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院子里的各色奇卉开得如火如荼,清香浓郁,满枝粉红嫩白的花瓣上有若干小飞虫栖闹。
我坐在院子里,拿丫鬟们绣花的银针去射那些小虫,一射一个准,听不见那些虫子的哀鸣,但见银光纷坠如雨似霰。
开始觉得真乃神技,久了便觉寻常无聊。
这点功夫对于楚天遥来说,是名副其实的雕虫小技。
三月中旬,我收到过林少辞的飞鸽传书,说要来乐安见我,被我拒绝了。
假如小榭说的没错,我中了天下奇毒,无药可解,随时可能死去,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去吧。
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是怕他重蹈小榭的命运。
楚天遥是个恶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已有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影了,倒是凤鸣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
有一天,他对我说:您这是折磨自己,也折磨主人。
我懒得理他。
他又说:您这个样子,主人很难过,他为了您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冷笑:他杀人也是为了我?他面不改色道:夫人是江湖中人,应该最清楚江湖上的规矩。
风亭榭的死,是因为他私闯求真阁。
这个规矩一旦破了,求真阁还怎么立足江湖?我道:我不管什么江湖规矩,我只知道他是个杀人犯?他吃惊的看着我,然后冷笑道:这个江湖上有谁是真正干净的,谁的手没有沾过鲜血?两个月前,夫人在姑苏,一夜之间杀了鬼谷盟十三条人命,他们又向谁去讨说法?我顿时语塞。
他继续道:我与风亭榭各为其主,即便我不杀他,他难道就会放过我吗?行走江湖的人,谁不是刀口舔血,不想被人杀,就得杀人。
我无言以对。
这些的话,我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还少嘛?可是,现在它们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发生在我身边,我终究还是无法接受。
我想着凤鸣的话,出了一会神,然后起身将地上的银针一枚枚捡起来,抬头看着后院的一座阁楼,慢慢走过去。
求真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藏有什么秘密,能令进去过的人非死不可?我一步步走上去,手里捏着一把银针,心底也不是毫不紧张的。
但是,很奇怪,我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不但没有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机关暗器,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推开阁楼的门,便是一怔,以为走进了一个图书馆。
四壁数十个书柜,上面密密麻麻的排着无数本册子,书柜封条上写着江湖各派的名称,御驰山庄赫然在目。
我抽出来,翻到历届庄主那一卷,找到容疏狂的名字,定睛一看。
容疏狂,女,生年父母不详,幼年由林千易收养,教习武功。
十三岁,随林千易赴东海梦槐岛,贺岛主柳梦槐八十寿诞,得其赏识,以裁云刀法和流云出岫指相授。
十七岁,崂山落雁台,与崂山七鬼一战,十招歼七人于裁云刀下,遂名动江湖。
二十岁,御驰山庄庄主选举大会,击败二十名候选者,出任御驰山庄庄主。
我呆了半晌,接着朝后翻,急欲找到林少辞的资料,册纸被我翻的疏疏直响。
蓦然,一缕细锐的声音破空而来。
是一种极细小的暗器以极快的速度摩擦空气的声音。
我一惊,挥袖如流云,将三枚暗器尽数接下,转过身,就看到久未露面的飞舞。
此刻,她冰霜般的脸上溢满欣喜,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连带着声音也温柔舒缓起来。
私闯求真阁,你死定了。
是吗?我不动声色,轻舒衣袖,抖落银针。
她冷笑道:容疏狂,你如此大胆,到底凭仗着什么?你的胆子也不小啊。
我看着她,淡淡道:你对你家主人的夫人,从来都直呼其名吗?她笑:只怕从现在开始,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也笑:这个恐怕不是由你说算的。
她神色一变。
那我只有先杀了你!我冷笑。
你敢对我动手?她目露凶狠。
擅入求真阁者死!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
我杀了你名正言顺。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我说,而且,你也未必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看!她轻笑一声,身子忽然急退开去,双手连扬,漫天碧针飞蝗般狂袭而至。
我尚不及动作,眼前忽有一道白光当头泻下,无数银针好似遇无形的铜墙铁壁一般纷纷坠地。
飞舞惊叫一声:主人!楚天遥垂头闭目,满头银丝披垂而下,遮住苍白脸颊,极疲惫的样子。
我心头一悸。
一个月不见,他竟消瘦了许多?飞舞跃入阁中,急道:主人,她私闯求——她一语未毕,面上就挨了一巴掌。
我顿时傻了眼。
我甚至没有看到他抬手。
飞舞愣了一下,忽然大声道:您订下的规矩,没有人能更改!我自会处理。
楚天遥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这不公平!不公平!她叫起来,您做的这些,她根本不在乎,我替您不值……楚天遥低吼:出去!她顿时面如死灰,红唇微微颤抖,站了一会,终于一甩头,扭身出去了。
房内静默。
好半天,他方才抬起头,漆黑双瞳冷电般盯着我,似要在我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心底也禁不住有些发寒。
终于,他轻轻叹息一声。
疏狂,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觉得有一股酸气直冲鼻头,忙极力控制住——我不能再被他迷惑,他是魔鬼,是魔鬼!他忽然走过来,揽住我的腰,轻抚我的头发,低低叫我的名字。
疏狂,我们讲和吧!我再也控制不住,热泪轰然来袭。
他摸我的脸。
你瘦了。
这个混蛋竟然抢我的台词!我转过头,大颗泪珠纷纷坠落。
我想去大明湖住一段日子,陪我好吗?我就着他的衣服擦干眼泪,瞪着他。
