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才一入冬,碧门内的仆役奴婢,即按常例,都换上了冬时暖色服饰, 男为橘黄,女为暖红。
各处窗纱垂暮俱以茜替碧,以锦代纱;耐寒耐冷的奇花异草,挡了萧条零落的枯枝败叶;四延开敞的凉轩阁楼,挂了浓厚蔽风的棉帘厚牖……纵是冬时,碧门仍毫无低凋景象。
这样的季节里,碧门的小生命要出生了。
请问,我们为什么都要坐在这里,大哥?碧三少极不解的问,明明今日是大哥的老婆生孩子。
便放眼看去,自己和二哥,四大长老,几房的管事,男女老少,二十几人之多,挤在这无笙楼外厅里,暖和是暖和了,可是,为什么?碧笙喝茶的动作仍是端徐有致,就坐的 姿势仍是大家之风,对弟弟的话,充耳不闻,闻而不应。
江南怪医挠挠满头的乱发,抓抓满脸的络腮大胡,三少不知?碧管摇首:不知道。
别急,一会儿便知……啊——嚓,哗,啪!仓然起身的碧大当家,袖扫了茶壶,指洒了茶水,掌碎了茶杯!江南怪医呶呶嘴,耸肩道:明白了么,那个人就是想要大家伙一起陪他在此着急上火,磨心熬肺。
啊——!墨儿,你必须忍住,第一胎都是如此,来,听娘的话,吸气,吸气……碧家夫人,您先省着力气,等一下要生的时候,咱要您用力您再用。
……小东西,臭东西,生出来以后……本少爷要揍扁他!别人的话声低,外厅人难闻,谌墨那喊彻云霄的声嗓可是让人听得真真。
碧管翻白眼:这位……大嫂,生孩子都与别个女人不同……嗯,虽然他不也知道别个女人会是怎番样景,但定然不是她这样……臭夫君……色鬼夫君……这会儿本少爷受恁样的罪,他定然以身无事装优雅……臭夫君!臭夫君!卟——外厅内,几人有志一同,喷了茶水。
但在自家大当家仍是优容沉定的气度镇压下,个个又将表情忍得万般辛苦,直至扭曲变形。
室里,两三暖炉将整室熏得温暖如春。
垂幔之后,谌墨正在她人生最紧要的关隘前徘徊。
苏远芳握着女儿一手,擦着她额头密雨般的汗珠,以前所未有的柔语安慰诱导。
两位临水城最富经验的稳婆,一个俯在床尾察看胎儿动态,一个按摩着孕妇小腹——这位夫人,比临水城最大官家的知府夫人都要来得尊贵,是半点也疏忽不得啊。
谌墨靠着母亲馨软胸际,……娘……你生墨儿时,也是如此么?不然哩?苏远芳一点她额头,而且,娘生你们时,是一生三个喔。
……我以后少气你些可好?坏东西,你怎不说不再气我?……说了你也不信……为何要说?坏东西,还是气老娘不是?……嘻……啊——!嚓!这一次,碧大当家是将那只新换的茶盏捏碎在指间,瓷片刺破手指,却似浑然不觉。
诸人偷眼望去,吸了一口气,全部噤了声去。
啊——!好痛,娘!啊——!咔!碧大当家的长指,生生将桌脚掰下。
诸人一票。
生怕下一刻,主母再来一嗓,大当家的指,捏得会是自个的头。
啊——主母凄厉声又至……诸人大震,足底皆有了一哄而散的冲动,却见——大当家将手里的桌角捏成粉末,徐徐散下,缓缓道出:都不许走。
佛祖,还真是江南怪医所说,大当家就是要大家伙一起陪他在此着急上火磨心熬肺呀——碧大夫人,您听咱的,咱要您用力时,您再来用力,时下您先省着力气!……啊……娘……这个小东西怎不自个出来!啊!墨儿,还记得你第一次蹲马步么?现在,你就当是蹲马步…………蹲马步才不会这样痛……坏东西,这个时候还跟老娘顶嘴?本来就是嘛……啊!臭夫君!臭夫君!阿洌!碧大当家长躯陡起,拔足直奔内室!大当家!碧澜等一干下人早有准备,拦在主子之前,以临时成的乡俗,夫婿进产房,为大不吉。
是啊是啊,多订多积,夫进产房,不吉又不祥啊。
府内的老嬷嬷焦之于色地道。
哪里不吉,哪里不祥?碧笙嗤之以鼻,眼底已燃狂意,闪开。
碧澜却笃定自己的下语会使主子改弦易辙:不吉不祥,即指会给产妇带去血光之灾!碧笙足顿止,狂顿消。
奴婢请得都是临水城最好的稳婆,何况尚有雪前辈从旁照顾,外面也有江南怪医坐阵,夫人定然会平安生产的。
碧大当家缓身归座。
我不要咬!谌墨甩动汗如水洗的螓首,避开那扭成一股的巾帕,我不要咬它,本少爷还要留嘴骂人!稳婆无奈,您可千万不要咬着舌头,咬伤了,咱们可……吃罪不起。
另一稳婆忽大叫,产道开了,夫人,请您用力,用力!啊——!臭夫君!臭夫君!臭夫君!碧笙豁然再起,诸人还在猜测大当家动向时,但见主子那只碎了杯盘、捏过桌角的掌,已扣在了江南怪医喉头,清俊的面颜不改,眸内的狂乱已剧,说,她如此的痛正不正常?……呕……呕……江南怪医拿抖指指颈上的手,面色赤红。
说,她为何要痛那样久?说!呕……碧箫讷讷道:大哥,你掐了他的颈,他要如何说?碧笙修指倏松,江南怪医瘫在地上,一气狂咳。
她为何还生不出来?为何还在喊痛?为何!咳咳咳……她是头胎……咳咳咳……当然要难一些……而且……当初怎就那样想不开,打开了他的经脉,使他练成了这动辄能用一根指头要人性命的功夫?就算要用他换一己自由,亦该有别的法子嘛……咳咳咳!而且什么?!而且以她那样多胎……呱哇——一声儿啼,脆亮亮,冲上碧门上空。
碧大夫人,恭喜了恭喜了,是位小少爷……啊——!另一稳婆大叫:唉呀唉呀,还有一个!已经看到了!坏东西,你怎和娘一样,比别人要多遭几回罪?苏远芳一厢拭汗,一厢笑啐。
啊呀——!臭夫君,我要咬你的骨,啃你的皮,抽你的筋,吸你的血!拼却全力的力气,忍过那撕裂的剧痛,另一条小小生再度降生。
可以睡了。
力气散去,谌墨沉进混沌梦境中……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两位小少爷呢。
两位稳婆,一前一后,各抱着襁褓内的豪门心肝,喜孜孜报喜顺带领赏来。
大当家,您看看,是两位少爷,是两位少爷,多俊的孩子……碧笙目瞪着那两个红通通丑巴巴的小东西,无声无语。
在碧澜示意下,两名早已备好的乳母迎了上去,接来了小主子。
碧澜给每人各递了一碇金,夫人身子怎么样?这才是主子亟待知晓的罢?夫人很好,只是一气生了两个,太累了,已经睡下了。
这赶紧进补才是要紧……劳烦了,到帐房去罢,还有额外的打赏。
究是大户人家,出手宽绰的不俗啊。
产婆笑不拢嘴地颠颠退下,没忘了撇下一路的吉祥话儿。
碧澜行近主子,浅声道:大当家,您可以去看看夫人了……平实小脸抹过讶异,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呃?嗵……!厅内诸人,不管是机灵慧黠的碧澜丫头,还是见多识广的公子管事,主主仆仆。
二十几人,均是傻目瞠舌,足足在一刻钟的沉寂后,才接受了一个扑天而来的事实——他们清雅脱俗、风度翩翩、贵气天成、稳笃盖世、英明伟大、独一无二……的碧门大当家,晕倒了!于是,这一日,永远载入了碧门家族史册。
三个月后。
谌墨歪颐端量着小床内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拿指尖轻轻各点了那绵绵软软的粉胖腮颊一记,确定:自己生的小东西,摸起来分外的不一样呢。
因她的一触,两个小人儿同时醒了,四只大眼睛看见了眼前人,小脸登时拥满世间最纯真的喜悦,四只小手,争相探向这张使他们最为安全信任的颜容,……哦啊噢……哦啊……谌墨大方,一人赐予一根手指,小东西们,你们说什么娘是不懂啦,不过你们的话,娘也会说哦,哦啊哦啊哦啊……哦啊……哦啊噢……哦啊噢……噢啊噢啊啊啊……碧笙进门,就是见得这样一副场面,自己的妻与子,正以他所不能体知的语言进行着他所不有体知的亲密交流。
他俯下身来,在妻子察觉不着的背后,狠狠瞪过床上白白胖胖的小小人儿一眼。
在碧大当家的眼内,他们与三个月前那一对丑巴巴小东西没有丝毫不同。
而后,埋到妻子肩上:墨……夫君,你也同他们说说话,好玩呶……哦啊噢啊啊啊,好玩呶……娇妻笑颜如花生艳,产后身形早已恢复窈窕纤致,且将几许少妇的曼妙玲珑额外留下,一份馨香诱人,一份清香怡人……你同他们说话嘛,说嘛。
墨~~我是要你同小东西们说话,谁要你唤我来着?还唤得这样……谌墨陡生警心,蓦然回首,告诉你,不行哦。
为什么?你……谌墨水眸弯弯眯起,你不喜欢小东西们?……怎可能!你抱过他们么?有!何时?你睡下时。
你对他们笑过么?……有!何时?你睡……谌墨嫣然,不必等我睡下了,你此刻,就向他们笑一回可好?那双水灵灵,清湛湛的眸内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令碧笙气突来:笑就笑!偏首,对上小床上一对一模一样一半如她一半如己的小小人儿,方想绽出一个笑,忽然——噗噗~~噗噗~~双胞胎心灵相通呐,就连喷发嘴内泡泡的时间都能拿捏得那般准确,使那个想对自己假笑佯笑的男人受及一脸一面……男人怔在当场。
哈哈哈……谌墨微地大噱。
如此被怔愕袭到的夫君,好不优雅,好……可爱!男人以袖抹了脸,狠狠瞪上床内一对小小不孝子,岂料,那四只乌黑大眼竟似毫不畏惧,犹有两只小手挑衅般地挥挥跃跃,两只小嘴霍霍有声:哦啊哦啊啊啊……来啊来啊打我啊!男人凤眸微眯,回首望见妻子笑如花枝乱颤,一丝危险光芒倏抹眼底,突尔,抄臂拥起软玉温香,一迳向隔室行去。
并速以吻封缄,堵回妻子娇软抗议。
自然,临去之际,没忘给小床上一对小人瞥去得意一睇:与我争,休想!床上小人骤不见最得自己喜乐爱恋的人,四只小臂奋起,啊啊哦哦……哦啊啊啊……抗议良久,依然不见嘴美丽的人儿回来亲亲爱爱,两个小人儿小嘴齐撇,浮了哭意,啊啊啊啊……万能的碧澜丫头,与一位垂髫丫环适时出现,各抱一个,无声撤去。
啊啊哦哦……噗噗~~碧澜颔首:的确很卑鄙,抢了经儿和纬儿的娘亲,鄙视他!哦哦啊啊……噗噗~~垂髫丫环也甚解小主子之意:欺负我们小少爷,与我们小少爷强娘亲,鄙视他!噗噗~~不过,你们的爹爹如此一来,你们可能很快又要添上弟弟妹妹了,也是好事,对不对?噗噗~~是好事啦,人丁兴旺百事旺嘛……噗噗~~好啦……噗噗~~碧门的巍峨楼阁,亭台苑石中,不意冒出的迎春花儿,使得碧门内金色丛丛,贵华浓浓。
