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似乎是绵长雨季到来前的序曲。
我在持续的高热和恶寒里觉得雨一直没有停止过,我仍躺在寒冷的地面上,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
想起他遥遥的目光,穿透雨幕与沃里克对峙,激越而无声的挑畔。
我,是再也进不去他的眼底。
不是不悲凉,不是不心伤。
只是,要怎么去对他心生恨意。
在我消失以后,他独对种种我背叛的迹象以及决绝的致命一剑,谁能明白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难堪,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生命里从不曾允许过自己对别人过度的信任,而在对我付尽深情后换来的何止是惨败。
为何当初我不曾想过,死同葬也比生无法同欢幸福。
哪怕只是短暂的,不能长相厮守,我绝不遗憾,两度穿越百年时空,最终死在他的怀里。
如果那是我们的结局,我也要和他携手走到不得不放开。
真的,我并不遗憾。
午饭的时候,进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不日往日的那名女仆。
我轻侧头去看她,她也正以冷冷的眼神看我,手里捧着一盘烘烤得正合时的牛肉,以及一杯暗红色的液体。
我的嘴角牵不易察觉的微笑。
咳嗽忽然剧烈,喉间涌起淡淡的甜,微喘地从床上坐起。
可以用饭了。
她静候在一旁。
我看了一眼杯里的酒。
要为沃里克的出征而干杯吗?她锐利地看我。
是的。
我轻咳,坐到桌子旁边。
看着眼前的食物,拿起了刀叉轻轻地锯,叉下一块举到她面前。
陪我一同吃吧。
她摇头。
我从不与将死之人争食。
我敛下笑意,露出惊讶之态。
原来如此。
埋下头去,将盘里的食物一点一点吃干净。
她有些微诧异地看着清空的盘子,可见她知道我被软禁在此地以后,食量一直很小。
我用白巾拭净嘴边的酱汁,端着桌面上的杯子站起来,面对窗子的方向举起。
像要细细观赏般,轻摇,旋转着。
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背对着她轻问。
她不置可否。
被囚在牢里的人还好吗?没有回答,空气里响着我凄然一笑。
我以很缓慢,很缓慢的步子向窗边走去,眼睛一直与手里的酒杯平视,那如凋谢的玫瑰般的色彩。
替我给他带一句话吧,就说……今生已无缘,只愿来世……我们不要再相遇。
感觉到她的忡怔,我已到达窗边,手肘轻搁在窗沿上。
窗台搁着一盆紫色的落香花。
忽然转身,向她举杯。
终归是要这样的,对吧。
在她的凝视之下我已饮尽杯里的酒。
我将酒杯置回桌面,然后在床边坐下,静静地微笑。
她盯着我,紧紧的。
我的笑容有些微的松动,嘴角缓缓地下落,眉尖轻轻地蹙动。
唔。
鲜艳的血从嘴边溢出,细长的,却不断地滴落在我雪白的衣裙上,于是丝细勾勒的浅紫落香花染了最美丽的大红。
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端起桌面上的餐盘,转身欲走。
可……不可以……帮我……将这件信物……交还给牢里的人……我无力地倚在床边,右手轻易地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了下来。
她迟疑了半会,低叹一声,很缓慢的,却是向我走来了。
我拿着玉镯的右手软软地垂在大腿上,身体有微弱的摇晃,她看了我一眼,右手托着餐盘,俯下身取我的玉镯。
瞬间。
餐盘上的刀子寒光一闪,下一秒,停在了她细白的脖子上。
我紧紧擒着刀柄,伸手将她手里的餐盘取过来,放在床上,以防餐盘摔落发出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嘴里才发出轻浅的抽气声。
我抹去嘴边的血丝,对她微笑。
你……你没中毒?她问。
我摇头。
我喝的,不是你拿来的那杯。
轻瞟了一眼窗外,花盆阻挡的后方被换下来的才是她送来的酒。
你怎么会……我浅浅一笑,一个只能在床上躺着的人,她除了可以思索如何逃跑,如何自救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一个即将成就大业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分出心思在一个他认为决计逃不掉的女人身上。
所以……下毒是最方便的方式,一杯就足够将我了结了,对吧。
我也并不是那么肯定,只是赌,于是有了窗台上的那杯酒。
你明明吐了血……我苦笑。
我生病了。
事实上,被人从斗兽场上抬回来以后,我一直持续不断地咳血。
她不语了,只是看着我。
很冷静。
就算你杀了我,也逃不出去。
是的。
但即使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契机,能让我逃近他一步,就算一步了。