我进过求真阁,死路一条,鬼魂陪你去吗?你——他气结,然后点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不语。
他放开我,拣起地上的册子,轻叹道:这里记载着江湖各派的秘密,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必须重重的惩罚你,嗯,就罚你永远不许离开我,他看着我,补充一句,直到我死!我哼道:放心,你绝不会死的。
他一愣。
嗯?我没好气道:祸害遗千年!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笑了。
承你吉言!我眼皮一跳,莫名有些心惊,脱口道:我不许你死!他不动声色。
哦,为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嘴巴却道: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他握住我的手,应道:好!我的泪又一次倾出,纵身搂住他,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用力抱住我。
解毒篇 (2)我不知道,楚天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死这个字,也许他已经得知我身中奇毒也未可知,毕竟他是无所不晓的。
我只恨我的意志竟如此薄弱。
他说两句动听的话,我就心软。
但是,倘若他果真对我尚存有一些情意,是否可以皆由我的死,去平息这场谋反?那么也算对得起小榭了。
或许,我真的高估了我自己,不过有机会总得去尝试一下。
又或许,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伟大,假如命运一定要我在风亭榭与楚天遥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我难道真的就能将刀刺进楚天遥的胸膛?我知道,我势必下不了手!这叫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女杀手爱上特务头子,最后落得一个死亡的凄凉收梢。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却是真的。
人性复杂,命运多舛,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
马克吐温有一句名言说——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爱情亦是如此。
毫无逻辑可言。
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倘若一定要我挑一个人去爱,最合适的,当然是林少辞。
可我偏偏爱上楚天遥。
人生的许多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譬如何时生,几时死。
我不知道,我将会哪一天死去。
而我贪慕这滚滚红尘,和他所给予的温暖,即便只是昙花一现。
我不知道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是否又杀了什么人?他回来之后,明显的消瘦了,眼角的细纹渐深,好像极其容易疲倦。
这一刻,他枕着我的膝盖沉睡,呼吸平稳,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种孩子似的满足,看得我莫名心疼。
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清俊文秀的脸,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忍不住深深叹息。
好好的,叹什么气?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一双乌黑皎白的眼,含笑看着我。
我微笑,顺手理他的头发——这头流瀑般的白发提醒我,我欠他的。
你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
你还不是一样。
他第一次近乎赌气般跟我说话。
啊?我一愣。
你醒时,像一只牙齿锋利的小老虎。
胡说!我佯怒道,我比老虎要凶残得多,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我抓住什么把柄。
他看着我,嘴角慢慢弯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亮的眸底有一股克制不出的喜悦朝外流泻。
我摸摸他的脸,戏谑道:傻了,被骂还这么高兴?他握住我的手,轻吻一下,笑道:你刚刚说‘再’,我什么时候被你抓住把柄了吗?我甩开他的手,重重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忽然低低叹息一声。
这种感觉真好!我微微皱眉。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吃醋了,不是吗?我禁不住脸红。
你想得美啊。
他嬉笑着,伸手搂住我的腰。
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将他推开一点,拿出警察叔叔审讯犯人的口吻道:老实交代,你们那晚都干了些什么?他兀自傻笑,轻声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她帮我扎针。
说完,他便低下头,轻吻我的嘴唇,前所未有的温柔。
忽然之间,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汉王谋反,什么江湖恩怨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
我只想好好活着,与我心爱的人执手终老。
良久,他放开我,忽然提高嗓音道:凤鸣,找最近的客栈投宿。
凤鸣打马疾驰。
我的脸顿时像火烧,不敢看他。
他大笑。
真难得,你也会害羞。
害羞?我抬头瞪着他,我这是期待的喜悦。
天!他又惊又笑,没见你这么直接的女人。
还有更直接的呢。
我立刻移到他腿上,迅速吻住他的唇。
车内气氛立刻升温,暧昧香艳之极,少儿不宜。
幸好马车适时停住,否则我怕我不能自控。
是夜,他沉静睡去。
我起身去找凤鸣。
他正在楼下喝酒,清秀的面上有几分冷峭,他很像楚天遥,连喝酒的姿势都像足七分,亦或是在模仿。
他看见我,起身道:夫人!坐吧。
我开门见山说道,艳少究竟怎么了?他面色微变。