清雅小园内,小桥下春水融融,小池畔春花乍现。
春天,又近了。
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一万清殿内,宫烛高燃。
傅澈移下主位,移驾寝宫偏殿内,与两位兄长共围圆案。
今夜,他们有一场夜谈,这一谈,事关天昱未来,事关王族兴与衰。
傅津捏颌,轻猫淡写:如果想要一劳永逸,当然有方法。
傅澈瞥他一眼,懒道:五哥,说这话的时候,想想你家那个女人,你若真按你想的一劳永逸了,她会……博津面色尴尬:笨蛋,住口!傅澈犹不放弃这难得使恶魔兄长稍才难堪的史上难得时刻,我听说,我那位准五嫂不嫁你的理由之一,即是你为恶太多……小六六,你显然做皇帝做得极快乐是不是?臣告辞,皇上您安歇罢。
哈哈哈,三哥,你看五哥,也有赌气的时候呢,哈哈……老五回来,小六你安生坐下。
兄长此语出,两从尽皆安分下来。
傅洌举眸,小六,你心内想必已有计划雏形,说来听听。
引虎进山,而后坐观虎斗。
傅津挑眉:虎斗完了再收残尸?傅澈颔首:但如此一来,以前跟随三哥的那批人必先要离开荣华富贵一些时日。
傅洌浅眯凤眸蕴思多时,沉吟道:要他们离开京都并不难……就如此操作罢,你既有此法、想必已着手了多日,继续就好。
引虎进山,坐山观虎。
仅此八字,格天昱皇族史册上,添了史官亦避讳不去的血案……大事谈罢,傅澈回到月华宫,正见自己的皇后灯下支颐困盹,他挥止了宫人欲作的惊动,再无声命一干人退下,悄足行至桌前,抱她向纱幕后的卧榻步去。
才至榻上,杜若美眸迷朦启开:……回来了?傅澈恶声恶声:女人,你就不能让朕少操点心?眼看要入秋了还睡在外面?方才乳嬷抱纤儿在此玩闹了一会儿,想着你也该快回来了……唔……傅澈印上那朱色红唇,讨来缱绻一吻……怎么了?杜芳有感丈夫心神略有不宁,惑然问道。
女人,如果因朕的原因,让你做不成皇后,你会……真的?杜若脸色乍喜,困意全消,真的可以不做皇后……眉际忽又掠狠意,你接不会想休了我,再另立皇后罢?我警告你,本小姐和你上了床,生了子,你敢动其他心思,我会……傅澈大气:你以后少跟三嫂五嫂一齐混!之前你虽放脱,至少话不会说得如此粗俗,你现下的嘴里,是越来越无状了!嗤~ ~杜若美眸不屑翻白,红唇俏撇,那你还亲得如此上瘾?你一一傅澈面浮暗红:这个女人,是愈来愈野了不是?言归正传,你如果不是想休了我另立皇后,那便是……杜若美眸潋出喜悦波澜,是我想的那样么?傅澈亦随她笑,心情骤放晴朗:不做皇后,让你这样高兴?这个女人呐,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冠,她竟推之不及,唉……瞬尔,面又少有郁卒,但最后,或者还要回来……女人,你须知,我若为帝,你必为后。
杜若嫣然:不管如何,我只要做你的妻子就好。
傅澈胸臆一暖,紧紧抱住这个属于自己的女人,你是我的妻,不管我是否为帝为王,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杜若亦用力回抱丈夫腰际:是唯一的妻子哦……对,是唯一的。
独一无二的妻……意意。
傅津拿发梢骚着怀内女人的猩红小嘴,轻声哼问。
恩?肆意已近半会周公之状,弯眉微蹙地避着骚扰。
傅津最爱着这时的小魔女,娇憨中,又隐透魔魅,美。
我若弑父弑兄,你会如何?还能如何?带着我家绎儿离开你这只恶魔,再培育我家儿子效仿你恶行,回来杀你罢。
肆意翻转个身,将脸贴上他胸际,咕咕哝哝良久,睡实了去。
所以,太苍长老说对了?孝亲王府,主子长年不在,皆由管家顾全忠心打理。
又因主子曾为帝,这府邸不同普通亲王府,额外多了几分尊贵,更需孜孜不倦呢。
而今儿个,云游在外的主子回府,是何等大事?顾全忙里忙外,不尽周详,更在那位愈加娇艳的女主子指挥下,将寝楼打扫得纤尘不剩……眼看天色深晚,男主子未归,女主子为打发时间,叫齐了一群人来谑乐。
顾大管家,多年不见,您这身材更是发福了呢。
是是是……多年不见的主母大人,您可以饶过小的么?不知咱们管家夫人的着落张落得如何了?还好还好。
管家,再过十年,你家小主子就会回来,让他再给你张落一位小妾如何?多谢多谢……说给你张落你还倒不客气呶,男人如果三心二意,就还不如……还不如树上麻雀放的屁!云乔脆落落接口,这丫头,已嫁了府内一青壮长工为妻,性子里端的是多了几分泼辣。
谌墨恣形大笑,东倒西歪中,恰跌进了自家夫君虚臂张开的怀抱,阿洌……傅洌实在不知,自己还要多爱这个妖人儿,悬抱进怀,当着一干仆婢之面,唇已覆上那两瓣嫣红……好久未有眼福目睹自家主子亲密大戏的诸人,看得是脸红耳热,但也只得在顾管家目色示意下,不舍退下。
墨~ ~恩?若我未遇你,今天我必然会做一些狠绝之事。
喔。
墨~ ~恩。
我爱你。
喔。
墨~ ~恩。
以后,别再离家出走了哦…………再说。
******************你说什么?大皇兄,你的确没有听错,朕决定禅位给你。
皇上,您……傅涵额际冷汗隐涔:这只笑面虎,又想做什么?我知这几年大皇兄过得并不心甘,尤其近来,你一直暗发太子令,调动几处地方驻军的力量以期有所成就。
傅澈红唇浅笑,虽已为人父,依然是俊俏少年容貌。
傅涵如坐针毡:我……你……你莫误会,是他们……大皇兄,你该明白,如果不是阴错阳差,小弟并不乐于做这个帝位罢?别人不要的,却是自己汲汲渴求而不得的?所以,小弟愿意将帝位禅让给大皇兄,虽则弟禅兄位史上尚未有先例,但凡事都有第一,由朕开这个头又有何不可?真耶?假耶?纵算之前并不向往帝位,但坐了几载,也该体会个中之美好滋味,怎可能说舍就舍?大皇兄还在怀疑?怎么可能?你们……皇上……纵然无心恋栈,就不怕……傅澈一笑:小弟有几句话需敬告皇兄。
什么话?大皇兄上台,切莫急着秋后算帐,你须知,你之前所植下的任何根基这几年内都已不存,朝堂之上,多是新吏,他们不忠任何人,只忠君主,大皇兄自可利用智与能使他们俯首贴耳。
小弟等人可以保证,只要大皇兄真心为国为民,所有的力量都是忠于大皇兄的。
但有反心者,小弟先替大皇兄铲除。
但若大皇兄登基之初,即因急树威严犯了杀祸,小弟等人也不会坐视,你须知,父皇在时,他对小弟等人防了又防,仍是未防住。
到大皇兄你确信自己远超父皇那日,再来清除不顺眼的人也不迟。
傅涵明白了,父皇那样果敢雷厉之人,在生了防心的情形之下,亦未能除得三人的力量,是以他们并不怕自己有任何不利之举?大皇兄,五日后,小弟即会诏告天下,禅位于大皇兄,这几日,望大皇兄精心调养,以备登基大典的龙颜正盛。
直至一袭明黄龙袍的傅澈阔步撤去,昔日太子仍疑身在梦中。
大位,那个以为今生都将无缘碰触的至高之地,当真会重归头上?昔日太子府,自承乾帝登基,更为良亲王府。
临近暮色,主楼内烛火未点,忽起一声惊呼:真的?王妃,的确属实,皇上的确欲禅位给良亲王爷,皇上特地吩咐老奴来,就是为了封后大典上的大礼诸仪。
宫里的礼仪嬷嬷恭敬答道。
武业瞠目结舌,如斯的场景,不知在梦里做过多少遍,渴盼过多少回,但一旦成真,竟是不敢置信呐。
王妃,这封后之仪繁多,还是尽快操练起来罢。
好,好,好,尽快,尽快……武业整发理衣,吸气凝神,迎接这最能让自己心旌一刻,忽尔又想起,皇上即禅位王爷,那为何不见王爷回府?自事起,太子变成良亲王,即身禁宫内,若想见上一回,她还需经过上折奏请,或大节之日的龙恩浩荡,现下既将为天子,为何不见人归?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已吩咐御膳房和太医院为王爷精心调理身子,以备大日来临。
如此,是真的了,当真是真的了?那个荣耀铺就的位子,自己尚有机会重临其上?是命中注定,还是上苍见怜?武业,终要母仪天下?这一夜,一对夫妻,两地相处,一样心情。
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二太上皇、太后双双稳坐高位,直至接受新皇、新后谒拜完毕,才方能相信,天昱皇族,当真又易新帝。
新帝登基,四海诵之。
万象威平,歌舞贺之。
美哉我天昱皇朝,与天同寿;壮哉我天昱河山,与日同辉……唱礼仍在继续,太上皇傅障德已回归现实,板颜问近在咫尺的新踞大位的承弁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承弁帝恭声道:父皇,儿臣稍后将会如实禀告。
太后亦有不豫之色,对新后道:你三天前才来拜见过本宫,这事竟一字未提。
新后凤冠霞帔,明艳照人,笑道:母后,当时孩儿尚无法断定真假。
哼!太皇、太后一声有志一同的冷嗤,为新皇、新后面上,增了两分尴色。
才才卸任的傅澈,与五兄傅津并立殿堂暗处。
看得出来,父皇很高兴。
许是做久了太上皇,面上八方风吹不动的功夫松懈了些,竟能使他们这些做儿臣的,轻易窥得心境。
傅津丰唇微哂:在他以为,大皇兄会比你易于控制。
会么?傅澈摸颌,一个才摆脱控制的人,最厌的,就是别人的控制罢?咬人的狗一般不叫。
希望父皇会想开一些,老天保佑。
傅澈犹作慈悲之状,其兄已启足转身,五哥,要去哪里?傅津面色阴沉:追妻。
那小魔女,好不容易给了名份,怎还是说不见就不见?呃?对哦,那女人脱下后袍后冠之后,好似也立即走了,还顺手偷走了自己最爱的小公主,五哥,等我!*********************阿霁,快快平身。
朕这几月来一直想见你一面,可杂事繁多,给耽误了。
承弁帝见下跪的应诏觐见者,满面喜色,抬手,赐座。
谢万岁。
谌寒犹是万年不动的冰寒玉色,下坐之后,亦是眼观鼻鼻观口,状如老僧入定。
