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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是本尊

2025-03-30 08:36:10

我逃了。

从法济寺出来以后,我让小紫回寺里再捐些香火钱,乘她离开,我拿着早就准备好藏在马车里的包袱,对车夫谎称是去寺里找小紫,偷偷地混在进香的人群里逃了。

……一柱香前,我拿着佛珠独自随着小和尚走进法济寺的后院时,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位坐在树下晒着太阳打着旽的老和尚。

记忆如此清晰的告诉我,四年前,也是在这颗树下,老和尚懒洋洋地说了那番关于奇遇和命定三生的话。

就他的样子,实在不象是通古今、知天命的得道高僧啊!我心里暗想。

眼前这位长得瘦骨嶙峋,高颧骨、尖下巴,眯眼打旽的老和尚,实在没有半点高僧的气质,与大殿里供着的那些菩萨的模样也相差甚远。

女施主仍是信不过老衲吗?老和尚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这才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

我脸一热,难道他还会读心术?居然看透了我心里的那点以貌取人。

只是他说仍是?……对了,记起来了,四年前听了老和尚的那番话,好象心里也是这般认为的。

世外高人果然特别,皮相也不是俗人所能看穿的。

我赶紧行礼道,不敢!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特来求大师解惑。

说完,恭敬地将老和尚送的那串佛珠递上。

老和尚没有说话,起身理了理僧衣,接过了佛珠,重新盘腿坐在蒲团上,又指了指树旁边的另一个蒲团,示意我坐下。

他越是漫不经心,我越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按他的意思,挪过了蒲团,跪坐在他面前。

女施主请看!老和尚拿起旁边矮几上的一只还有半杯茶的茶杯,在我门前晃了晃,又放在矮几上,拿起茶壶缓缓地将茶倒入杯中,又举起满满的那杯茶,说道,女施主告诉老衲,老衲手中的茶杯与方才那只有何不同?我疑惑的看看他,实话实说,方才那杯装了半杯茶,现在又加了半杯进去,可是……仍是同一只茶杯呀,并无不同!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女施主机敏聪慧,心中疑问即然已有答案,又何必来找老衲解惑呢!小女子愚钝,不明白大师的意思,还请大师明示。

我的心咯噔一沉,听出了老和尚的暗示,可又不愿相信。

女施主此次是第二回见到老衲了,如此说来,可算明示?。

老和尚说道。

不是的,我是头一回见到大师,上一回那个不是我!她叫左月月,我叫左月,我本不属于这里。

左月月她落水了,我也落水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来到了这里。

左月月她不见了,可是昨天她好象又回来了,我记起她所有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是谁?我……以老和尚的意思,我就是左月月本人,这是我无法接受的!我语无论次地辩解道,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老和尚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眼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天地之间,万生万物皆有定数。

前世欠下的孽债,本使女施主今生后世都将错失命定的良缘,红颜薄命,两世均会因情落水而亡。

然女施主品性纯良、一心向善,得上天垂怜,今生的落水之祸,非但没有丧命,反因机缘巧合有了后世的记忆,却又凑巧忘了今生的事情,故而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大师是说,我今生的命数原本只有十八年,后世的命数也只有二十八年,都是因落水而亡?那前世欠下的孽债?又是什么? 我是左月的前世,谁又是我的前世?难道世间真有因果报应,转世轮回吗?前世的我又欠了谁的孽债?阿弥陀佛!前世已逝,女施主又何苦纠缠于过去。

今生后世的命数,皆因此次际遇有了转变。

即已觅得命定三生的良缘,女施主应当一如既往,广结善缘,定能得我佛庇佑,平平安安,多福多寿!大师,我本是左月月,而不是左月。

她是后世的我?我只是机缘巧合有了她的记忆,又刚巧忘了自己是谁?所以这一年多来,我都把自己错当成了她!是这样吗?我声音颤抖着问。

左月月与左月,本是今生与后世,俗名也不过是称呼罢了,皆同为你一人,女施主又何必执念于此呢?天机本不该泄露,老衲今日说的太多了!女施主还是请回吧!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善哉……善哉……老和尚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示意我离开,重新靠着大树,咪起眼打盹,不再多言。

是我的庸人自扰吗?原来一直就没有什么穿越,我不是来自于几百年后的左月,我不是那个自信满满的现代人。

我是左月月,那个被我同情过、愧疚过,被许多人伤害过、抛弃过的左月月。

我有着左月全部的记忆,二十八年的人生如此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身临其境的感触到她所认知的那个世界。

因为左月的记忆,我做不回原来的左月月;又因为左月月的记忆,我也做不回这一年多来的左月。

现在的我,又算是哪一个呢?————————————————————————————————————————看着熟悉的马车飞快地从我眼前的小路上驶过,我这才从藏身的树丛里走了出来。