您为什么问这个?他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他沉默一下。
您何不直接去问主人?我一怔。
是很严重的病?他看着我,目光闪烁,忽然问道:您很爱主人?废话!我瞪着他,他到底怎么了?他仰头喝下杯中酒,一口气道:没什么。
练武之人,免不了要有些病痛。
我还欲再问。
夜深了,您何不早些歇着。
他飞快说道,属下也有些倦了,告退!说着头也不回的上楼去。
我一愣,有些疑惑是否自己眼花,他的眼睛里恍若有水光?我悄悄回房,刚躺回床上,就被一只手拦腰抱住。
老实交代,刚刚干嘛去了?他目光灼灼,学着我白日的语气。
刺探消息去了!我笑。
刺探到什么了?对手非常狡猾,一无所获。
他轻笑一声。
那你让我独守空房,是否该有所表示?我惊呼。
还来?他戏谑道:你还有力气到处乱跑,不是吗?我不及抗议,便被封住了唇。
他的吻轻柔而深情,似品一盏甘醇绵厚的梨花白,浅啜深饮一路蔓延,又像是云层携夹而来的密集细雨,倾洒而下。
我几乎窒息,似身在温软云层之上,月光柔和宁谧,无数星辰聚积的瑰丽光芒,在我的身体里轰然绽开。
解毒篇 (3)日暮,大明湖畔柳绿花红,夕阳未沉,冰轮已升。
澄碧湖水中倒映着一个淡白色的身影,清俊挺拔,影随波荡,扑簌迷离。
我静静看着他的身影,眼眶里渐渐蓄了泪。
相处日久,我越无法自拔,我爱上一个人,却没有感到喜悦,这多么悲哀,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
过来。
他转身朝我伸出手,温柔的微笑。
我用力眨眨眼,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吗?怎么忽然想起来这里?他握着我的手。
你就是我要忙的事。
少来这一套。
我哼道,没准又是帮朱高煦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他依然微笑着,语气有些无奈。
昔日江湖朋友说我楚天遥狂傲,我看,这两个字应该送给你才对。
哦?我侧头。
你左一个朱元璋,又一个朱高煦,还不够惊世骇俗吗?他带些宠溺的微笑,道:以后人前切莫直呼帝王的名讳。
我一阵心酸,他最近越发的纵容宠溺我,似乎已知我时日无多。
我岔开话题,道:你前一阵跑到哪里鬼混了?找一样东西。
他淡淡道,不过很可惜,没找到。
咦?我瞪大眼,这天下竟然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句话简直近乎讽刺。
谁知,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苦笑一下,轻叹道:是啊,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我靠在他的肩膀,伸手搂他的腰。
我才不稀罕你的无所不能呢,我只想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着他,恳求道:你不要管汉王的事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哪里也不去,好吗?他低下头,微笑着。
你还想着那份名单?我无奈。
这个人太精明,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傻瓜。
他摸摸我的头,其实有没有那份名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想取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我拉他的衣服。
我不喜欢你杀人。
他眸光渐深,轻叹道:疏狂,你要明白,江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点头。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远离江湖。
他笑。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忽然一变,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话音未落,水波中忽然出现三道刺眼的白光,本来平静的湖水蓦然化作数丈雪亮银白的水柱,冲天而起,和这股银波同时而来的,是三道凌厉的剑光。
银白的水光混夹着宝剑的森冷的寒芒,在天边的炫丽晚霞映照之下,显得异常美丽,美丽且致命——无数水珠漫天盖地般向我们兜头罩下,锋利的寒气迎面而至,来势迅猛之极,直叫人避无可避。
我下意识的一闭眼,不及思考,身体似有一种本能反应,甩袖翻腕闪电般去擒那剑锋,五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对方的胳膊一路急上,瞬间点中那人的眉心。
来人的长剑应声而落,身躯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艳少没有动,在他身后有人横空刺出一剑,霎那间只听得宝剑铮铮鸣响,龙吟不绝。
万顷碧波之上,三道身影宛若雄鹰翱翔般翩翩飞舞,忽上忽下,纠缠一片。
半刻功夫,有两人惨叫落水,凤鸣收剑回身,飞掠上岸隐身不见踪影。
我兀自呆住,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
他似知我心思,用力握我的手,但笑不语。
我回过神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是要杀我。
他笑了笑,看来,那位皇太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是他派来的人?显然是的。
我忽然生气。
谁叫你杀了风亭榭?活该他要找你报仇。
你啊——太天真了。
他长叹一声,对于朱瞻基来说,风亭榭这样的侍卫死一百个也不足惜。
无论我杀不杀风亭榭,他都一样要杀掉我。
我惊呼。
我想起来了。
他问:想起什么?那一晚在南京,你明明可以刺杀他,为何不出手?他看着我,笑道:因为你!我一呆。
他微笑道:留着他,御驰山庄便无路可退,你也就不得不来偷名单,不是吗?原来你一早就设计我?我叫起来。
他含笑看我,忽道:我很纳闷,你怎么知道名单里有张辅的名字?我一怔,当日气得口不择言,现在要怎么圆谎?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从明史上看来的吧。
这个……是朱瞻基告诉我的。
说谎!真的——他皱起眉头。
疏狂,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谎都会脸红吗?啊。
我真的吃惊了,一直以来,我都以说谎从不脸红而自豪的。