对不起……我扶着她的头,稍用力推使她撞向木床。
待她昏迷后,我将她的外衣脱下,扶她睡上床,用被子盖好。
我忍住强烈的咳意,迅速地换上她的衣服,戴上白色的仆帽,仔细掩好我的黑发,深呼吸,捧着餐盘站在门后,听见门外的守卫正在说笑,不外乎是昨夜在哪个女仆的房里过夜的秽语。
餐盘下的手紧握着刀子,心跳有些不稳,呼吸不太顺畅,狠狠地闭一下眼睛,再猛地睁开,便推门出去了。
他们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我,话题嘎然而止,我的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我举步维艰地在他们的目光下向前迈了两步,就快到拐角了……仅差几步而已。
喂,站住。
身后的士兵朝我喊了一声。
我全身发僵,却怎么也停不下脚步,走得越急了。
站住!握着刀子的手都在颤抖。
我怕血,无论是它的颜色或者味道。
那刺目的红,妖艳的色,以及腥重的甜。
回身想拼却一击,哪知雪亮的剑刃早已抵住了我的心脏。
她说对了。
即使杀了她,我也逃不掉。
他们对视一眼,却没将我押解回房间,推搡之下,竟是往地牢的方向。
轻浅的呼吸硬生生地喘息起来,心跳是一声盖过一声。
身体没入黑暗的地牢石阶,然后,我看见正被锁上铁索要带出囚牢的克拉伦斯。
我的目光灼灼而燃。
克……四周皆在侧目,格罗斯特!他只淡淡看我一眼,就连恨意都欠缺。
我被推进他对面的囚牢里,然后是锁链拖动的声音。
我的记忆恢复了。
他轻蔑一笑,仍是不语。
我没有背叛你,名册是智者拿的。
他的面容更冷。
你以为我会相信?我摇头。
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东方人,因一次意外而掉落塞晤士河里,清醒后便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当时是沃里克救了我,并承诺有能力将我送回家,条件是窃取你的名册。
可是你该知道,我在爱上你以后,已经完全放弃了回家的想法,我想和你在一起。
只是,在未来的历史里记载,你会死于一场阴谋,正是我认识你的那年……他的目光闪过些什么,我再想看真切,却只是一眼的淡漠。
不必再编了,苏非丝。
我睁大眼睛,双手紧紧地板着牢门。
脸色苍白如死。
请听我说完,好吗?我轻声地说,我怕再没有机会为自己辩白了。
所以我一直保持着与沃里克的联系,我唯一能想到会害死你的人只有他。
后来,我遇到智者,他说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让你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这样才不会改写历史,而条件是我必须离开你,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他深深地看着我,有一小簇希望如火花般在我的心里迅速点燃。
于是我再度急急地说下去。
然而,智者担心你因为我的忽然消失而伤心绝望,于是他将名册调了包,使你的伤心变成恨意,他以为这样能让你更快地忘了我……他被士兵拉出了牢门,沉沉的铁索拖地而过。
所以,其实一切只是我误会了?他轻轻地问我,甚至任他们拖拽而屹立不动,看着我。
我热烈地与他对视。
是的,只是一场误会,请你相信我!他向我走过来,铁索使拉着他的士兵被迫也跟了过来。
他伸出手,穿过铁栏,触及我冰冷的脸,温柔得仿佛从前。
我不能自己地握住他的手,眼圈发热。
苏非丝……他轻唤我,我见过卑鄙的人无数,却从不知还有更胜一筹的,你真教我大开眼界啊,苏非丝。
我呆立当场。
蛇蝎美人……哈哈……没想到,我和他竟然还会有相同看法的一天。
热暖的血迅速地涌上大脑,撞得两耳嗡嗡直响,再像被断流的海水迅速地消褪,寒冷如藤蔓般将我的腿缠住,往地狱拉去。
他一直往外走,语调冰冷而刺耳。
遗下我,无力的身体软软地倒在牢房的地面上,阴冷像毒蛇般从体肤侵入内脏。
血液都像凝了似的。
不知躺了多久。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时间都教遗弃掉了。
开始只是冷,后来连冷的感觉也没了,只是不肯闭上眼睛。
如果此刻断了气,是不是会死不瞑目。
想笑,有些奇怪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紧接着便是更剧烈的咳嗽。
很想想些事情,不至于如此无聊。
可是脑袋里一片空白。
死寂的大牢里,有一把微弱的声音在重复地说着什么,我再仔细地听。
啊,原来是我的自言自语。
说着。
苏非丝,你若是现在死了,倒还算骨气!后来,睡了。
再后来,醒了,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有一线微弱的阳光映在石阶上。
空气里有些震动。
接着是零乱的脚步声。
思维忽然归来,像被启动的机器飞快地运转。
克拉伦斯被带回来了,还是沃里克的军队回来了?智者是否已经运筹帷幄,或者是沃里克阴谋得逞,大胜而返?有一把年轻的声音,低低地问。
