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会随男主子回京么?要不要奴婢替你打点行装?碧澜拿一只臂做大肚女主子的拐杖,两人在无笙箫楼后的小院内来回踱步,此乃随诊大夫给谌墨的每日必修功课。
不会。
男主子此时来,不是为接您回京的么?不是。
谌墨摇首,他最清楚,时下对我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怎可能扯我进那里去?可是,国不能无主,帝不能无后……噫?谌墨明眸一亮,姐姐?……呃?姐姐才是他的元配,封姐姐为后,名正言顺哦。
……啊?谌墨为自己的突发奇想甚是兴奋,又跳又叫,吓得碧澜一并替她托着那个已较同期孕妇大了许多的大肚子。
可是,您为何不为后呢?你恐后宫佳丽,主子会见异思迁?可是先前,不管以主子的哪个身份,若想,都可以有美女如云,那时没有,以后也可以没有……那时没有,没有谏官、御史、言官盯着,自然可以没有,但此一时彼一时,君王后宫,以恣肆龙脉最终,又怎可能没有?可是……我不是不愿意为他做些事,比如收了心住进那个牢笼,陪他伴他。
但若真住进去了,对他,对我,必然又是煎熬。
臣妾,臣妾,先是臣,后是妾。
每一回见了自己的丈夫,要以臣礼叩拜,方能叙夫妻之情;丈夫的宠爱,需在女官不厌其烦的情形下感恩戴德,因那是天下太多女子都想分得一滴的雨露。
若后宫唯我一人,必有朝廷大臣三五日的叨醒,求君谏君劝君充盈后宫;后宫进得两三佳丽,若仍唯宠我一人,必有怨气恼气恨气袭到吾家头顶;若他为平衡各方雨露外施,我会……抚抚肚腹,叹了口气,我会如何,你该能想到的罢?是啊,能想到。
碧澜望着女主子这张绝色颜容,头痛起来:主子,您还真难啊。
************************据那花匠说,他在那山头上看见这花时,只觉得这花与众不同,当下就兴了将它移植到园内的念头。
移来了,精心施水用肥,但一月过去,花虽未死,却也并不旺盛。
于是问了年长资丰的老花匠,明白这花对花土有格外要求,于是又回到那山头,取了土给它换上。
如此再过了些时日,花苞虽有了,仍迟迟不放。
花匠再把老花匠的话捋过一遍,找到了症因,这花需得不仅是土。
再回山上,将花曾生存土地的周围花草移植了不少来。
果然,过不久,花便开了,月牙似的花的确很好看,花匠兴奋中,赫然发现后期移来的一株青草内,竟也开出了花,而且极娇极艳极惹人眼。
花匠为着额外收获兴高采烈,对那花呵护备至,完全忘了当初自己百般努力的初衷,只是为了月牙花的迎风一绽。
其后的繁华、奢丽迷了他眼,蚀了他心,于是,在他的冷落中,月牙花枯了,残了。
碧笙长眸盯那株枝残瓣凋的花株,久未声语。
苏远芳嫣唇再启:我知你本无意大位,如果不是为了墨儿,你不会沾它一寸。
但如今坐上去了,那份戴天而居的尊仪,那份君临天下的浩威,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罢?很讨厌!嗯?体验就是很讨厌!……呃?若握得一切才能保住墨儿,我当然会去握。
嗯,然后咧!苏远芳静待许久……吼——这个无趣女婿,敢情已不准备有下文了?考验老娘的耐心呶……我是不是可以替你解释,若失去一切才能保住墨儿,你亦会失?碧笙颔首。
记住你今日的话。
虽然没说什么话。
苏菲转身,边行边道。
若有一日,你的下场如云伯侯时,那必然是你先违了今日之言。
云伯侯?碧笙微蹙眉心,随即想起这位岳母身边的俊挺夫婿,及那位已逞老态的云伯侯,眸色一变,飞身就向无笙楼去——**************************无笙楼下花亭内,谌墨正抱琵琶自娱,铮铮琴音,跌宕曲弦,竟是十面埋伏。
碧澜在旁只有笑叹无奈的份:这位主子当真是不怕教坏小孩子呢。
墨儿!长影凌空飞来,抱住妻子娇躯,又倏忽而去。
夫君,你又怎么了?稳身在内室长椅,谌墨方看清这位偏执夫君的眼色竟又是幽幽暗暗。
墨儿……碧笙抱她挪到膝上,薄唇几次开阖翕张,都未成语。
