影瞬间消失殆尽。
一道青白的火焰如同巨蛇,翻腾着、呼啸着、出现在阿蒙?拉塑像的脚下。
蒙多惊讶地后退了几步,两旁待命的西塔特村勇士手持刀剑迈上一步。
霎那间,一切却都静止了,祭司、大臣、侍从、民众仿佛全部被定在了地上一样,只有艾薇与她用手紧紧拉着的拉美西斯还可以活动。
眼前鲜活的场景不断地褪色、扭曲。
空气中翻涌着异样的轰鸣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青白的火焰间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向艾薇伸出双手熟悉的冰蓝双瞳艾薇惊讶地看着他雅里?你是……哥哥?艾薇!火焰的尽头,艾弦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身着华丽的古代埃及服饰,画着妖艳浓美的妆容,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哥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艾弦回头过去,火焰的另一端还可以看到科尔斯昏暗的古董店,他向艾薇伸出手,把手给我,薇薇!薇!拉美西斯一把将艾薇反手紧紧扣住,从身边的武士手里抽出宝剑,指向青白火焰里面的艾弦,雅里?阿各诺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弦只觉得一阵荒谬,为什么每个人都非要叫他雅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向艾薇伸出手,薇薇,快拉住我的手。
艾薇看了看艾弦,又看了看拉美西斯,她惊慌地摇着头,往拉美西斯的身后躲去。
薇薇?艾弦难以置信地看着艾薇靠近另一个男人,瞬时一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心撕碎,薇薇,是我阿,拉住我!薇,站到我身后。
拉美西斯拉住艾薇,拿着宝剑,面对艾弦。
电光石火之间,燃起了暴戾之气。
艾薇尖叫着,紧紧抱住拉美西斯的臂膀。
求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哥哥!他不是雅里!冰冷的宝剑无情地挥向艾弦,听到艾薇的带着哽咽的哀求,在最后的一刹,拉美西斯却犹豫了。
那一刹,一阵几乎撕裂天空的巨大声音突然响起,拉美西斯的右肩应声喷涌出大量的鲜血,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黑发的男子。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魔法,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可以伤害自己?哥哥!你太过分了!艾薇冲着拿手枪的艾弦尖叫,泪水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一样落了下来。
艾弦上前两步,有力的手就仿佛铁钳一样紧紧地禁锢住了艾薇。
她从未见自己的哥哥这样粗暴,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不能将他甩开。
他拉着她,往青白的火焰中走去。
哥哥!你放开我!哥哥!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他身边,我答应他的,我答应他的!艾薇撕心裂肺地叫着,泪水迷蒙了水蓝色的双眼,拉美西斯的身体渐渐地在身后倒下,她放开他的那一刹,他也与其他人一样,好像静止了一般。
艾薇拼命地挣扎着,但是艾弦的手臂就仿佛钢铁铸成一样,丝毫没有放松力量。
青白的火焰骤然燃烧得更加剧烈,轰鸣的声音穿过空气在脑中响起。
黄金镯,制造了虚幻的历史孟斐斯,贯穿了三千年的时空雅里?阿各诺尔联接时间的契机我在燃烧,让我燃烧!我无尽的恨意,就成为将她永远带走的桥梁吧!我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与所爱之人的分离永远的分离青白的火焰将艾薇与艾弦紧紧地包围,拉美西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焰的另一端。
艾薇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一片剧烈的白光在脑海中炸开。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四十六章 虚幻的梦境 文 / 悠世那是一片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的蓝天。
纯洁而透明。
一阵风吹来,系在她头上的丝带随着风飞了起来,金色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肩上。
琥珀色眼睛的少年,浑身散发着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辉,手里拿着那条精致的发带,走到她的面前。
他带着含蓄的笑容,将发带递给她。
薇,我爱你。
她伸手将那条丝带接了过来,微笑着,白皙脸泛起点点红晕。
突然,少年跌倒在了地上,肩膀不住地流出血液,越流越多,几乎淹没了她脚踝,世界骤然褪去了颜色,平和的景色逐渐裂成了碎片,一片一片掉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绝望得甚至不能发出声音。
她突然睁开了双眼,瞳孔缩成针尖一般大小。
她拼命地呼吸,胸腔剧烈地鼓动,放眼所见,却只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白色。
她吃力地转头过去,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一个男人,宛若夜晚般浓黑的头发静静地搭在额前,修长的睫毛宁静地盖住了双眼,白皙的皮肤如同透明的陶瓷,憔悴的下巴上却十分不搭调地长着些微的胡子茬。
安静的病房,窗外是渐渐升起的朝阳。
可以听到轻微的鸟儿的叫声,可以听到露水掉落的声音。
仿佛可以感到她在看他,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冰蓝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艾薇。
他们那样对视着,房间里安静地宛若没有呼吸一般。
艾弦的手机突然响起,艾薇把头扭了过去。
父亲?是、是的,艾薇找到了,我们明天就返回伦敦。
艾弦的声音仿佛远去了,艾薇看着天花板,迷茫的双眼仿佛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亚曼拉的诅咒吗?把她带回现代,与他分离?那么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伤害他?她如何才能见到他,如何才能确认他平安无事,如何才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黄金镯在他那里,黄金镯已经没有了阿!薇薇。
艾弦挂掉电话,坐在艾薇的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
她将头摆开,不去看艾弦眼中复杂的神色。
薇薇,那个人是谁,你是因为他而生我的气吗?艾弦的手指凉凉的,轻轻地拂过艾薇白皙的脸庞。
脑海中闪过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英俊青年,琥珀色的双眸与在孟斐斯见到的木乃伊公主竟是如此相像。
难道冥冥之间,一切都有着奇妙的联系。
艾薇咬住嘴唇,小小的手用力地抓住洁白的床单,竭力克制着心中的痛苦与烦闷,不想回答艾弦的任何问题。
我不离开埃及,我留在孟斐斯。
她淡淡地说,语调如同冰雪一样寒冷。
她要找到个办法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她答应过他的。
薇薇,那个人……是古代的人,是吗?艾弦大胆地猜测,只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才能解释发生的一切吧。
艾薇不说话,但是终于转过头来,水蓝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艾弦。
那双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水蓝眸子,为什么能那么狠心地射伤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担心他,她担心他担心得要疯狂阿!到底怎样才能知道他究竟怎样了?对了。
薇薇?好像想到什么东西似的,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然后猛地坐了起来,用力地抓住了艾弦,我要看一本书,我要看一本书!快给我看那本书!薇薇你说什么?艾弦从未见过自己的妹妹如此地激动,他惊讶地看着她,看她一直迷离的双眸里闪出了焦急的光芒。
这些焦急,是为了另一个人吗?她消失了几个星期,这几个星期里,她的心,已经全部交移到那个人身上了吗?全部都是吗……我要看《拉美西斯二世》,我一定要看那本书,现在!艾薇用力地抓着艾弦,不受控制地大声说着,对了,我可以去买那本书,书店里会有的,我现在去,我这就去。
她直起虚弱的身子,拼命地往外面走,没走几步,脚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柔软的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一刹那,艾弦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薇薇,别想那些了,你已经回来了,已经回来了,就呆在这里好不好?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沙哑,艾薇犹豫了一下,她从未听过艾弦这样近乎恳求的语调,那一刻心理最脆弱的地方又被轻轻地触动了,她被他抱着,听他在自己的耳边宛若耳语一般地说着,我们回去,或者如果你想,回中国。
别想那些了,那些就是一个梦,不好吗?当作是一个梦吗?耀眼的太阳之子透明的琥珀双眸浅浅的冷漠笑容薇,我爱你如果是梦,那这个梦实在太过美好,美丽得叫她舍不得醒来。
她轻轻地叹息着,推开了艾弦。
我要看那本书,我必须看那本书。
艾弦伸手挡住了她。
不要阻拦我。
语气是那样的坚决,艾薇的双眼透过艾弦定定地看着门口。
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痛苦的光芒,紧接着,那一切又隐藏在了淡淡的笑容当中。
他轻轻地抱起艾薇,温柔地放在洁白的床上,你在这里躺着,我去给你买那本书。
艾薇不知道在病房里等了多久,艾弦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如同浓墨一般黑去了。
那是一本英文版的《拉美西斯二世》,边角有些微的破损,伦敦图书馆的标志醒目地印在最后一页。
艾薇抬头看向艾弦。
这里没有英文版,我在伦敦借到了。
艾弦的眼里充着血丝,温和地笑着,你看吧,我就坐在这里。
艾薇开口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吞了回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翻开了首页。
拉美西斯二世拉美西斯二世,古埃及闻名骁勇善战的君主 – 塞提一世的第七个儿子,但是却成为了塞提亲封的年长国王之子。
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委以重要的政事,当塞提一世在外远征时,朝中大事就全权交由拉美西斯二世负责。
塞提一世还委任拉美西斯二世管理阿斯旺的采石场,这也就练就了其管理民众、建筑伟大工事的能力。
为他未来的继位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拉美西斯二世长达九十多年的一生中,他的成就远远超越了其父王塞梯一世、祖父拉美西斯一世,他迎娶了两百多位妃子,其中不乏实力大国的公主、重臣的女儿。
联姻使得君主的政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在拉美西斯二世遗留下的各种壁画、文书中,记载了他最为热爱的妃子奈菲尔塔利的故事。
奈菲尔塔利是埃及贵族的女儿,是阿蒙•拉的女祭司。
在他修建的所有神庙中,凡有其塑像的地方,必有奈菲尔塔利的身影,足见她在拉美西斯众多妃子中的特别之处。
……天要崩塌了。
艾弦看向他的妹妹。
她的脸庞苍白得没有血色,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没有灵魂一般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文字。
薇薇你怎么了?艾弦坐到她的床边,焦急地问她,她空洞的样子仿佛是没有生命一般,颤抖着,双眼直直地停留在眼前的文字上。
历史,已经变回了真正的历史。
他并没有死,他长命百岁,他的国度长治久安,他的基业光辉万代。
他迎娶了数百位妃子,他迎娶了奈菲尔塔利,那位真正的奈菲尔塔利。
为什么,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冷,冰冷得如同掉进了万年的冰川里。
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象,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他就能那样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哥哥射伤了他吗?是因为哥哥带走了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就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轨迹?那么她呢?她怎么办呢?还是说,原来一直以来,只不过是她一个人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吗?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全部是虚假的吗?艾薇你看着我!一声怒吼唤回了她的思绪,涣散的瞳孔渐渐地聚集了起来,定格在眼前冰蓝的双眸之上,她曾经迷恋过的,与自己那样相似的双眸。
她看着看着,突然,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靠进了他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哥哥……他不再需要我。
撕心裂肺的抽泣顺着病房传了出去,艾弦轻轻地抱着他,俊俏的浓眉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相同的夜空,相同的尼罗河所有一切甜蜜得化不开的誓言,炙热得发烫的话语,已经全部不复存在了吗?这个甜美得令人心碎的梦,原来竟是那样的残酷阿。
虚幻的梦境之二二零零七年 伦敦又是一个阴霾的冬天,圣诞节即将来临,橱窗里全部以圣诞为主题进行装饰。
穿着红色外衣的少女站在橱窗前,出神地盯着里面陈列的商品。
匆匆路过的行人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那鲜亮的颜色,在这灰蒙蒙的街上显得十分显眼。
少女有着金色的长发,静静地垂在瘦小的肩上,白皙的肌肤没有半分瑕疵,宛若透明的陶瓷一般,浓密的睫毛下面是水蓝色的双眼。
她表情淡淡的,看着橱窗里一朵以宝石点缀的水晶蔷薇,精致的脸上看不出半丝情感的波动。
薇薇,你在看什么。
温暖的围巾围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回头,艾弦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弯下身来,一同看向橱窗里的蔷薇。
你喜欢这个吗?艾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倒也不是。
艾弦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么走吧,今晚想吃什么呢?你不需要陪米娜吗?艾薇不解地抬头,这段时间,每天都可以看到艾弦的脸,圣诞节就要到了,你不需要去陪陪未婚妻吗?艾弦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决定不和她结婚了。
艾薇猛地一抬头,然后又慢慢地将头垂下。
是吗……艾弦没有说话,水蓝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芒。
吃什么好呢?寿司吧,怎么样?就在附近,走路就到了。
艾薇只是沉默,艾弦拉着她轻快地向前走去。
哥哥,为什么要解除与米娜的婚约?听到这话,艾弦并没有立刻回答,略带冰冷的手轻轻地包裹着艾薇的手,艾薇感到那只手微微地用了一下力。
然后,他转过了头来,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的微笑,因为觉得不适合吧。
艾薇看着艾弦,仿佛不能理解他这句淡淡的话语。
艾弦拉了她一下,她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随着艾弦往前面走去。
他们慢慢地走着,艾弦穿着深棕的外衣,艾薇穿着鲜红的外套。
他们一言不发,拉着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缓慢地前进,时间好像在他们的身上是静止的。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寿司店的门口,艾薇听到了宛若耳语般的低喃。
薇薇,我哪里都不去了。
一抬头,是艾弦温和的面孔,他浅浅地笑着,就如同他们初见时一样,仿佛他的笑容是从来没有变过的,薇薇,到了。
楞了一下,艾薇点了点头。
你先进去等我吧,我一会就过来。
艾弦又是笑了笑,转身快步走开了。
艾薇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垂着头,走进了狭小的寿司店。
或许是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店里的人很少,艾薇径自走到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隔着窗户向街外望去。
路上的人们快步地走着,天空一如以往一样的阴霾。
比起孟斐斯湛蓝的晴空、金色的太阳,真是太不同了……突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那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历史本来就是这样的,拉美西斯二世本来就应该迎娶上百位妃子,本来就应该立奈菲尔塔利为皇后,他的统治本来就应该长治久安,百年基业。
是因为她的出现,一切才偏离了轨道。
现在她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他可以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平安地、伟大地一直活下去……她本来的愿望,不就是如此吗?她不希望他的生命短短两年便宣告终结,她想他参照历史迎娶美丽的奈菲尔塔利,再度传颂后世咏唱的伟大爱情,她希望他的统治安稳、长久,所以她再次回到埃及,为了把自己打乱的历史修回原状。
现在,这个愿望被满足了。
她的一切情感却、随着那荒谬的时空错乱被彻底剥夺了。
黄金镯不在了,自己也不在了。
他与她的故事,或许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吧……在他的生命里,她或许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她忍住眼间突如其来的酸楚,仰面朝天。
如果不闭上眼,如果不睡,那么她就不会再看到那些令她怀念的一幕一幕,她就可以让那一切就此在心里消失……?她垂下头,视线落在了街对面橱窗里的电视上。
画面上隐隐地闪过金字塔和狮身人面象的影子,她苦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尽力抛开记忆中残留的影响。
刚想把目光移开,却被上面一瞬即过的图像吸引住了。
那是一堵墙,破旧的、古老的矮墙。
上面依稀模糊地刻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
色彩随着久远的年代隐隐地褪去,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因为空气的侵蚀,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鲜活。
她如同被粘住了一样,眼睛一瞬都离不开那模糊的屏幕,仿佛一眨眼,那些图像就会消失。
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没走几步,就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薇薇,你去哪里?一抬头,水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失望,再转身望向街对面的电视,上面已经切换成了其他的画面。
她沮丧地低下头,又坐回了椅子上,哥哥去了哪里?艾弦笑笑,跟着坐在她的对面,打开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躺在黑蓝的天鹅绒之上的是一朵精致的水晶蔷薇,娇嫩欲滴的花瓣上点缀着美丽的宝石。
我知道你喜欢,虽然你不说。
蓝色的眼眸里泛起温和的笑容,艾弦轻轻地把盒子推向艾薇。
艾薇盯着那朵水晶的蔷薇,实现突然模糊了起来,模糊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脑海里骤然回响起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语,从今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个妃子,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就有几个后代。
当我的皇后吧,当我国家唯一的‘伟大的妻子’吧。
薇,我爱你。
散发清香的莲花,沉静宽厚的尼罗河,美丽的蔷薇之墙,炙热专注的话语。
那堵蔷薇的墙壁是确实存在的阿!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地把那美好的誓言打碎,迎娶数十位妃子,对别人宣誓永恒的爱情。
薇薇,你怎么了?历史固然重要,世界固然重要。
但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她想知道为什么。
艾薇盯着水晶的蔷薇,小小的手用力地攥着裙摆,指甲几乎穿透布料嵌入她细小的手掌。
眼泪如同大粒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滴落,落在蔷薇的花瓣上,缓缓滑落下来。
哥哥,我想回到那个国家。
薇薇,你说什么。
艾弦俊秀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哥哥!艾薇坚定地张大眼睛,用力地看着艾弦,我想回到他的身旁,我想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让我回去,至少让我回到埃及。
除非我亲眼看到,不然我无法相信那些甜美的誓言全部是虚假的梦境!艾薇,你疯了?艾弦紧紧地扣住了艾薇的肩膀,你要怎么回去?手镯没了,那个奇怪的木乃伊消失了,就算你阴差阳错回去了,你怎么知道你可以回到那个年代?我知道,我知道不行,但是你至少让我回到孟斐斯,让我看看他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不相信他迎娶了那么多妃子,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我不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艾薇,不要去想他了好不好?艾弦深深吸了几口气,尽力使自己平静。
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沉重的静默,过了一会,只听他吐字清晰地说,我陪着你。
艾薇骤然抬起了头,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水蓝色双眸中泛着令人心疼的光辉。
他给的……我不能吗?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艾薇的肩膀,关节处隐隐泛着白色。
他微微垂着头,黑色的浏海挡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艾薇感到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在被轻轻地触动着。