傅涵失笑道:阿霁,咱们有几年没有见了罢?你还是如此老成持重模样呢。
万岁见笑了。
朕听说这几年你并未入朝为官,为何?才疏学浅,不敢误国误民。
承弁帝摇头:阿霁,你的才华别人不知,朕会不知么?这几年朝局动荡,人心多变,难得阿霁你一片冰心,持节自守,委实令人感叹呢。
皇上谬赞,臣着实是因才华不济,方远离庙堂。
这等不卑不亢,委实是谌家小侯爷作风。
一时之间,承弁帝若说没有失望,定然是假的,本以为能找着一个可知心的心腹,谁道……难怪,其姊毕竟是傅洌之妃,虽如今去向不明,仍是有层姻亲束着。
你下去罢。
臣告退。
阿霁。
承弁帝叫住那道玉长身影,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朕知你才华,也晓你心智,对你冀望甚深,莫因个人之见,误了大好前程。
谢陛下指点。
谌霁出得万清殿,目掠深意:想来须去江南一趟,自墨儿口内问出那些人到底是怎样的打算,也好决定云伯侯府下一步动作罢。
承弁帝见他行远,沉颜凝喝:摆驾,朕去幽烟阁探望附马项漠!************************涵儿,你准备如何发落那三个乱臣贼子?承弁帝一愣:父皇,此事此时谈来,操之过急罢?急?太上皇龙目泛怒,你登基已然三个多月了,还要拖到何时?承弁帝一如既往的和蔼容颜上,少有郁色:三个多月?父皇,您忘记天色大变,他们只用了三日么?放肆!太上皇龙颜赫变,这个不孝子,竞敢如此肆意谈起那段至辱?不会因为他们将帝位给了你,你就如此感恩戴德了罢?告诉你,如今的你,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偶,有他们在,你永远也不会是一个坐拥天下的王者!……傅涵面罩上阴霾。
父皇,跋扈如昔,冷厉如昔。
他不认为,父皇在傅洌、傅澈在位时,会有如此气势,若此际坐在其前的是三兄弟中任何一人,父皇又是会如何?父皇如此雷厉地催己速动,无非是为了消耗双方力量,然后……朕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么?还是,你也敢违背朕的话了?承弁帝一栗:朕?父皇用朕?父皇,您在大位之时,以父皇之圣明,为何未能除去他三人?你——傅璋德已然垂坠的面皮,骤然绷紧,龙目欲裂,不肯子你此话何意?父皇,儿臣如今毕竟身为九五之尊,今后您对儿臣的教导,用辞当需斟酌。
你——儿臣告退!对这一个印象中从来都是俯首乖从的长子的拂袖而去,傅璋德显然并不适应,直至全无人影,万寿宫中才起一声咆哮:混帐一一!*******************意意,你不觉得,让太上皇他老人家安享天年有点愧对上苍么?正给自家儿子嘴里喂食果肉的肆意弯眉一挑:你有好主意?谌墨支颐,嫣然道:你还记得,有段时日,碧月橙日夜难眠……肆意红唇一咧:飞仙门?有道理!杜若对两人的闪烁其词一脸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谌、肆齐头转来:傅六夫人,你的画功如何?尚可。
为天家的恶魔画一幅画罢。
……为何?***********************傅璋德猝然翻身而起:谁?谁在那边!半明半暗的宫灯下,唯见垂幕飘摇。
没有?胸际才松,忽尔又觉有异,怎可能无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外边?奴才们呢,奴才们都跑哪里去了?皇上……谁?!傅璋德跳下床来,趿履沉喝。
唉~ ~倏尔,宫灯全灭,幽叹进耳。
到底是谁?究是天家至尊,取了枕底之剑,凛然威立。
……皇上,臣妾的声,您都辨不出了么?皇上,您好薄情……声如低泉幽咽,纱幕浅拂,纤影摇摇,由内而外,冉冉飘来……傅璋德二话未说,对那影就是一剑刺去。
无足的纤影不退反进,任他的剑当身穿过……皇上,我是碧儿,你最爱的碧儿啊……您不记得了么?您当真忘了么?窗外,有清冷月光射来,恰将那长发半掩的面照个分明……傅璋德暴目:你……碧妃?皇上,您想起臣妾了?皇上,您……纤影飘迎欲上……你你你……不管你是人是鬼,站住!纤影顿窒:皇上……您不能如此对臣妾,臣妾……傅璋德盯着尚在这影体内的剑,那剑,无血无觉,似是穿进虚空内…………你若是碧妃,撩起你的脸,让朕看个分明……皇上……幽声似含喜意,长发无风自拂,一张脸,尽数露出,皇上,您看清臣妾了么?你你你……来人——这张脸,五官血液汩汩,齿目皆红……兹此,逢月圆至阴之夜,屡有魂来。
来时宫外不管多少侍卫禁立,都作无息昏去……您见的,当真是碧妃?太后蹙眉,忧形于色。
傅璋德面带枯萎意,目却透出冷厉色:朕在位期内,碧妃从不敢扰,近期屡屡敢来,必是因为朕不在龙位,少了帝王之浩气护体所故。
太后一惊,太上皇,您是说……怎么?太上皇龙颜微凛,因坐上那位的是你的儿子,你便以为你这太后万年无忧了?不不不。
太后急于表明心迹,臣妾对陛下之忠,无人可替,也无人可替陛下在臣妾心目中的大位。
但是,一定要这个法子么?天昱几载,屡易帝位,对天朝并非好事,何况亦会引起民心动摇,民心动,则大乱起啊。
若是那碧妃委实不知好歹,就再让皇儿请一些法力高深的法师不好么?太上皇冷笑,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想朕替了你的儿子罢?那个窝囊样的废物能做什么?对那三个乱臣贼子畏之如虎,在朕面前竟还敢嚣张,处事优柔寡断,软弱无用,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做我天昱之主?太后呆了,在陛下心里,自己的儿子竟这样不济?既如此,过往的那些赏识又是什么?早早立了太子又为了什么?……陛下,可是,您总是要传位的呀,涵儿……为天昱,朕不介意再操劳几年,将那个没用的废物耗心培植一番,以期朕百年之后,他堪有人君风范。
你将你昔日在宫内的人手密集召到万寿宫,再遣人将朕的这份亲笔手谕给老太傅魏万成递去,他自会有所响应,你放心,涵儿仍是太子,你也永远是朕的皇后。
太后离了万寿宫,凤辇内,怔仲难宁,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丈夫,乱绪如何理清?涵儿仍是太子,你也永远是朕的皇后……才由软禁之境登临大显之位,真若再成太子,涵儿还将如何自处?自己这个母后,又何其失职?儿子只是自己一人的儿子,丈夫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这何去何从,再明了不过,不是么?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三百花宴开时,承弁帝已登得大位半年,半年内,政局尚算平稳,时事也算宁静,籍百花盛放,正好激发群臣,奠定盛世,一展天昱光鲜前景。
杜大人,您的女儿如今不是皇后了,这日子不好过罢?有朝中政敌同僚,于酒酣耳热时,笑讥左相。
对于杜昌晋仍踞相位,朝臣中颇有争议声出,但承弁帝以仁治天下,不计前嫌,彰显天子宽阔胸怀,旁人亦是无法呢。
杜昌晋要笑不笑:王大人,若想知晓这日子有何差别,听说您也有一女,送到宫里就是。
谢杜大人提醒,下官铭记了。
那位王大人打的正是这主意,膝下有女年二八,娇娆娇美,唯有得配君王,方不殄天物,当初屡屡上报选秀折子,正是为及笄小女造桥铺路,但折子沉了海,堂议遭驳回,在他想来,定然是国丈杜昌晋从中作祟,好在天道轮回,风水轮流,终让他有出头之日。
噫,这半日了,为何还不见龙驾凤仪驾临?有朝臣讶然出语。
此话起,诸人亦皆怔:对啊,太皇、太后、皇上、皇后,这等的尊贵身影,皆迟迟未现呢。
这等的尊贵身影,此下,尽在天子寝殿万清宫定夺大事。
父皇,您要儿臣今日颁下这道旨?傅涵打开手内圣诏,其上每字每句,均使这位新科天子呼吸紧窒。
太皇傅璋德在龙案后的龙位上,端坐如仪,面色庄凝。
涵儿,这里有群臣联名请朕重登大宝的折子,足足有八成的人署了姓名。
据实而论,若为人君,你尚欠诸多历练。
于国于民,均非福祉。
朕再操劳几载,潜心培植于你,待朕百年,你必为一位仁德之君。
傅涵捏在圣旨上的每指,均青筋浮凸,暗咬的牙关,颤颤紧阖。
涵儿,你该了解,朕一向属心于你,如果不是那三个贼子作乱,你的历练也该够了,既然变故已歇,过去事便不再提,自今后你紧跟朕之脚步,朕自会对你各方提点,严加琢磨,以期你早具天子气度,人君之范。
敢问父皇,儿臣究竟是哪里,使父皇认为儿臣不具天子之气度呢?为君者,讲究恩威并治,而自你登基,你可做过什么树立威信的大事?时至今日,杜昌晋仍为左相,三贼子逍遥法外,这对天子的威仪,是何等的亵渎?于天子的脸面,又是何等的玷污?若父皇重掌大位,便能立时将他们三人绳之于法么?……朕当然会当即着手。
涵儿,太皇语重心长,你知道你最欠缺的是什么?魄力。
你的心,你的胆,已被那三人吓坏了。
你毫无铲除那三人的部署与计划,你唯恐稍有异动,即为三人所悉,进而威胁你帝位性命。
为帝为王者,怎么可能有这等畏惧?傅涵犹作最后游说:父皇,您为何不能做儿臣的坚实后盾,从旁为儿臣出谋划策指点江山呢?儿臣自如愚钝,但若有父皇实助,必将开拓出一番局面,父皇,你何不信任儿臣一回……孽帐!傅璋德拍案而起,朕苦口半晌,你怎仍执迷不悟?你让朕委实太失望!由朕名正言顺传位给你,有何不好?像你这等由三贼子手中乞讨来的,史册当如何评说?你自动退位,于国是忠,于朕是孝,忠孝两全方为人上之人……儿臣不能从命。
什么?恕儿臣无法从命。
承弁帝微揖首,挥袖道,宫监,送太皇回万寿宫,好生侍侯。