法济寺到山下的市集还有一段路,为了不让小紫他们赶上,我在马车里留下了昨晚就准备好的字条,谎称自己换了马车去了别院。

小紫见了字条,肯定就不会在寺庙附近寻找,而是急匆匆地往别院方向追我去了!离开是昨晚就计划好的,我准备了包袱,带了银两,甚至想好了避开小紫他们的方法。

早上出门的时候,佑佑还没有醒,祁管家和小轩都不放心我只带着小紫出门,小轩更是在旁边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要跟着来,我第一次对他发了脾气。

老和尚有一点说的没错,其实心中的疑问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西湖边落水以后,我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偏又因缘巧合,接受了左月的记忆。

同样受到被抛弃的伤害,那时的心痛,到如今又怎能分得清是为了谁?曾经以为,自己本质上是一个淡性薄情之人,因为二十八年的亲情记忆和爱情伤痛,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就淡了,淡得那么彻底。

现在我才明白,之所以淡忘,不是因为冷情,而是因为那都不是这一世的我真正的心伤。

冰块过两天就会回来了,虽然很想见他,可我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曾经对他无望的等待,那种不安、期许,以至于最后的绝望、放弃,三年的痛苦守候,仍然痛彻心脾。

老和尚说,我是因为前世的孽债,所以要受今世的劫难。

我愿意相信,那三年是我命里难逃的劫数,而且有了后来对冰块的了解,我也能原谅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唯一不能释怀的是,他喜欢的月儿真的是现在的这个我吗?其实我一直期望老和尚可以给我另一种答案的,那样我就高高兴兴地随小紫回去,然后等冰块回来,告诉他一个关于穿越人的故事。

事情的真相却并非如此,我是左月月,我是那个冰块不曾喜欢过的左月月。

我挫败的认为,我就象那沏了半杯茶的茶杯,曾经放到茶凉,他也不曾动心过。

如今他喜欢了,在我看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喜欢的是后来续上的那半杯新茶。

可是,那算是我呀?就算是庸人自扰也罢,我还是矛盾地选择了离开。

没想过要去哪儿,只是想离开熟悉的这一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想想清楚。

或许等脑子里的所有混乱都理清了,或许太想念佑佑和冰块,我就又回来了!--------------------------------------傍晚,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后,我已远远地离开了法济寺,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找了家不太显眼的小客栈住下。

身上的衣裳,是从法济寺下山后,跟路边农家的农妇换的,马车是在市集上雇的,我只说要去杭州,让车夫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市集。

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努力回忆,画了一张曾经画过的京城到杭州的地图,这是我唯一知晓的路线,来来回回也走过两、三趟了。

思前想后,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杭州了。

番外4:遗失的记忆(一)我小时候开始记事的时候,就知道西院里还住着两个姨娘和两个哥哥。

庄里没有其它年龄相仿的孩子,我特别想找两个哥哥一起玩,可刘妈总是拦着我不让我去。

娘不在的时候,刘妈经常看着我叹气,说我要是个男娃就好了,那样娘就不会伤心了。

那时候我不明白刘妈的意思,因为在我眼里,我虽是个女娃,娘一直都很疼我宠我,教我习字练琴,总是软声细语,笑得又开心又好看,从来没有见她伤心的样子。

娘跟爹一起住在主屋,我去给爹娘请安的时候,经常能遇上两个哥哥,不过他们从来都不对我笑,有时候还偷偷的瞪我,好象很不喜欢我。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们,总想着办法溜出去找他们玩,可每次他们见了我就跑得远远的,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难过地问刘妈,为什么哥哥们不喜欢我,刘妈支吾着也说不出理由,只是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能告诉娘,免得她伤心。

六岁那年夏天,有一次丫鬟们帮我做了一个漂亮的纸灯笼,还捉了很多我喜欢的流莹放在里面,我提着灯笼偷偷地溜出揽月楼,想去主屋给娘看看。

路上,遇到了也是躲开仆人溜出来玩耍的大哥和二哥。

他们俩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还说要带我一起捉流莹。

我很开心,跟着他们到了后花园,结果他们踩烂了我的灯笼,还骂我说我娘是个坏女人,抢了他们娘的相公,抢了他们的爹,最后还把我一个人留在漆黑的后花园里。

等到爹娘和仆人们找到我时,早哭累了的我不顾娘的阻拦,把两个哥哥说的话做的事都告诉了爹,结果哥哥们受了罚,两个姨娘也被爹喝斥了一顿,以后连逢年过节也不许她们再来主屋。

那天晚上娘陪我睡在揽月楼,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

娘说以后如果他们欺负我,就来告诉她,不要告诉爹,还说姨娘们也是可怜人,有些东西是她欠她们的……――――――――――――――――――――――――――――――――――――――那年冬天,爹出远门做生意,三个月后才回来,娘带着我象平时一样高高兴兴地到大门口去迎接。

没想到爹下了马车以后,后面的另一辆马车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冲着娘叫姐姐,还亲热地想摸我的脸,被我一扭头躲开了。