她曾经是多么迷恋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啊,等待那四个字,又等待了多久呢,为什么她总是在追求不可能的恋情呢?历史已经回去了,那个人的生命里没有她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说要陪着她了,或许她应该忘记过去的种种,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吧。
双手微微地颤抖,冰冷白皙的小手,缓缓抬起,就要碰到那双紧紧扣住自己肩膀的大手。
突然眼前飞速地闪过了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场景,如琥珀一般透明的眼睛,如同烈火一般炙热的话语,为了保护自己而喷涌的鲜血。
她已经答应他了,只喜欢他一个人,即使他不再喜欢她,她依旧喜欢他。
她已经答应他了阿!双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艾弦却比她更快地说话了。
你决定要去了吗?黑发的青年慢慢地抬起头来,唇边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艾薇望着自己深深迷恋过的哥哥,坚定地点了点头。
即使你去这一趟只能证明他背叛了你,或者你们的种种都只是黄粱一梦?艾薇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她又点了点头。
艾弦淡淡地闭上了眼睛。
我陪着你。
龟裂的黄金镯白衣的青年恭敬地拉开车门,艾薇快步走下了车来。
眼前一片荒凉的景象,让她不由得失望地吸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孟斐斯。
艾弦从后面跟了上来,慢慢地说,拥有五千年的历史,贯穿了古埃及全部的辉煌。
所以那个木乃伊能够以此为联接将他带到她的身旁吗?不过对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依然心存芥蒂,他自己也是一个契机?这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人都叫他雅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艾薇一言不发地往荒凉的遗迹走去,艾弦连忙停止了自己的遐想,跟上前去,薇薇,你去哪里?艾薇望了望纯净的蓝天,伸手指向前方,他的宫殿,就在那边。
穿越了三千年的天空,穿越了三千年的城市,尼罗河仍旧载着泥土永不疲倦地向前奔流,阳光依旧耀眼地照射在大地上。
但那比太阳更为辉煌的国度已经不再存在了,奢华的孟斐斯,经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只剩下了眼前那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
艾薇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仿佛可以看到热闹的集市、来自各国的商人、琳琅满目的商品、华丽的建筑,鼻子还可以闻到女人身上各种扑鼻的芳香,一伸手仿佛就可以拉到身边的那个人。
她一伸手,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张开了眼睛。
艾弦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哥哥,我去里面看看。
她躲开他关切的眼神,慢慢地往里面走去。
如果每走一步,可以退回一年该多好,那么她走了三千步,就可以又见到他了,哪怕只见一面,再让她看看他那双比琥珀还要美丽的眼睛,亲口问他一句话,再之后,即使她还要往前走,她会去什么地方、什么时空,她都不在乎了。
小姐,一个有着浓重埃及口音的英语硬是打断了艾薇的遐想,一个棕色皮肤的大叔笑容可掬地站在艾薇面前。
来参观蔷薇墙的?艾薇一愣,骤然想起日前在电视上确实看到了那堵刻画着蔷薇的墙壁……原来已经被当成景点了,当下她脑袋一懵,全身无力地点了点头。
棕色的大手摆出一个大大的五字,五十埃镑。
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幸好你碰到了我,我可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噢!艾薇又是一愣,然后尴尬地想起和艾弦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身上是从来不带钱的。
大叔见她不答话,面孔一沉,冷冷地说,参观时间6点结束,过时不侯。
艾薇想回头找艾弦,但是突然想起刚才他专注的眼神,一时间脚步竟然重得不能移动。
美元可以吗?还在犹豫,艾弦的声音已经在身边响起,回头过去,他还是浅浅地笑着,水蓝的眼睛散发出温和的光芒,给你五十美元,带我们俩进去。
大叔的眼睛迅速地眯成了一条缝隙大小,忙不迭地收了钱,开心地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艾薇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艾弦淡淡地打断了,我陪你。
带着微笑,但是语气却是那样的坚定。
还没等艾薇反对,他已经大步走在了前面。
艾薇踌躇了一下,低着头,最终还是慢慢地跟在了后面。
那一切存在的证据,就在前面。
到了,就在里面,大叔把二人带到一片尚未修整好的遗迹前面,这里因为还没有开放,所以比较零乱,但是蔷薇墙最近可是个热点,你们进去看吧,别随便乱动,负责文物修护的人过几天就来了,到时候不一定还能看到这样原始的风貌了噢。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艾弦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艾薇,是……这里吗?艾薇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是这里,是这里!不远处隐隐听到尼罗河水缓缓流动,风儿轻轻地吹着,十二月,她竟然感到空气中仿佛飘散着莲花的清香。
时空在这一刻错位了。
她不顾一切地跑向前去。
闭上眼睛,这里就是孟斐斯的宫殿,巨大的雪花石雕像、高耸的蕨类植物、青花石的地板。
蔷薇的墙壁。
褪去的颜色、扭曲的图案。
她睁开眼睛,在那堵美丽的矮墙前缓缓地蹲下。
这就是证据,这就是那个梦真实的证据阿!那个年代是没有蔷薇的,虽然形状不甚准确,但这可真是只能用奇妙来形容啊。
艾弦跟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着,薇薇,这是……你弄得吗?艾薇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摇着头。
不是,哥哥,她的言语中带着哽咽,这是……他送给我的,他为我建造的……那些果然都不是梦。
薇薇,那就不要难过啊,你该高兴,不是吗?艾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苦笑着说。
艾薇又是摇了摇头。
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为什么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撕碎他们彼此的誓言,残酷地依照原本的历史,迎娶上百位妃子。
那一切不是梦,这样的真实,反而是更加地残酷阿。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蔷薇的墙壁,突然在最下面一块小小的砖上,看到了一个奇怪却几分熟悉的图案。
她用力地看着,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
那是一个汉字的薇,而且写倒了过来,歪歪扭扭的笔划,但是她仍旧可以认出来,和她当初写在沙地上的却是一模一样。
我不叫奈菲尔塔利。
当年说这个名字是为了好玩儿的,其实我的名字,叫艾薇。
准确地说,我的名字就是一个字,‘薇’。
薇……?你看,这个字是这样写的。
……他的记忆力真是不得了,难怪可以当上最伟大的法老,即使这种笔划复杂的方块字,他依然可以这样记得准确。
她笑了,唇边勾起一丝温和的弧,脸上的表情却与之不相配的更加悲哀。
这么好的记忆力,那么他不会忘记他们说过的话吧。
她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那个写倒过来的文字。
突然,她感到了一种奇怪的触感,在文字底端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如果不去碰触,根本就看不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下艾弦,他站在离开她身后大约五米左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她转回了过来,轻轻地按下了那个机关。
那块石头,居然从墙上松动了。
她的指尖骤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一股紧张的情绪竟然从心底渐渐升起。
她颤抖着,轻轻地将石头取了下来,一个木质的盒子展现在了眼前。
龟裂的黄金镯二那是一个古朴的盒子,上面刻着精致的莲花,右下角写着古老的埃及文字。
它应该是在墙建成时就被巧妙地藏在了里面,如果没有触动那个机关,它就会一直被严丝合缝地放在那里,连空气都被隔绝。
盒子展露的那一刻,时光仿佛突然在它上面开始流动。
鲜亮的颜色迅速褪去,饱满的木头渐渐变得干枯、腐蚀、边角开始破碎。
艾薇当下果断地打开了盒子的盖子。
映着太阳,盒子里的东西竟然晃出了耀眼的金光。
黄金镯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光鲜的外表同样开始飞速地褪色,镯子上渐渐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那时,盒子已经开始破碎,只剩下残缺的数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
艾薇捧着眼前古朴的手镯,红宝石制成的蛇眼冰冷地看着自己。
薇薇。
艾弦发觉妹妹的神色不对,不由得担心地叫出了声音来,他上前几步,骤然发现艾薇手里拿着那个他送给她的手镯。
只是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之前是没有的。
那个手镯……他在艾薇身边蹲下,顿了一下,最后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他呼了一口气,坐在了艾薇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空,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就要渐渐地沉入地平线下,埃及大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快六点了,两位快点出来哦,不然晚上有人来检查,我可就没办法交待了!艾弦依旧看着渐渐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轻轻地说,仿佛呢喃一般,薇薇,我们走吧。
回伦敦吧。
艾薇没有回答。
又是长久的静默。
你……要去了吗?艾薇还是没有说话,她出神地看着手上龟裂的黄金镯,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思考着什么。
艾薇,还有什么能让你留下来吗?……艾弦低下头,看着眼前破旧的墙壁,仿佛耳语一般地说着。
那些歪歪扭扭但是却出奇精细的蔷薇,虽然已经饱经时间的风霜,却依然可以看出每一朵上面所蕴含的心思。
他可以想到,那个男人,一定很重视艾薇,不惜花一切心思满足她的愿望、疼惜她、保护她。
难道会比他更加呵护眼前这个如同蔷薇一般美丽却坚强的女孩子吗。
她的心里,除了那一个远在三千年的男人以外,什么都容不下了。
艾弦紧紧地皱起眉毛,水蓝的双眸染上了一丝迷茫的神色。
他希望她能快乐,他希望她能幸福,他可以对她好,可以把世界上她想要得任何东西都给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只要她想,他就可以去做,只要她能够对他笑。
但是,做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以哥哥的身份,唯独那一件事情,他真的无法做到。
那个时候,从她的眼睛里能够看到,她最想要的,偏偏却就是那一件事情……他欺骗自己、他逃避,他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扮演一个最完美的哥哥。
伤害她,也伤害自己。
如今,她走出来了,要离开他了,而他却还深深地陷在里面,回味着昔日由自己一手造成的伤痛局面。
应该开心吗,这本就是他的希望啊。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却无法笑着鼓励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薇薇……听到他叫她,她抬起了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与自己出奇相似的眼睛,叫出自己名字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一贯平静的面孔下仿佛隐藏着就要迸发出来的情感。
他要说什么呢,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在充满情感的时候,是那样的令人心醉,简直要把她吸收进去溺毙了。
她应该听他说完吗,那句话会是什么呢。
他的那句话,会使她动摇吗……艾薇不敢再看他水蓝色魅惑的双眼。
她匆匆地低下头,把视线集中在手中的黄金镯上,先发制人一般地对艾弦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哥哥,我要去。
许久的静默。
只感到风携带着沙土,轻轻地打在她娇嫩的脸上。
天色渐渐地转暗,远处间或传来埃及大叔又一次焦急的催促声。
她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只能朦胧间感受着艾弦在自己不远处的存在。
突然,她只感到一双大手将自己揽了过去,将她的脸紧紧地贴向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双修长的手,用着温和却坚决的力道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触摸间带着略微细碎的颤抖。
薇薇,或许是风吹得太猛,那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恍惚间宛若带着几分哽咽,你去吧……我相信你可以去的任何地方都会有我,任何时代,都会有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像现在一样,保护你,永远保护你,像你的哥哥,一样……他放开了她,退后了几步,看着她。
脸上带着一贯和蔼的笑容,水蓝色的眼睛漾着温柔的光芒。
刚才那脆弱的声音,恍若从未存在。
他微笑着,拉过艾薇的手,曲了一下身子,轻轻地降吻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让我知道,你一切都好。
他依旧微笑,却缓缓转过了身去。
艾薇的眼睛霎时一片模糊,艾弦的身影已经不再清晰。
她带着几分犹豫地说,哥哥……你要去哪里。
朦胧中,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轻轻地摆手,我不想看着你离开我。
哥哥也会有任性的时候,让我去吧。
艾薇的泪水难以抑制地涌落了下来,滴在带着深刻裂痕的黄金手镯之上。
她几乎要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个她生命中第一个迷恋的男人,但是双脚却犹如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双手好像惯性一般,紧紧地握着手中古老的黄金镯,小小的指关节泛出点点白色的痕迹。
在很久以后,艾薇有的时候还会想起这一天,如果那时冲了过去,事情会变得怎样,是否一切会就此不同。
是否也可以获得幸福。
可那个时候,她终究是没有过去。
因为那一刻,手中的黄金镯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将镯子套在了腕子上。
她已经不需要想答案了,她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现在,她或许就要最后一次飞跃遥久的时空,去印证那个令她刻苦铭心、难以忘怀的誓言。
她不顾一切,只为追寻一个答案。
那一切,究竟是否真实。
金光如同要迸裂的能量,温暖的感觉经过艾薇的四肢缓缓地注入了她的身体,她闭上眼睛,暗暗吐气,尽力平稳自己的心跳。
感受自己的身体随着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渐渐地飞离真实的场景。
最后的一刻,耳边仿佛响起了朦胧的声音,黄金镯是枢纽,制造了两个时空,黄金镯消失,虚构的时空就会消失……而转瞬间,那声音就消失了,身体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一片无尽的金光。
在光芒尽头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一晃十年之一一望无垠的平原。
光秃秃的,泥土映着渐渐下沉的太阳,映出苍老的颜色,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一棵树、一个建筑。
艾薇张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
那是一片原始的、荒凉的土地,干燥的空气令人舒服但是却缺少了那几分属于太阳王国独有的热力。
一种不安渐渐地由内心升了起来,这一片土地,或许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
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垂首摘下手腕上的黄金镯,镯子已经褪去了被氧化的外表,奢华亮丽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但是贯穿镯身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却依然深深地留在那里,甚至更加明显。
或许下一次使用,就会是最后的一次吧。
不过足够了,至少她还有这样的一次机会。
她把镯子装进裙子旁边的袋子里,这一次回到过去,可谓孤注一掷,听天由命。
她抬起头来,举目四方,想找到能够指明方向的蛛丝马迹。
仿佛是老天有意帮她,远处慌慌张张地赶来了一队骑着骆驼商人模样的人,她不假思索地冲他们挥手。
寥寥数人组成的商队很快注意到了她,他们便向她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用或黑或白的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着长衫,骆驼上挂有水袋,显然是为长途行商而做好了各种准备,唯一令人怀疑的是并没有看到任何货物,一行人动作焦急。
走到了她的身边,为首的人冲她说了些什么,旁边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艾薇突然惊慌地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这里是埃及吗?能听懂我说话吗?商队的人们摇着头,为首的人示意后面的人继续前进。
艾薇不由得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不要走,走之前拜托你们告诉我,哪个方向是埃及。
商队的人们继续议论着,还不住地打量她,却已经开始慢慢地离开她。
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商队的末尾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小声地响起,我懂一点埃及语……艾薇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如果自己说出来的话被认为是埃及语,那么至少,她应该是回到了大概正确的地点。
商队的人们对队尾年轻的商人说了些什么,队伍并不停顿地继续前进。
队尾的商人留了下来,他跳下骆驼,摘下了头巾,走到了艾薇的面前。
这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一双清澈的浅棕色眸子静静地看着艾薇,他略带羞涩、慢吞吞地说,这里是叙利亚,距离首都大马士革大约半天路程,最近正是赫梯进军叙利亚的战争,战火不断,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大马士革,艾薇脑海中快速掠过了《拉美西斯二世》一书中描绘的古代西亚地图,大马士革是古叙利亚的首都,位于举世闻名的卡迭石南方。
请问现在埃及的国王是拉美西斯吗?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吗?艾薇焦急地发问。
对,埃及的国王是拉美西斯,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
那个年轻的商人依旧是慢吞吞地回答,但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你说的是什么傻话的意思。
太好了,还是那个时代,虽然可能稍微晚了点。
艾薇不由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那个……年轻的商人慢慢地打断了她的思考,你的头发……是真的金色吗?艾薇看了他一眼,是吧。
哦。
又过了一会。
你的眼睛……是真的蓝色吗?是吧。
……哦。
年轻的商人想了一下,然后便不紧不慢地踱回自己的骆驼那里,缓缓地将绳子拉过来牵给艾薇,这个给你吧,一直往西南走,就是西奈半岛,绕过红海,就是下埃及……千万别走错方向。
艾薇接过绳子,正要道谢,突然觉得不妥,便又开口问,那你怎么办?年轻的商人挠挠头,没关系了,我去追他们好了。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匆匆行进的商队。
谢谢你!艾薇连忙谢过,紧接着又发愁了起来,这个骆驼生得非常高大,自己怎样才能爬上去呢。
你叫‘米米’,他就蹲下来了。
他依旧是有条不紊地说着,冲着骆驼轻声一唤,米米。
那高大的骆驼果然乖乖地趴了下来。
艾薇连忙趁机爬了上去。
你再叫‘多多’,他就会站起来。
多多。
骆驼站了起来,载着艾薇,缓慢地转了个弯,径自向太阳落下的地方走了过去。
你放心,米多它认识埃及,年轻的商人缓缓地说道,到了下埃及,你就放米多走,它自己会回家的,这一路请务必照顾好它……他看着艾薇点点头,接着就如同那个骆驼一般,慢慢地往商队那边走去。
艾薇转身冲着他喊道,谢谢你……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拉美西斯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吗?年轻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不知道,但是已经登基五年了吧。
他想了想,又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了一句,五年咯。
之后便不再理会艾薇,慢悠悠地往商队远去的方向走。
五年?又是五年?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时间,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于她,一切短暂地如同梦幻一般虚假,而于他呢?时间的落差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结局……骆驼米多慢慢悠悠地走着,血红的夕阳渐渐地沉入了一望无垠的荒凉平原。
艾薇渐渐觉得困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米多,呢喃一般地说着,带我去,带我回到他的身旁。
米多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的,美丽的眼睛竟然通灵般地眨了眨,它载着金发的少女,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一晃十年之二入夜,忽然觉得有点冷了,艾薇打了一个寒颤,骤然醒了。
河边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朦胧中,视野里竟然是一片温暖的火红。