你,你这个不孝子!太皇勃然大怒,皇后,这就是你的儿子,你看见了,他如何对待朕?如此休怪朕无情!武业温婉一礼,太皇,您在叫儿臣么?你……傅璋德望向面容平淡的太后,骤然抽息,皇后,你做了什么?太皇陛下,把江山交给涵儿罢。
太后凤仪端庄,缓起身道,您操劳多年,过些安静日子又有何不可?江山交给年轻人,说不定就会另有局面,另有新意。
再者说了,若涵儿哪里做得真的错了,您从旁指导调拨也就是了。
太上皇万没料到,向来最忠正体己的皇后也临此倒戈!龙颜赫变,胸际抽痛,皇后,你我夫妻几十年,朕自问对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朕,你……皇上。
太后宝相平和,柔声道,您的确对臣妾不坏,使臣妾得以几十年安坐后位。
而臣妾对皇上又何尝坏了呢?几十年来,亦是兢心扶持,不敢稍有懈怠。
但您须知,您对臣妾的好,是将您所有的好划割了近百份,臣妾得那一份而已,但涵儿对母亲的好,是为人子的全部,臣妾是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今日,您让臣妾在您和臣妾的儿子之间做个选择,实则使臣妾别无选择,臣妾只能为了一个全部舍去一份,请您鉴谅。
傅涵恭首: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必会躬养父皇,您必然将永享安泰,福泽绵延。
哈哈哈……历经此幕,傅璋德忽仰天狂笑,……朕的儿子,朕的妻子……哈哈哈……朕今日,总算明白何谓狼心狗肺!那三个贼子有那等作为,朕并不稀奇,毕竟碧妃那个结从未解开!但你们……哈哈……枉朕对你们多有偏颇,枉朕对你们的用心,哈哈……太后颜容涩然,垂眸幽叹。
承弁帝向外沉喝:请项将军进来!臣在。
项漠应声而入。
保护太上皇回宫休息。
臣遵旨。
保护,是监视罢?哈哈哈……项将军,你项家世代忠良,也要苟同这等不忠不孝的人君么?……你不怕你家祖宗有灵,会骂你这不孝儿孙?哈哈哈……项漠并不知个中端倪,直管恭身待命,肃颜不语。
承弁帝容色激动,语声含哽道:父皇,请您相信,儿臣所为,全为天昱将来考虑。
儿臣必会做一个爱民仁政的君主,不负父皇教诲。
至于您对儿臣的误解,百花宴后,儿臣必当跪在父皇面前,请求宽宥。
太上皇容色寒凛,喝道:项漠,出去,朕还不需要你来押送!吩咐殿门一丈之内,闲人勿近,违令者斩!臣告退。
项漠容色未变,施过礼后,旋身步出殿门。
父皇,您这是何苦?您……太上皇冷冷一笑:逆子贱妇,朕岂能容你们欺负!袖内忽出隐剑,直刺傅涵胸际!涵儿!太后失色大呼。
傅涵自幼也随宫廷教习习过一些武功,随地一滚,躲开了这夺命一刺。
太上皇狠剑再出,招招以夺命为旨,丝毫不见迟缓!太后看得心惊,趁个空隙抱住太皇一臂,泣喊:陛下,涵儿是您的骨血孩儿啊,您饶他一命,饶他一命,您杀了他,您也会心疼难过的啊……贱妇!傅璋德甩手一掴,太后颊面胀肿,身躯翻跌,都是你这贱妇坏事,朕先杀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母后!傅涵眼见母后头撞圆柱,已是昏厥了,父皇之剑依然劈去,情急之下,扑上抱了父皇腰际,父皇,您放过母后!今日你们母子一个也逃不掉!一声怒吼,掀足后端,正中腰上人膝盖硬骨,傅涵遭痛仰身摔出,傅璋德持剑再向地上太后挥下——背叛朕者,一个莫想逃掉!父皇,您手下留情。
武业飞身,虚出一掌。
武家为四族之一,后人自是习武不辍,但无奈武业成妃之后,疏于练习,仅是一式,已被人回首一掌击飞出去。
连你也敢刺杀朕,是想朕灭你族人么?傅璋德虐冷残笑,剑又将下……父皇——傅涵恰在此时冲至……承弁帝方才摔落之处,正是龙书案畔,案上有刃,是乃尚方宝剑,救母心切亦为自救自保,不及多想,即拔剑全力刺出……当下血溅七步……外面,百花宴间,百花香浓依故,酒肴珍味不改。
丑陋之事,由来依仗美丽遮掩。
******************父皇驾崩?五皇子完美无暇脸上,难得浮现愕异,消息属实?肆意颔首::截止目前,肆意堂的消息尚未出现谬错,何况,这个消息不日必将大告天下,不会有误。
你的肆意堂想必不止停在事情表面罢?这倒是。
肆意把玩着儿子多肉的小脸,将之捏成各样形状。
但那日,太监宫女早早奉命远离万清殿。
殿里,只有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四人,到底过程如何,谁又说得清。
这……傅澈啼笑皆非,是父皇太急,还是大皇兄太急?谌墨从旁挑眉,凉声道: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傅洌长眉微蹙:并不是。
傅澈颔首:当初初衷,只想他们互相削弱或牵制,认清自己实力而已。
杜若撇唇:假慈悲。
三个男人互觑一睇,认分,不说话。
而傅津美眸流转间,忽见恶妻恶行,一把夺了儿子过来,你离绎儿远一些!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四云阳驸马府您要奉守边关?为何?云阳公主诧然。
这几载,驸马一直软禁深宫,方得自由不多日,正是大展鸿图时,竟自发上诏请守边关?项漠能说什么呢?那日发生之事,他算得上半个亲历者。
虽未亲睹,但上一刻尚气势如虹的太上皇,突然暴病,这其内,究是再正直之心,亦由不得不作其他联想。
项家世代秉正为国,保疆守土,耿忠不二。
但居上位者,这等有违人伦大道之不堪,委实令人心寒。
他乃人臣,更是国子,既然君忠不得,只得恪忠为国,将一颗热心献于这方土地而已。
驸马,这边关日子不比京里,必然不乏困苦,您为何远赴恁远之地?为将者,本就该戍卫边疆。
京城的繁华软香,只会消磨男儿之志气。
项漠回眸凝视妻子,对不住,坚儿就有劳公主一人管教了。
我和坚儿要留在京城?公主也说边关生活不乏困苦,公主这金枝玉叶的身子,怕是受不住大漠风沙罢?再者,就算公主想去,怕是圣上也不会允准公主随我吃那苦头。
军中每年都有探亲大假,在下会定期回京探望,公主莫忧心。
云阳公主怎能不忧心?夫妻恢复朝夕相守,才半年的时光而已,怎就一朝天各一方如天上牛郎织女双星?附马,你实话告诉我,你远赴边关,有没有一些原因,是因我?项漠浓眉诧挑:因公主?公主何有此问?因你讨厌我!云阳目底起了湿意,或者,你终究无法爱上我,无法如你爱谌墨一般的爱我!项漠顿然怔住。
而丈夫的不语,更令云阳以为自己一语击中,湿雾聚泪,滑落粉颊,你当真没有忘记谌墨?你当真如此爱她?你当真无法如爱谌墨一般的爱我?公主……项漠蹙紧双眉,虽在下不知公主从何处得知那段旧事,但公主和谌墨如此不同,在下又怎可能如爱她一般的爱公主呢?公主举起泪眼,你……公主,在下早知,谌墨并不适合在下,纵算没有那次落崖,我和她,也终有一日会离开彼此。
而公主是我的妻子,是与项漠白首偕老的人,项漠对公主的感情,当然不会同于那时对她的情感。
……你心里可还有她?这话,她并不想问,但今日既然将话题提起,索性揭开到底,痛亦唯痛一次。
项漠正颜:今日的项漠,心里有国,有家,有妻,有子,不会再有其他。
驸马……云阳公主喜极又泣,为丈夫这不算表白的表白。
项漠轻揽妻子娇躯,面浮苦意。
谌墨,是少年项漠全部的梦,如今,梦已醒,他已无资格再续那梦,又如何不让自己放下?**************承弁帝几经挽留,驸马项漠仍是坚定请去,帝无奈之下,封其卫边大将军,派驻西疆,并自附马离京当日,御驾亲至,送出十里长亭。
承弁帝驻在亭阶之上,目注驸马背影远去,那当下,一分惆怅,一分落寞,更多的,却是乍然的松畅。
那日的事,驸马不曾目睹。
但有心之人不难有所推定。
驸马项漠如今辞行,虽说难免有鞭长莫及之嫌,但驸马将公主和其子留京,旨在表明不二忠诚,对此,他乐见其成。
毕竟,一双可能明细端倪的眼睛在眼前来去,并非乐事。
时过境迁,转眼,已是太上皇驾崩一载之后。
遴选秀女?皇后武业闻了宫娥禀报,一怔。
是的,娘娘,高公公就是这样说的。
朝臣们在廷前递折请报,皇上准了。
秀女?秀女呢,多的必是豆蔻年华,各样丽容……武业挥袖,挥退所有宫娥,独自忡坐镜前。
镜内人花容依旧,但又能有几时荣宠?太后所以几十年端踞后位,靠的是不妒不忌仁德慈厚,自问,自己可有这份度量?若不能让自己成为文定后,亦莫让自己成为碧妃……碧妃之姿,美冠六宫,仍挡不住一个红颜薄命,自己容貌不及碧妃六分,若不能有太后之心之度,往后的宫内岁月,如何度过?云阳公主谒见皇后。
快请,快请。
皇后展颜一笑:从今后,纵不能宠冠后宫,本宫亦要自已脚下之位坚若磐石。
******************谌霁进得霁居,一眼望见自已内室的那两个女人时,仅是长眉淡挑,冰颜不曾有丝毫惊异。
看吧,小美人,这就是你选定的男人。
谌墨捏着幽小美人滑溜溜面颊,同情摇首,和你小别多日,见了你也毫无惊喜。
唉,小美人,你真是可怜呶。
是喔……幽静眨巴着圆乌大眼,清秀小脸委屈不胜。
哪像碧大当家,每次见了姐姐都像是蚂蚁见了蜜糖,墨墨姐,我好可怜……不哭不哭,我疼你喔,我疼你,跟本少爷走,到大漠玩上一圈怎样?谌墨!谌霁闷声叱吼。
哇哇,冰娃娃发火了,看到没有,小美人,冰娃娃发火的样子,都让人流口水呢。
恩恩,我好想咬上一口喔。
咝,将口水吸了,快要流到下颌咯……恩,我吸~ ~这……这两个女人,这两个能让他暴怒的女人!静儿,过来!这个笨蛋,搞不清谁对她是真心不成?怎净助妖为孽?幽小美人鼓起小嘴:我不要过去!不要?墨墨在这里,你要我过去,定然不是亲我。
不是亲我,定然就是打我,我才不要你打!……哈哈……谌墨大噱,凑唇在小美人颊上一吻,他不亲,我亲!哈哈……幽小美人一脸醉笑,好不幸福:恩恩,墨墨的脸比他的更好看,你要亲,我让你亲的。