他沉脸瞪着我,静默半晌,终于笑出来。
我伸手去搂他的胳膊。
好吧。
我答应你,一定会告诉你这件事,但不是现在。
他点头道:起风了,回去吧。
这时夕阳落尽,夜幕已垂,湖面上聚了一层薄雾,御驰山庄的别院就在烟柳深处。
他忽道:想去看看?不想!口是心非!他冷哼一声。
我笑道:你不是罚我永远不许离开你嘛!他无奈轻叹。
想去就去吧。
我大喜。
那我现在就去!不行!啊?他微笑。
至少先陪我吃完饭。
我嬉笑。
荣幸之至!解毒篇 (4)我吃完饭,就直奔御驰山庄的别院,蓝子虚等人都在。
他们见到我,面上都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我问道:少辞呢?蓝子虚道:少主不在!我一愣:他去哪里了?伤好了吗?他奇怪的看着我。
少主的伤半个月前就已痊愈。
至于他的去向,庄主不知道吗?我知道还用问你嘛?他也疑惑。
可是,少主是收到您的飞鸽传书,然后才离开的!我皱眉。
这么说,他伤一好就走了?是!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属下不知!你难道就没问问他?我的嗓门有点高了。
蓝子虚苦笑道:少主一向四处游历,行踪飘忽不定,属下确实不曾过问。
我纳闷了。
难道说,我拒绝他来乐安看我,他想不开离家出走?我还没那么大的魅力吧,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眼下父亲和妹妹下落不明,还有心情出去游历?有没有林……咳咳!差点说漏嘴,我干咳两声,有没有义父和晚词的消息?蓝子虚摇头。
没有!我追问道:没出什么其他的事吧?他沉吟道:朝廷派人来过两次,催逼那份名单……我靠。
朱瞻基这小子也忒心急了点吧,对皇位虎视眈眈,他老子还没死呢。
庄主,您若可能的话,请尽快下手。
我白了他一眼。
我连名单的影子都没看见呢。
蓝子虚沉默一下,忽然道:暗偷不行,不如明抢!我一惊。
怎么说?他面色微红。
这个方法有点卑鄙。
但为了御驰山庄——有话直说。
楚天遥就在大明湖。
倘若能将他一举擒下——我不动声色。
他的武功,当今天下已无敌手。
倘若能合我与青龙、朱雀、玄武三位坛主,合我们四人之力,或许勉强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不过——他看着我,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在于庄主。
在于我?我皱眉。
他有些谨慎的说:据属下多日旁观……楚天遥似对庄主情意匪浅。
庄主若是能在他的饮食中下些软骨散之类的……我明白了!我点头道,这一招果然够卑鄙的。
他神色一正,大义凛然道:属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何况楚天遥助纣为虐,意图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人人得而诛之!我沉吟不语。
他试探道:庄主,您不会是对他动了真情吧?我瞥了他一眼。
他面色微变,忽然长叹一声道:林老庄主若在,必定也很赞同此计。
我靠!竟敢拿林千易来压我?看来容疏狂这个庄主做的很窝囊啊。
我点点头。
此计甚妙!但不急于一时。
他面露喜色。
那么庄主准备何时行事?时机成熟,我会通知你的。
我问道,对了,你跟京城的官员熟悉吗?他一愣。
御驰山庄在京城经营一些生意,跟他们有些往来?不知庄主为何问这个?了解一下山庄的经营情况。
我说,他们中有没有人收过我们的贿赂?他满脸狐疑。
基本上都收过。
把名单给我。
这个……快去!他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就拿了三张纸出来。
我大吃一惊。
这么多?他苦笑一下。
没办法。
本朝重农抑商,生意难做,上下都得打点。
我收起名单,起身往外走。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庄主!他跟上两步,那件事……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道:属下等庄主的消息。
我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黎医生还在吗?他又是一愣。
还在!他在哪里?在后院客房。
庄主要找他,属下带您过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说着转身朝后院去,刚过水榭,就看见一道黑影疾闪而过。
我靠,居然敢夜窥御驰山庄,太目中无人了。
我待要追过去,忽听有人叫了声:容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黎秀然满脸笑容的迎上来。
姑娘气色大好,想必武功已经恢复。
我笑道:托先生的福。
他谦虚道:不敢!我心知这时肯定追不到那人,只好作罢。
黎先生,我最近身体不大舒服,想请先生看看。
哦?他一怔,姑娘请到房内坐下,待老朽先把把脉。
我进房坐定,他垂目把脉。
半晌,他抬头道:容姑娘的身体很好,并无大碍啊。
我一愣。
真的没有问题?他也一愣。
老朽自认医术尚可——我绝不是怀疑您的医术。
我连忙解释道,只是在我中玄冰寒玉掌之前,已经中了一种奇毒。
他吃惊不小。
是何奇毒?我摇头道:不知道,据说此毒没有解药。
他笑了笑,道:根据老朽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天下绝无解不了的毒,不过是解药尚没被人发现罢了。
请让老朽再看看。
他查看一下我的眼睛,再次握住我的手腕,约一盏茶的功夫。
他道:容姑娘确无中毒征兆。
我万分疑惑。
风亭榭说这种毒天下无解,显然是剧毒无比,莫非连黎秀然也看不出来?我仍有些不确定,但又不好意思一再追问他,免得他又以为我怀疑他的医术,只好客套一番,告辞而出。
回去的路上,自己想想真觉得好笑。
这么权威的医生都说我没有中毒了,我却一个劲的怀疑人家,好像巴不得自己中毒一样。
解毒篇 第十一章 艳少中毒 疏狂出关(1)我回去时,艳少已经睡着了。
这家伙最近很嗜睡。
我不敢惊醒他,悄悄出门到后院的竹林站定,只见月挂梢头,花影扶疏,夜色宁谧。
我拣起一颗小石子,朝林中投去,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扑簌簌腾空惊起。
我飞身探手抓在掌心,借着月光一看,是只颇可爱的小鸟。
可惜了。
我直奔书房,点亮烛火,铺开宣纸,拿出蓝子虚提供的名单,找到那些个看着不顺眼的名字,忙活起来。
嘿嘿,朱瞻基同学,你不是要名单嘛,我现在就写给你!反正谁也没见过那份名单,谁也不晓得它长什么样子。