她又揉了揉眼睛,这次终于看了清楚,河水的对面不远处,竟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城市。
夜风缓缓地吹着,好像温和的乐曲,但是优美的音符中却夹杂着令人颤栗的绝望叫喊。
破碎的城市,正被无情的烈焰渐渐吞噬,倒映在黑冷的河水上,形状竟似华美绽放的罂粟。
艾薇愣着,然后连忙拍了拍骆驼米多,这个方向,没错吧。
米多自然是不会回答,依旧沿着河水慢慢向南走着。
艾薇没有办法,只好紧紧抓住米多的驼峰,依靠它温暖的皮毛来保持自己的体温。
在河水的另一边,或许在上演着恐怖的惨剧吧。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念着对不起。
路过了那样的悲惨画面,自己却束手无策,只想着快点回到埃及。
她咬紧牙关,不去看映在河水上可怖画面。
忽地前方不远传来了惊慌的水声,她张开眼睛,直起身子,从米多的脖子旁探出身子,向前望去,一个浑身沾染着血污的人,正跌跌撞撞地从河里爬出来。
那个人喘着粗气,语气里面带着几分哭腔,用着艾薇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地说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等艾薇开口发问,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走上河岸,然后狼狈地爬起来,没命地往河水反向的地方跑去。
霎时间,艾薇突然感到一阵冷风划着她的脸过去,然后,那阵冷风变成了利箭,狠狠地射在眼前浑身湿透的可怜人身上。
紧接着,又是几个骑着马的人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用宽剑将那个男人刺成了箭猪一般。
艾薇当下就愣在了那里,隔岸的火光映射过来,将他死前扭曲的表情衬托地更加可怖,身上染血的宽剑隐隐亮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那些东西是铁剑。
艾薇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比要见了鬼还夸张,用铁剑的,无疑是赫梯的人了。
她的长相,就算是黑天也能看得出来,万一被那些人回忆起她与埃及的渊源,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她可是没有带任何武器在身边啊!可是居然,骆驼米多宛若完全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影响到,继续以缓慢的步伐绕过前面的死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那几个彪悍的赫梯人,果然注意到了身边过分平静的骆驼,和坐在上面惊恐无比的艾薇。
他们策马上来,将米多团团围住。
这一举动,终于让米多乖乖地站住了脚。
其中的一个赫梯大汉举起了宽剑,突然,被另一个人制止了。
几个人围着她和米多,开始用仿佛光盘卡碟出现乱码一般的语言激烈地讨论起了什么。
目前艾薇的状态,恐怕只能用懵了二字来形容,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打算对她动手,她就丢弃骆驼,跳入身旁的河里,顺着水流,漂着往南方走去。
虽然对不住那个年轻的商人和米多,但是她真的有比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埃及,赫梯的军队已经攻入叙利亚大马士革以南的地区了,为什么仍旧不见埃及的军队加以抵抗呢?莫非是因为情报还没有传到这里?叙利亚在埃及和赫梯的争霸中军事地位至关重大,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容忍赫梯的军队攻入此地,依然置之不理……她得去问问他。
艾薇踱定了主意,那些赫梯人也结束了讨论,为首的一个男子慢慢走了上来。
米多居然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样子。
艾薇心中暗暗一寒,真是的,她还能指望一头骆驼做什么。
只有对不起它了。
念头闪过,她立刻很缺德地狠狠踢了一脚米多的肚子,可怜的骆驼嘶叫一声,摇晃着脑袋,把面前的赫梯人撞了个趔趄,趁着这一段空隙,她跃身跳下骆驼,抓准时机,往身旁数米的河水里面冲去。
跑了没两步,她就从后面被拎了起来。
那赫梯人碰触她的一刹那,她突然听懂了他们那些如同乱码一样的语言。
这些就是古代赫梯的语言啊……把她带回去吧,拎着她的人粗声粗气地说,她是雅里•阿格诺尔大人一直关照要寻找的金色头发少女,而且她骑着图特大人的骆驼米多。
雅里•阿各诺尔,一直在找自己?为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难道他要以她为筹码,要挟埃及什么?而骆驼米多,米多的主人是他们口中的图特大人?难道说那个语调缓慢的年轻商人也是大有来头?她当下就愣在了那里,看来这一次想回埃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拎着她的人将她扔上了马,策马扬鞭,一转方向,向北部快速行去。
夜风吹了过来,艾薇被横挂在马上,颠簸地有些想要呕吐。
除了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她只能隐约听到身后的人大声地发号施令,我们前往大马士革,将这个女人带给雅里•阿各诺尔殿下,留下一个人慢慢地将骆驼也牵回去,图特大人应该也在大马士革了!艾薇决定暂时不跳马、不挣扎。
至少雅里是不会害她性命的。
如果现在盲目反抗,恐怕眼前的这几个大汉反而会对她不利。
而且,雅里那边一定很了解埃及的情况,现在立刻被带到他那里,得知她想要的情报,要比骑着骆驼晃回埃及来得更加快速。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刻开始乖乖地装死一般挂在马上,咬着牙忍耐那剧烈的颠簸。
身后的火光渐渐远了,艾薇非常沮丧地发现,自己正被带回自己出发的地方。
风渐渐地更冷了,合着马上有节奏的颠簸,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双眼合上的那一刹那,脑海中骤然显现了一片纯洁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美好晴空,那双琥珀色魅惑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一晃使年之三艾薇感到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软的皮毛之上,骤然间,被风吹得要残废的身体又有了暖意。
正在窃喜的时候,更加温暖的被子又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个开心,便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恍若看到了哥哥的脸。
看到那张脸,她就更加放心了起来,抱着被子转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想要继续睡去。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三千年前,那么,她刚才看到的人是……她猛地一下惊醒了,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却因为起来得过于快速而感到一阵头晕,差点又躺了回去。
眼前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不正是雅里•阿各诺尔吗?从第一次见雅里,于古代的时间,业已是五年的光阴。
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邪魅脸庞,仿佛从未改变。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袖口边印着绛紫色调的精细花纹,烫金的线穿插其中。
他微微抬手,撩开额前垂下的刘海,那双冰蓝的眸子,宛若永恒的宝石,闪耀着美丽却无机质般的光芒,与他食指上寒冷的蓝宝石遥相呼应。
看他的气质与穿着,雅里在赫梯的地位,怕是比五年前更上一层楼了。
雅里尚未开口,艾薇抢先说了,穆瓦塔利斯死了吗?他愣了一下,接着开心地笑了,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拉起艾薇的一绺头发,看着艾薇扭头,让那束如同阳光般美丽的发丝从自己指间滑走。
你还是那么让我出乎意料,我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而不是关于赫梯国王这只蠢猪。
他口气刻薄,但眼中却掩不住地饶有兴味,我还想问你很多问题,比如,你这五年去了哪里之类……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你的问题,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只是……他随手递给艾薇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示意艾薇喝下。
只是,他恐怕没有判断的能力了。
他的下半辈子,就由我来照顾吧。
艾薇正喝下一口奶茶。
我花了一年时间,在他每天喝下的酒里面加了一点东西……艾薇立刻把嘴里那口奶茶毫不掩饰地吐在了雅里的面前,狼狈地看着他几乎要忍不住大笑起来的样子。
奈菲尔塔利,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溅在自己身上的奶茶滴,一丝厌恶的神情都没有,眼里却更见温柔了起来,你还要告诉我一件事。
艾薇一边略带郁闷地擦掉嘴边的奶茶,一边把杯子推得远远的,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匆匆地和雅里谈上了条件,可以,你问我一件,我就告诉你一件,但是你问完我,我也要问你一件,你也要告诉我。
雅里更是想笑了,他控制自己浓浓的兴趣,尽量严肃而专注地看着艾薇,五年去了哪里?回家。
回家五年,但是你的样子却一点都没变?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她瞪了他一眼,该我了。
拉美西斯在哪里,为什么不出兵与你分庭抗礼?黑发的青年一愣,接着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不出兵。
不过他很好,踏踏实实地活在孟斐斯呢。
他很好,他在孟斐斯,相较于上埃及首府底比斯,孟斐斯更靠近叙利亚,而且更具有战略意义,他驻扎在那里,一定是有所筹划!雅里一定也是有所顾忌,所以虽然前线已经压到叙利亚南部,自己却仍然和大部驻扎在大马士革。
五年为什么你一点样子都没变?艾薇还在想,雅里就已经发问了。
她于是连忙歪着脑袋故作思考了一番。
嗯……因为我保养得好。
看着雅里一副一脸根本就不信的样子,她连忙转进了下一个话题,拉美西斯……他现在有多少位妃子……?问到这个问题,艾薇清清楚楚地看着雅里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是那短短的数分之一秒,但却仍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慌忙往前蹭了几步,他现在有多少妃子,你答我。
雅里又一次轻轻地拉起艾薇的头发,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
你还没答我,说好一人一个问题的。
艾薇略带不满地开口。
冰蓝的瞳孔漾起温和的神色,那么,我之前答过你关于穆瓦塔利斯的事情,这也算是一个了。
奈菲尔塔利,他继续说了下去,不给艾薇张口的机会,你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连续五年执著地寻找一个只见过数面的女子?为什么过了五年还可以对那个女人保持最初的兴趣?为什么,即使仅仅抚摸她的头发,仍然会感到有一丝难言的情绪呢……他把她的头发拉到了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今天再见到你,才突然想明白,这些问题……艾薇骤然愣住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雅里•阿各诺尔,难道他的答案会是……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得竟有些尴尬起来,异样的情愫随着淡淡的奶茶香漾了出来,在二人的视线中来去。
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一晃十年之四大人。
房间外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平衡。
雅里微微蹙了蹙眉,一副很明显放你一马的表情,松开了艾薇的头发。
进来。
艾薇刚松了一口气,可抬眼看到进来的人,虽然算是在意料之中,可还是忍不住想冲上去鄙视他一番。
来者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他气质沉静,斯文的脸上略带羞涩的神情。
他身穿赫梯的官服,精细的做工说明了他的地位也绝非小可。
一双清澈的浅棕色眸子淡淡地扫过艾薇,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雅里身上。
恭喜大人。
雅里转过身去,随意地说:你活着回来了,图特?来人不是那个年轻的商人又是谁?艾薇盯着他,看着他假装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可疑之下,她终于忍住没有开口,静观其变。
奈菲尔塔利,雅里转身过去,对着艾薇,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得力的副官,图特。
图特依旧一副完全不认识艾薇的样子点点头,听说是属下走失的米多将她驮到士兵面前的,大人,这次属下也算是立功了。
那慢吞吞的说话方式,那不疼不痒的表情,她就是瞎了也不会认错。
但是他现在说的那些话,她完全不明白了。
那骆驼明明是他借给她的,明明是借给她回埃及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走失,为什么变成了驮到赫梯士兵面前?她犹豫地看了图特一眼,那个人也看向她,浅棕色的眼睛平静得好像一汪深湖。
艾薇觉得她还是不该贸然开口。
图特是个生意经,平时没有事情找他,他就会自己跑出去经商游历。
雅里调侃地说着,结果这次我和叙利亚开战,他没有及时赶回来,被战事困住了。
来到大马士革的路程,真的是很不容易。
图特慢慢地说着,好像有个很长的故事要讲。
雅里有些怕的样子打断了他:好了图特,以后再讲吧,明天一早过来,我还有事找你。
图特顿了一下,然后又是好像慢动作一样地拜了一礼。
那么属下就告退了。
雅里连忙摆摆手,把他赶了出去,然后有点无奈地对艾薇说:图特很能干,就是说话太费劲。
艾薇连连在心里表示赞同,但却仍然板着一张脸。
雅里不由一笑上前,一手将艾薇的脸掰了过来看向自己,阔别五年,你还没有正眼看过我一下,难道你就没点儿想我?艾薇看着雅里那双冰冷的水蓝眸子,心里暗暗叹道,虽然阔别了若干个月,她却是天天对着同样一张俊俏的脸,实在谈不上想他。
尚未反应过来,雅里已经贴了上来,在她的脸颊和嘴角之间轻轻地烙下了一吻。
那是一个暧昧的位置。
比简单的祝福要亲密,却又不失礼节。
她还愣着,他已经开口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艾薇略微苍白的嘴唇,想明白那些问题,我突然不敢贸然做一些事情了,奈菲尔塔利,跟我走好吗?回赫梯去,留在我的身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就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看到她的时候,就不由得想带她走,那双与自己如此相像的水蓝眼眸,让他在思考之前就想要保护她,保护那双透彻而美丽的眼睛。
她是那么与众不同,每次都让他充满兴趣。
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她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一直难以忘记的女人了。
即使时隔五年再见,她依然是他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
我已经是埃及的王后了呀。
沉默之中,艾薇苍白地甩出这句话来。
雅里却并不放开手,一双眼睛里好像包含着无数要说的话,不,你还不是埃及王后,埃及没有王后,你也不会成为王后,即使你回到他那里。
她突然打开他固着她下巴的手,激烈地抓着他的衣服,双眸骤然转为浅浅的蓝色,语气竟然冰冷了起来,他要娶奈菲尔塔利吗?雅里一愣,但更快,他便就势轻轻地抱了艾薇一下。
她本能将他推开,他就顺势退后了几步,在房间门口站定。
这房间给你睡,不要想着逃跑。
他在艾薇没有继续发问之前匆忙转身出去了。
隔着房门,艾薇隐约听到他命令人将房门锁上。
赌约之一她苦笑一下,坐回了温暖的皮毛之上。
雅里分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她还不是那个人的妻子吗……他果然迎娶了其他人吗。
她再一次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亲眼印证这令她绝望的消息吗。
想到这里,一股发自内心的冰冷突然涌了上来。
她骤然不悦,颓然用手抓着头发,大口地吸起气来。
那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甘与痛苦,几乎要将她扯碎了……那个年幼的公主,那个可怜的亚曼拉,那一刹那,她突然十二分地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也会在心里恶毒地诅咒那些将他带离自己身边的人吧……*艾薇伏在温暖的毛皮上,隐隐睡着,月光透过石窗,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
房门外轻轻地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不去理会。
叩门的声音稍稍加大了一点,她才不耐地爬起来,嘴里嘟囔着,谁敲门也没用啊,我是打不开门的。
她赌气似地将手放在门上,一拉,我说我打不开的……打开了?夜风顺着门吹进来,她骤然一激灵,清醒了不少。
周围不见半个人影,但是那门,却是切切实实地开着,上面的锁早已不知所踪。
她愣了约二十秒钟,转身回房,用盖在身上的薄毯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既然呆在这里问不出雅里个所以然来,她还是回去亲自问那个人比较好。
本来就没想过在赫梯的阵营里多呆,但是……她又转身看了看那扇向自己神秘开启的门,但是,她也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迎来了逃跑的机会。
尚是午夜,清冷的月光打在古代感十足的石制王城上。
大马士革沦陷了,赫梯的军队已经在叙利亚的王城里安营扎寨,为什么、为什么拉美西斯还在按兵不动。
叙利亚在埃及与赫梯的国土之中,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可以纵容赫梯攻入如此地步。
夜晚的王城依然寂静,出乎艾薇意料的是,她小心一路,却没有碰到什么士兵。
在离开她房间不远的中庭树下,竟然大大咧咧地绑着一匹马。
艾薇当下就想笑,若是陷阱,未免也太招摇做作,若是帮她,却真是有些明目张胆。
是福不是祸,既然想不明白,她便不再想,径自走上了前去,牵过那匹马,寻着城门走去。
可没走出多远,确突然隐隐听到男人交谈的声音,正冲着她的方向越行越近。
她当下一慌,把马扔到一旁,自己找了个阴暗的墙脚躲了起来。
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内容让她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埃及王现在还没有动静,但是他一定会筹划反攻的。
我们还是按照雅里大人的意思,在卡迭石做好万全的准备,恐怕最后决战的地方,就是那里。
不愧是雅里大人,他的想法实在是太缜密了。
幸好有他的带领,赫梯这一次一定会彻底击垮埃及。
图特大人,您的意见呢?诶?那里怎么有匹马?慢吞吞的声音,自然是源于图特,但却骤然蹦出这样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来。
艾薇心里一惊,还没决定是否要转身就逃,突然被身后的人一下子堵住了嘴,抱了起来。
赌约之二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贴着耳朵却响起了轻佻却熟悉的声音,你可真有本事啊。
大手松开,她回头过去,对上了那双与自己出奇相像的水蓝眸子。
雅里那张俊俏的脸正在离自己不到数厘米的地方细细打量着自己。
抱着自己的手虽然用力,却全然没有生气意思,只剩浓浓的兴致,落在艾薇那张略带慌张的精致脸庞上。
你怎么跑出来的?怎么把锁打开的?他抱着她,慢步向她的屋子走了回去。
艾薇低着头不说话,那门是自己开的,赫梯军营里,看来是有人要帮自己,此时她最好还是缄默不语。
不说是吗?没关系,我们一起去看看。
雅里依然是淡淡笑着,抱着艾薇往回走。
到了门口,艾薇也愣住了。
原本不翼而飞的锁,现在居然好好地挂在门上,却是被撬开的模样。
电光石火之间,艾薇眼珠一转,连忙说,我会撬锁的,别妄想能把我锁住。
雅里沉吟了一下,进而却转为轻轻一笑。
他抱着艾薇进门,温柔地将她放在那片温暖的毛毯之上,在她旁边坐定,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你就那么想去埃及吗?艾薇轻轻用手挡开雅里的大手,用力点了点头。
埃及……早已忘记了金发的奈菲尔塔利,你还要回去吗?他依旧轻描淡写,但是于她却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仿若被巨石压在心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忘记……?雅里依旧是一幅平静的样子,却没有进一步解释那句话的意义究竟为何。
什么是忘记?难道说在埃及,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吗?那为什么你还记得我?她颇有几分激动地上前拉住他,焦急地问着。
我早说了,因为你在我心里很特别嘛。
这句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但艾薇却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他说的话含义究竟为何,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忘记自己。
即使全世界不记得她了,他也应该记得她。
记得他们恍若童话般的美好誓言。
记得他们珍贵却短暂的一切一切……她只喜欢他一个人,而他,只会拥有她一个妃子。
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倔强地在眼眶里转着,面前雅里的脸渐渐模糊了起来,朦胧间仿佛是看到了哥哥,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要当面问他。
哥哥,这是我回来的意义!即使你这样骗我,我也不会轻易回去的!我不会骗你,我也不是你的哥哥。
年轻的统治者轻轻地说,白皙的手指优雅地轼去艾薇眼角即将滴落的泪珠,我们打个赌好吗?我没时间和你玩打赌……艾薇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决,我要回埃及,不管你如何阻止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才不会阻止你,他依旧是一副轻佻的语调,我陪你一起去埃及。
艾薇以为自己听错了,颇有几分惊讶地看向雅里。
他却是笑着,让人想不明白心思究竟为何。
你现在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立刻打开这房门,护送你返回埃及。
不用护送也可以啦。
艾薇点了点头。
我们打个赌,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雅里平静地说着,若那个人不再需要你,你便死心塌地随我返回赫梯。
她一愣,随即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真的会吗?那个人真的会不再需要自己吗?会是这样吗?真的会是这样吗?不会!不会的,他答应过自己,他不会的!之前那五年,他也并没有摒弃自己啊!这一次,他更是应该没有理由。
既然他们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要相信他。
她要回到他的身边,亲口确认这件事情。
她就是为这个而回来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即使欺骗另一个人,她也要回到他身旁。