爹象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娘,只是小心翼翼地让我叫那个女人三姨娘。

我第一次看到娘伤心欲绝的样子,当着爹的面,她没有哭,可她那张惨白如灰的脸还是吓着了我。

当天晚上,娘就搬到了揽月楼与我同住,直到她过世,她再也没有回过主屋。

那段日子,爹天天都往揽月楼跑,想劝娘搬回去,娘总是呆在房间里不愿意见爹,即使爹跪在门口求娘,她也不跟爹说话。

可爹不来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娘躲着偷偷的流眼泪。

几个月后,我在后花园里见到挺着大肚子的三姨娘,跟着我的刘妈拉起我就走,那天刘妈陪着娘坐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我不懂她们为什么要哭,丫鬟们告诉我,说我要有弟弟了,说我爹喜欢三姨娘和弟弟,就不喜欢娘和我了。

我当时就闯进门去,气呼呼地对娘说,娘,爹最坏了!我们不要爹了,娘再给月月找个爹吧!娘听了我的话又哭又笑的,刘妈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还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多说。

从那以后,娘不再躲着爹,爹来的时候,娘总是安静地看书或抚琴,偶尔也会跟爹说几句关于我的事,但就是不肯搬回主屋。

那时候,我最喜欢趴在软榻上听娘抚琴了,我觉得娘长得真好看,比姨娘们好看多了。

刘妈说,爹是被三姨娘这个狐狸精迷了眼,我想想还挺同情爹的,三姨娘长得又没娘好看,身上还总是有很重的脂粉味,走过她旁边都能把我薰倒,爹居然也能受得了!有一次爹来看娘的时候,我故意窝在娘怀里,笑嘻嘻地说,娘身上好香噢!三姨娘身上好难闻,都要把月月薰倒了!月月上次看到三姨娘抱着弟弟的时候,弟弟都哭了,肯定是他也不喜欢他娘身上的味道。

爹听了我的话,坐在那里哭笑不得。

本来是想让娘高兴,可是娘一点都没笑,等爹走了,还狠狠地说了我一顿,要我答应以后不许在爹面前说姨娘们的坏话。

不过刘妈偷偷夸我做的好,只是让我以后不要在娘面前提三姨娘和弟弟。

我七岁那年起,庄里就请来夫子教哥哥们读书,爹也让我同去。

虽然夫子经常当着爹的面夸我,说我比两个哥哥还聪明,但我一点都不喜欢去听夫子讲课,他说的远没有娘说的有趣,而且他教的东西娘早就教过我了。

跟两个哥哥在一起,他们老是欺负我,经常弄破我的书,还在我的裙子上写字。

我也偷偷从园子里捉来小虫子夹在他们的书里,把二哥给吓哭了,还到爹那里去告状。

不过我一点都不怕爹,只要我一装作要哭的样子,爹就不舍得罚我了,还把大哥二哥骂了一顿。

他们欺负我,我才不告诉娘呢,都是自己想办法再欺负回来。

自从他们俩弄破我的灯笼还骂了我娘以后,我再也不喜欢他们了。

听夫子讲课实在很无趣,每天跟哥哥们斗来斗去,把胆小的二哥弄哭,或者捉弄一下三姨娘,再想办法把事情推到大哥二哥身上,看爹罚他们两个,是那段日子我最高兴做的事。

当然,这些事都是背着娘偷偷干的,反正看到三姨娘被捉弄,刘妈笑得比我还高兴,她自然会替我瞒着娘,其他姨娘想告状,她们也进不了揽月楼。

娘说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我九岁的时候就不跟大哥二哥一起读书了,仍是娘自己继续教我。

爹还送我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小紫,一个叫小芸,都比我小一岁,爹还请了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女红师傅教我们三个。

不过,我不喜欢做女红,师傅让我们自己练习的时候,我经常躲到花园里看书、晒太阳、打磕睡,小紫和小芸就特别忙,她们每次都要偷偷多做一份,替我交差。

十岁那年,娘有个远房表亲来投亲,就是表哥杨亭之,我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觉得他跟娘长得真象,那时候我心里就想,如果娘要给我生一个哥哥的话,一定就长成他那个样子。

娘住在揽月楼的这几年,开始喜欢看佛经,娘说如果有来世,一定还让我做她的女儿。

那我们要不要爹呢?我很好奇的问,看在爹那么疼我的份上,我替他向娘求情,如果到时候爹不娶那些姨娘,娘还是让他当月月的爹吧!娘轻轻地揉揉我的头顶,笑而不语。

那年冬天,娘得了病,请了好多大夫也不见好!娘临终前把我叫到她床前,艰难地笑着说,如果下辈子你爹不娶那么多姨娘,娘还让他当月月的爹!我知道在娘心里,爹仍然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有时候为了逗娘开心,我经常说一些我们不要爹了,另外找一个爹的话,总能把娘逗乐,笑着骂我疯丫头。