约摸一个时辰,我就制作出一份鲜血淋淋的名单,拿起来就着灯光一看,嗯,很像那么回事,不枉我累得腰酸胳膊痛,幸亏我之前练过一点书法,否则这么多种笔迹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刚把名单收好,就听见艳少叫我的名字,连忙开门出去。
他站在门口,笑意盈盈道:原来你还这么好学?我挥手灭了烛火,干笑道:嘿嘿,我可是饱览群书。
是吗?他轻应一声,揽着我往回走,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我坏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独守深闺,寂寞难耐呢。
他笑,忽然咳嗽起来。
我逗他。
不用这么激动吧。
他止住咳嗽,抬眸瞪我一眼,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嫣红,清澈的瞳中隐隐透出一股深紫色,在皎白的月光映照下,莫名妖艳。
我痴痴看着他。
你的眼睛……他面色微变,遂即调皮的眨了眨眼。
我的眼睛怎么了?我双手捧着他的脸,皱眉仔细去看,那抹深紫色又不见了,清亮眼眸黑白分明。
奇怪……可能是我眼花了。
我笑道,不过,你今天晚上可真是美丽啊,面带桃花,眸光璀璨。
老天!他闭上双眼,无力的呻吟一声,脸上颇有一种无奈的神情,快回房吧,夜凉了。
我挽着他的手,笑嘻嘻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本想找机会叫蓝子虚来拿名单,结果楚天遥要我陪他到街上去逛逛。
说起来,我自从穿越到明朝,还真没有好好玩过。
他领着我一路买了很多琐碎的东西,还亲手挑选了若干上等的胭脂水粉,头饰珠宝。
这个人平日里手不沾尘,今天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经。
我满腹疑问,问他,他却只笑不答。
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悠闲的喝着茶。
我敲敲桌子,佯怒道:你再不说,我就不陪你逛了。
他握住我的手,孩子气的说:那这么多的东西,你要我一个人拿啊?你买的东西,当然是你拿。
可是,这都是买给你的啊。
少来。
我可没要这些玩意。
先吃饭吧。
他拿起筷子,吃完饭,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
我——你真的很烦啊!他伸手按下我的头,轻喝道,快吃饭!我沾了一鼻子的米粒,气得埋头猛吃。
片刻后,就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顺手把他的酒也抢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睁圆两眼直瞪着他。
我吃饱了,走吧!可是,我还没吃啊。
嘴巴长在你身上,谁叫你不吃的。
悍妇!他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我两手叉腰。
我说你脸上沾了一粒米。
我连忙擦掉。
别以为我没听见,晚上跟你算帐。
他笑着下楼,我连忙拿起东西跟上去,一路穿街越巷,来到一家门面很大的衣馆。
他挑了一匹艳红布料,吩咐老板裁剪两件喜服。
我奇道:这是干什么?他淡淡道:拜堂用的!谁要成亲?我惊呼,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你要娶飞舞?他笑着拥我出门。
你怎么会扯到她身上。
是我们俩拜堂!我皱眉。
我们不已经是夫妻了嘛!他佯怒。
你还说——竟敢在新婚之夜跟人偷情。
我立刻赔笑。
最后还不是栽在你手里了嘛!你这么厉害……少拍马屁!他冷哼,我问你,你现在把我当艳少,还是楚天遥?这个有区别吗?当然!两个都是你啊!回答问题!他加重语气。
嗯。
以前呢,我是喜欢艳少多一点。
现在嘛……我故意沉吟。
快说!根本就是一个人嘛!他停住脚步,怒目瞪着我。
我无奈,万分委屈的说:无论你是艳少,还是楚天遥,我都喜欢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他重重哼一声,面露微笑。
暴君!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家伙可从来没有对我表白过。
不行,得问个明白。
我快走两步追上他,问道:那你呢?什么?我涎着脸,笑嘻嘻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反问: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啊?我叫起来,你太过分了——他笑。
这样就生气了?我抓住他的胳膊,喝道:快说!嗯!这个嘛——他学我的语气,好像是从你掉到我身上开始的。
那一刻,我在想——想什么?他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原来我楚天遥的魅力这么大,居然能令一个女子如此奋不顾身的投怀送抱——我的天!我抚额惨叫。
这个自大狂!他微笑。
我贪图你的美色,不是吗?我白他一眼。
所以你打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他乐不可支。
我长叹。
天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个败家子,而且你那么好骗——哦——他也故作恍然,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我嬉笑一声。
这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我嫁了你,你娶了我,这叫做双赢。
双赢?他笑出声,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解毒篇 (2)洪熙元年四月十二,大明湖畔,楚宅。
整个院子张灯结彩,下人们都换了新衣,就连凤鸣也换了一身鲜亮的珊瑚色,一派喜庆气氛。
除了新郎新娘是旧的,其他基本都是新的。
我与艳少将一套礼仪行毕,进房坐定。
他一直痴痴的看着我,我亦痴痴望着他,颇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红烛映照下,他艳红的衣,银白的发,漆黑的瞳,三种颜色均纯粹到极致,有股妖异得近乎圣洁的感觉。
我竟恍惚有种不祥的感觉,但这个念头立刻被我过滤了——这一刻,想这个实在是种罪过。
于是,我微笑道:红色很衬你,果然不负艳少之名!他兀自傻看着我,呐呐唤我的名字,叫得我莫名心疼。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微笑,语气略带感叹。