冰娃娃的脸,已要燃冰成火了,哈哈……谌墨,你想让我把你行踪透露给你家夫婿么?谌霁眯眸,危险声道。
哦喔,冰娃娃真要火了?收敛,收敛。
好,言归正传。
我此次来,有两件事:一件事,不肖多说,自然是带小美人过来探你……言间,将小嘴微开、大眼痴迷地歪盯自己的幽小美人推了去。
哼!谌霁一把扯来笨蛋小妻,藏了自己身后。
这小妮子,瞧谌墨时的眼神,竟当真比看自己时还要热络,该打!另一件事,你若入朝为官,当皇后向你释出善意时,你不妨列她阵营。
……你还是记着他们几乎使你夫子之仇?就算是罢。
谌墨一笑,天昱皇族的后宫力量也该壮大了不是么?******************你要老父暗中支持皇后?杜昌晋望着这个从小到大,最让自己头痛脚痛心口痛的女儿,不解这刁人儿又打着怎样的算计。
杜若端过老爹砌在紫砂壶内的上好乌龙,为自己倒上一杯,品了半晌,苦脸道:父亲大人,您白做了几年的一品大员,这府内的茶比及碧门的,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你混得惨呢。
杜昌晋暗中告诫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告诉为父,你是怎样想的?您的身份在朝内最是尴尬。
既曾是出兵谏宫者二皇子的岳父,又曾是一国国丈,如此的您,若想立稳脚跟,必要跟四大家族加强联系,而皇后乃四族中人,您支持她有何不对?不无道理,左相沉吟,你忘了,还有一个西宫卫慧么?她亦四族中人。
卫慧我曾见过,她不热衷权势,若本小姐的眼光没错,她在宫内必然是独善其身,不涉任何纷争。
除此,没有别的?杜昌晋狐疑盯着女儿,你何时这般孝顺,懂得替为父打算起来?唉~ ~杜若无奈,既然话到此处,本小姐也不隐瞒,若非本小姐的娘执意不肯随本小姐走,若是单为左相大人您这个权欲熏心、宦海沉浮的大俗人,本小姐才懒得管……杜若,滚出去!啧,好不识逗哦,无趣!滚——头痛脚痛心口痛,发作矣。
******************承弁帝登基次年,选秀大典兹始。
其中,理藩院主薄王之亮爱女王珂,艳压群芳,才过众姝,甚合圣意,获封玉妃,赐昭华宫。
玉妃入宫,一月后得君宠幸,兹此,三干宠爱尽集一身。
次年生下一子,圣宠更浓,再晋玉贵妃,所生皇子尚在襁褓,即得郡王之封。
至此,玉贵妃在六宫之内,地位仅次皇后,纵连当年的太子侧妃卫慧,亦难及其芒。
恃宠必生骄,矧得君王之宠。
玉贵妃年方十八,受此荣宠,不免少有骄情。
一日,紫华城内,贵妃乘辇回宫,前方,皇后仪仗迎面赫来。
按律按例,所有妃嫔都该避退路畔,敬待后辇通过,须知这宫廷,除了至高无上的君王,皇后是另一个最显贵的存在。
但此时的玉贵妃,方从万清宫内离得君王身畔,犹在耳旁的,尚有王之蜜语爱言,端的是令人熏熏欲醉,雄心万丈。
推想至这后宫之内,无人及己宠爱,偏偏只因后、妃之别,便似主仆之分,年轻的心内,竟涌起吞咽不去的冲动,命宫娥太监:径自走,莫停。
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五月华宫。
皇上驾到——随宫监一声久违的高喝,承弁帝龙颜不掩怒意,足履急沓踏进,皇后!皇后武业早已在月华宫厅内整装候驾,飘飘有礼:臣妾恭迎万岁。
平身!承弁帝坐上主位,对满屋奴才一挥龙袖:你们都下去!皇上这份怒意,当真少见呢,想来,是当真对那位玉贵纪心疼了?武业暗浮讥笑,喉头苦意莫名。
皇后。
承弁帝不予多打回圈,直凛声问,你可有什么需向朕解释的么?武业抬眉讶笑:皇上有多日不曾到月华宫来,怎才到月华宫,不及喝上一杯茶,就急质问臣妾?这使臣妾好生惶恐呢。
臣妾本来还想烦问皇上,驾临月华宫可是有什么事需臣妾去操办的。
此言,幽而不怨,软硬得当,令傅涵略有愧意,怒焰顿歇,近来,朕太忙了,未常来看你,你还好么?臣妾很好,劳皇上牵念。
皇上为国为民,曰夜操劳,还要保重龙体才是。
你坐下,朕有话对你说。
是。
武业中规中矩,下首落座。
你是后宫之主,意乃万民之母,当有仁念之怀,方能臣服四方,若有不明不知之事,该常向母后请教。
臣妾受教。
这宫内的妃嫔,是你的臣子,你为她们之主,亦为她们之表率,所言所行均需言之才物,行有之则,万不能因一时意气坏了国母气度。
臣妾受教。
玉纪年轻,若有轻率之处,你当好好施教,纵她哪里冲撞了你,你只管向朕禀来,朕自会责她向你陪错认过,但你堂堂国母,竟在一干奴才的注目下,以杖责笞贵妃,未免失仪了罢?终于谈到正题了么?武业陡然起身,跪落红毡。
呃?承弁帝稍怔。
皇后凤颜坦诚,娓娓而言:皇上,臣妾对皇上的点拨铭感五内。
但为天昱后宫安稳,请允臣妾试辩一二。
正如皇上所言,臣妾乃后宫之主,这后宫的礼法、秩序,臣妾责无旁贷有维护肃清之责。
玉纪若只是在无人处冲撞臣妾一人,臣妾念她少不更事,自然会不予计较。
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皇后仪仗迎而不退,且出言不恭,这冲撞的并非臣妾一人,更有天昱祖宗制定的礼法和秩序,若臣妾姑息,这后宫将成何模样?另,皇上责臣妾该禀报您之后再做定夺,臣妾窃以为不妥。
臣妾这后宫之主若连这后宫的安宁、祖宗的法度都雄护不住,动辄惊动圣裁,臣妾有何能再来打理六宫?……承弁帝目注皇后毫无惧意的容色,心内一动。
堂堂贵妃,受之杖责,这传出去,对皇后的慈仪亦无影响么?为了祖宗法度,为了后宫安宁,为不使皇上在操劳国事之余,尚要为后宫琐事分去心神,臣妾甘愿领受妒妇之名,亦无悔矣。
傅涵微眯龙目:这么说,朕不该对皇后有此番说辞了?皇上的每字每言,都乃金科玉律,臣妾定当铭记在心,须臾不忘。
臣妾也请万岁放心,臣妾定然为万岁打理出一片太平后宫,不使万岁有半点分思。
朕真感荣幸呢,有皇后这样一位德贤内助。
臣妾惶恐。
皇后啊皇后,些许时日未见,你这份沉着倒是愈加令人刮目相看了呢,但不知你这份沉着,可与你在朝上愈加强大的支持势力有无关联?皇上啊皇上,些许时日未见,臣妾倒不知您还是位多情君王呢,但不知您对玉贵妃的宠护,会持续到何时?承弁帝与他的皇后,夫妻面面相对,心思各有不同。
昭华宫内,泣声未绝。
娘娘,您别哭了,这哭声传出去,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玉贵妃之母苦劝半晌,床上人仍是娇啼不止。
娘……她分明是嫉妒本宫……皇上有半年没踏进月华宫一步,她定然是嫉妒本宫……娘娘,这话可不能说啊……王母警惕向外瞥去一眼,俯在女儿耳边,她嫉妒您,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但她是皇后啊,从礼法上讲,在后宫可以处置所有妃嫔生死,您再不可以明着与她犯顶了。
玉贵妃倏抬泛红了的美眸,怒道:难道就让本宫这样忍了不成?本宫就该吞下这口气?当然不会。
王母窃语,要想出这口气,不是没有机会,除非您能……替而代之。
替而代之,这大不道的字眼,自唇内含混滚出。
玉贵姑倏握母亲之手:……可以么?您现在有皇上的恩宠,这是最大的靠山,但若想达那一步,光有皇上是不够的。
我要怎么做?玉贵妃心儿怦怦,皇上的荣宠固然可使己享受无上荣耀,享受诸多女子的无尽羡妒,但经三日前的污辱方知,那个原以为不甚重要的后位,竟操有如此权力。
就因皇后所谓的依法度行事,皇上竟也无法在明面予以裁治,还要自己今后行事敛收锋芒,莫招摇太过。
朝堂你不必愁,自有你爹爹替娘娘运作,在后官,你还需抓住一个人的心。
谁?太后。
……对,皇上对太后极是孝顺……但是,太后对皇后好极了,她怎会相助本宫?所以,才需要娘娘去抓啊。
你爹爹已将太后的贴身太监昌公公买通,太后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你先投其所好,获得她的注意。
之后,昌公公会设法给你制造一个大好机会,彻底博得太后信任。
有了太后的支持,那皇后也不敢随意动你了不是?可是,仅是如此,怕也不能……娘娘,您放心,能让银子买通的不会只有昌公公一个,你在太后身上先下着功夫,其它的事,交给咱们来做。
天家最忌讳什么罪名?当年的碧妃又是如何去的?咱们会慢慢着手,替娘娘清理障碍,您只做您该做的就好。
皇后,到那一日,本宫会将所受的屈辱,连本带利,一并讨回!母亲一番面授机宜,玉贵妃失笑几日的美颜上,终浮喜色。
以我的了解,皇上对皇后已起了废意。
肆意落下棋子,道。
对弃者杜若举子思吟间,道:不废才怪。
后宫的力量壮大得太快,有损天威呢。
而且,那位宠妃前些日子又因打破了太后宫内的玉花马,被皇后送到皇家祠堂罚抄心经三日。
那三日陪伴佛租,皇上当然无法软香温玉,据闻连太后讲情,皇后都给软软驳回。
墨墨,你培固皇后的力量,便是为让她有底气与天子抗衡罢?谌墨正在两个女儿的小嫩脸上各咬一口,闻了这抛来一诘:皇后绝不是一个能够坐以待毙的人,当初,我对她说过的那一句话,相信以她的个性,必然成为她在宫内的行事准则。
接二连三的教训天子宠妃,与其说是不给宠妃面子,不如说不给天子面子,杜若若,您这位前皇后可有人家的威严?杜若斜眉冷啧:基本上,本小姐不会给自己这种吃醋的机会,若那笨蛋厮六敢纳小妾进门,我直接阉了他了事。
这女人!某男暗自咬紧牙关!肆意笑讽另一位亦险成后者,墨墨,若你当初做了皇后,手段可有武业一半?怎么会呢?谌墨含住女儿吱呀递来的嫩手指,使牙轻轻一阖,女儿一张小脸立刻皱起一团,对这不良母亲呀呀发出控诉。
如果傅洌纳了宠妾来,我顶多找几位美貌少年侍候本宫即可,大家只管各安一隅,相安无事,怎可能费那等事?这只小妖精!某男雅颜一黑。
杜若撇嘴:淫乱宫闱,可以想见,必是一代妖后。