娘说,如果很容易就放下一个人,那是因为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如果放进心里了,想拿出来就难了!我那时候不太懂娘说的话,直到几年后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真正明白娘当时内心的苦痛。

娘去世的时候,爹还在外地,连娘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爹赶回家时,娘已经入殓了,爹趴的娘的灵柩上哭晕了好几次,我跪在旁边,哭到最后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不能原谅爹,如果他没有娶三姨娘,娘就不会那么伤心,连大夫也说,娘得病后没有一点求生的念头,吃什么药都没有用。

―――――――――――――――――――――――――――――――――――――――娘去世后,我跟爹也生疏了很多,爹在家的时候,除了每天早上的请安,我很少再去主屋。

揽月楼不再是姨娘们来不了的地方,爹出门的时候,姨娘们经常跑到我的揽月楼来说东道西,一开始我还会不冷不热的回应几句,只是我越回应,她们往往是越来劲,隔三叉五地就来闹一次,次数多了我就烦了,于是开始装作低眉顺眼地任她们说,直到她们说累了各自散去。

爹不在家,大哥和二哥就会天天跑来挑衅,娘都不在了,跟他们斗来斗去也变得没有意思。

每次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装着很害怕的样子,他们就特别得意,说我没了娘这座靠山,没胆子再闹了。

我发现装害怕这个办法很管用,哥哥们来过几次,大概发现跟可怜兮兮的我也斗不起来,开始去找新的玩意儿,后来也不常来了!日子久了,连刘妈她们都觉得我变了,变得胆小怕事,小小年纪就跟去世的娘一样,有些与世无争了。

唯一我还愿意见的就是表哥,那时候他已被爹安排在铺子里做事,月底才回庄里一次。

我喜欢看见表哥,看到他的脸,我总是想起娘。

听表哥讲讲外面有趣的事情,也给我无聊的生活带来些乐趣。

十二岁那年,有一次爹问我,以后想找怎样的相公!我当时就说要找一个不娶妾的相公。

其实我想说的才说了一半,回到揽月楼才跟刘妈说了另一半如果我的相公以后要是娶妾了,我就休了他!刘妈听多了我口无遮拦、不合理教的话,大概是怕我跟娘一样性子倔,嫁人后闹出什么事来。

从那以后,一有机会就老是在我耳边苦口婆心地念叨,说什么有钱人家娶几房小妾是很正常的,天下怕是找不出不想娶小妾的男人,还说依左家庄的条件,以后爹肯定会帮我找一户大户人家的公子,让我千万不要学娘的倔脾气,有些事能忍就忍,免得自己受苦。

我知道刘妈是心疼我,于是很听话地答应记住她的话了。

其实心里可未免这么想,长大了我也惭惭明白娘和爹之间的事了,娘不能接受爹背着他偷偷娶了三姨娘,那是因为娘心里有爹。

如果真不在乎爹,爹娶多少小妾都不会令娘伤心。

那时候我觉得,我以后绝不会象娘一样,我才不会把以后嫁的人放在心上,只要不在乎,任他娶几房小妾,都伤不了我的心,甚至还想着最好他娶很多很多小妾,多到忘了我的存在就好了。

我知道,爹总有老的时候,我不可能在左家待一辈子,即使我想待,恐怕日后大哥二哥他们也容不下我。

嫁人是迟早的事,至于嫁给谁,我并不在乎,反正也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在左家我得想办法免得姨娘和哥哥们来烦我,以后再想办法让那个叫他相公的男人不来烦我就是了。

十四岁那年,爹给我订了亲,说是京城苏家的大少爷。

爹在我面前夸了他很久,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开始暗自盘算嫁得远远的也挺好,反正除了嫁人,我也没有机会去那么远,即使以后没有办法出门,出嫁这一路上我总能见识不少地方。

那段日子,我查了娘留下的很多藏书,偷偷画了张杭州到京城的路线图。

年底的时候,有一次表哥回庄里看我,我兴奋地拿出那张图,想让表哥帮我看看可有画错的地方,结果表哥一句话就打碎了我的好梦。

表哥说出嫁的路上我得盖着红盖头坐在马车里,窗帘子都不能掀,什么都看不到。

这嫁人唯一让我开心的事都成了泡影,我对亲事更不放在心上了,庄里上上下下都为我的婚事忙碌着,就我依然每天悠闲地看书、抚琴、练字、打磕睡,象是那个要成亲的人根本不是我。