她咬了咬嘴唇,看了回去,可以,就如你所说。
什么时候出发。
雅里依然是微笑着,如果小姐准备好了,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拉开房门,一阵冷风随着吹了进来,艾薇浑身不由得一激灵,脑海里骤然晃过亚曼拉死前的恶毒诅咒,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她霎时间感到一阵寒意由心底生了出来。
如果……如果那诅咒再一次应验。
她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赌约之三哇!这些星星好漂亮啊!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原上,两只骆驼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宁静的午夜,见不到半丝造作的灯光,远处隐隐见到雄伟的山脉如同浓墨划过,背靠在驼峰上,可以看到完整的星空图,如同深蓝色天鹅绒托衬的宝石一般,闪烁着奢华的光芒。
对于一直在现代城市里长大的艾薇来说,这样的光景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惊讶赞叹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刚才那句非常小女生的感叹,却并非出自她口。
于是她从斜躺的姿势坐直了起来,看向自己旁边不远的男人。
好象宝石箱一样!真得好漂亮噢~那个谈不上少年的男人,作出一幅很可爱的样子,双手扶着自己眼前的驼峰,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直直黑黑的头发柔顺地落在他饱满的额头上,水蓝色的眼睛仿佛是另一双美丽的星辰落在了这俊俏的脸上。
谁能想到这装傻冲楞的年轻人,竟是谈笑间便掠夺无数生命的帝国统治者;又有谁能猜出那略带轻浮的笑容背后,暗藏着如何复杂的心思。
艾薇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下呆,便慢慢开口打断了他不住的感慨。
还有多久才能到孟菲斯?我们已经出发三天了。
快了,就到西奈半岛了。
走了三天还没到西奈半岛,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埃及啊。
艾薇眼前一晕,十分郁闷地垂下了头。
到了西奈半岛就快啦,再走个四五天,就一定到孟斐斯了。
雅里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和我去埃及,这样长的时间不理政事,不怕不妥吗?艾薇采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希望他能想个办法,加快他们回到埃及的速度。
雅里转过身来,故作天真般对艾薇浅浅笑了一下,打赌的事情比较重要嘛。
奈菲尔塔利,你不觉得这些星星很美丽吗,别谈那些无聊的事情了不好吗?艾薇沉默了一会,可是又忍不住开口了,这一次,是真的不理解,你可是赫梯的真正君主啊,你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没关系,有图特帮我顶着呢,雅里平平地说着,赫梯如果真完了,你该高兴才对,不是吗?再说,赫梯完了,又关我什么事呢?你……艾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硬着脖子想了一会,她才又找出话来说,你不是赫梯人吗?你不是赫梯真正的统治者吗?谁说我是赫梯人啦?赫梯人有蓝眼睛吗?就好像你说你是埃及人,谁信你一样。
他三句话就又把艾薇堵了回去,骑着骆驼笑岑岑地晃到了艾薇身边,你这样不在意我的事情,我真得很伤心呢~那口气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艾薇抬眼看去,竟在水蓝色的眼睛里找出了几分隐隐的失落。
一时间,她竟真的无法接口了。
或许雅里是真的……?好,我就给你讲讲本将军的故事吧,你要好好听着,我可是不会说第二次的。
雅里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化解了稍有凝重的气氛,我是迦南人,也有人称我们为腓尼基人。
腓尼基人?这几个音节落地,艾薇突然愣住了,他是腓尼基人?我们的民族擅长做生意,和埃及、和叙利亚、和赫梯都有不少来往。
雅里轻轻地说着,所以我喜欢图特,他做生意真是有他的天分,当然其他地方也不错。
我们的民族还擅长……腓尼基人还擅长航海,他们是最早征服非洲、不列颠以及爱尔兰岛的民族,他们在地中海沿岸开展了广泛的殖民,所以也有人称她们为‘海上民族’。
艾薇一连串地说出了这些辉煌的史实。
人类文明史上的第一个海上霸主,贸易专家,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此如雷贯耳的名字。
哈哈,除了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中间你讲什么我都没听懂。
雅里又笑了,没错,我们就是所谓的海上民族,酷爱经商的民族。
腓尼基人从很小就会跟着父母越洋过海行商,其天分不言而喻。
有人不知道腓尼基人吗?有人不知道海上民族吗?他们多么地智慧、多么地具有开拓意识和冒险精神,他们以绛紫色为自己的标志,是那个年代海上的霸主。
绛紫深黑旗……聪明呀,奈菲尔塔利。
腓尼基的意思,就是‘紫红色的国度’,那个华丽而神秘颜色就是我们民族的代表。
那么深黑……?深黑的颜色,雅里淡淡地笑着,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摆开额前的刘海,露出冰蓝色的眼睛,奈菲尔塔利,我之前说过,腓尼基人从很小就会跟着父母越洋过海行商,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成为一名伟大的海上商人吗?艾薇静静地看着他,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的父母被赫梯国王处死了,只因为他愚蠢的儿子对父母远洋运送而来的珍贵商品嗤之以鼻。
难道那个人是……雅里依然笑着,言语间却染上了几分彻骨的冰冷,深黑的意思,代表永恒的死亡。
我要带给穆瓦塔利斯超越死亡的痛苦。
空气霎时如同凝结般的寒冷,沉默如同强硬的手臂,紧紧地扼住艾薇的喉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腓尼基,在拉美西斯二世去世后的数十年间,对地中海沿岸各国产生重大影响的民族。
雅里的出现,难道对这一段历史具有着推动性的意义吗?那么他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
赌约之四时间仿佛停止了,只剩下两只骆驼慢慢地溜达着。
过了一会,雅里却先笑着开口了,打破了静寂的尴尬。
奈菲尔塔利,我并不在意赫梯接下来会怎样,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还在这里,充当一个统治者,是因为有趣。
但是……他话说了一半,突然不再出声音,轻轻一个响指,止住了两只骆驼。
艾薇警戒地直起身子,看向雅里。
他却仍是笑着,双眸却亮出犀利的神采,望进了漆黑的旷野。
几个高大的身影却迎着目光晃了出来,他们穿着赫梯士兵的服装,手里拿着赫梯帝国特制的铁剑。
但是他们却是一脸盗贼一般凶狠贪婪的表情。
首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开口说道,把钱财、女人和骆驼留下来。
还有你的衣服。
阴阳怪气的声音尖叫着随之响起,还和着古怪的笑声。
战争之间,免不了士兵会做出些强抢、劫盗之事,平日正常温和的人,在战争的高压之下,千百种形态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以理解。
但是身为统治者的人,却是最看不得这种情况的发生了吧。
艾薇紧张地看了雅里一眼,年轻的君主嘴边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犹豫思考之间,一个自然而然的疑问随之涌了出来,为什么他们要骑着骆驼去埃及呢?又浪费时间,又容易被人打扰,反正是为了打赌,为何不骑马痛快地一路冲到孟斐斯直接探个究竟。
雅里既然是真的想带她回埃及,为什么却不准备马匹这样的资源?疑心刚起,还没有向雅里开口求证, 一个大汉就已经提着刀,慢慢向雅里走了过去,你是腓尼基商人?还带着金色头发的女人,不怕被埃及士兵抓起来?金色头发的女人,被埃及士兵抓起来?艾薇懵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大汉。
为什么会是这样?金色头发的女人,难道是埃及的敌人吗……?你该闭嘴了。
什么?面目狰狞的大汉看向雅里,在他看来斯斯文文的小商人居然骤然露出了几分让他惊恐的寒意。
我说……那一刻雅里竟然笑得有几分妖艳,话音未落之前,黑色的鲜血已经喷涌了出来,溅射在他几分苍白的脸上,月光洒下来,那如同无机宝石一般的冰蓝双瞳,静静地映射出清冷的光辉。
他居然用手就刺穿了那个大汉的身体。
不,定睛一看,他的手里有着一片短短的匕首。
黑色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滴了下去,衬着大汉扭曲的脸庞,有着几分令人发冷的恐怖。
我说,你该闭嘴了。
周围的人们全都不作声了,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冰蓝双瞳,深黑直发,即使没有那面华丽的旗帜,又有谁猜不出眼前的年轻人是谁呢。
传闻中曾经血染敌城的勇猛将军,将侵扰商队的赫梯游盗片刃致死的残酷杀手,赫梯帝国背后真正的君主。
终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了,雅里、雅里•阿各诺尔大人。
但凡听得懂赫梯的语言,即使是强盗、是游民,又有几人不惧怕这可怖的人,更何况是吃国家粮饷的军士。
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深夜和一个女人慢悠悠地骑着骆驼,几个人只想着要立刻转身,掉头就跑。
等等,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有主见的人,鼓足了勇气,率先开了口,艾薇不听他说完,就已经猜到他会有何种愚蠢的主张,毕竟我们人多。
雅里的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
也对,另一个瘦一些的人也站稳了,雅里如果死了,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那几个赫梯的士兵,又纷纷地围了上来。
雅里纵使是神,也不可能凭着个小匕首就将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一放倒吧。
凭着这种想法,他们便更是有了勇气。
雅里,你一定带了人在身边吧?艾薇小小声地问向身边那个笑得胸有成竹的男子。
怎么会,和你单独出门,我为什么还要带别人?拜托,这是哪里跟哪里啊?看着士兵们步步逼近,艾薇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
不得已的时候,难道她真的要用那镯子……不,那镯子恐怕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如果见不到他,她宁愿死在这里。
奈菲尔塔利,她痛下决心的时候,雅里突然开口了,我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
什么?她转身看向他,那双眼睛也静静地看向了她。
温柔的眼神里含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意。
腓尼基人从小便随队行商,为了保护自己,早就练出了一身好功夫。
而我,则要学习得更多,他从骆驼的旁边,抽出了一把泛着含蓄光辉的铁剑,因为从他们死去的那天起,我便笃定主主意,再下一次,我要有能力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寒光闪起,甚至连惨叫的声音都未曾出现。
艾薇还在发愣,他已经挥动了宽大的宝剑,鲜血映着月光散发出妖艳的光。
那些赫梯士兵的抵抗宛若螳臂当车一般地脆弱。
雅里挥动宽剑,生命便随之消失。
来不及恶心,她已经用手紧紧地扣住脸,将眼前残酷的场景从视神经里用力排除。
空气里隐隐传来血腥的味道,她不由得连呼吸都想省去。
她是在看科幻片吗?在古代,原来真的可以有这样悬殊的武力差距。
但之于雅里,这样的干戈之争却好像并不合拍。
他是那样聪明,诸如今天此类低级的剧码,原本是不应上演的。
他只需带上几个人,或者骑着快马,那么便决不会遭遇眼前这些麻烦的虾兵蟹将。
他的目的究竟何在?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赌约之五激烈的动作渐渐停止。
她仰头望天,不去看那一地的凄惨狼藉。
挣扎的声音逐渐没有了。
只听到雅里收剑入鞘,骑上骆驼。
静默了一会,听到一个响指,骆驼又渐渐开始向前走。
雅里,这个赌你不会赢的。
艾薇仍旧坚持地望着布满星辰的天空。
又过了一会,雅里的声音在旁边懒懒地响起,没到埃及,你怎知我不会赢?你的赌,并非关于埃及是否真正忘记我。
艾薇轻轻叹道,而是在于,让我死心塌地和你返回赫梯。
雅里沉默了一会,终于淡淡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奈菲尔塔利。
诚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在于赌注本身,而是在于,在这次漫长的旅行当中,让她更多地了解自己,或许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但她却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他精心策划的布局,看穿了他放在心底的深刻感情。
他侧身抬眼看她,瘦弱的身体靠在骆驼的第二个驼峰上,用力地抬着头,盯着天上的星星,金色的直发如同阳光一般静静地倾泻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腓尼基人……他开口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调侃与不恭。
艾薇终于垂下头来,望回他那一双如同宝石般的眸子,此时那冰冷的眼眸,染上了深深的寂寞,如同晴朗的夜空,展现着令人心动的深蓝。
这样的眼睛,她从未在她哥哥脸上见过。
所以她就仿佛被吸住了一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
腓尼基人并没有蓝色的眼睛。
所以我并不是父母的孩子……他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除了父母,所有的人,都不曾把我当作腓尼基民族中的一员。
这双眼睛,就仿佛是异类的象征。
他顿了一下。
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他嘴边不自觉地卷起一个姣好的弧度,我看到了你那双与我一样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我很开心。
你让我觉得,我不再是一个人。
他说着,慢慢地声音变得坚定,表情变得凝重。
所以我想带你走,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就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我统治赫梯,是因为有趣。
但若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便去哪里都可以。
他说着,认真地说着,好像从未有过的认真在这一刻全部加诸在他的身上。
埃及、叙利亚、巴比伦,去所有你喜欢的地方,或者我想,和你去你来的地方,这样或许我就可以找到我原本的归属。
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便可以不要国家、不要权利、不要金钱。
他说着,快速地说着,仿佛错过了今天,便不再会有机会表达。
奈菲尔塔利,你在,我才会感到太阳的升起和黑夜的来临都是那样地令人期待,我才会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才能赞美生命的血液在流动。
——他终于停了下来,将头靠在背后的驼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说过的最多的话了吧。
但是他好像还有太多要说。
哪怕是愚蠢的独白也好,他甚至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只想,把这些话全部都告诉她。
孟斐斯离开大马士革,实在是太近了……若这一路可以延续,他便能独占身边宛若阳光一样耀眼的女孩子。
他从未这样惧怕自己会输。
输了这一睹,他便输了全部。
被遗忘的皇后一记忆中,那是一片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的湛蓝天空,纯洁而透明。
太阳从东方渐渐地升起来了,由红转金,再由金转为富有活力的刺眼白色,照射在宽阔的沙地上,一片淡金的色调瞬时间充斥了整个视野,壮丽的画面宛若神赐。
炙热的风载着沙土的味道,轻轻地抚过高大的蕨类植物,来到她的身边,柔和地舞动她如同阳光一般的金色长发。
她的眼眶湿润了。
不管离开多远,不管离开多久。
她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还记得这片属于太阳的土地。
她永远无法遗忘,这美丽得令人想要哭泣的景色。
一切都宛若那一天一样,那天,他们在阿蒙•拉面前,宣誓永恒的爱情。
她回来了,她终于又一次地,与他处于同一片时空中,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奈菲尔塔利,戴上这个吧。
轻快的声音扰断了艾薇的思绪,她微微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眶,转身望向旁边说话的雅里。
那个黑发的年轻人,正伸手递给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们已经进入埃及境内了,你还是戴上它吧。
她带着疑问地接了过来。
雅里和她都穿得十分简朴,并不似特殊身份的人,还需要什么额外的乔装吗?她垂首,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条黑色的假发。
为什么,需要这个?艾薇略带不满地看回了雅里,举手扬了扬那精致的假发。
我们的赌,不是要看看埃及是否遗忘了我吗?我应该以自己的本来面目走进去,才能得知答案,不是吗?她将假发又丢了回去,牵着骆驼加快脚步往前走。
奈菲尔塔利。
雅里却追了上来,将黑色的假发略带强迫地扣在她的头上,冰蓝的眸子里没有了隐隐的笑意,却是一片认真,想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你,并不需要你出现,只要你开口问就可以了。
为了安全起见,你戴上吧。
安全起见?脑海中骤然闪过了先前赫梯士兵的话,还带着金色头发的女人,不怕被埃及士兵抓起来。
为什么?难道埃及把她当作敌人?难道埃及想要取她性命?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甚至……不敢去想。
埃及是他的国度,埃及敌视她,那么说明,他亦将她当作敌人。
又想起了书中所见的种种,心里隐隐地泛起了几分疼痛。
如果经历千辛万苦,得到的答案却比想象更加可怕,于她而言,又该是多么地难以接受。
她接过假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戴上了假发的她,乍一看就好像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长袍,就好象商队里不起眼的随从一般。
只剩下白皙的肌肤与湛蓝的双眸,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耀眼神采。
她曾经是埃及的皇后,她曾经站在孟斐斯祭祀的高台上,与全埃及最伟大的法老一同向阿蒙•拉宣誓,她曾经是埃及最重要的女人。
但经历了五年回来,这片她深深迷恋、难以舍弃的国土,是否还依然铭记她的存在。
难以细想,她已经迫不及待需要得知答案。
想法化为动作,她不由稍稍用力地拉了一下骆驼,好吧,那我们就尽快找个人来问问。
雅里慢慢地跟上她,前方不远,应该就能遇到村子,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提前设定一下。
好的,都由你决定。
艾薇并未停下脚步。
那么,我们是从叙利亚逃亡过来的商人,我们的货物都被赫梯人抢走了。
我是腓尼基商人塔利,你是我的弟弟……艾微,艾薇轻轻地接过话来,可以叫我艾微。
艾微……雅里轻轻念了一句,话语间竟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么艾微,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你是我的弟弟,不是埃及的皇后。
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吗?……艾微?奈菲尔塔利?艾薇怔怔地望着雅里,就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他挥了挥手,又挥了挥手,她才宛如初醒一般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厄……我当然明白,不管是怎么回事,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即使他们仍然记得我,我也不会当场承认。
一定会让你平安脱身的。
艾薇点点头,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
真是尴尬,雅里刚才叫她艾薇的声音、样子,简直与哥哥同出一辙,那双没来由温和的水蓝色眼睛竟是那样地相似,刹那间让她有了错乱时空的错觉。
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趁现在回心转意还不晚噢。
雅里调侃地笑了笑,作势要牵艾薇的手。
电光石火之间,她却飞快地躲开了,娇小的身体用力牵着骆驼快步前进,转身不去看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隐隐失望,赌注没到最后,还不能妄下定论,我们快点走吧。
金黄色的天,金黄色的地,热滚滚的风。
两只骆驼一前一后地朝着西南方向走去,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令人欣慰的绿色。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村落,就在眼前。
被遗忘的皇后二记忆中,她仿佛是见过这个小村子。
仔细想想,这或许并不是偶然。
这里是西奈半岛,正是她上次返回,智用马群从赫梯军队手中救出了身陷重围的布卡的地方。
这个曾经处于灰色地带的贫瘠土地,如今宛若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前的小村子里充满了各种欣欣向荣的青葱植物。
不时地有村民载着粮谷、货物出入,还能看到年幼孩子们,手里拿着七彩的小型石雕,开心地跑来跑去。
她看着眼前一派复苏的景象,心里不禁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西奈半岛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因为一点粮食就被赫梯利用的领土了。
很明显,拉美西斯二世在过去的五年中对其进行了颇有成效的管理与复兴,这片土地如今的样子,是多么令人感到愉悦。
她不由得在嘴边勾起了微微的笑意。
西奈半岛变得可真是不得了啊,雅里骑着骆驼从后面溜达着跟了过来,宛若自言自语一般地嘟囔了几句,看来那个家伙,在我过去几年忙于内政时,做了不少事情啊。
不是内政,恐怕是‘政变’吧。
艾薇甩给他一句,至今,她仍然对雅里在对埃及战争中利用西奈半岛人民的事情耿耿于怀,那虽然也是计谋的一种,也曾在古今多次战争中被使用过,但是,面对着眼前这些质朴的人民,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去评价那种计谋为卑劣。
不管怎么样,我们快点过去吧!她拉着骆驼,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喂,奈菲……艾微。
雅里突然叫住了她。
她焦急地回头过去,不解地望着他。
他也看了回去,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千言万语,但是却仿佛无论如何都无法转化成声音说出口来。
眨眼间,他又已经恢复往日那不痛不痒的笑容了,没什么,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走过去。
艾薇白了他一眼。