堪墨反讥:因妒生恨,祸及龙根,必是一代妒后。
肆意耸肩:不贞,奇妒,七出各占其一,你们啊,真该是下堂妇的份。
杜若置子后,连吃她两子,语意凉凉道:未婚先孕,无名苟合,该是什么份?浸猪笼、沉江底的份。
谌墨答。
*******************她们三个,互相攻击揭短,很有趣么?一壁之隔,三个男人团团围坐,说是饮茶叙事,实则耳朵皆高高竖起,聆着三个女人的每言每句,唯恐其内冒出有关离家出走的任何闲话。
听至那三个女人开始先拿自家男人洗涮,后延及自身,傅澈不解问道。
傅洌正被美貌少年说气得面色发黑,闷闷不作一语。
傅津有鉴自家的小魔女今儿个对他尚算厚道,心情不坏地道:还算有趣。
还好,由她们这样互相小斗片刻,总好过和和气气地商议逃家之法来得让人省心。
傅澈自我宽慰,又哀眉叹道,有时,我真希望她们三人不要那样合得来,就像其他人家,有些妯娌不和的问题该有多好……意意,你那次说起,你家恶魔是被你强暴,是真是假?傅津面色速变……自然是真的,本少年在青楼学的那些可没有还给柳轻和楚楚,尽用到了恶魔身上,你们不知,那一日,恶魔叫得那样惨呶……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六自御书房朝议完毕,承弁帝阴着龙颜旋身而去。
料不到呢,皇后之势,大至如斯地步,四族、左相,甚至工、户、礼三部,皆为其说项,以冲撞太后、有悖孝伦之名提出的废后之议,竟是生生被否了。
陛下,娘娘由来恭孝仁正,若因一次小小过夫即废一国之后,只怕万民不服。
况眼下夏时将至,雨期又临,应及早修筑淮水沿岸堤坝,以防水患。
实在不该再费心后宫诸事。
这些大臣,不是不愿过问君王宫闱之事的么?这时竟搬出朝事说事了?承弁帝冷笑:说起来,皆因你乃四族后裔罢?想来欲废,你的罪名该足够沉重才是。
陛下,您莫生气了,朝臣们再胡闹,这江山还是您的,他们还能如何呢?昭华宫内,玉贵纪软语劝慰,巧笑倩兮。
承弁帝抬起这张如花的娇靥:你饶是年轻啊,不知深浅,岂知纵朕这一国天子,也需对重臣有两分顾念。
臣妾是不懂,但臣妾知道,皇上是主子,是皇后的主子,是臣妾的主子,是朝臣的主子,是万民的主子,是天下的主子。
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既为臣,就该臣服陛下。
美人一席话,激起帝王万古豪情,承弁帝龙目之内,陡起锐光灼灼。
任皇后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会无怨领受。
但若她敢冲撞太后,冲撞陛下,臣妾豁出一死,也会维护陛下、太后的威严。
玉贵妃一言到此,一滴珠泪落下,弱态娇美,梨花打雨亦不过如此。
承弁帝但见,心疼不胜:近来皇后又有针对你之举?……没、没有,皇上,您不必为臣妾担心,臣妾……没事的,皇上……玉贵妃丽颜微逞惶色,泪眸避开龙目之光,一只玉手摸上肩头,又速给撤了开去。
承弁帝龙目一闪,抬头拂开爱妃肩上衣衫,但见皓玉之肤,红痕条条,怵目惊心,这……这是什么?陛下……臣妾只是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逗太后笑了几回,皇后在旁见了,脸色已是不好看,臣妾才出太后寝宫,就就就……臣妾当时又怕又疼,没听见自己的罪名,臣妾……陛下!这个妒妇!承弁帝面上一狠,如此狠毒专横,如何母仪天下?玉贵妃俯在龙肩,娇啼切切,但美眸内,妙转出几分得意之色。
她笃定皇上此下必已确信无疑,亦不会再向皇后求证,只因前几回,皇后的言之凿凿已使天颜不悦,虽然这伤痕,仅是自家娘亲送来的药粉所致……皇上当真提出废后?武业既惊且痛,他怎、怎会如此对我?他……卫慧见皇后如此,亦神色黯下:皇后,您不觉得皇上此举,并不是完全为了贵妃么?两人在娘家时,原也是交好的姐妹,自共嫁一夫,那微妙且尴尬的关系令二人交远疏淡,面和心离。
但自天子有了专宠的贵妃,不知怎地,亦不知何时,竟似找回昔日情谊。
怎么说?武业紧问。
若单是为了贵妃,皇上当真可以不顾四族脸面废后?他是我们的丈夫,我们对他,算是了解罢?他是否是一个可以为情……或是为美人不顾一切的男人呢?还是,那位玉贵妃委实了得,改变了皇上的秉性?慧儿,依你之见,他何以如此对我?如此急着将我废下?一个君主,在朝上最恨的,是谋反之乱;在私下最忌的,是把柄在人。
把柄?武业胸口怦然一紧。
您是他的皇后,走得最近时,难免会碰触到一些不该知之事,但已成他心头之刺……不不不,她不是不自知,她知的,知的,那桩事,那桩天一般大的丑事,她亲目所观,亲身所历……所以,所以皇上他……若真如此,他要做的不是只是废后,还有还有……废后之后,在宫内便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以任何一个籍口,使之永远消失,再以一个寻短之名发布出去……皇后,您怎么了?皇后,您……业姐姐?我去叫御医!不不,慧儿,你坐下。
武业手心冰凉,心臆紊悸,若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俟儿,一定要!业姐姐,你怎么了?卫慧面上忽挂不能苟同之色,我四大家族何时这样弱了?天昱朝族的每寸江山里,都有我们先人之血之骨,他们的后人,除却强悍,便是强悍,我虽不知你们发生何事,但慧儿绝不认同未战先败!武业一震。
皇后,在未嫁给太子前,深闺之中,我不止一次幻想未来夫婿的模样,想象着那些书中所绘的举案齐眉,画眉之乐,每每脸红心热又向往不止。
但一纸赐婚诏书,打破我所有幻想,与人分享丈夫啊,我不甘,不愿,但又能如何?婚后,我先是爱上了太子,爱上这个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又因着骄傲,不愿与众妾争宠,逼着自已不爱,逼着逼着,仿若养成习惯,竟真的不爱了,不爱了,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是我的良人,更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心机争夺一夕之欢。
所以,我退出,不争,不夺,只想让自己活得尽量快乐。
业姐姐,你陷得比我要深,是因为,你想成为名标青史的名后,想让俟儿有朝一日……可您怎不想想,若没了性命,那些又有何意义?卫慧之语,可谓知心至极。
武业知此时,她当真将自己当成昔日的武业,而非今日的皇后。
慧儿,你说得对,四族的后人,不能软弱,任人欺负,我定然会保护俟儿,保护自己!*********************其实,卫慧可惜了。
杜若摇头,十年前,我和姐姐游园时,曾与她不期而遇,她虽长我几岁,但甚觉融洽,当时尚以为有深交可能。
没想几日以后,就听了她的指婚之讯,那时我便想着,一个奇女子,就要被那个绮丽的怪圈吞噬了。
慧姐姐的确是个人物呢,只可惜嫁了一介庸夫。
又被所谓的家门荣耀、礼教束着,一生就困住了。
肆意正对着儿子极尽鬼脸之能事,后者才因醒来找不着母亲,一场大哭初毕,小颊泪痕犹存,用一对承自其父的美丽晴瞳紧紧捉住这张怪脸,憨笑不止。
不一定哦,若她想,还是可以不被困住。
谌墨搭了话来,此时,被困住的,正是她自己——怀内,是两个女儿胶缠昵磨,颈上,一个儿子正拿几颗小牙啃着母亲纤颈,稍大的两个,围在边上,对着她怀内的两个,绷着小脸,瞪着大眼,又是嫉妒,又是亲爱,矛盾不已。
肆意撇唇:是哦,这世上若人人同你一般,这会儿尚和自家相公儿女亲如蜜甜,下一刻就跑到大漠边上看日出,世必大乱了。
这妖鱼,上一回脱身跑去,竟只带了自家弟媳,将她和杜若扔在水深火热,自个逍遥快活,哼,鄙视。
谌墨自知那回的行为有失厚道,为免两个利齿女人的齐相讨伐,献笑不语。
帘栊一挑,傅洌迈来,墨儿,莫同他们玩了,先用膳罢。
俯身,先抱开妻子怀内的女儿。
两个小家伙显然亦颇欢喜这张脸,呶着小嘴要给这张雅颜上涂些口水。
对女儿的盛情,傅洌难得显出笑意,但当目光移到妻子方向,发现三个儿子已争相涌进妻子虚空了的怀内时,吼出一嗓:滚开!但凡毋亲在场,儿子们基本不买父亲面子,他一声喝,别人或可怕得抖瑟,但有恃无恐的三位小爷,只当未带耳朵。
傅洌气极,将两个女儿塞进一旁的丫鬟臂里,一手一只,先将两个稍大的无耻小人扯开,再抄起那只粘攀在妻子胸口的无齿小人——呜哇……娘娘……娘……纲儿要娘娘……哇哇……某小人扭着小屁股,蹬着小腿,扯着小嗓,张着小嘴,大哭滂沱。
哇哇……哇哇——他这厢如此,三胞连心的另外一对小小美人,竟也齐张嘴儿,随之同涕。
而肆意怀内的那个,原本就大哭方霁,经他们这异口同声的招惹,当即就扎进母亲怀内,放声小嚎:……哇哇……娘娘,不要绎儿……哇哇……碧纬、傅经一对小妖,见此情形,四只大眼对视过后,涌泪无数:哇……哇……发生了何事?发生了何事?傅澈抱着女儿急急奔入,后面,是同样脸色不善的傅津。
笨蛋,你怎抱了纤儿进来?杜若张口才叱,但……晚了。
哇哇……傅纤小女子已加入童哭阵营,大放悲声……你……傅津恨恨盯住魔女妻子,你做了什么,让绎儿哭成这样?爹爹……娘娘不要绎儿……不要绎儿……哇哇……傅绎小哥向父亲张出小手,在父亲接了自己过去后,搂颈哭嚎。
肆意气得跳脚:你、你这个小混蛋!傅津怒吼:不许骂我儿子小混蛋!你这个混蛋!……随便你。
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七太后之意,孰底何意?武业出了慈华宫,轻摇螓首。
太后与太皇,不愧是多年夫妻,这逼人的口吻端的是如此相似。
不同的是,太皇那次是想要自己替而代之,太后此回则是为人作嫁衣。