番外4:遗失的记忆(二)十五岁那年春天,我嫁到了京城的苏家。

离开左家的时候,我带走了娘留给我的琴,还带走了自己写的一幅字,那是娘最喜欢的一首词,也是我经常写的一首。

每次落款我都习惯写月左左,总觉得原来的月月太女儿家了,如果象刘妈说的,我真是个儿子,恐怕娘现在还能幸福地活着。

成亲那天,那个人掀开我的红盖头,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是闪了会儿神,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只是,人虽长得好看,脾气却怪得很,脸上一直冷冰冰的,不喜不怒,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对我冷淡,刚巧我也不打算亲近他,那晚两个人都象哑巴,他不说话,我也不愿开口,让我紧张又害怕的洞房花烛夜总算例行公事般地结束了。

那天起,我心里就暗自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冰块。

冰块平时非常忙,成亲以后,隔几天才会回新房来睡,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在傲云楼的书房里。

我对我们俩这样的相处很满意,似乎还不用我想什么办法,他就开始冷落我了。

每天晚膳后,只要看到他的随从进了冷云院,不一会儿刘妈或者小紫她们就会进来告诉我,少爷今天歇书房了,我的心情马上就会放松开来。

刘妈每次看到我毫不掩饰的高兴劲,就唏嘘不已,又会在我耳边念叨一些多子多福的话。

嫁都嫁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我到也能接受。

不过要是真有了孩子,我心里更愿意是个女儿,象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比左家要复杂得多,长房长孙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以后免不了会卷进那些扰人的明争暗斗。

不如有个女儿,可以陪着我清静度日、自得其乐。

冰块要真想要个儿子,接下来自然有一大堆小妾会抢着帮他生,我可不想凑这份热闹!成亲后没几天,有一个叫慕容玉琳的姑娘来院里看我,她是冰块的师妹,性子很活泼,看上去也大大咧咧、心无诚府的样子。

慕容姑娘自幼习武,从小她爹就带她跑过不少地方,这一点很让我羡慕。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慕容姑娘走后,小芸偷偷告诉我,提醒我要提防慕容姑娘,听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说,慕容姑娘可喜欢姑爷了。

现在姑爷娶了小姐做正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纳慕容姑娘为妾了。

小姐,您可得小心点,她来看您肯定是没安好心!慕容姑娘是个说话很直爽的人,我也不是傻子,从她的话里也隐约听出些端倪。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无意于与冰块交心,他要再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无可厚非。

我只是不明白,两人既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何冰块不直接娶了她反而娶了我?或许这门亲事,真象当初在扬州听城里人议论的那样,是为了苏左两家的生意,冰块对我的冷淡大概也是因为娶了自已不喜欢的人!我自认为了解了慕容姑娘和冰块的心思,就更不愿意跟冰块多接近了。

他偶尔回房,我也尽量躲他远远的,有时候他想碰我,我就装做很害怕的样子,他到也不勉强,老老实实地睡在一边。

既然决定不会把冰块放在心上,他日后要娶谁我也不会难过,如果娶了慕容姑娘,到是可以让府里多一个与我投缘的人。

所以有一天跟慕容姑娘在后花园游玩的时候,我曾很坦白地告诉她,如果冰块要娶她做妾,我一定不会反对。

白天冰块从来不会回院里来,我也乐得自在。

院里也就随我陪嫁过来的刘妈和小紫她们,还有另外两个丫鬟,都是亲近的人。

在她们面前,我的懒散性子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每天看看书、弹弹琴、偶尔还是会跟原来在左家的时候一样,到园子里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吹吹风,打打磕睡。

虽然苏家长辈多、规矩多,不过在冷云院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比以前在揽月楼还要清静舒服。

不出门的时候,慕容姑娘会来让我教她抚琴,或是给我讲她知道的趣事,听到精彩的地方,我也经常笑得毫无顾忌。

有时候慕容姑娘留在院里用晚膳,遇上冰块不回来住,慕容姑娘也会在我院里留宿。

到苏家一个多月以后,慕容姑娘开始带我上街走走,我以为象苏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我是没有机会出门的,没想到冰块知道了也没有阻拦,让我跟着慕容姑娘过了一段自由开心的日子。

慕容姑娘还带我去出过一次城,是到京城郊外的法济寺去烧香,那次我还遇到了一个老和尚,对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什么百年奇遇、三世良缘,可我一点都不相信,被我一笑置之。

―――――――――――――――――――――――――――――――――――――――开始留意冰块的事,是成亲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我和慕容姑娘坐在书房里正聊得开心,不记得是慕容姑娘说了什么话,我听了一时笑得叉不过气来,捂着肚子笑倒在窗边的软榻上。

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冰块正从窗外转身离开,探头看去,他象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走得比跑还快。

我回到房间问了正在打扫屋子的小喜和小玉,她们告诉我,冰块是回房里来找东西的,说是丢了一本帐本,不过房里并没有找到,他没多说就走了!小喜她们仍在屋里打扫,并没有看到他是什么时候走到书房的窗外的。