奇怪,世间有你这样一个人,我竟没有早点认识。
我笑。
现在也不迟!他不语,只是定定看着我。
终于,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去。
他忽然道:疏狂,我其实一直有些害怕。
害怕?我震惊抬头。
他点点头,轻叹道:我害怕你会突然恢复记忆,然后发现我并不是你最爱的人。
我呆住。
我从来不知道楚天遥也会缺乏自信。
原来他是这样的爱我,以至于不能够承受失去。
我低头亲吻他的手。
傻瓜,你就是我最爱的人。
他反握我的手,苍白的面上泛起红潮,忽然近乎自嘲的笑了笑。
我问。
傻笑什么?他轻叹。
我突然想起,你在蠡湖那一晚所说的话。
如今看来,倒像是一道谶语。
我一愣。
他温柔的看着我。
我的前半生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本以为把一切的红尘情爱都堪破了。
没有想到这次甫出江湖,就迎头遇上了你,像是命中注定。
他笑了笑。
疏狂,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我感觉有泪盈睫,将落未落,用力一点头,热泪倾洒。
他抬手拭去我的泪珠。
我笑了笑。
你放心!我的记忆是永远都不会恢复的。
因为——我抬起头,看定他的双眼,轻轻道:我根本就不是容疏狂!他微微挑眉,没有过激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道:我说出来,你不要被吓到!他展眉一笑,眉间重新焕发出那种不可一世的飞扬神色。
活至今日,我尚未惧怕过何事!于是,我将事情始末细细告知于他。
他面无表情,眸光深邃而飘渺,捉摸不定。
室内静默。
良久,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果然够吓人的!不过,终于了却我一桩心事。
嗯?我不明所以。
他微笑。
方怡不会爱上林少辞,不是吗?我惊叹。
老天!你只关心这个?他反问。
那我应该关心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些历史大事?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你!啊?我喜形于色,脱口道,那你不帮汉王了?他沉眉,颇苦恼的样子。
暂时,我的兴趣只限于你!我要好好看一看,未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他说着,一把抱起我,闪入红绡帐中,横卧鸳鸯锦被之上。
红烛摇曳满室春光,分外香艳。
照老规矩,个中详情,就不细说了。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他,整个大明王朝只有276的历史,汉王谋反必将失败!朱瞻基将登基称帝,年号宣德,史称明宣宗。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端坐亭中,白衣胜雪,宛然出世风采。
我摇他的肩膀。
你到底听见没有?他转头看我,眸光幽深不明。
你呢?我?我皱眉。
他微笑。
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我是汉王的谋士,他谋反势在必行,我们是敌非友。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愣住。
他站起身,道:疏狂,倘若我一定要扭转乾坤,你会怎么样?我呆了一下。
我只知道朱瞻基是一个好皇帝。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那我们各尽其力!我有些生气。
明史已有定论,我就不信你能只手翻天?他轻叹一声,低低道:那要看天意,如果我避过此劫……说着忽然住口。
我一愣。
什么意思?没什么,有些感慨罢了。
他笑,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下,三个时辰后,再叫醒我。
我陪你!我伸手去挽他!不用!他笑着拒绝,你若觉得无聊,不妨叫凤鸣陪你到四处走走。
我突然想起那份名单的事,当即点头道:好吧!等他走后,我立刻发出讯号,通知蓝子虚名单到手,命他今晚子夜来取。
上帝保佑,这份名单能暂时蒙混过关,好叫朱瞻基不要紧迫盯人,为御驰山庄争取点时间——他若发现名单是假的,也只能怪汉王太狡猾,可不能怪我不尽心。
我想了想,又把那名单拿出来看看,确定没有什么漏洞,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可谓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得想个法子让艳少一觉睡到天亮,不要误了我的妙计才好!眼看天色将晚,我晃悠到厨房,却见凤鸣正在灶上忙活。
我殷勤道:我来帮你吧!不用!他的语气冷硬,看都不看我一下。
这小子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我干笑道:我以为你的手只是用来拿剑的?夫人请回避,厨房油污甚多。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的走人了。
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只好竭尽所能的折腾他了。
谁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他从下午到深夜一直没醒过,面色略显苍白,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不敢惊动他,悄悄下床,轻装出门。
夜黑风急,我直奔约定地点,来人却不是蓝子虚,而是一名黑衣人,头发花白,面蒙黑巾,看来年纪不小了。
你是谁?北镇抚司指挥使左旺纯。
他亮出一块银牌,一闪即收。
名单直接交给我,无须蓝子虚过手。
哼!牛叉什么啊!我不欲多留,也不想跟他废话,当即将那份密封好的名单抛给他。
他正欲抬手去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四周森寒劲风拂体,名单已被另一个人抢在手中。
来人翩然一个回身站定,冷冷道:容疏狂,你好大的胆子!我看清来人,顿时大吃一惊。
解毒篇 (3)月光下,凤鸣脸若玄铁,目光锋利如刀,冷笑道:容疏狂,你敢背叛主人?我晕,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关键时刻坏我的好事。