快速地转身回去,拼命地拉着骆驼更快地往那个小村子冲了过去,雅里在后面跟着,方才轻松的笑容却已渐渐褪去,隐在了淡淡的哀伤之中。
他是否过于自私,或许他应该强迫地带着她回赫梯。
他这样大费周章,只是想要将那个男人从她的心中完全抹去,让她的心随着自己一同永远离开埃及。
但是他这样做,她一定会很痛苦吧,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仿佛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被割开一般。
那种痛苦,他何尝没有经历过。
每一次她当着自己的面,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表示对那个人的情感,那种坚定的语气和神情,就好像一把把锐利的刀斧,将那些令他绝望的话语,一下又一下地刻在他的心里,刻在他的每一寸筋骨之上,让他痛苦得几乎无法喘息。
她只关心那个人是否平安无事,那个人是否还记得她,她如何能回到那个人的身旁,她的眼里,完全看不到他,这个从未放弃寻找她五年的他,探究她所有消息的他,不惜一切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他。
连他自己都觉得要疯了。
连一个国家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地被这样一个女人牢牢地抓住五脏六腑,逃都无法逃掉。
不管自己多么痛苦,竟然还会舍不得让她受半点伤害。
为什么他会这样地在意她,仿佛一种本能一般地执著地要保护她,他甚至舍不得她因那个人哭泣……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用力前进的艾薇,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渐渐地,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重新聚集了冰冷的光芒,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算了,就这样去吧,就让她痛苦好了,让她为那个人痛苦吧,让她憎恨那个人吧,让她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再有那个人的半点影像吧。
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会让她快乐的。
让她去吧。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摆了摆额前垂下的浏海,秀挺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当他放松一般吐出那口气的时候,他已经拉着骆驼,带着往日平和的笑容,跟着艾薇往村口走去了。
被遗忘的皇后三你好我们是来自叙利亚的腓尼基商人我们的东西都已经被该死的赫梯军队掠夺光了所以我们只好逃亡来埃及请问你知道现在埃及的皇后是谁吗?艾薇一口气没有停顿地说出了一长串毫无逻辑的话语,差点憋死自己,她连忙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略带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村妇,等待她的回答。
村妇显然是没有抓住她的中心思想,她只是迷茫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男孩,愣着说不出话来。
艾微,你说话那么快,别人怎么可能听懂。
艾薇刚要深呼吸,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雅里已经慢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对那年轻的村妇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村妇立刻脸红了起来,艾薇暗地里狠狠地瞪了雅里一眼,他却视而不见,却继续温和地说,你好,美丽的小姐,我叫作塔利,这是我的弟弟艾微,刚才失礼了。
年轻的村妇继续红着脸,颇有几分害羞地说,没、没有关系,我叫作莉及尼娅。
莉及尼娅,真是好听的名字啊。
雅里笑着说,眼睛不停地放电,艾薇在一边几乎要干呕,但莉及尼娅却移不开视线地看着他那双如同天空般透彻的双眼,脸上的绯红久久不能褪去。
雅里接着说,我们是腓尼基人,叙利亚在战争当中,所以我们打算到孟菲斯去开拓新的生意,请问你知道孟菲斯在哪个方向吗?……莉及尼娅小姐?啊、厄……莉及尼娅骤然从发呆中清醒过来,连忙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伸手向西边指去,在、在那边,太阳落下的方位,一直走,穿过了红海就是了。
你的手……雅里笑着看她不好意思地将手藏到身后,你的手真美。
艾薇终于忍不住要吐了,她冲上前来,一把将雅里拽到一边,不顾他对自己的种种示意,径自对着有些惊讶的莉及尼娅快速地把问题说了出来,莉及尼娅小姐,不好意思,想冒昧问一下,你知道不知道奈菲尔塔利怎么样了?莉及尼娅愣了一下,几秒钟后,她终于反映了过来,原来你是问奈菲尔塔利大人。
看到她的表情,艾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唇边下意识地勾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至少大家还是记得她的。
等等……为什么头衔是大人?她很好啊,陛下要在一个月后迎娶奈菲尔塔利大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什么?她的笑容骤然僵住了,她说的是哪一个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大人是王国的重要祭司,大家说迎娶她为第一王妃,会给埃及带来无尽的繁荣。
陛下还要一并纳入十数个偏妃,所以现在孟斐斯的贵族们都忙碌得不得了,你们现在去孟斐斯,一定可以做笔好生意。
莉及尼娅笑着说。
雅里微微地挑起了眉,几分认真几分玩笑地说,莉及尼娅,你还真是有做生意的天分啊。
谢谢。
莉及尼娅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等等,等等。
艾薇抓住莉及尼娅的手臂,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她低头看着地面,手指却下意识地微微用力,你说的奈菲尔塔利……是那个黑色头发的祭司奈菲尔塔利吗……是她吗?是啊?……你抓得我有点疼啊。
莉及尼娅小声地抱怨了一下。
雅里从后面轻轻地拍拍艾薇,但是她却仍然不将手松开,反而更加用力了起来……你还记得,有一位名叫奈菲尔塔利的外国少女吗?突然,她感觉莉及尼娅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怀着希望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略带恐惧的眼睛。
被遗忘的皇后四不,我不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莉及尼娅斩钉截铁地吐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瞬间,艾薇仿佛被推入了深渊一般,她的血液仿佛被骤然抽离了身体,浑身变得冰冷了起来。
她残存的力气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松开了莉及尼娅的手臂,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靠在了走过来的雅里身上,他温和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替她继续问了下去,不好意思,我们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听说五年前埃及王迎娶了一位美丽的外国少女为皇后,我弟弟一直很好奇,不知道……没有的事,莉及尼娅的面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埃及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走了。
她匆匆地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艾薇虚弱地叫住。
等等!等等……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你怎么知道她是金发碧眼的呢……莉及尼娅愣了一下,接下来却近乎几分恐惧地说,没有过,就是没有过,你们快走吧!为你们好,去了孟斐斯不要提起金发的事情。
等等,莉及尼娅,等等,求求你,艾薇哀求地说着,水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痛苦的光芒,白皙的面孔全然没了血色,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略带祈求,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艾薇仿佛要崩溃的神情,莉及尼娅有几分奇怪,又有着几分不忍,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往村子里面走去。
莉及尼娅,求求你……艾薇摇着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磕磕绊绊地跟着莉及尼娅,不认识她没有关系,她不存在没有关系,莉及尼娅,我只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知道,莉及尼娅。
拜托你……我想听到。
莉及尼娅站住,回过头来,无助地看了看艾薇,又看了看她身后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与心疼的雅里。
她突然好像明白什么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拉住他们二人,匆匆地往村子里面走去。
拐入一个没有人烟的昏暗巷角,她警惕地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才拉着他们走到巷子的最里面。
为什么你们这么想知道她的事情?这样会给我、甚至整个村子惹好大的麻烦啊。
雅里看了眼身边仿佛丢失灵魂一般的艾薇,郑重地对莉及尼娅说了声,对不起。
不是这个问题啊,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吗?陛下数月前下令,全国上下都必须忘记那个人,谁若是敢提起她,格杀勿论,如果谁号称又见到了她,亦格杀勿论,如果谁敢效仿她曾经的装束之类,更是格杀勿论……所以,现在所有近似金发的女人都变成了瘟疫一般,更别说谁敢提起她了!拉美西斯……埃及王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我听说,他是要迎娶奈菲尔塔利为皇后的啊。
艾薇虚弱地问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额角微微地渗出点点冷汗。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莉及尼娅惊讶地说,你们之前是在哪个小地方经商啊。
陛下曾经疯狂地迷恋她,但是在婚礼上,陛下被刺伤了,很神奇地,没有人看到是怎么回事,同时那个人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管陛下如何祈求神明、如何翻遍每一寸土地,那个人就是不出现。
你知道众位大臣是多么地憎恨她吗?他们都说是她用奇妙的法术伤害了陛下!莉及尼娅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他们联名上书好几次,说如果再见到那个女人,就直接杀了她,虽然陛下一直不准,但是现在军中早就已经以此为意旨了。
艾薇的眼前又是一片片发黑,她用手抓住身边的墙壁,白皙的手指狠狠地扣住了泥砌的砖壁,隐隐地泛起了红色,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集中自己全部的精力,努力地去理解莉及尼娅的话语。
或许陛下早就该这样做了,而且他早就该迎娶妃子了。
莉及尼娅叹了口气说,那个人……为什么不出来解释一下呢,她毕竟挽救了整个西奈半岛,我真的不相信她会用巫术去害陛下……你们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问我的吧。
雅里垂下头来看看艾薇,关切地伸出手,想将她揽到身边,她却下意识地躲避他,用尽最后的意识,问道,那他……已经不再在乎她了吗?莉及尼娅一愣,然后歪着头想了起来,这个嘛……应该是不在乎了吧,不是马上就要迎娶那么多妃子了吗?埃及已经忘记那个人了,埃及已经忘记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准皇后了,那么……陛下,也一定不会例外吧。
那一刻,艾薇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明明知道的,既然他已经要迎娶那么多妃子,既然他与众多妃子的历史已经既成事实,他必然是已经不再在意她的分毫,她又何苦要抱着那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古代埃及,难道……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印证,他对她的种种情感,早已如同泡沫一般不复存在吗……他明明还记得她的,他明明记得她记得她有金色的头发,记得她有水蓝的双眸,记得她有白皙的皮肤。
那他是不会忘记他们曾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对着埃及最伟大的神祉,说出最神圣的话语。
既然是如此,那他是如何那样残忍,竟把那如同梦幻一样的美好誓言,轻描淡写地,撕成碎片……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被撕碎了,从头到尾,从发丝到指尖,从记忆,到那颗难以忘记他的心。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去孟斐斯一她穿着哥哥送给她的白色小礼服,最爱的浅色小牛皮鞋,手里拿着蕾丝花边的阳伞,挡住了如同她头发一样美丽的淡金阳光。
她站在一叶窄小的浮舟之上,风儿骤起,水面漾起了层层波纹。
湖水打湿了她纯白的袜子,她想躲开,却发现所立之地是如此狭小,使得她无法找到半分退后的余地。
她只好无助地站在那里,随着波纹晃动着,望着望不到尽头的水面。
有些晕眩。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水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原。
她向左看,看到荒凉的土地,她向右看,看到稀疏的树木。
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猩红,略带干枯的土地上同样漾起了点点哀伤的深红。
马儿缓慢地跑着,白皙但却有力的手臂温柔地环着她,不让她摔下去。
那温和的触觉,才让她记起自己并非在做梦。
她回首,看到一双熟悉却陌生的冰蓝双眸,背着光,渐渐沉下地平线的火红夕阳,将他的面孔染成了看不清的模糊神色。
她侧过头,斜后方跟着身着赫梯军服的士兵,他们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围绕在她所在马匹的斜后侧,跟着它匀速地前进着。
她没有来由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便觉得环着自己的双手又加大了一点力度。
然而那温柔的举动,竟让她更觉有几分寒意。
……我们要去哪里。
她虚弱地问着。
没有人回答。
马蹄整齐地踩在暗红的土地上,发出仿佛死亡一般的声音。
雅里•阿各诺尔,我们去哪里!她挣扎地叫喊着,发出来却似气若悬丝的呻吟。
为什么这么多赫梯的士兵,为什么我们背着夕阳而行,那不是孟斐斯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里,你答我。
雅里大人,前方不远就是国境线了。
慢吞吞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正是雅里得意的左右手图特。
依旧棕色的头发、内敛的样子,但不知是否光线的原因,那个羞涩的年轻人脸上竟是几分冷酷肃煞的深情。
什么国境线?艾薇用力地抓着雅里,拼命想要坐起来,但是全身却没有力气,为什么我……这样虚弱,你要带我去哪里……奈菲尔塔利,熟悉却陌生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你输了。
艾薇一愣,接着心里剧烈地疼痛了一下。
西奈半岛小村中发生的种种瞬间跳回了记忆。
她输了,她确实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连心都不剩半分。
她咬着牙,不让眼眶轻易就犯酸,不,还没有,我还没有亲眼看到。
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带你回赫梯。
他依旧冰冷地说着,过去几天轻佻的口气,转眼变得比岩石还要坚硬,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
艾薇抬起头来,他正好低下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同样是异于常人的蓝色,却相差甚远。
冰冷得如同无机质的宝石,那并非艾弦的眼睛。
艾薇用力地看着他,坚定地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埃及的皇后,我属于埃及,若你要这样便带走我,不如直接杀死我。
奈菲尔塔利,冰蓝的眸子里骤然染上了淡淡的哀伤,她清楚地看到了,她竟然无法打断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是敌国的皇后也好,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草民也好,即使你是我的亲妹妹也没有关系。
我要陪着你,保护你。
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那双眼睛,那是哥哥的眼睛,透彻得好像埃及旷蓝的晴空,深沉得好像无边的北地之海。
那双眼睛,她好熟悉的眼睛。
她竟然迷惑了,迷惑自己穿越三千年的真正理由。
离开现代之前,艾弦抱着她说出的话语,竟是这样地相像。
她狠心甩开哥哥回来的理由已经不见了,那个残忍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她,在这个古老的世界里,只有身后的这个人还在乎自己吧,只有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眸才能理解她的痛苦吧。
或许她会留下来……因为另一个人留下来?去孟斐斯二因为这三千年的时空可以抹煞血缘那条曾经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犹豫地想着,突然她妥善收在裙边的手镯发出了巨大的热量,一双琥珀般的眸子从她眼前飞快地闪过,虽只是一瞬,她的心却如同被刺伤一般猛地抽搐了起来。
如同太阳之子的伟大君主,那炙热得宛若地狱沙漠一般的感情,她……怎么能忘记。
即使经过三千年的时间,她毕竟依旧选择了他。
即使离去,也要在验证他对她不再有半分留恋之后。
不让我……受半点伤害吗?她喃喃地说着,语音里带着半分颤抖。
雅里不解地望向反常的她,白皙精致的面孔上竟然漾起了一丝决绝的笑容。
不容雅里反应过来,她猛地从他腰侧抽出他随身携带的微型匕首,毫不犹豫地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我死呢。
雅里下意识地拉停了坐骑,身后的队伍也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不似轿车,马匹的急停伴随着难以控制的颠簸,艾薇掌控不好力度,刀片嵌入了她细嫩的脖子,瞬间鲜红的血丝漾在了如同白瓷一般皮肤上。
那是怎样一副担心的神情阿,在她说出那样残酷的话之后,他居然是那样心疼地望着自己。
眼前的蓝眼男人,与五年前毫不犹豫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个雅里,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改变他的人,是她吗?还是那残酷的时间呢?时间还改变了谁呢。
她吗?我只要亲眼见他迎娶另一位皇后,带我回孟斐斯,或者,我就死在这里。
她竟可以这样无理地要求,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感情,不顾他是敌国的统治者,在他众多手下面前,她以命相逼,她也可以这样绝望,绝望到做出这样连自己都觉得不齿的事情。
她在心里苦笑,若他拒绝自己,她便就这样死去吧。
这样卑鄙的自己,失去了那个人对自己的爱情,她为什么还要存在呢。
风开始吹了,士兵们整齐地列队在年轻统治者的身后。
黑发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娇小的金发少女,心痛地看着她脖子上划出的血痕。
国境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到黑夜渐渐降临。
他终于轻轻地抬起了左手。
图特跳下马,快步走了上来。
她握紧了匕首,身体又向后靠了半分。
他看了她一眼,俊挺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
我不会伤害你。
她依然警戒地看着他。
只见他示意图特上前,压低声音,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们先走,按照原计划推进。
图特突然抬起头来,快速地扫了艾薇一眼,但是大人……就这样,去吧。
他坚定地下达了指令。
艾薇僵硬着身子,不敢轻易放松自己。
图特再三犹豫着,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一句话来,大人……那可是全部兵力的事情,您要交给我……去吧。
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雅里冰冷地甩给了他一句。
图特便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便恭敬地退后了下去。
队伍缓缓地动了起来,整齐地绕过雅里和艾薇,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着。
艾薇手心里渗出了汗来。
队伍渐行渐远,雅里的表情随之缓和,一副调侃的样子又重新涌现了上来,你紧张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艾薇不说话,水蓝色的眼睛十分不信任地看着雅里。
你若不放下匕首来,我就没有办法调头了阿。
他的语调又轻快了起来,随意地耸耸肩,无辜地看着她紧张的表情。
调头去哪里?你要去哪里?雅里一副艾薇是白痴的神情。
你要……你真的要带我回孟斐斯?她言语断断续续,难以顺畅表达。
我不想啊,你非要嘛,那我就只好带你去让你死心。
他依然不知所谓地说着,冲着艾薇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努努嘴,该放下来了吧,架这么久你不累吗?没看到我手下都走了?但是……她依旧犹豫着不敢相信,雅里竟然这样痛快就答应带她返程去孟斐斯。
你……不会是有其他企图吧。
雅里扫了她一眼,你那匕首到底要架到什么时候,不然你呆在这里,我自己走了。
艾薇一撇嘴,连忙松手移开。
匕首离开脖子不到数厘米,一下子被雅里夺了回去,艾薇当下心里一慌,连连后悔自己如此轻易便听信了他的话。
可没想到下一秒,雅里却将匕首用力狠狠地扔了出去,艾薇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双手用力,鼻息贴着她的耳翼。
她感到几分凌乱的气息,与刚才那镇静调侃的表情完全不相搭调。
你答应我要去孟斐斯的!嘘——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言语中带着些微的颤抖,她竟然伤害自己,为了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她竟然真的不惜伤害自己。
奈菲尔塔利,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残忍!残忍到将他对她的全部心意当作尘埃一般丝毫不在意,践踏在脚底。
他强压心中的痛苦,呢喃一般地说着,就这样一会,孟斐斯,我带你去……艾薇没有办法,只能任他抱着自己,紧紧地不能动弹。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脸上重现回了轻松的表情,手里用力拉了一下缰绳,我们走吧。