前一天他刚好回房来住过,丢东西也是有可能。

我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是听了我和慕容姑娘说了什么话,以至于象是怕被人家看到一样,走得那么快!那个急冲冲的背影比起他那张冰脸,看起来到是有趣的多,就不知道他匆匆离开的时候,脸上又是怎样一副表情?好象从那天开始,我就有意无意地老是留意起他的事来。

有时候听慕容姑娘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我也忍不住想打听一下冰块以前的样子。

只是,慕容姑娘并没有告诉我太多,说的那些也无非是府里连仆人也都知道的那点事: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个他爹的小妾生的年幼的妹妹。

小时候身体瘦弱,十二岁时开始拜慕容姑娘的爹为师傅开始习武。

十八岁那年,苏家当家的老夫人去世后,他做了苏家的大当家,四年下来,把苏家的生意打理的很好……那天以后,我好象开始有点盼着他晚上回房里来住。

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连着十几天都没有回来。

每天看到他的随从来院里禀报他晚上歇在书房了,我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觉又有机会独占房间,并不象以前那么令人高兴了。

有一天,我正躲在后花园八角亭旁边的大石头上看书,那块石头很隐蔽,一面临着湖,风景极好,三面都是树丛,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大石头离八角亭隔着一片树丛,躺在石头上,亭子里的人根本看不到。

我正懒懒地翻着书,亭子里传来几个姑娘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府里其他院里的丫鬟。

不想让她们发现,我放下书,继续静静地躺着闭目养神。

虽然无意去偷听,但因为离得近,她们说的知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们姑爷昨日又娶了房小妾,从后门偷偷抬进来的。

我们小姐心情不好,早上给她梳头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砸了发簪,还把我的手都刺伤了……唉,我们小姐以前脾气可好了,要不是姑爷他连娶了三房小妾…………说起来,你们姑爷庆少爷才是少爷辈里年纪最大的了,可惜是二老爷所生,在外面人家也不能称他是苏家大少爷,想想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怕是就这样把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了……是啊,要不然你们小姐可就是苏家大少爷的少夫人喽,冬霜你可就是少夫人的的贴身丫鬟了,走出去可有面子多了…………就是,就是,你看小喜和小玉,每次去厨房端吃的,哪个厨娘不是先紧着她们要的……以我们小姐的相貌,那应该就是当少夫人的命啊!可惜嫁给了我们姑爷,却是个在苏家不当家的主。

我们小姐可是几个少爷的夫人里长得最漂亮的了,你们说是不是?……我上次看到那个少夫人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想必大少爷也不会喜欢她,我看啊,她还没有大少爷好看呢……说到这里,几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我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挪到湖边,看看水里的倒影,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可也没她们说的那么差嘛。

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象娘,娘在我眼里算是很好看的了,想必自己也差不到哪儿去。

再说这府里,到哪儿去找比冰块长得还要好看的人?我不服气地朝亭子方向瞅瞅,躺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听她们几个躲在这里议论自家主子。

……听说,大少爷经常住在书房里,都不怎么回房呢!我们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都拴不住我们姑爷,小妾一房接一房的娶。

我看过不了多久,大少爷肯定也要娶妾了,不知道是不是娶慕容姑娘?……大少爷才不会娶慕容姑娘呢!冒出一个新的声音,象是刚才从来没有开过口。

此言一出,立即招来几个人的追问,连我也恨不得现身去问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声音过了许久又重新传来,我也是偷偷听到的,你们可不许出去乱说。

有一次大少爷跟莫公子喝酒,我到书房给他们送酒,我听到大少爷说,让莫公子早点把与慕容姑娘的婚事办了!慕容姑娘跟莫公子是订了亲的!又怎么可能嫁给我们大少爷做妾?你们以后可不要胡说了,被大少爷知道了可不好!那时候少夫人还没有进门呢,不过我还听大少爷对莫公子说,只要把少夫人娶回来生了儿子,他就不会娶妾了!听她的口气,象是在傲云楼做事的丫鬟!我知道莫公子是慕容姑娘的二师兄,没想到慕容姑娘跟他是订过亲的,看来慕容姑娘故意对我隐瞒了这件事,这一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至于冰块,什么叫娶了少夫人生了儿子就不娶妾?哼! 我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他说这话的口气简直跟爹一模一样,又是个只知道传宗接代的男人!……红玉!听说大少爷在书房的时候,可都是由云福云祥伺候的,连慕容姑娘都不许进,你怎么可以进去送酒?嘻嘻……不会是大少爷看上我们红玉了吧?……又是一阵混乱的打趣说笑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头,这句话可不中听!冰块和在傲云楼做事的丫鬟?……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别扭。

你们不要胡说了!那天云福云祥也在,酒菜多,我们三个是一起送进去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大少爷是和莫公子一起在里面喝酒。

要是被大少爷听到你们这么胡说,肯定要把我赶出去了!你们不是害我吧?……叫红玉的丫鬟听起来是真急了,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