怎么办?大军攻到城外了,带她出去真有用吗?昨天他对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大军?是克拉伦斯的大军吗?这是副将的命令。
若说真靠她能抵挡那几千人的大军,我看沃里克城是要沦陷了。
另一把声音回应着。
接着,是锁链拖动的声音。
喂。
稍年轻的人俯身看我,又急急地问另一个人。
啊--她是不是死了?地上都是血!我的眼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她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另一个人轻摇着我,他的体温让我以为自己是具死去许久的尸体。
怎么办?年轻人问。
抱她出去。
身体一轻,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是谁率领着大军到来呢?他们是想以我作胁吧,可是……除了克拉伦斯,他们又会以为我的生命还被谁重视着。
只可惜他们没有前车之鉴,并不知道那个曾以我为胁的男子是如何断气于剑下。
他们又怎么还会以为他会受制于我……眼前忽然白光暴射,身体上立刻覆满了如水般的温暖。
耳边,渐渐听到护城河的水声,还有猎猎的衣袂声。
是真的千军万马,为彻底清缴沃里克的老巢而来。
带她到吊桥上。
这把声音,该是那位所谓的副将吧。
我忽然睁开眼睛,把抱我的年轻人吓了好大一跳。
蓝天之下。
两军对垒的场面,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抱着一个气若游丝的纤细女人,长长的黑发在空气里轻漾,在两方军马的中间。
下面是潺潺的流水。
我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有些惊慌的模样,额头还浮着一层细细的汗。
我竟笑了,引得他更惊恐地瞪着我。
我的笑容忽然有些痛苦,胸部发出拉风箱般的声音,已没有了咳嗽的力气,血直接从嘴边溢了出来,大量的。
他瞪着桥上点点的血花,连连后退,很想松手将我扔在桥上,却又犹豫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副将。
退兵吧。
沃里克的副将喊道,声音里透着的,却是无望的虚弱和恐惧。
恐怕连他都半分把握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能救一座城。
我的心里忽然闪过点什么念头。
半晌。
没有任何声音。
我等待的冷漠声竟没有响起,于是费力地拧头去看他。
桥那端的伟岸男子,只是看着我,不发一语。
与他对视,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不清,我轻轻地摇摇头,想晃掉那些淡淡而起的水雾。
他的马忽然向前迈了两步。
咯哒,咯哒。
像是催促我向死亡而去的鼓点。
克拉伦斯……我在心里低喊,你就如此迫不急待地告诉他们你根本不在乎我被千刀万剐吗?抱着我的男孩楞是向后退了几步。
我轻声对他说。
如果不想死的话,等他再向前时,你就往桥边退。
他疑惑地看着我,依然瞪着一双大眼睛。
我的唇边泛开一点笑意,像平静的湖面泛散的涟漪。
他的马再度扬头,撒开蹄子。
身后的副将迅速策马而上,剑平挥在我前方,抱着我的男孩无意识地向桥边退去。
克拉伦斯的眼瞳一紧。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像昨夜深入骨髓的寒冷般的绝望而已。
谢谢。
我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有些呆掉的男孩道。
紧咬下唇,屏气用尽了蓄积已久的力量,籍冲力推开他的身体,我的腿重重地撞在桥上,半身已堕下了护城河。
卟嗵。
忽然像回到子宫的孩子般,两耳除了水的流动声外,没有任何的吵杂和喧闹。
那些散落在河面的光点,让我想起失足跌落塞晤士河的时候,那摇晃的海蓝色泽。
我一直下沉,像被人拖住脚裸般。
眼边刚涌起的一点暖意,又迅速融化在冰冷的水里。
可是--一种破水而入的声音,波影摇晃,一道阴暗的身形不断地向我而来。
越来越近……唔……我吸进了第一口水,肺部传来窒息的剧疼和慌乱使我的手脚无法自禁地挥舞,我的嘴巴被迫张开,一口接一口地咽水。
好难受……一只健臂,从我的背后穿过腋下环抱着我,一股冲力带动着我不断向攀升,阳光,在我们浮出水面时温暖地落下。
我的意识只剩半分。
肺部像被撕裂般剧疼,大口大口呕出的,是鲜红的海水。
他的气息迅速包裹着我,像错觉一般。
他问。
为什么。
我晕了过去,在他的怀里。
之后。
我清晰地知道我醒着,只是无法睁开眼睛。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我觉得疲惫,想再睡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是窗外有温暖的阳光,好像落在了我的手背上,些微的暖意。