我忙道:这件事回去再说,你先把名单给他!做梦!他从牙缝里蹦出俩个字,忽然身动如电,朝左旺纯刺出一剑,快若星离光灭,冷冽深寒之极。
左旺纯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速度越来越快,四周丛林涌动,落叶纷纷。
我万般无奈,只得先夺下凤鸣手中的名单。
我一招出手,凤鸣急退数丈,怒道:容疏狂,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晕,有这么严重吗?凤鸣,你听我说——说这么多干嘛!左旺纯冷哼一声,我们联手先解决了这小子。
这不是火上浇油嘛!果然,凤鸣怒极而笑,挺身出剑,锋利寒芒直逼肌肤。
我既不能帮他对付凤鸣,又不能直说这名单是假的,一时真不知如何时好。
看左旺纯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想必今晚交不了差,朱瞻基肯定也会要了他的小命。
可他要对付凤鸣谈何容易?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相形见绌,渐渐不敌。
他一边招架,一边叫道:容庄主,你为何袖手旁观?你难道忘记——话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肩膀中了凤鸣一剑。
不行!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我飞身截住凤鸣的剑势,使出流云出岫指捏住他的剑锋,对左旺纯喝道:快走!那名单……?这傻鸟眼看性命不保,还想着名单。
我自有办法!他立刻飞身而起,离弦之箭般掠过湖面,渡水遁去。
我靠!逃跑的武功倒是一等一的。
我回过头,忽觉面上一凉——凤鸣的剑尖直指眉心。
我惊叫道:喂!你还来真的?他冷冷道:主人为你身中奇毒,你竟恩将仇报——身中奇毒?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他冷笑。
若非主人替你疗伤,你此刻早已名丧黄泉!怎么说?你进过求真阁,还装什么蒜?我糊涂了。
这跟求真阁有什么关系?他忽然收起剑,冷笑道:你身中剧毒,主人为了救你,不得不将毒转吸到自己身上。
有关毒药的来源、毒性、涉及人物等全都记载在风净漓的档案里,你会不知道?我一呆。
原来风亭榭没有骗我,只是他不知道,这毒已经转到了艳少身上。
那么,他的头发……不是因为沈醉天的……?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凤鸣冷哼一声。
沈醉天算什么东西,他的玄冰寒玉掌对主人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厉害的是你身上的剧毒,为了控制此毒蔓延,主人一夜白头。
我又是一呆。
难怪他最近容易疲惫?难怪他越发纵容我?原来时日不多的人是他!我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脚底有股冷气直往上冒,挡也挡不住。
这毒当真无解?他看着我不答,忽然说道: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立刻自刎吧!我一呆。
他转身不看我,冷冷道:你是主人心爱之人,我不想亲手杀你,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后难过,所以——请你自刎,向主人谢罪!名单是假的。
蠢蛋!我抛下一句话,飞身而回。
刚进院门,就见艳少一袭白衣坐在庭中,微笑看定我,月光下的容颜,温润如玉。
这一瞬间,我忽然异常镇定。
我走向他,步伐稳定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淡淡道:我醒来没看见你。
我轻声道:我出去办点事。
他抬手倒了一盏茶。
不累的话,陪我坐一会。
我坐下。
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办什么事?他微笑。
就你那点小计俩,还想瞒我?我也笑。
我又忘记了,你是无所不知的。
他不语,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院中桃花开的正盛,清香靡靡,偶然一阵夜风袭过,粉色花瓣纷坠似霰,有几瓣残红翩跹落在他的发上,那一小抹浅嫩的红衬着满头流瀑般的白,静美以致令人心惊。
他忽然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声音低沉暗哑,似一把常年未校的胡琴泻出的残旧音色。
我像被人当胸灌了一壶烈酒,胸口灼热至疼痛,呼吸维艰。
终于,我忍不住道:那毒真的没有解吗?他面若冰封镜湖,淡淡道:尚有机会。
我惊喜交加。
这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我们立刻去找。
他微笑。
目前只知道此毒来自白莲教,具体是什么毒,尚不清楚。
我已命飞舞出关追查,想必很快会有消息。
我震惊。
难道风净漓的师傅是白莲教的人?他微微蹙眉。
嗯。
很可能就是昔日的白莲教主——唐赛儿。
我大吃一惊。
据悉白莲教主唐赛儿,在永乐年间起义造反,兵败后遁入空门,不知所踪,永乐帝拘系天下十万女尼都没有找到她。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你不是说过祸害遗千年嘛,我没这么容易死?我嗫嚅道:风亭榭说……这毒无解。
他不语,忽然道:他胆敢夜探求真阁,想必也是对风净漓的师傅起了怀疑。
顿了顿又道,不过,风净漓本人也不知道此毒的厉害。
我一愣。
风亭榭亲口告诉我,毒是她下的。
他轻叹。
毒确实是她下的。
但毒临时被人调包了。
什么人这么狠毒?要至容疏狂于死地?她挡了别人的道,自然有人要她死!他沉默一会,笑道:风净漓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或许沈醉天与白莲教有什么瓜葛也说不定。
我睁大眼。
难道你也不知道沈醉天的来历?他轻叹:傻瓜,我或许天份比别人高些,但并不是神。
他轻啜一口茶,继续道:七年前,鬼谷盟一夜之间崛起江湖,来势汹汹,显然是蓄谋已久。
倘若真的是白莲教改头换面,卷土重来,那么这个天下就更热闹了。
听他的语气竟似乎充满期待,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真是叫我又好气又好笑。
你自己命悬一线,还有心情看热闹?他微笑。
看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嗯?被你关心的感觉很好。
我无奈,放柔声音恳求他。