几个丫鬟连声保证不乱说,好久才象是安抚了红玉。

她们几个又东家长西家短地扯了会儿闲话,这才各自散去。

番外4:遗失的记忆(三)无意间听到慕容姑娘订过亲的事,我跟她说话也注意了些,有些话不敢再口无遮拦地说。

在我看来,冰块之所以娶了我而没有娶慕容姑娘,恐怕也是因为她与她二师兄之间的亲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问了慕容姑娘太多关于冰块的事,令她不高兴了,这些日子慕容姑娘不常来冷云院了。

自从我开始留意冰块,回想起两个多月来与他相处,发现他好象也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冷酷的人。

他来院里住的日子,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自己静悄悄的离开,我一向睡得迷糊,好象还没有起早了伺候他穿衣的时候,他似乎也没说什么;晚上如果不回院里来住,他一定会在晚膳后派随从来院里禀告,不会让我空等;冷云院里的吃穿用度这两个月来一向是很不错的;每次随慕容姑娘出门,他也没有拿什么苏家的规矩来阻止我,祁管家还会塞给我一包碎银子,说是按大少爷的吩咐,兑散了给少夫人上街零花的……仔细想来,他待我虽冷淡,到也是把我实实在在当成苏家的少夫人,并没有故意亏待我、为难我。

反到是我,平时做事迷糊惯了,只想着怎么守着自己的清静,怎么想办法躲开他的亲近,却一直没有留意到他这些细心待人的地方。

那次隔了半个多月他才回院里住了一晚,仍是老样子,冷着脸没有多说话。

我却老是偷偷打量他,还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真的是为了顾忌师兄弟情份,才放弃娶慕容姑娘的吗?听那个红玉说的话的意思,其实他是无论娶谁大概都会这般待她的,甚至一旦有了儿子,连妾也不准备娶。

看来他对慕容姑娘还真是情深义重,即使身为苏家的大当家,免不了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为自己延续香火。

这样想着,心里就觉得压了块大石头,沉沉的,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一直知道冰块对我无心,我也早就决定不会对他有意。

本来听了他跟慕容姑娘的事,我应该高兴才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与我日后相处,自然能平静地相安无事,谁也不会打扰到谁。

可我却发现,了解了这些,我并不觉得开心。

我被自己这样古怪的心情折腾了好几天,一面同情冰块和慕容姑娘的处境,依现在的状况,两个人要想成亲,还真是难上又难,真难为慕容姑娘在我面前还总是装得那么高兴。

一面又为自己不知不觉做了当年的大姨娘和二姨娘而难受,说到底,冰块当初想娶的只是个生儿子的人,这一点,跟当年爹的想法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我比大姨娘和二姨娘幸运,还捞了个正房夫人的名份。

那几日,看书、抚琴,我都提不起兴致。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心里的难过是因为可怜冰块和慕容姑娘,是同情他们两个人互相喜欢却又不能走到一起。

可到了晚上,在院里看到冰块的身影,即使知道他回来多半也不是心甘情愿,还很有可能是为了早点有个延续香火的孩子,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因为看到他而偷偷高兴。

――――――――――――――――――――――――――――――――――――――还没等我想明白,我、冰块和慕容姑娘三个人以后要如何相处,就发生了客栈里的那件事情。

当我醒来,看到冰块和慕容姑娘还有其他几个人站在房间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和慕容姑娘一起上街,逛累了进了茶楼歇息,慕容姑娘要去买发簪,留下我在茶楼等她。

然后我见着了好久没见的表哥,表哥说从扬州给我带了些东西,我随他到房间去取,结果进了房间,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披着上衣的表哥跪在冰块面前,说是与我从小就情愫暗生,这次是一时情难自控,才做了苟且之事,犯下大错。

我这才惊觉自己也是发髻凌乱、衣冠不整。

我实在不敢相信表哥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更不相信表哥居然对冰块这么说。

那一刻,没有比我看到冰块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更让我心痛的了。

我更不愿面对的,是让冰块和慕容姑娘两个人同时看到我如此狼狈,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事关我名节的场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接下来几天我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做,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流。

除了娘去世那次,我平时很少哭,刘妈后来常说,我把十几年存起来的眼泪都在那三年里用完了。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冰块,连慕容姑娘也没有来看过我。

几天后,我就被他们送上了回扬州的马车,一路上我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吐,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自己究竟会被怎样处置。

刚到扬州城外,连爹也没有见着,我又被转到另一辆马车,送到了杭州的梅苑。

我不记得最初的那一个多月里,我在梅苑是怎样度过的,那段浑浑厄厄的日子,除了每天坐在房间里发呆、流眼泪,我不记得还做过什么。

当刘妈告诉我怀了身孕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害怕,我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冰块的,还是表哥的?我努力想记起当时在客栈的情景,可是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确定表哥到底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即高兴有了冰块的孩子,又担心孩子可能不是他的,这样的惶恐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茶饭不思,人也越来越瘦了。