还有落香草的味道,时有时无地拂过我的鼻尖,酥酥的痒。
被褥很厚实,覆在我冰冷的身体上,舒服得让人想低声呢喃。
只是心里有些疼,一阵一阵的,我在想,那些水是不是也呛进了心里。
绵长而细密的疼痛,教人无法抵挡。
我听到类似叹息的声音,在我身畔响起。
手指顺着我的眉目,轻轻地描。
你一直都在伤害她。
远处的声音……是雷格?!是的。
我身边那把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淡。
雷格的笑声传来。
不怕教她伤透心?身边的人沉默了,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才又道。
总比让她丢了性命的好。
我的心漏掉了一拍。
那一剑,虽说你是留了情,但是,始终是你以苏非丝作铒将她抛了出去。
雷格冷冷地道。
他低叹。
她消失的两年,恨她成了我活着的动力。
那一剑,原是想要了她的命,却在最后关头……他苦笑。
你怎知我一定会救她?雷格问。
在战场上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之前认识。
那时,如果让她留在克拉伦斯城里会更危险……是啊,她在昏迷的时候,你正在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
没想到你会是大哥的人。
克拉伦斯在我床边坐下,轻轻的一沉,与他体肤相触。
雷格稍一沉吟。
其实如果你不往我的牧场送药,沃里克会真的以为她对你已没任何影响力了。
她昏迷时我潜进来看过她,她衰弱得让我几乎以为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时才心痛?身边的人再度沉默。
手指抚着我的唇,流连不已。
那时才懂……才懂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场婚礼……雷格紧追不舍地问。
是真的。
她却以为我只为了将你引来。
雷格低低地笑。
可是你也被‘智者’那老头摆了一道。
克拉伦斯也笑。
那时我是真想杀了你,我无法忍受她再一次背对着我,走向别人。
雷格嗤然。
结果你还不是让她投了河。
克拉伦斯点在我唇上的手指一僵,力道加重。
她……很笨。
她只是太爱你!雷格语气变得很糟。
她怎么会以为我那么轻易就被沃里克制造的假像所蒙骗呢。
沃里克只是猜不透我到底还有多爱苏非丝,我若表现得痛苦,只会让他将苏非丝撕碎在我面前。
只是没想到你们安插在沃里克城里的内应要将我救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她被捉了进去,我不得不冷嘲热讽对她……可是他们还是以她为胁……她还是绝望到自甘投河……雷格讽道,语调有着难隐的悲伤。
至少他们还不敢断定我真会受制于她……至少不会立刻有人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心的某一角,像夏日的冰花,迅速地融化。
克拉伦斯……门外传来一把老者的声音。
智者!雷格和克拉伦斯同时低呼。
苏非丝的情况还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克拉伦斯站了起来,低头看我。
非常的糟糕。
老人来到我身边。
她到这个世界已近一年,以她现在的状况,莫说一年后,就连是否能熬过这几天都难说。
雷格和克拉伦斯都默不作声。
怎么才能送她回去?克拉伦斯忽然低哑。
八卦项链。
项链?!克拉伦斯低吼。
难怪她冒着被我擒获的危险都要回克拉伦斯城。
那……项链呢?雷格急问。
克拉伦斯皱眉。
被老虎抓断了,如果没有人拾走的话,应该在沃里克城的斗兽场里……我现在就去取……慢着。
智者阻止道。
沃里克还没被擒拿住呢。
他必定不敢再回城里了,那里都是我们的军队。
克拉伦斯沉着地道。
智者在他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问了一句。
如果她必定要死呢?我的呼吸有些急促。
那就一起吧。
门外,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坚定无比地传来。
克拉伦斯!老人再度大吼。
回来……她醒了!两道人影几乎同时扑到我的身边。
我的眼睛尚未睁开,只是两道凉凉的湿意沿着眼角一直落到耳廓。
苏非丝……他抱起我,宛若抱着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
我仍不肯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绻在他的怀里,感受他重重的鼻息喷在我的额头上。
如若只是美梦一场,我宁愿永远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