谁呢?那个不知深浅愚不可及的玉贵妃?以太后的眼光怎会看不出,那女子充其量献媚邀宠而已?回去想想罢,你错在锋芒太露,未适时韬光养晦,皇上已对你失望,是选择激流暂退,暂避锋芒,还是与皇上就此对上,落个不好收场……依你的聪明,不难找到答案,是不是?答案么?武业叹一口气。
答案就是:在皇家,婆媳情深是假的,夫妻并进是假的,唯有这君心无常、权势蚀人,是真的。
卫慧好聪明,及时退出了这场角斗,未让污水沾上衣。
可自己呢?己经一足深陷泥淖,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儿以及自保,抽身已不可能……娘娘,大皇子来了。
大皇子?武业目投那诸人奉拥下向自己渐行渐近的六岁幼儿,泪雾袭湿美眸。
俟儿拜见母后。
六岁的孩子,虽目内的孺慕之情显而易见,但乃端持着小小庄来,行着宫家大礼,这老成的模样,哪有半点孩童之气?遥想自己当年,也曾在母亲怀里无拘游戏……俟儿怎么来了?俟儿是奉了皇祖母的话来的,皇祖母说要带俟儿到宫外上香。
原本该晚些时候,可孩儿知道这时正是母后来向皇祖母请安时,孩儿想在出宫前看母后一眼……什么?武业一个冷冷颤栗,她……他们……俟儿,母后才从你皇祖母的寝宫回来,你的皇祖母此时正在午睡,你先随母后回寝宫,一个时辰后再来,可好?好,孩儿谨遵母后吩咐。
捏住儿子的肉嫩小手,武业犹在栗,由心及外的寒,由骨到皮的冷……若是早上一步,或是晚上一步,自己……自己……孩儿回宫时,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当真当真就做了碧妃,与孩儿永别……这,这皇家啊。
皇后娘娘,奴才奉太后口谕,接大皇子进寝宫。
太后的贴身太监如鬼魅般挡住母子去路。
武业盯着这个吃了自己不少银钱,却依然喂不活的狗奴才,再瞥前后左右慈华宫的两三侍卫,凤目生恨,昌公公,本宫如果命你闪开,你想必不会听本宫的话了?昌公公尖嗓叫苦:皇后,您莫为难奴才啊,奴才只是个奴才,您……武业懒得再与他废话,对身后两个贴身宫女道:带大皇子走。
奴婢保护皇后和大皇子一起走。
两个宫女一人抱起皇子,一人猝然出手,将昌太监劈手挥至一边,又踢开几名侍卫,护主子疾步前行。
唉唷喂,唉唷喂……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唉呀,你们这些大胆奴才,连太后的话也敢违背了是不是?昌公公的尖厉喊嚣中,皇后一行已行得老远。
发生了何事?小霁侯爷,太好了太好了,您快把大皇子自皇后手里接过来,太后急着要见孙子呢……谌霁,时任御前侍卫统领,向皇后去向瞥了一眼。
小霁侯爷,快啊,这可是太后的口谕,延误了,咱们可都要倒霉的……不及他话落,谌霁修长身影已飞赶而去,皇后!谌霁?武业顿露喜色,来得正好,快带俟儿出宫!谌霁接了皇子,……娘娘呢?你放心,本宫自有应付。
只要俟儿不在,本宫无可畏惧!那么,娘娘保重了。
幼儿时,母亲离家之后,各家的主母都曾对他们有过疼爱照顾,包括武业之母。
四大家族常有的聚晤中,武业也曾把自己当成弟弟对待,只是岁月太调皮,将那些曾有的温馨严密封置……事过不多时,承弁帝已得大皇子出宫消息,万清宫内,雷霆大怒。
皇后,朕本欲留你一命,但你委实太过放肆!自作孽,不可活了。
而谌霁你竟也供皇后驱使?是朕太轻视你们四族之间的联系?还是,你们当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太后寝宫来人,召您去慈华宫。
请来人禀报太后,本宫沐浴更衣,立时前去。
镜前武业螓首未回,道。
娘娘,卫娘娘方才送了信来,请您尽快出宫呢。
由奴婢们护着您,走咱们设好的那条路,管保神鬼不知。
本宫不能走。
武业断然摇首,本宫若走了,你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罪名落在四族头上?四族若无声接受,便会土崩瓦解;四族若反击,多少年来以血汗铸就的忠名必将毁于一旦。
所以,本宫不能走!娘娘不走,奴婢等人定然全力保护娘娘。
十几名宫女,均是武业回娘家时,由府内女侍卫中的高手替之。
武业不得不庆幸父亲的未雨绸谬,若无她们,在那紧急的一时,定然母子分离。
在那样的一刻,她方顿悟领悉,权势、地位、荣耀,都不及她的孩儿来得重要!外面的人都布好了么?是,娘娘,俱为四侯府内的好手。
有任何风出草动,都可护着娘娘安然离去。
小心暗箭伤人。
宫婢一笑:娘娘,他们都是暗箭伤人的高手,对各种见不得光的伎俩最是擅长,您只管放心。
本宫曾以为,女子嫁夫从夫,以夫为天,天经地义。
但本宫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心护卫本宫的,仍是本宫的娘家人。
********************这是……谌墨拨开啃在自己下巴上的小牙,盯着小弟抱来的那个娃娃,这是什么?人。
谌霁放下傅俟,你来照顾他罢。
谌墨黛眉一挑:当然是人,而且是一个‘小’人。
难不成,此乃冰娃娃小弟背着幽小美人,在外面偷生下的私生子?哦喔,有好戏看咯……由她促狭的笑,不难猜出此下转在她肚内的想度,谌霁俊颜转黑: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莫忘了,你的儿子就在眼前!谌墨对怀里正仰望自己的小人儿探舌一笑,纲儿,记住哦,以后不可学你舅舅,那样的不括人喜欢哦……哦喔……娘娘……哦喔……对于目前可以独占这个怀抱,纲少爷幼小的心里,极其快活,于是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几颗才钻出不久的小牙,向眼前人买弄着乖巧和可爱。
他是傅俟。
……傅俟?谌墨水眸大张,蹲在那虽稚气满面却老成少笑的脸前,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本少爷救了一条小命的高贵小皇子?四四……四哦……纲儿小手张去,将手里沾满自己口水的东西塞向傅俟嘴里。
那是碧门与西域各省交易时,特为他们兄弟姐妹买来的奶酪,纲少爷吃得满意,不介意与人分享。
臭纲儿,你舔了半天的东西给人!谌墨将儿子小手拽下,又将傅俟口内的东西掏出,拿了帕子为他拭嘴。
说也奇怪,小小大皇子被这一对母子拨弄半天,竟呆呆毫无反应。
谌墨捏着他脸儿,奇问:俟儿,你怎是块小木头?那皇宫把你养得太好还是太呆?傅俟盯着这位美丽女子紧抱着胸前娃娃的手,睁一眨,滚下泪来,我想母后,母后……他们会欺负母后……谌墨转颜谌霁:出事了?后者颔颐:近几日,你陪他罢,反正此次你只带了纲儿在身边。
给这个动辄离家出走的妖精姐姐寻些事做,也省得她无中生有。
臭冰娃娃,本少爷离家出走,图的就是轻松自在,你又派活给人……不过,嘿嘿……不怀好意地将小小大皇子上下打量,玩过冰娃娃、冷娃娃,有个木头娃娃玩,也不错握。
*******************皇上驾到——月华宫内,此喝又起。
武业鬓插六簪,身披后服,端庄立在宫厅之央,躬迎圣临。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几次宣你,你都拒而不去,且擅自将皇子私送出宫,你可知自己已触大律!承弁帝立足未稳,已起兴师问罪之叱。
敢问皇上,臣妾所犯何罪?朕以孝治国,而你身为国母,先自不孝,此大罪一;擅送皇子出宫,心存不轨,此大罪二。
这两罪中任何一罪,均足以祸你族人!两罪归一,更是罪不容恕!那么皇上,准备如何发落臣妾?你……承弁帝冷凝她无惧容色,皇后,你如此有恃无恐,以为朕当真惧你四族之力,不敢治你么?你莫忘了,朕乃天子!二十年前,你的族人唯恐人云功高震主,自动交纳兵权,你以为,他们可为你,与天子对上?你若自褪后冠,朕念与你夫妻情义,可从宽处置,给你安稳一生……夫妻情义?武业自嘲失笑,皇上,您当真还顾念与臣妾的夫妻情义么?臣妾问您,纵算没有送走皇儿,没有拒太后召见,您就不治臣妾了?还是,太后欲带皇儿离宫,方才又几番传召,皆是欲对臣妾行治的前兆?那个慈华宫,可是已备好了臣妾的鹤顶红?或是三尺白绫?放肆!更放肆的还有。
武业凤颜有豁去一切的毅决,您和太后都如此亟欲除去臣妾,只是因为臣妾的所谓失恭触律?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八你不要叫我婶婶。
谌墨板颜,但看木头娃娃又小脸爬满挫折时,扑哧一笑,叫我姨姨啦,姨姨听起来,比较漂亮。
傅俟小小的头脑里,实在不解。
那个宫廷内,最多见女子,但人无恁样的人出现,尤其,她可以那样那样无所顾忌地亲那个小娃娃,也任那个小娃娃亲她……母后从来就不曾这样,母后要亲俟儿一下下,尚要偷眼观望女言官有无在旁……委实想不明白的小小大皇子,摸摸自己掐得委实有些木了的小脸.……姨姨,你说母后不会有事,是真的?漂亮姨姨说菇,从来就是一言九鼎。
,谌霁正好身到门口,闻言捧场地给个冷嗤,你带着纲儿和俟儿,从地道出城,良正将军的人马围了府。
谌墨耸肩:不必,我家夫君就快到了。
但他未到以前,我必须保你不受一丝伤害,快随我来!谌霁一手抱起傅俟,一手揽了小床上的纲儿,旋身疾步。
很好,冰娃娃,你抱他们先去,本少爷正好去办些事!谌霁暴吼:你去哪里?已身置房顶的谌墨回眸顽黠一笑,云阳驸马府。
上一场宫变,明是二皇子主导,实则太子亦在推波助行,使她险失去了她的经儿、纬儿;这一场风波,当成回礼,所谓的忠臣良将,就先替傅六笨蛋收服了罢。
月华宫内,风波正兴。
皇后,你想说什么?承弁帝向以和蔼作色的龙颜,已起阴戾。