我们先去找解药好不好?不!疏狂,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我顿时语塞,有柔情在我心底冰裂纹一般延伸开去。
我看着他。
我真有这么重要吗?他回望着我。
比你想象的重要!我走过去,温柔俯身在他的腿上。
四周宁谧,花落无言。
解毒篇 (4)第二天,凤鸣见到我极为尴尬,道了歉就要走人。
我连忙叫住他,道:你去把黎秀然请来。
他站着不动。
没用。
什么?我已经找过他。
我一愣。
什么时候?他面不改色。
就在你和蓝子虚商量妙计的时候。
原来那天的黑衣人是你。
我恍然,那他怎么说?他闻所未闻!我一呆,假如此毒连黎秀然也束手无策,就绝非艳少说的这么轻松。
艳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不知道。
距离毒发还有多少日子?不知道。
我叫起来。
你天天在他身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面无表情。
主人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也不会知道。
我沉默一下。
飞舞那边有什么消息?不知道。
我无奈。
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他不答。
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他不答。
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忽然转头盯着我。
你有什么想法?我拉他坐下,压低声音道:我想亲自出关,去找解药。
他惊讶。
你?我冷笑。
我的武功不比你差吧?非关武功。
他微微牵起嘴角。
主人不会同意。
所以得想个办法骗过他,你去告诉他,御驰山庄出事了,这样,我才有理由离开——他站起身,冷冷的打断我。
我绝不欺骗主人!我也站起来。
正因为如此,你的话,他才深信不疑。
他沉默。
我进一步道:你也不想他有事,对不对?他微微皱眉。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死脑筋……他忽然道:谎言很快就会揭穿。
我挥挥手。
这你不用担心,等谎言揭穿的时候,我已经在关外了。
他静默一下,抬脚就往外走。
我立刻叫道:喂,事情还没说完,你去哪里?他头也不回。
有事禀告主人。
我轻舒一口气,这小子的脾气跟他的主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像,做事都这么神经兮兮的。
我到厨房忙活出一碗汤,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方才端起来往书房去,一进门,就见艳少坐在书桌前,凤鸣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我还没开口,他便道:疏狂,你来的正好,御驰山庄有事。
啊?我故作惊讶的放下碗,出了什么事?他们发现了林千易的踪迹。
是真的吗?我瞥了凤鸣一眼,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撒谎高手。
这个谎言编的合情合理,容疏狂身为御驰山庄的庄主,又深受林千易的养育之恩,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微笑不语。
我立刻道:那我必须马上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
好!他点头道,凤鸣,你陪疏狂走一趟。
我和凤鸣出了书房,走出院子。
我忍不住夸他:想不到你撒谎还真有一套啊。
他冷冷道:我没有说谎。
我转身。
什么意思?我到书房时,正好遇到御驰山庄的人来传口讯。
我一愣。
这么说,这个消息是真的?是!我傻眼了。
这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
那我不回御驰山庄了。
现在回去,他们一定会要我去找林千易。
他们派人来传口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还怎么去找解药。
他不语。
现在怎么办?我真的着急了,哎呀,你别像个木头,赶紧帮忙想办法啊?没有办法。
看来指望不上他了。
我无奈道:这样吧,我不回御驰山庄,直接出关。
你就说,我去找林千易了。
凤鸣尚未答话,已有一个声音道:不行!艳少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微笑道:疏狂,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叹息。
你要是真知道,就应该立刻跟我出关。
他摇头微笑。
现在不是我们出关的时候。
你还是先回御驰山庄一趟。
我赌气道:林千易的生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真是容——不!他飞快打断我,加重语气道,此刻,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
这是一个很显耀的位置,江湖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你。
他忽然轻叹一声,我当然不希望你离开,但是,我们既然身在这个江湖上,就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我微微一愣,遂即明白过来。
是的。
我是方怡,不是容疏狂,但是我占据着容疏狂的身体——我不能将我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抽出来——这就决定,容疏狂所肩负的责任,我必须担负起来。
容疏狂是一个有身份,有江湖地位的人,她的形象声誉,都将是我方怡的形象。
无论我的灵魂选择谁的身体,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苦笑。
长恨此身非我有!他微笑。
你很聪明。
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
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轻叹。
我会派人协助你。
可是你的身体——放心。
他低头,温柔道,不见到你,我不敢死。
我心头一热,落下泪来。
他转身不看我。
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