艾薇点点头,转身过去看向前方。
去孟斐斯三只感觉他在背后轻轻地叹息,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记得。
艾薇轻轻一抖,没有回头,没有敢问雅里的那句话,指得到底是哪一句。
见她久久没有回话,雅里自嘲地笑了一下,拉起怀中艾薇身上的披风,确保她不会被风吹到,随后信手扬鞭,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的马儿就好像离弦之箭一样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风声响起,艾薇集中精力地望着前方,恨不得一眼就能望到孟斐斯,朦胧之间,听到身后的男人若隐若现的声音。
奈菲尔塔利,你心里只记得他的誓言,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还会信守吗?艾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说了句会的。
不知又经过了多久的沉默,在她刚想要回头问问雅里究竟指得是哪件事情的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一句冷冷的声音,失望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绝望。
你骗我。
但是,转眼间那几个字就被风吞噬了,无论她如何询问,雅里便却微笑着再也不说话。
再后来,连她自己也搞不清那句简短的话究竟是她听错了,还是从未存在。
*艾薇从睡梦中醒来,腰部隐隐作痛,又是在马匹上颠簸的一晚。
雅里不分昼夜地行进,马已经换了数匹,几天下来,她终于主动提出要下马休息片刻。
她从方才小睡的树下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开始寻找雅里的所踪,不一会,便见着他牵着一匹新的马慢慢踱了过来,看到艾薇,他便轻快地叫她伸出手来,自然而然地放了一把葡萄在她手上。
吃吃看,埃及的水果还是蛮不错的。
艾薇愣了一下,心里竟有了几分感动。
她伸手过去,对他说,你也吃些吧。
雅里笑笑,微微地摇了摇头,俊俏的脸上现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憔悴。
日夜奔波,必然是让他元气大伤,但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闷头赶路。
艾薇曾要求两人分两匹马赶路,但是被他一口回绝,以你的体力,根本无法这样日夜兼程。
话说得很有道理,艾薇也没有办法反驳。
艾薇放一颗葡萄入口,认真地问,雅里,为什么这次你突然决定要这样辛苦地带我回孟斐斯?是有别的政治理由吗?告诉我吧,我不在乎的。
雅里看了她一眼,牵过马来,示意她上去。
艾薇把葡萄往口袋里一装,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雅里随后翻身上马,调侃地笑笑,说,你马可以骑得那么好,上马居然还是这么难看。
艾薇脸一红,心想这里又没个马鞍什么的,叫生来体型就颇为袖珍的她怎么能潇洒上马啊。
她撇撇嘴,继续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马匹开始前进,雅里轻描淡写地说,因为赫梯和埃及的战争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赶路,可以少受波及。
战争时机都是你决定的,为什么非要现在打。
因为现在是最佳的时机……打败那个男人。
骤然寒冷的声音,让艾薇心里微微抖了一下。
最好的时机,打败拉美西斯?历史上这一场是不分胜负,那个人……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可为什么,现在会是最佳时机呢?奈菲尔塔利。
啊?……恩!离开孟斐斯不过半天日程了,明日是埃及法老迎娶皇后的大婚之典,你看过,应该就会满意了吧?艾薇胸口狠狠缩了一下,接着随之而来的疼痛就泛开流入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原来最佳的时机,是因为埃及在为法老的大婚仪式上下忙碌……为那个人迎娶另一个女人的事情而做好准备。
她晃了一下,全身的力气全部褪去了。
雅里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痛苦,只是手臂用力地揽住她,让她稳固地坐在他的怀里,不会掉下马去,随即他又缓缓地说了下去,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活着亲眼见他一面都是难事,埃及的重臣至少有一半是持着要将你处死的信念,如果你确定了他要结婚,就乖乖地和我回去吧。
艾薇紧紧地咬住嘴唇,后背僵直地不回答。
奈菲尔塔利,那是我们的约定。
是的,那是他们的赌注,她想利用这个赌注回到埃及,再一次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亲口问问他是否不再在乎他们所经历的所有一切。
但若输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输掉。
她只是坚信一切都是误会,只要她能再见到他,他一定可以想起她,和她在一起。
但是一路走来,她只觉得绝望越来越深邃,几乎要浇灭一直以来支撑她的这个希望。
若她真的输了,她该怎办呢?或许,她会回去吧,然后一辈子都不结婚,一个人那样生活下去。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她是不会去赫梯的……我知道你不想去赫梯。
仿佛读出她心里的话一样,雅里平静地说着,但这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如果你毁约,我便会不择手段带你走,不管你躲在任何国家,任何地方,我都要找到你,即使付出战争的代价,也是如此。
艾薇垂着头,死死地盯着眼前马匹的鬃毛,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至少现在,我们还未分胜负。
雅里微微叹气,双腿用力一夹,马便更是加速地跑了起来,孟斐斯已经不远了,到时候就用你的眼睛亲自看看吧。
热风扫过了平缓的沙地,金色的太阳升起来了,越过宏伟壮丽的石雕,越过笔直高耸的青葱植物,照射在这一片受众神庇佑的大地之上。
穿过了千年之遥,越过了千里之外,古代下埃及的首府,辉煌的千年古城孟斐斯,就在眼前了 。
对不起之一艾薇花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慢慢地适应眼前华美壮丽的光景。
由雪花石制成的巨大而威严的斯芬克斯,映衬着耀眼夺目的金色阳光;传达生命活力的高大蕨类植物,不遗余力地伸向透彻美丽却高不可及的蓝天;繁荣开阔的街道,依然充斥着操着各地口音的商人和背着各种货物的牲畜;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到气势磅礴的孟斐斯神殿,高大的阿蒙•拉雕像依旧威严地站在那里,仿佛五年的时光,不曾在它身上流逝半分。
在现代的孟斐斯遗址,已经完全见不到这样的光景了阿。
艾薇半张着嘴,带有几分惊叹地看着这如同虚假一般的景象,雅里拉了一下她,她才慢慢地收起了神色。
自然点,哪里有商人好像你这样乡巴佬似的。
艾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抚弄了一下头上黑色的假发,挖空心思找出句话说,想要岔开雅里刻薄的讽刺,今天街道上的人好像比往日要多啊。
明天法老要迎娶王妃,当然人多了,好做生意嘛。
雅里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整理着戴在头上的围布,仿佛要故意刺痛艾薇一般地说着。
艾薇强压住心里的不快,将注意力从雅里身上移开,落在孟斐斯的街道上。
人的确很多,熙熙攘攘,有商人、女人、艺人、保镖、农民、神职人员、宫中的侍者、士兵,大家拥挤在一起,穿梭于繁华的街道之中,为明天的到来而各自忙碌着,为明天法老的大婚仪式而忙碌。
但是夹杂在人群之间,可以看到一些神色并不自然的人,他们并不像是前来庆祝婚礼,反倒有着其他企图。
艾薇警觉地望着他们,王妃的迎娶仪式,果然是危机重重,在这样一个时刻,赫梯的军队即将压临边境,拉美西斯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迎娶奈菲尔塔利,难道他已经深深地爱上她,爱到不顾一切也要将她立为正妃?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自己胸口传来的隐隐闷痛,突然耳边传来了阵阵骚动,人群一下子像潮水一样从大街中央褪开,涌向两边,阵阵人流几乎要将艾薇挤倒。
雅里用力拉了一下艾薇,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艾薇尚未站定,耳边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锣声,伴随着洪亮的声音,拉得长长的语调,庄重严肃的古埃及宫廷用语。
让路——法老陛下与奈菲尔塔利大人经途——轰地一声,艾薇觉得自己的脑袋要从中间裂开了。
她眼前一花,几乎要站不稳,她用尽全力撑着雅里的手臂,咬牙坚持不让自己颤抖,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下了。
雅里拉着她,也跪在了地上。
但艾薇却无法乖乖地垂首看向地面,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街道中央,那即将到来的队伍。
衣着整齐的士兵走过来了,他们步伐一致、目视前方,面上的表情严肃而不失风度。
他们是穆莱村的武士,那略带高傲的气质说明了他们世代身为法老禁卫军的荣耀。
人们一阵阵的兴奋与喧闹,在他们的步履声下渐渐安静,宽阔的孟斐斯大街,瞬时间肃杀了起来。
目光后移,一鼎豪华的大轿慢慢前来,精致的透明薄纱层层叠叠地悬在大轿四周,迎着金色的阳光散发出点点奇异的光芒,那一定是来自阿拉伯的金纱,那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如此铺张使用的宫廷贡品。
轿子前行,里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名娇美的女性,半俯在舒适的软垫之上,手持金丝流苏的莲花扇,白皙的手衬着鲜红的指甲,轻轻一动,柔美得无以复加。
艾薇拼命地睁大眼睛,透过那层层纱幕,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美丽高贵的人,正是她——历史上著名的皇后——奈菲尔塔利。
华丽的绿松石饰品挂在她乌黑的长发上,深棕色的双眸附近涂着华丽而妖媚的绿色眼影,眼尾被勾起,笔直挺立的鼻子下面有一张美艳的唇,优雅地勾起一个隐约的弧度。
淡金色的长裙包裹她凹凸有致的身体,衬着她洁白饱满的胸。
胸前挂着层叠的金质颈饰,轿子微微震动,发出丁丁当当的悦耳声音。
埃及的美女,还真不错啊。
雅里突然在她身边自言自语地赞叹了起来。
艾薇怔怔地看着奈菲尔塔利,是啊,她是多么美丽阿,比五年前更增添了几分雍容与高贵。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证明她高贵的身份,她的含蓄笑容就好像三千年后阿布•辛贝勒神庙里的高大雕塑,那样安详、那样沉静。
她是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
而她,艾薇恍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白色短衫,染污着泥巴的双脚,一团糟乱的黑色假发。
她……她甚至无法站在她的身边。
她……她或许根本就未曾当过埃及的皇后。
或许那些美好的回忆真的,全部都是梦境而已……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更可爱些。
雅里轻轻地说,仿佛不经意一般,大手包住艾薇放在地面的小手,嘴边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艾薇却丝毫没有体会到雅里的心意,就好像失了神一样继续看着奈菲尔塔利的轿子。
这样的奢华铺张……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奇怪呢。
可还没有等她细想,人群中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女孩子兴奋地抬起头向前涌靠,人们也不再乖乖地俯在地面,而是偷偷地抬首,望向街道中心。
陛下万岁——对不起之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紧接着整个街道都轰鸣了起来,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禁卫军们严阵以待,控制住欣喜的民众。
艾薇的鼓膜在嗡嗡作响,一切声音仿佛都从脑海中褪去,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感觉一片如同阳光一样的存在正过来,正向她更近的地方过来。
那片恢宏的光芒,让她要睁不开眼了。
世界是静寂的。
他出现了。
他戴着红色条纹的头帕内梅斯,头帕沿着额头紧紧地缠绕,在头的两侧垂下两翼。
黄金制成的尤拉阿斯*,装点在他饱满的额头之上。
那是上埃及政权的象征,那是只有埃及神授的存在,最接近神的人类可以穿戴的头冠。
那是属于埃及法老的。
只有那一个人,可以这样穿着。
庄严、威武又不失高贵。
在记忆中出现了千万次的那个身影,如今,终于又一次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了。
不是雕像,不是书本,他就好像埃及流淌千年的尼罗河一样活灵活现,他就好像用刀子割开心脏的痛苦一般血肉真实。
他轻轻地对着民众伸出左手,结实的小臂上绕着金质的臂饰,金色的斗篷拖在他笔挺的身躯之后,隐约闪着含蓄的光芒。
他依旧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琥珀般透明的双眼淡漠地看着向他狂热崇拜的民众。
她不敢相信,她无法相信。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就好像五年前一样。
她几乎不敢呼吸,她怕一呼吸,这宛若梦境一般的场景,又会消失了。
她无法出声,她无法移动。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已经涌出眼眶,划过她洁白的脸颊,滴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打湿那片她熟悉的土地。
原来她可以这样想他,数月过去,他已经深深地嵌入她的骨髓之上了。
见到他,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爱他,爱到即使让她现在死去,她也甘之如饴。
她微微抖动嘴唇,一句太久没有叫出的名字几乎就要冲出口去。
突然,一只大手堵住了她的嘴。
比地狱还要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奈菲尔塔利,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她张大眼睛,水蓝色的双眸仿佛透明的蓝宝石,水晶般的眼泪继续难以抑制地滑下来,落到雅里•阿各诺尔的手上,再继续滑落下去。
她已经看不清楚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那个人就要走远了。
那么多人,他看不到她,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奈菲尔塔利,如果你现在叫出声,你想过后果会怎样。
如何,他才能看到她,才能注意到她,如何,她才能走到他的身旁。
如果你被士兵发现是和我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当场击毙你的。
即使没有,你也根本无法与法老讲话,很多人等着杀死你。
只要能再对他说一句话,亲口问他一句话,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即使被所有人唾弃,即使被神遗弃,她也愿意……如果你明白了,就乖乖地闭嘴,等士兵过去。
这个赌,你已经输得彻底了。
如果……对不起之三拉美西斯走过去了,士兵跟着过去了,人们开始慢慢地站起来,雅里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拉着艾薇站起来。
走吧,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雅里,什么?他抬头看向艾薇,突然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他心里暗叫不好,电光石火之间,他想伸手过去堵住她的嘴,但是更快,她已经挣脱他的控制,大声地叫道,雅里•阿各诺尔!我看到了雅里•阿各诺尔!她……不敢去看他。
他的神色是多么绝望。
她拼命地叫着,不敢停止。
她怕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或许她会因为内疚,真的和他回到赫梯。
他和她说过的话,她记得。
他愿意放弃统治赫梯的至高权力、跟着她走遍天涯海角。
她相信,他会的。
他真的会一直保护她。
如果她能爱他……如果她真的能爱她,那或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她大声地叫着,哭得却更凶了,雅里•阿各诺尔,赫梯的雅里•阿各诺尔,我看到他了,我听到他与别人商谈刺杀法老的事情!他就在那里,在那里!人们听到她的喊叫,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她一边叫一边向后躲着,竭力将自己隐在庸庸人群之中。
朦胧的视线里,她能看到他那如同碎裂一般的神情。
她伤害他,到了最后,她仍然狠狠地伤害了他。
她是多么地卑鄙啊!——她是……多么地令人心碎啊。
那样地聪明,小小的计谋就反被动为主动,铤而走险,只为再见另一个男人一面……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一直看下去,看到她再见到那个男人,如果她被拒绝,或许她……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会跟着他回去?但是,不行了,埃及的士兵已经过来了,人们已经发现了他,发现了他那双如同异类的冰蓝双眼。
他还是要走了。
这场赌,输的人是他,输得太彻底,连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都没有了。
如果她回到了那个人的身旁,如果她得到了幸福,她还会想起他吗?如果她没有得到幸福,她会去找他吗?他还有机会告诉她吗?之前说过的旅行的事,是真的,……他爱她,他非常地爱她。
她会……记得吗?雅里•阿各诺尔 ——在那边,他要逃走了,快去抓他!骚乱的声音渐渐扩大,从雅里逃走的方向隐隐传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纱幕里的奈菲尔塔利也紧张地抬起头来,望向队列的后方。
拉美西斯微微仰首,看向骚乱的中心。
两名士兵已经利索地跪在法老的坐骑之前,恭敬地说,陛下,民众之间发现了雅里•阿各诺尔,士兵已经前往追赶,有名商人报告说听到了雅里与赫梯商谈刺杀陛下的事情,请求晋见。
拉美西斯淡淡地看回眼前的士兵,让雅里走,你们是抓不到他的。
尽快控制民众骚动,把那个商人带回宫殿。
陛下……那个商人或许也是赫梯的……拉美西斯扫了士兵一眼,士兵连忙低下头去,拜礼之后,几名士兵匆匆地跑了下去。
拉美西斯轻轻甩了一下缰绳,黑色的骏马开始缓缓地向前走去。
整个队伍又开始移动了。
士兵从人群中找到了艾薇,粗暴地架起满脸泪痕她,半拖半拽地快步追赶队伍。
他们是抓不到雅里的,她知道,所以她才出此险招。
首先是因为他们不一定有能力可以抓住雅里,另外,现在如果抓起雅里,只会令赫梯与叙利亚的局势更为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放走他才是最为明智的举动。
她想,那个人一定会这样做的。
但是眼睛里却止不住地一次又一次模糊起来。
临走前哥哥对自己说的话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一个念头自然地出现在心里。
或许,雅里就是哥哥,哥哥就是雅里吧。
如今,是她,亲手伤害了这个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人,把他推离自己的身旁阿……金色的太阳在天空缓缓行进着,孟斐斯的大街逐渐恢复了日常的秩序。
一行沉默的队列向着孟菲斯的宫殿,整齐前进。
再会一跪下!一进大厅,艾薇就被两名士兵粗暴地按倒在地上,冰冷的青花石地板,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她的脸颊隐隐生痛。
这里一定是孟斐斯宫殿的议事厅吧……数月前亚曼拉公主在这里甜甜地笑着,指着她说金发的少女不属于埃及,她会给埃及带来战争,带来纷扰,带来对法老不利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只是信口说说,但是现在来看,其实也并非不是正确。
艾薇心底暗暗苦笑,或许亚曼拉确实是具有一些奇妙的神力的。
听说……你听到了雅里•阿各诺尔的计划,告诉我吧,如果属实,一定重重有赏。
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艾薇飞快地搜索了一次大脑,终于找到了相匹配的角色。
这个官僚的口气,不是早该入土的三朝老臣西曼,又会是谁。
她真是可悲,听到这样令人厌恶的口气,居然都能使她倍感怀念。
大人叫你说话,你快说。
士兵踢了艾薇一脚,艾薇咬紧牙关,隐隐说,这件事情至关紧要,我必须直接回报给陛下。
如果你现在不说……便也不用说了……西曼的声音变得寒冷,艾薇当下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这样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得知的情报呢,那样的迫切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莫非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吗。
带下去,关进地牢里,饿死。
指令一下,艾薇心里一慌,她费尽千辛万苦,等来的不是饿死这么简单的结局啊!士兵用力地拖着她,慢慢往外拽,那力气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
绝望之时,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一刻,艾薇几乎要欣喜地又流下泪来。
西曼,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西曼一转头,膝盖立刻软了。
他慌慌张张地行着大礼,匍匐在地面上,颤颤巍巍地说,陛、陛下……老臣,老臣只是担心他是不法之徒,对、对您有所企图……老臣……拉美西斯微微用手将额前的棕色长发放到一边,琥珀色的双眼不再看西曼。
他一摆手,淡淡地说,算了,退到一边。
西曼慢慢爬起来,深深地弯着腰,慢慢退到一边去。
拉美西斯走上前去,随意地坐在大厅中央金质的坐椅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压住艾薇的两名士兵立刻退到两旁,身体如筛糠一般不住发抖。
把头抬起来,说吧。
艾薇突然没有勇气抬起头。
早些时候奈菲尔塔里华美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她骤然想起自己邋遢的样子,五年不见,她不想他第一眼便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
她把头低得更深了。
说吧,不用拘礼,你的情报或许很重要。
啊……他的声音,好近。
她好像立刻跳起来,走过去,走过去大声地问他,我是艾薇,艾薇!你还记得我吗?但是她好怕,她真的好怕,她怕他根本就忘记了她,完全忘记了她。
她怕到不敢说话。
拉美西斯等了一会,厅中瘦小的身影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他冷冷地扫了艾薇一眼,抛下一句,带出宫吧。
筛糠的士兵忙不迭地行了大礼,上前架住艾薇,拖着她向门外走去。
艾薇麻木地由他们拖拽着,身体冰冷地不能动弹。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今天,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她难道就要这样被带走吗?就这样吗?真的可以吗?不要……不要啊!拉美西斯,你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啊!等……等一下!她终于喊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却如同划过天空的震雷,霎时间大厅内寂静了下来。