黛眉一挑:出大事了?他虽少言,却并非不善言,如此欲语还迟?水眸一眯:你是想说,你某一夜因思念我过度,将投怀送抱来的宫女当成本少爷,于是成就了好事?……我警告你,这事若发生了……墨儿!碧澜摘了脸上面具,取了镜来,墨儿,你会嫌 我老么?……两颊相贴,并蒂镜中,我长你许多岁。
十年以后,你仍如你母亲一般美丽,我或如云伯侯一般老了,你会不会如你的母亲一般…………当真是偏执发作了。
他的脑子镇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人也会君临天下,天昱皇朝的人都傻了不成?墨儿,墨儿,你会不会嫌弃我?十年后,十五年后,我应比你老上许多,那时若有年轻英俊的男子出现……谌墨拨了镜,放了琴,在他胸口找个舒适位置,小憩去……墨儿……腰好酸哦…喔。
修长大掌探上妻子后腰,徐柔地拿捏……墨儿……打出完美小呼,睡~~墨儿,我不准哦,我不是云伯侯,若有英俊男子干勾引墨儿,我会……推倒,一起睡……墨儿……男子托着妻子的大肚,让她舒服依靠,若那样的人敢出现,我会……撕碎,使之化为齑粉,悔生为人……墨儿,我怎觉得你的肚子大得有些过份?这偏执夫君,总算问了一些该问的……哦,好困,睡~~回头再问老娘,又怎逗他了……这夫君,好不禁逗……*************************半个月后,上京城。
依旧是龙气纵横的金銮殿,天子临朝,义亲王宣读圣诏:……谌女茹,朕之元配,四德兼备,温仪恭顺,与朕合婚,相敬如宾,却芳华早殒,哀甚叹甚。
特追封德贤皇后,云伯侯并飨国丈月俸,以示朕躬。
钦此。
众大臣偷眼相觑:追封了云家长女,下一步就该敕封云家次女了罢?皇上……有大臣步出,方要奏禀,被龙椅上座者举掌止住。
若卿是为立后之事,不必在此朝议,朕已全副委托义亲王办理,已义亲王之才,不日即会给诸卿带来惊喜安排。
仁亲王傅津不由得万分庆幸:好在自己晚了一步呢,否则哪有机会欣赏小六那张俊脸的苦瓜模样?兵部尚书出列禀道:皇上,昨日酉时,兵部收到军情快报,东漠似有兵集边境之异动。
义亲王,你与北岩王乃至交,近来他可有信给你。
禀陛下。
傅澈胸有成竹道,近日才通信不久,一切均按计划施行。
虽如此,仍不得不防。
兵部,令梓州守军随时待命,但有异动,即兵援东漠边境。
附近三关守兵须加强戒备,严查出入关人等,不得有一丝疏忽。
是。
仁亲王,各处叛逆情形如何?傅津慵懒笑道:臣弟已按陛下示意,几具派了得力内应,叛逆若安分不动,也便罢了。
但有异动,尽在朝廷掌握,届时不难一网打尽。
如此甚好。
傅洌颔颐,仁亲王,义亲王,智亲王,信亲王。
臣弟在。
今日散朝,随朕去拜谒太上皇。
……臣弟遵旨。
朕不吃,朕不吃,朕不吃!滚,你们这些奴才,这些不忠没用的奴才,给朕滚!万寿宫,昔日天熙帝今日太上皇的寝宫,桌椅杯盘碎坏伴咆哮之声透门而来,中间杂有太监宫女的告饶哀求。
傅洌淡道:将宫门打开。
两侍卫诺一声,拔身上前,四掌用力,将那道拒人千里的严阖宫门排出一缝……呼——一道白光携峰由开缝穿出!严执身挡主子之前,拔剑挥击,一削两半,当声落地进而碎裂的,竟是一只白玉夜壶。
父皇的精力仍是如此充沛呢?傅津丰唇勾笑,奴才们也不懂事,怎不把太妃们都叫来给父皇泄火?傅洌淡横他一眼,台步上阶……陛下小心!又有器物迎来,傅洌袍袖一挥拨落,眉眼不动,稳笃而行,下一刻,颀长身形已置身满地狼藉、一地跪奴的万寿宫殿厅内。
有太监瞥见来者仪容,骇得以面贴地,抖声呼:奴才参见皇上,参加各位王爷!狗奴才!太上皇一足踹至当胸,朕才是皇上!你这个不忠奴才,竟敢称贼子为君,朕杀了你!老五。
是,三哥。
五皇子不情愿,闪出身去,架住了太上皇拔剑的手臂。
天熙帝昔日亦曾纵横沙场,伸手当然不凡,纵然深宫温软多年,亦不忘每日择时舞剑冶身,是以仍骨健体壮,膂力过人。
六皇子亦未必能一招制下。
父皇,您老人家动恁大肝火,有碍龙体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