那时候我才开始真正明白娘当年的心情,娘把心丢在爹身上了,无论爹如何待她,她会生气会不原谅爹,却不会选择离开爹,只会在心里折磨自己。

我也惭惭发现,我好象也把心丢了,丢在了千里之外的冰块身上。

我甚至比娘更惨,爹还是那么喜欢娘,而冰块却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以后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甚至想象娘一样,只是安静地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似乎不再可能。

孩子平安的出世了,是个儿子,刘妈抱他给我看的时候,他小脸皱皱的,看不出象谁。

刘妈给爹和冰块都报了信,他们没有来,也没有派人来,甚至没有人给孩子起个名字。

我自己偷偷地在心里叫他佑佑,保佑的佑。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无论他是不是冰块的孩子,他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老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是左左,他是佑佑,左左右右,听起来感觉很近很亲的样子。

生了佑佑以后,我的身体很羸弱,卧床的日子居多,佑佑一直是刘妈和新请来的奶妈陈嫂她们照顾着。

半年后,我已经能在佑佑的小脸上看出冰块一半的影子,我终于可以放下纠缠了我一年多的惶恐和担心。

虽然知道不可能,其实心里一直盼着冰块和爹可以来梅苑看我,可是他们一直没有来。

想到过了一年多,冰块怕是早就娶了新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姑娘。

我一直没办法忘记那天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冰块和慕容姑娘时的情景,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俩联合表哥陷害了我?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看到佑佑的时候,我老是想起冰块,想到他就会流眼泪。

有时候因想念而心痛,有时候又因怀疑而心痛。

真象娘说的那样,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了,想拿出来就难了,即使怀疑他害了我,我似乎仍是放不开。

当初我还暗暗怪过娘,觉得她太软弱,把自己一生都拴在爹身上,连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都没有忘记爹。

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当初的娘比我坚强得多,她倘能让心静下来,至少在我看来表面很平静地面对爹。

可我却不行,我比娘更软弱,我连表面假装的平静都做不到,只是整日坐在房间里发呆,以泪洗面。

刘妈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是怕我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一天晚上,我偷偷起床想去看看佑佑,无意间发现,刘妈和小紫、小芸都在佑佑房里,三个人围坐在佑佑的小床前看着佑佑,都象是哭得很伤心,说了好多小姐可怜、小少爷可怜的话。

小姐老是不吃不喝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少爷可怎么办啊?刘妈,要是小姐真出了事,姑爷不会不认我们小少爷吧?小姐不会有事的,你们别胡说!要是真出了事,刘妈就是拼着老命也要把小少爷送到苏家去,怎么说我们小少爷也是苏家的长房长孙,姑爷难道还会让他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吗?……偷听了她们的话,我象是突然才发现,客栈里的事比我想象得要更严重。

没有人相信我是被冤枉的,怕是连爹也怪我坏了左家的名声不愿来看我,苏家更是不能接受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当少夫人,京城苏府和扬州左家庄都将不再是我的家了,这一切我都想到了。

可是我还忘了要面对一个事实,才几个月大的佑佑,无辜的佑佑,以后也会因为我的这件事,不被苏府承认,长大了也无法认祖归宗。

我这个做娘的,虽是无心,终究还是会害了他的。

我开始有意地疏离了佑佑,想他的时候,想冰块的时候,就会躲开刘妈他们,偷偷去佑佑房里看他几眼。

他第一次开始走路,第一次学会叫娘……眼见着佑佑慢慢长大,长得越来越象冰块,心里即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他长得就象是一个小尺寸的冰块,任谁见了,都会相信他是冰块的儿子;担忧的是,三年过去了,苏家仍是没有任何消息,忘了我也就罢了,他们似乎也忘了佑佑这个苏家的长房长孙。

我的身子越来越弱,刘妈请了好多大夫来给我看病,我知道,就象当初的娘一样,心里若没有了求生的念头,吃什么药都是无济于事的。

每天早上睁开眼,我都觉得自己是因为舍不得佑佑,所以又醒来了!刘妈她们老是怕我做傻事,其实我想告诉她们,我不会!佑佑有个失了贞节被赶出家门的娘已经够了,我不能让自己再多个自尽身亡的名头。

我心里很清楚,用不了做傻事,以我现在的身子,或许也拖不了一两年了,到时候刘妈就可以送佑佑去京城认爹了。

到梅苑三年了,我没有出过梅苑的大门。

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想着去西湖边看看。

以前娘给我讲过好多关于杭州西湖的典故和诗词,美丽的湖光山色曾经吸引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我一个人避开了刘妈他们,偷偷地溜出了梅苑,来到了离梅苑不远的西湖。

站在湖边,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远处的湖面,天水一线,金光闪闪,刺得我睁不开眼来。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小心!别掉下去!我转身看去,一个穿着奇怪衣服、长得极象我的人向我奔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感觉自己正背向湖里倒去,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