拉美西斯的身体微微一抖,他猛地抬眼,重新看向那个瘦小的、被两个士兵架住的身影。
再会二拉美西斯的身体微微一抖,他猛地抬眼,重新看向那个瘦小的、被两个士兵架住的身影。
快带下去,陛下已经说要赶出宫去了。
西曼在一边快速地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莫名紧张的神情。
放肆,西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拉美西斯怒吼一般地对西曼斥道,吓得那名老臣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从此再也不敢动弹。
拉美西斯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满身是泥土,始终低着头的身影。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有了几分颤抖。
你把头抬起来。
艾薇仍旧低着头,陛下请免一死。
免死。
拉美西斯难以置信地说着,他走了过来,走向那两个士兵架着的瘦小身躯。
你们给我放开他!两名士兵又一次恐惧地放开了艾薇,快速地退到了一旁。
直觉告诉他们刚才架住的那个人非同小可,他们心中无数次地祈求着阿蒙神,一定要保佑他们这些可怜的小角色不要被陛下迁怒致死。
拉美西斯站到艾薇面前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他不再向前走,他只是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不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充斥了整个大厅。
所有的人,全部不敢呼吸,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着厅中脏乱的、瘦小的身影,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慢慢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修长而浅色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
一双如同天空般透彻的水蓝色双眸,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俊俏的男人。
好像有无数的话语想说,但是看到那张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熟悉脸庞,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瞬间,大厅里面的人全部意识到了什么,疑虑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涌到了每个人的嘴边。
但是谁都不敢说话。
他们只敢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那如同虚假的一幕。
那一瞬间,她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什么?狂喜、惊讶、欣悦、气恼、质疑、期待?太快了,快到她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狠狠地拽住了假发,用力一扯,如同太阳的光线一般美丽的淡金色头发,瞬时倾斜了下来,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他眯起了眼睛。
——阿蒙•拉神啊!金色头发!西曼苍老的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全厅的人纷纷下跪,匍匐在地上,不去看艾薇金色的头发。
看到金色头发,就是不祥的征兆,就是死亡的征兆。
谁若是敢提起金色的头发,格杀勿论,如果谁号称又见到了金色头发的女人,亦格杀勿论,如果谁敢效仿金色头发女人曾经的装束之类,更是格杀勿论。
所以他们,不敢看她。
因为这是他的命令,埃及上下最位高权重的人的命令。
但是他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着难以解读的复杂情感。
千思万绪化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薇……?再会三薇……?那个音节,多么陌生,多么熟悉。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好想他,她好想他!她终于回到他的身旁了,她终于听到他这样叫她了。
那个音节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她无法解读,她无法说明,她甚至连点头的能力都没有了。
但是她心里紧紧地铭记着,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她要问他。
——为什么……你不出兵,赫梯已经压到了西奈半岛埃及与叙利亚领土的交界处啊!她的话一说出口,她清楚地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好冷好冷,冰冷得几乎要冻结上。
接下来他慢慢地开口了,淡漠的声音仿佛是从冰渊的深处传来,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是的……我……你以为——你是谁?这戏剧化的转变,使得大厅里面跪在地上的人们不由纷纷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着厅中对视的二人。
身上沾满泥土的金发少女,白皙的皮肤仿佛没有血色一般,蓝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高贵的男人,微微颤抖着身体,被那一句冰冷的话语撼动着,仿佛随时都要摔倒在地面上。
我、我是……他记得她不是吗?他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她的长相,她看出他记得。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问。
你——凭什么要过问政事。
我……只是……你——和雅里•阿各诺尔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不,他一定误会了,那个将他伤害的人不是雅里!陛下,请小心这个女人,她也许是雅里•阿各诺尔设计派来要对您不利的人!又是西曼,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垂着头,激昂又忠诚地说出那样的话。
陛下请即刻将她处死。
那些话语就好像汽油一样,浇在了拉美西斯这团看似冰冷的火焰之上。
转瞬间,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火药的气味,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气氛骤然压抑了起来,侍女、士兵、官员、包括西曼全部噤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
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站着,互相对视着。
我……艾薇艰难地开口了,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几乎不能将意思表达完整,他那一连串残忍的话,让她的心好疼,疼得简直要碎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我只是担心你——担心我?希望我平安?他的声音怪怪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琥珀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她,残酷而尖锐地说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说担心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过问埃及的国政?天啊……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艾薇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不住地摇着头。
她不要听了,她不要听了。
你在我眼里,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指向门外的土地,就好像厅前的尘土一般,一文不值!陛下,奈菲尔塔利大人已经在寝宫下榻——门口走来两名侍者,刚在厅口跪下想要禀报法老,却突然发现大厅里面的气氛不对,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去,拜跪在大厅的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到了大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亚曼拉的声音突然从艾薇的脑海中闪过,那一刻,她最后的力气也从体内被狠狠抽离,她再也坚持不住,她再也无法站稳,她感到自己全部的信念,就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灰烬。
任何的辛苦比不上他的不屑一顾让她心痛。
任何的付出比不上他对别人的爱意让她心碎。
她已经不行了,穿越千年,行走千里,支持她的不过是一个太为渺茫的信念。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她想要大声地哭泣,哪怕将鲜血泣出胸膛。
再会四但是—但是!她必须要坚强。
坚强到即使离开他,她依然可以保持自己的骄傲,可以骄傲地离开他,离开这个让她爱得几乎要死去的人……她猛地抬起头来,水蓝色的双眼平静得好像无风的大海,仿佛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内心在不断地渗出鲜血,但是她却微笑地看向眼前那个亲手将她所有美好感情撕碎的男人,她淡淡地说,清楚地说,赫梯已经征服了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他们已经做好了进攻埃及的准备,这个攻击,一定会发生在你迎娶皇后的这段时间。
请你……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昂首挺胸,娇小柔软的后背笔直地竖立着,她扫了一眼大厅里匍匐在地上的人,视线最后落在了老臣西曼的身上。
她没有说话,她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没有必要在这里点出来。
她收回了视线,落在眼前宛若天神一般的男人身上。
五年了……时间带给他成熟的统治者气质,不变的是一如既往高贵的帝王之风,以及挺拔俊俏的身形面貌。
结实的身躯散发着力量的气息,浓重的眉毛微微踅着,挺立的鼻子和优雅的唇型完美地搭配着,深棕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丝乱发轻轻地散在脸颊两侧,而那双几近金色的琥珀色双眼,正充满复杂神情地看着她……让她心碎的双眼阿。
她微微闭上眼睛,好了,她把他都记在脑海里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她缓缓地说着,强压着内心的痛苦,祝您和奈菲……奈菲尔塔利……不行,最后的这句,她说不出来,她怎样也无法说出来。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算了,那就不说了吧,反正她说什么,他也都不在乎了吧。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将那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
顿了一秒,她开始大步地向厅外走去。
可是就在那一刹,她突然被人拉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世界就好像翻转了过来,她一阵晕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那结实的臂膀用力地抱了起来,紧紧地禁锢在古铜色的胸前。
那双透明的浅色眸子,充满了狂乱的神色。
退下,你们全都给我退下!暴躁的吼声,让人根本无法与淡漠的他联系在一起。
他抱着她,快步地向厅外走着,躲避不及的侍者,被他狠狠地踢到一旁。
滚!给我滚!他叫着,仿佛失控一般,双手用力地扣在艾薇的身体上,双臂犹如铁钳一般地制住她。
艾薇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掉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如此地暴躁了起来。
他快步走着,胸腔剧烈地鼓动着,一路上见到他的侍者、官员不由得纷纷退到一旁,充满恐惧地下跪,不敢看半眼他怀中紧紧抱着的金发少女。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艾薇迷茫地发问。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低低地怒吼着,抱着她一路不停地走向宫殿深处。
渐渐看不到侍女、侍者了,转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一片种满绿色青葱树木的地方展现在眼前。
两个身着白衣的祭司看到拉美西斯过来,恭敬地对他鞠身拜礼。
他焦躁地斥退了他们,抱着艾薇快步地往层层绿荫掩盖的庭院深处走去。
一缕熟悉的清香仿佛穿越记忆飘散而来。
她还在记忆之中搜索着这熟悉的感觉,拉美西斯却松开了手,将艾薇粗暴地扔在一堆植物的上面。
奇异的触觉让她恍惚地垂下了头,那是一堆……娇嫩欲滴的莲花。
转过头去,她看到了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一朵又一朵,连成了蔷薇的海洋。
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搭配着绿色的叶子,映着辉煌的阳光,刹那间,竟有了鲜活的韵味,转眼塑造了时间倒流的错觉。
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慢慢地碰触那面比世界上最美丽的梦还要美好的墙壁。
白皙的手指带着略微的颤抖,真的吗?她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吗?她迷茫地抬起头,不确认地望向狂怒的他,那双犹如染上迷雾的水蓝眸子,让他更加暴躁起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过来,狠狠地抱住她,竭尽全力地扣住她瘦小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地禁锢住她。
沉重的呼吸伴随着几分心痛的沙哑,薇……我恨你……我好恨你!誓言一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渐渐地放开了她。
结实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透明的琥珀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沉默攫住了两个人的呼吸,空气沉重得仿佛要凝结。
艾薇怯懦地躲避着他的双眼。
虽然她那样地渴望见到他,那样地想他,但是见到他这样摄人的神情,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应该说点什么,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我……我找到了黄金镯,在这个墙壁里,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下意识地紧握自衣摆,为为颤抖着,所以我想,我应该回来……看看你。
他却沉默。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忘记了我……因为你迎娶了很多妃子,在我的时代,记录了你的事情……所以我想,或许你不再想见到我。
清澈的琥珀双眸染着复杂的神色,他依旧一语不发。
我想……也许你要和奈菲尔塔利在一起了,就象原本的历史一样,然后……然后……艾薇突然哽咽了起来,她拼命了吸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要见到你,不管如何。
但见到我,就为了告诉我,赫梯的军队已经临近边境?冰冷躁怒的声音,仿佛锐利的刀锋,切入艾薇的脑海,她不由得噤声,看向眼前带着狂乱神色的男人。
不、不是的……是谁将你带回埃及,雅里•阿各诺尔,是他对吗,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不!不是你想得那样……你为什么现在出现在我眼前!他咄咄逼人,他充满质问。
她难过得无法呼吸,话语满涨着,即将要冲破她的胸口跳出来。
她轻轻地推着他,痛苦地说,声音划过喉咙,仿佛要割破娇嫩的颈子,喷涌出滚烫的鲜血,因为我爱你,我要见到你。
她——第一次说爱他,如果可能,她多么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此仓促地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感情。
可话语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
她不敢再看他……但久久地,久久地没有回应。
她试探地抬起头,却绝望地看到一幅冷笑的神情。
瞬时,她好像要跌入无尽的深渊。
他仿佛对她真心的表白不屑一顾,冷漠的琥珀色双眼里充满了嘲讽的笑容。
他缓缓地放开了她,冰冷的声音让艾薇转瞬坠入无底的深渊。
你说爱我?她迷茫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睛找不到可以凝聚的焦点。
突然他猛地拉过她,没有一丝感情地狠狠地吻住了她。
不顾她的挣扎,不顾她的反抗,他冰冷而粗暴地亲吻着她,残酷地占有着她甘美,却吝啬施舍半分情感给她。
放开……放开我!艾薇用力咬了下去,竭尽全力推开他,没有温度的嘴唇让她的心几乎要碎了。
血丝渗出来了,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却依旧冰冷,轻轻抬手拂去嘴边的血迹。
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你为什么反抗,让我抱啊!证明你爱我啊!还有任何话语,会比这样的话更残酷吗?她绝望地看着他。
他却视若无睹。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右肩的肩窝里,一块丑陋的弹痕历历在目。
那是艾弦打伤他的地方……你答应过我!他低低地吼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你再也不离开我!这是你的誓言,就好像这堵蔷薇之墙一般坚固的誓言——我以为……但是你走了,你一走就是五年,雨夜来临,我的伤口疼痛到即将腐化,我却想着你,忘记不了你,忘记不了你和那个男人消失在火焰里,不再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在绝望之中等待、等待!你说爱我,他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眼闪过一波一波的隐隐怒意,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你可以轻易撕毁你的誓言,再一次欺骗我;为什么你可以没有一句解释便随意抛下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不管我怎样寻找你,怎样祈求上天,你就是不出现;我等了这么久……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他的语言哽住了,剧烈地呼吸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只当她真挚的话语是为了摆脱他的权宜之计,他不相信她。
誓言二猛地,他抱起她来,转身飞速地向宫殿走去。
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艾薇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双手拍打着他的胸膛,双脚用力蹬着,但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
双手如同凝固一般牢牢地扣着她。
他衣衫零乱,神色躁怒,抱着她,不顾纷纷拜跪的侍者们投来的好奇眼光,快速地穿过整齐的走廊,来到自己的寝宫之前,他斥退所有旁人,将艾薇粗暴地扔在上等驼毛制成的地毯之上,重重地关上大门。
她本能地向后躲闪着,拼命地想要站起来,逃离他随时要爆炸一般的怒火。
但他已经走过来,不带半分怜悯地将她推到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压在她的身上,如同被囚禁的猛兽一般撕咬着她洁白的颈子。
艾薇用力地推着他,拼命地挣扎着,但是他却好像钢铁一般坚硬有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抚摸着她,粗暴地对待她的每一寸肌肤,迷乱的琥珀色双眼不再透彻,他几近疯狂地喊着,你说你爱我,你让我看到你爱我的证据啊!不要,我不要!艾薇终于叫了出来,绝望地叫了出来,泪水决堤一般由眼眶喷涌而出,情急之下,她拼命地舞动着自己的双手,大声地喊着,哥哥!哥哥!救救我!救救我!但那一句话,之于拉美西斯,却好像火上浇油,瞬间妒意就好像飓风一般,夺走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力气大得吓人,紧紧地扣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半分,你果然是骗我的,你骗我!他用力地扯着她的衣服,撕的一声,简单的短衫从艾薇的右肩裂开,划过胸前,直到左腰。
突然,一个黄金的镯子掉了出来。
气氛突然异样地沉默了起来,他愣住了,双手微微地松开了艾薇,直起身体,怔怔地看着那个布满裂痕的镯子。
在这空当,艾薇用尽全力支起了身子,飞快地将手伸向那个镯子。
她唯一的念头是要拿到那个镯子,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果断地戴上它,但是这一刻,那黄金镯仿佛是她最后生还的希望。
但是他比她更快地拿起了那个镯子,将它高高地举过自己的头顶。
艾薇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可能碰触到镯子。
然后他缓缓地低下头来,看向艾薇,那冰冷凄绝的神情让艾薇不禁微微发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他失神的样子,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
过了一会,他淡淡地笑了,手臂轻轻用力,将镯子抛到了房间的一角,金属的饰品滚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没有生命的冷冷敲击声,最后,慢慢静止。
透明的双眼,冷漠地看向绝望的艾薇。
你果然想走,对吗?他双手按住艾薇的肩膀,将她压回地毯。
几年?五年?十年?还是永远?深棕色的发丝从他的额前垂了下来,落在她惨白的脸颊旁边。
他看着她带着恐惧的水蓝色双眸,轻轻地说,你总是那样容易,就忘记我们的誓言。
你总是那样容易……忘记我。
沙哑的声音让她难以呼吸。
她摇着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干涸的嘴唇无声地说着没有。
但他却全然视而不见,继续缓缓地说了下去,那么,如果我抱了你,再抛弃你,你还会轻易忘记我吗?艾薇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眼,看向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那略带疯狂的微笑,让她最后的希望,瞬间消失了……他抱住了她,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几乎失去全部温度的躯体,冰冷的嘴唇划过她的洁白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掠过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
她用尽全力地挣扎着,但是他却好似坚硬的冰石,令她所有的反抗渺小得不足挂齿。
你觉得恶心吗?痛苦吗?那你叫吧,我不会停止的。
他残酷地说着,淡漠的声音不带有半丝怜悯之意,我要让你痛苦,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了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庞,落在了温暖的驼毛之上。
她不再反抗,任由着他残虐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她只能感到他无情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对待自己珍贵的感情。
骤然,要将她撕裂一般的巨大痛苦,侵袭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几乎要死去。
他疯狂的动作让她忍不住想大声地叫起来。
她微微张开没有半分血色的嘴唇,却骤然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闭上眼睛,咬牙坚持着那剧烈的疼痛。
渐渐地,意识随着痛苦慢慢远去,最后一刻,她只能感到自己曾如同鲜血般炙热的泪水,正渐渐地变为冰冷的液体,慢慢离开她的身体。
我从未忘记,你知道吗?你相信吗?我爱你。
誓言三我爱你。
我从未忘记,你知道吗?你相信吗?他疯狂地抱她,看着她透明的泪水,划过洁白的面颊,缓缓地滴落在温暖的驼毛之上。
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微微张着,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就好像没有生命的陶瓷娃娃,水蓝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失去理智的自己。
他故意不去看她,残虐地加快自己的动作,感受她瘦小的身体因疼痛微微地抽搐。
最后一刻,她终于昏迷在他的怀中,洁白的身躯瞬间失去所有的温度。
那一刻,他以为她死了。
那一刻,他想,如果她死了,她便不会离开自己。
他缓缓地离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静的容颜。
纯净的金发,深邃的眼窝,浓密卷曲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玲珑的樱唇。
在他的梦境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折磨他孤独的灵魂,让他几近疯狂地叫喊!他微微地靠近她,心疼地看着她因疼痛而略微扭曲的精致面孔。
他温柔地抱起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用温暖的毛毯紧紧地包裹她冰冷的身躯。
突然,右肩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隐隐地倒抽一口气,跌跪在华丽的床榻旁边。
他无法忘记,婚礼那天,她被神奇伤害自己的冰蓝双眸的男人带走,转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神诋的诅咒吗?他坚信时光在那一瞬停止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冰冷的青白火焰早已消失殆尽。
乌云缓缓散去,骚动的人群渐渐归于平静,他们惊讶地发现,即将成为王后的金发少女,如同融入空气一般,幻化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满身血污的他,犹如失神一般怔怔盯着高大的阿蒙•拉塑像。
四周慌乱的声音渐渐围了上来,臣子、祭司、侍者、医官纷纷走上前来。
他却对一切视而不见,他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臂膀,她环抱自己的触感,她柔软躯体的温度,仿佛还鲜活地留在上面。
但是转瞬间,她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了。
他生命中最为幸福的一天,眨眼变成最为痛苦的一天。
她泪流满面地叫着,求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哥哥!就好像这刺骨的剧烈疼痛一般,他无法忘记,无法忘记。
还有一天,距她离开又要整整五年了。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但是她却依旧如同初见的那一天一样,宛若从未改变。
他怕,他怕她永远不再回来,怕自己无法再等到她……伟大的埃及王唯一的惧怕。
他疯狂地大兴土木、修建庙宇、建造塑像、留写文书。
他将黄金镯藏在美丽的蔷薇墙之下,他竭尽全力地保全它。
他想、他渴望,这一切可以留到三千年后,留到她的时代,让她看到,让她记起,他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这里。
誓言四下令遗忘她,迎娶另一个奈菲尔塔利,这些,是计谋。
是为了让赫梯以为有机可乘,是为了迷惑在埃及周围虎视眈眈的各国列强。
埃及是强大的,但是祖父拉美西斯一世、父亲塞提一世的连年征战让这个丰饶的国家元气大伤。
远在北方的赫梯掌握了铁,依靠逐渐强大的军事力量开始吞噬周边邻国。
雅里•阿各诺尔是个天才统治者,自从他取代穆瓦塔利斯成为赫梯真正的统治者之后,赫梯的势力成为了埃及最大的心腹之患。
双方关于叙利亚的小规模战役从未停止,但是这一次,二者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决一胜负的默契。
如果不能借用这次机会铲除赫梯的势力,或者尽可能地压制那个可怕的国家,总有一天,这片属于太阳的土地,就会像如今的叙利亚一般,沦获亡国的下场。
赫梯的军队推进边境,他绝不可能不知道,从最开始,雅里•阿各诺尔就在与他博弈。
自他起兵进入叙利亚,他便上演要迎娶王妃的大戏,消息传至赫梯,便导致他们想要踏过大马士革,将野心拓展到尼罗河的两岸。
这个计谋经过深思熟虑,他希望借此给予赫梯重创。
唯一让他心忧的是,如果她回来,看到这一切,听说到这一切……她还会回到他的身旁吗?他从未忘记,他说过的话,——做我的王后吧,当我的国家唯一伟大的妻子即使是计谋,他依旧不想让她误解,不想让她伤心。
他想了三天,他踌躇、他犹豫,渐渐地,他的心情矛盾了起来。
他开始荒谬的想,或许……如果他假装不再在意她,假意迎娶无数的妃子,她或许……会心疼?她或许会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向他一探究竟?他或许……可以再见到她?所以,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怀着希望等待着,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数个月过去。
赫梯征服了叙利亚,假定的婚礼就在眼前,他从充满希望,到渐渐失望,到几乎绝望。
还有一天,他们便又分开了五年!他几乎要疯了,他在心底暗暗地诅咒,算了!算了!如果她不回来就这样吧,他要让奈菲尔塔利当上王后,他要迎娶无数妃子,他要背叛他们的誓言,背叛她,就好像她对他一样。
那么一瞬,他以为他可以做到。
但是今天,她出现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欣喜若狂!他依旧忘不了她,他不能不在意她啊!他难以压制心中的狂喜,他充满期待地看向她,只要她说在意他,只要她说想他,那么不管是怎样拙劣的理由,他都愿意相信,他全部相信。
但是——她却毫不在意他要迎娶其他的人,只是冠冕堂皇一般地寻究战况,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来看看他。
这漠不关心的态度转瞬间让他掉入失望的深渊。
那种绝望,让他狂乱之下无情地伤害了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抚摸上她光洁细腻的脸庞,那道浅浅的泪痕触目惊心,让他心底暗暗地疼痛着。
她爱过他吗,她在意过他吗?真的吗……还是曾经那美好的一切,都只是他做过的一个梦呢……守护一晚风轻轻地吹着,高大的植物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昏迷中的她。
如果可能,他想一直看着她,永远这样看着她,眼光一寸也不离开。
但是他不行,他有义务出发远征,为这片神授的土地战斗。
她醒来,如果见不到他,会担心他吗……还是,在刚才那疯狂的一切之后,只剩下恨呢。
他轻轻地别过头去,望向静静呆在房间角落的黄金镯,一道深深的裂痕贯穿了镯体。
他缓缓走了过去,将镯子拿起来,怔怔地看了一会。
残忍的女人,她还是想要离开他,或许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即使她恨他,她的心里对他毫不在意,她爱……另一个人。
他还是要留下她,将她留在他的身边,留在埃及。
他收起了黄金镯,拉开了房间的大门。
红发的青年恭敬地屈身跪在门口,翠绿的眸子拘谨地看着青花石的地面。
当自己的君主出现在眼前,他更为顺从地低下头去,沉稳地开口,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四大军团,随时都可以出发。
阿蒙、塞特、赖和普塔赫,法老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阿蒙神司掌宇宙,代表太阳之光辉,耀眼的金色旗帜,属于法老直系的精英之队。
塞特神司掌破坏,代表战神之力量,燃烧般火红旗帜,乃是攻击性最为强大的恐怖之队。
拉神是最高之神的另一名讳,深沉的橙红旗帜,多变的阵型令敌人望而却步。
普塔赫神乃守护之神,宁静的水蓝旗帜,强大的防御与恢复能力使之立而不败。
他们宣誓对法老不二的忠诚,他们立下愿为国家死亡的鲜血誓言。
此外还有神秘的第五军团——由西塔特勇士们组成的亲卫队。
世代为埃及的皇室效命的武士。
埃及最主要的战斗力,国家最忠诚的力量。
此次远征,拉美西斯会带上除了普塔赫以外的全部军队。
年轻的君主看着眼前红发的爱将,微微颔首。
孟图斯,你留在这里。
翠绿的眸子闪了一下,然后渐渐归于沉静,属下明白,那么属下会带领塞特军团留守孟斐司,保证中心城市的稳定。
不……拉美西斯淡淡地否定他的想法,塞特军团会跟着我远征,我会将亲卫队留下给你,守护孟斐斯。
但是……拉美西斯斜倚在廊旁的石柱上,月光顺着深棕色的长发倾泻下来,他没有感情地说,塞特军团攻击力强大,我需要他们,亲卫队擅长城内作战,我相信他们的实力,此外,由同为西塔特村的你来率领也很为适宜。
陛下,既然如此,请允许属下与您一同出征,带领塞特军团。
我推荐属下的弟弟布卡来守护孟斐斯。
拉美西斯微微地垂下眼睑,颀长的睫毛被清冷的月光映出分明的影子,落在透明一般的琥珀色眸子上。
不,你留在孟斐斯,这边的事情更重要。
布卡可以率领塞特军团。
陛下—孟图斯焦急地开口。
孟斐斯固然重要,但是绝对不需要他带着最为强大的亲卫队来守护!动乱的可能已经全部被掌控,只要先发制人,绝对没有失败的可能。
反倒是,赫梯的大举进攻……他却微微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然后便慢慢地说了下去。
我留下你是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同那个人一起守护她……孟图斯,我关心孟斐斯,是因为埃及是我的责任,但是我需要她,因为她是我的全部。
守护二孟图斯猛地一抬头,看到了一双略带忧伤的眼睛,转瞬间,那脆弱的神情就如同从未存在一般,又一次隐藏在他的淡漠之下。
她,那个金发的少女。
自从她第一次出现以来,转眼十年过去了,她仿佛控制了这个伟大君主的一切喜怒哀乐。
没有人能让他的心境产生半分波动,唯有她,弹指间可以轻易激起万丈波澜。
也许在最开始,他们不应该将她带到他的身边……好了,孟图斯,我出发了。
拉美西斯的话语打断了孟图斯的思绪,他微微拍了下爱将的肩膀,有劳你了。
孟图斯连忙深深地拜跪下去,一如既往,既然是他交给他的任务,无论如何,他都要全力完成。
布卡,这次由你率领塞特军团,一定也要竭尽全力保证法老之安全,争取胜利之先机啊!*艾微突然醒来,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清晨的阳光透过纯白的薄沙洒进了屋子里。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了温和的影子。
她伸出手,洁白的手指在阳光下仿佛要变得透明了起来。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是在哪里?家里吗?等一等,佣人就会把早餐送进屋子里来,哥哥就会电话过来。
那么现在,她可以再睡一会。
她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呻吟出声音来。
出了什么事情,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奈菲尔塔利,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却带着一点点的熟悉。
她随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双犹如黑曜石一般美丽的眼睛。
温和的笑意,宛若阳光流水一般让人心悦。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简朴的白衣挡不住他沉静的气质,岁月的流逝抹不去他过分的美丽,她恍若隔世一般迷茫地看着他,嘴里喃喃地说道,难道我死了吗?不,你没有死。
白衣的青年微笑着,乌黑的发丝垂泻了下来,不是女人,却比所有女人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只是你误以为我死了,但是我没有。
艾薇忍着身体的疼痛,咬着牙半坐了起来,冰冷的双手伸了过去,抓住眼前俊美的青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在述说世界上最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礼塔赫……不,我叫作比耶。
他依旧笑着,宛若阳光,流水。
你没有死……艾薇突然感到眼眶一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太好了,我一直很想见到你,我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抓着他,瘦小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管如何,都要向他道歉。
守护三礼塔赫轻轻地说,不要这样伤心,这不是你的错。
他微微侧身过去,一位美丽的黑发女人走了进来。
奈菲尔塔利,吃点东西吧。
看着她宁静祥和的神情,艾薇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马特浩妮洁茹公主!女人将手中端着的食物放在一旁,微笑着说,不,我叫作比•比耶。
比•比耶,是属于比耶之意,是拉美西斯赐予她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了吗?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
礼塔赫缓缓地说着,把艾薇的疑惑讲了出来,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包括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会活过来。
我被送往死亡之家,即将由埃及手艺最好的木乃伊制作师将我剖开,制成木乃伊。
但是突然间,我又重新获得了呼吸。
我居然活了过来。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在数年之前,我曾潜心研究各种毒物,尝试了不少,所以有了一些抵抗力。
……不过,依然是留下了后遗症。
他苦笑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艾薇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是坐着的。
你的腿……我的下半部分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又恢复往日平静的笑容,但是我却得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他轻轻地拉了一下身边马特浩妮洁茹的手。
你知道吗?陛下其实是非常温柔的。
马特浩妮洁茹温柔地望向礼塔赫,湿润的眼睛里充满着幸福的光芒,直到我被发配到了底比斯的西岸,我才知道他还活着。
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幸福,如果陛下当时没有那么做,我们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从那一天起,我们不再是第一先知与法老的偏妃,而是普通的民众比耶与属于他的妻子比•比耶。
我衷心地感激陛下。
他们的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他们舍弃自己高贵的身份,甘愿隐姓埋名,从此平凡地生活下去。
艾薇看着他们,她好开心,他们是多么地令人羡慕,美好得让她几乎难以相信。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轻轻移动身体,转瞬间又疼得差点掉下泪来。
对了,她怎么会忘记。
她的身体,已经被那个人狠狠地伤害了啊……那个对别人都是那样温柔的人,却这样地刺伤了自己,将她最真挚的感情撕成了碎片。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里……是哪里?礼塔赫与马特浩妮洁茹对望一眼,这里是孟斐斯的西岸,吉萨。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呢……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果然抛下她了,他果然不需要她了,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残忍!看着她心疼的表情,礼塔赫略带歉意地说,是孟图斯送你过来的。
你已经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埃及与赫梯的全面战役即将开始,法老已经率兵北上,打算在叙利亚与赫梯一决雌雄。
叙利亚?艾薇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眼,认真地看着礼塔赫,快告诉我,还有什么?礼塔赫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马特浩妮洁茹,缓缓地说了下去,孟图斯会留守孟斐斯,带领法老近卫军保证中心城市的安全,法老会率领阿蒙、塞特、赖三大军团北上叙利亚,迎接赫梯的军队。
卡迭石,这就是卡迭石之战的开始!艾薇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历史上这场著名战役的种种情况。
那是一场非常艰苦险恶的斗争,拉美西斯二世得到了虚假的敌军情报,贸然率领自己的大部队深入战场,落入赫梯的埋伏,军力受到严重损失,所幸稍后,自己的另一支部队及时赶到,帮助其脱离了困境。
她要好好想想,那支部队的名字是……普塔赫,那支关键的力量的名字就是普塔赫,但是刚才礼塔赫说出的三大军团里,并没有包括那个名字。
她焦急地抓住了礼塔赫,激动地问着,普塔赫军团呢?为什么没有跟着法老远征?礼塔赫愣了一下,普塔赫军团……在这里。
守护四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艾薇挣扎着站起来,拼命地想要走出去,可是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上,她却依然坚持地说着,快让它向叙利亚前进,不然、不然……马特浩妮洁茹连忙走过来,扶住艾薇。
你刚醒,你需要休息。
但是……我不能让他死。
艾薇虚弱地说,谁是普塔赫军团的将领,我要告诉他。
他一定要现在出发,去到法老身边,不然、不然那个人会有危险!礼塔赫略带忧伤地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他能看到,她对陛下的关切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她是爱着陛下的。
同时,陛下也是疯狂地爱着她的。
昨夜孟图斯小心翼翼地护送她来到这里,急匆匆地只留下几句话,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军之力保证她的安全,保证她——留在埃及。
这是法老的希望。
然后他便不顾疲惫,立刻启程赶回孟斐斯。
在军情如此紧要之时,身为第一将军,却护送一个女孩子越过尼罗河连夜赶路来此,这必然是受法老的重托。
他们接下昏迷中的艾薇,她苍白的脸上隐隐泛着滴滴的冷汗,淡淡的泪痕尚没有完全消逝,干裂的嘴唇呢喃地说着不要这样,放开我……他不由微微叹息。
陛下与她,明明彼此相爱,但却又总是在不停地伤害着对方,就像两只渴望得到温暖的刺猬,在接近的时候却不停地刺伤彼此。
他能看到陛下在过去的十年间,有她与没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是多么的不同。
而他也能感到,眼前这个精灵的女孩子,在与陛下的接触中,慢慢改变了自己的心境。
他希望能看到他们得到幸福,就好像他与马特浩妮洁茹一样。
礼塔赫,快告诉我。
艾薇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又流露出了宛若阳光流水一般的清澈笑容。
奈菲尔塔利,他慢慢地说,普塔赫军团的统治者,是我。
艾薇愣了一下,礼塔赫曾经是祭司,又拥有部分皇室血统,同时却又掌控着兵权……?拉美西斯一定非常、非常地信任自己这位好友,想到这里,她不由更加地沮丧并且充满歉意。
那段时间他的犹豫,一定是因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误导吧。
艾薇你是笨蛋,大笨蛋!她看了看礼塔赫不能动弹的双腿,略带惭愧地低下头去。
如今,她要如何开口,她想借这支军队,去拯救她重要的人……他们还会信任他吗?虽然我不再是埃及的第一先知,但是陛下仍然坚持将普塔赫军团的统治权全权交于我。
军士们不知道我是谁,但是却奉法老之命,对我宣誓忠诚,为了保护我和比•比耶,在大战来临之前,与我们一起,留守孟斐斯西岸。
普塔赫军团以坚固的防御能力而闻名,法老留下它,是为了守护我们,也是为了守护王国的最后底线。
即使这场生死之战埃及不幸败退,这支军队仍然有可能与孟图斯将军手中的军队一起,挽回全局。
马特浩妮洁茹轻轻地说着,双眸静静地看着艾薇。
我们是与法老在一起的,我们希望当有危难的时候,可以帮助他,让他度过难关。
——但是,奈菲尔塔利。
礼塔赫看向艾薇,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隐隐闪着奇异的光芒,对不起……我现在的样子,恐怕无法带领这支军队前往叙利亚……艾薇拼命地摇头,噙住即将涌出的泪水。
不要,不要再说了……她害得礼塔赫死里逃生,害得他失去了双腿,所以他无法带领军团跟随法老前去卡迭石。
但是这支军队是多么的重要啊!如果没有这支珍贵的力量,拉美西斯也许会死……都怪她,都怪她!如果她从来没有出现就好了!奈菲尔塔利……我不能动了,但是——你可以。
什么?艾薇难以置信抬起头来,看到两双坚决而充满信任的眼睛。
你可以带领这支军队,前往叙利亚,代替我,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礼塔赫冰凉的手伸过来,将金牌放到艾薇的手里.马特浩倪洁茹轻轻地指向门口,奈菲尔塔利,请随我来,去到普塔赫军团的身边,请你一定要保护法老。
艾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着即将决堤的心情,望身微笑地看着她的礼塔赫,美丽的水蓝色眸子里展现出宛若天空一般清澈的光亮。
她坚定地看向他,手指微微用力,抓紧那块金质的令牌。
对不起,礼塔赫……还有,谢谢你快去吧马特浩倪洁茹也在一旁点头,示意艾薇尽快出发。
她最后看了一眼礼塔赫黑曜石一般美丽的双眼,其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
她微微颔首,然后便果断地转身,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热浪撕破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一片水蓝色的旗帜,仿佛宽广的海洋。
她高举右手的黄金令牌,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发丝随着风轻轻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