皇上最清楚臣妾想说什么。
武业一笑,况味凄凉,那桩事,在臣妾,是我们夫妻共经的患难,而在皇上,竟是在背的芒刺。
这芒刺令您寝食难安,经年累月的猜疑,终使您对臣妾动了杀心,皇上,这夫妻情义,当真如此浅薄易摧?皇后!承弁帝目沉颜冷,一切之果,都是自取,莫怪他人!你以小人之心度朕之腹,也只能使朕更悔将这国母之冠交与汝手!悔?皇上,试问这后宫内,除了臣妾,谁还当得起这后冠?你太自以为是了!承弁帝冷笑,你该知道,本朝最恨外戚专权,而你所依仗的,也不过娘家的力量。
你入主中宫,不效母后以德服人之法,用妒用狠,哪堪一国之母?臣妾的父兄极知分寸,他们何曾专权过?若皇上最钟爱的玉贵妃真成国后,才要担心这外戚专权一事!那便不是需你操心的了,皇后。
最后这两个字,承弁帝念得极具讥讽。
而武业又何尝听闻不出?夫婿薄情,君王寡义,何尝不是她为人妻为国后之哀?皇上,臣妾幼读史书,最钦佩唐时长孙后。
也曾以为,臣妾竭尽一生,也要成为如她一样的名后。
如今,臣妾方才明白,要想成为明后,先要有明君,若君昏聩,后又奈何?你……放肆!承弁帝哪能任人暗讽昏聩,抬手一掌挥出。
武业未料此,受那一记耳光,娇躯委地,云鬓微乱,左颊当即肿起,唇角隐见血渍。
傅涵目射戾光,居高俯下:显然,朕太宽容你了!来人,将皇后请进静因宫!静因宫?紫华城内最僻一角的冷宫么?皇后,在静因宫内,你好好静一下罢。
武业抹去唇角血渍,缓缓立起,抚鬓缓声道:皇上,继静因宫后,又是什么呢?一杯酒,一段绫,还是一把刀?您所能给予臣妾的,只有如此了罢?您以为您当真可以神鬼不知的除去臣妾?父皇生前饱受碧妃魂魄惊扰,您是否可以高枕无忧?承弁帝上前一步,与皇后这面仅一寸盈隔,一字一句,送进发妻耳内:皇后,你安心去罢,朕会好好对待你的家人,好好善待皇子,朕绝不会让三兄弟的事在朕身上重演。
至于你的魂魄,若来了,朕自会请最高深的道士、和尚为你超度,只怕届时魂飞魄散,皇后永世不得超生呢。
*******************云阳公主在自家客厅,骤见这个瞪违多年的形影,怔仲莫名,……你……谌墨也不寒喧,公主殿下,谌墨此来,是请公主殿下劝走围住四侯府的良正将军人马。
云阳待初时惊怔稍过,安坐椅上,一笑莞尔,为什么?你怎么会以为本公主会劝走舅舅?难不成公主欲让良正将军有二皇子的下场?不可能!云阳高扬骄傲螓首,休把我舅舅和那等乱臣贼子相提并论!谌墨不请自坐,懒道:在公主心里,傅洌三人也属乱臣贼子罢?……难道不是么?那么,公主想必认为,唯有当今的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君主,只因他是先皇钦定的?事实本是如此。
哈哈……谌墨拍桌大噱。
你此是何意?这等的嘲谑,公主怎会堪领?尤其,来自谌墨。
难道本公主有说错么?三皇兄等人居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退位,不也正是怕青史骂名?哈哈哈……谌墨直觉这话当博天人共乐,公主,您好天真。
你……云阳公主色变,谌墨,你此来目的恕本公主无法从命,本公主要送客了。
你不必送,我自会走。
只是若你家舅舅被肢解分尸时,莫来找我哭骂就好,哈哈哈……真是好笑,好笑极了……谌墨的边行边笑,令公主脸色愈发黑暗,你站住!将话讲明白再走,谁会害我舅舅,他乃奉皇命行事,谁敢害他?四族中人,由来不惹事,却不怕事,他们岂会任一个弑父弑君的庸君杀剐存留?你信口胡言!云阳公主花容丕变。
我有没有胡言,公主你清楚得很。
你家驸马所以请守边关,不也因为那位忠正耿落的驸马不愿近侍曾为下大逆之事的昏君之畔?驸马?云阳陡然记起百花宴父皇猝崩讯传出,驸马那暗沉的脸色,随后不久,驸马坚辞离京……傅涵之所以能放项将军远足,概因有你们母子在京为质。
不……这怎可能?皇兄他……谌墨言尽于此,相信与否但凭公主了。
如果良正将军仍不撤军侯府,谌墨敢说,他的下场不会比二皇子强去多少。
你须知,真正的乱臣贼子,并不介意青史骂名。
皇兄他,他当真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他弑父?弑君?且,将亲妹和外甥视作人质?他会那样狠?他……*******************朕会好好对待你的家人,好好善待皇子,朕绝不会让三兄弟的事在朕身上重演……武业面颜一白:皇子?你想对俟儿……他是你的亲骨肉!承弁帝笃自一笑:那三兄弟不也是父皇的亲骨肉么?而且,朕会有很多亲骨肉。
你,畜牲!贱妇你大胆!承弁帝一掌再起,却被皇后抬手抵住。
你、你敢……?人呢?怎还不进来,将皇后拉下去!皇上,您不必唤,不会有人来了。
武业甩开了他掌,嫣然一笑。
承弁帝龙眸一眯:何意?你的侍卫都已中了武家的专用迷药,此刻深梦未醒,怕是无法护王保驾了。
迷药?四族中人均文武双全,但所擅长之项,却少有人及,当年为先祖开疆辟土居功至伟。
谌家擅轻功,肆家擅点穴,卫家擅地行,武家最擅的,就是药了,您不记得了么,皇上。
所以,在牡丹园自己中毒之时,对谌墨塞来的药丸深信不疑,当口嚼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后人辱没祖宗,仅识皮毛,但若潜心钻研起来,也能够用了。
承弁帝忽感不妙,缓颜道:皇后,朕亦是被你气急了才发气话,你乃朕的结发夫妻,朕自然不会苛待于你……朕尚有事,过后再来看你!疾转的龙躯才至宫门,宫门砰然大阖。
武业挲着肿痛左颊,悠悠道:皇上,臣妾本想请您移驾太上皇曾住过的万寿宫,但您实在不该告诉臣妾,你欲害俟儿。
臣妾可以不做皇后,不享荣华,却只要我的俟儿平安活着,任何欲害我俟儿的人,臣妾都会让他食到应食恶果。
傅涵压住一腹怒气,展颜笑道:……皇后,你与朕夫妻多年,焉会不知朕?朕岂是会残害亲生骨肉的人?赶快将门开了,朕当真有事,你若继续关着,会使外人误解朕的贤德皇后有不轨之心呢。
但是臣妾此下,的确有不轨之心啊。
你——承弁帝一凛,你欲何为?臣妾……承弁帝欲先发制人:你许是忘了,朕乃天子,岂会斗不过你一个妇人!朕启身月华宫时,即命良正将军的人马包围了四族府邸,此时,你的父兄姐妹或已在天牢,你想他们被凌迟还是被分割?武业美目倏睁,冷道:如此一来,臣妾就更不能手软了!一言未落,头顶一簪拔握在手,高举直刺承弁帝胸际……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九你这贱妇!你敢一一龙目暴眦,但龙威已无效,傅涵才闪一击,第二簪紧后又至,你……武业右手握簪,左手扯开宽大后服,撕裂声中,一片袍袖向傅涵兜头罩下。
后者就地一滚,顺手掀起一凳向她掷来,口内大喊:来人,救驾!……你们这些奴才,胆敢助纣为虐,当诛九族!脱去后服的武业,里内一身劲装,踢飞凳椅,在帝尖声呼嚣中,一簪中其脊背。
贱妇!承弁帝龙目暴睁,避了再来簪袭,十指大张,掐握住武业颈项,朕杀了你这贱妇,你这贱妇,贱妇……你们……住手!武业面红气促,却仍挥止背后宫婢的相助,手内之簪对准帝之后心,全力刺下!簪虽利,终不是刀,无法隔着重重衣衫直到心肺,武业取得也非其利,而且簪破皮肉之后,顶端那随血流行的麻沸散粉。
果不其然,第二袭受不多时,麻沸粉发作,承弁帝手指衰力垂下,一对怨毒之眸在撑了须臾之后,也无力阖上。
娘娘,您没事罢?宫婢上前,扶起犹咳不止的武业,您为何不要奴婢等人相助?刚刚好险……你们相助,就成了真正的弑君谋逆,本后出手,却是为国废去无用之君!武业抚胸,外面进行的如何?太后的慈华宫准进不准出,玉贵妃已被下到牢里去了。
武业颔首,将皇上扶到本宫的榻上,为本宫更衣!她先要应太后之召拜谒太后,再去问候那位人比花娇的玉贵妃,而后,事关天昱未来……傅洌赶到时,良正将军大军正当撤下。
大军中,有几十人并非军中兵卒,多是四族子弟素常执行公务之际得罪的江湖人士,所以鱼目混珠,是想趁此乱对四族行报复之实。
不想大军未攻即撤,诸人心犹不甘,遂以夺到手的军中箭弩发起攻袭。
傅洌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干干净净的将几十人扔了出去。
至于扔出去的是臂是足是身体的任何部位还是有幸留个全身,并不在前孝亲王并前承乾帝考虑范畴。
云阳公主正在远远辇内,望见这位长着三哥清俊面容却明显不属于三哥的残虐男子,悸惧之中,庆幸自己来早一步,劝了舅舅及时离去,若不然……赶紧回府。
云阳公主由此,远避朝堂。
我的妻子呢?谌霁开门迎客,傅洌当头直问。
谌霁冰玉俊脸未作任何变化,薄唇很大方地吐出两个字:皇宫。
傅洌转身,才行几步,听得身后——将你儿子带走。
回眸,小霁侯爷脚下,拿小霁侯爷的腿当柱子爬的,正乃自家纲少爷也,且嘴里嘻哈有声:娘娘……娘娘……哈噗……娘娘……傅洌嘴角抽了抽,长眉挑了挑,语意凉凉道:他既然把你当成了他的娘,你就暂代娘职罢。
小霁侯万年不动的冰脸上,裂开了一道裂缝。
傅洌学着妻子耸耸肩,拔身径去。
娘娘……哈噗……谌霁豁地弯腰,将小娃娃举到眼前,凝盯着那对大眼:我、不、是、你、的、娘、娘。
嘻嘻……纲少爷又以为是娘娘在向自己亲亲爱爱,热情地举着湿漉漉沾满了自己口水的小拳头,塞向那两片嫣薄红唇邀人共尝,娘娘,纲儿喜娘娘……我不是你的娘!小霁侯忍无可忍,暴然怒吼!终于,继妖精姐姐、笨蛋小妻以后,这世上,出现了第三个可以惹火小霁侯爷的人,小人。
小人货真价实的娘亲,正抱着小小大皇子,踏进月华宫。
俟儿!武业拥住自己的骨肉孩儿,珠泪滚滚。
时隔不过两日,却险在生死之间,恍若隔世,恍若隔世呢。
傅俟紧紧抱住母后脖颈,哇声痛哭:母后,俟儿想母后,俟儿不要再离开母后了,母后……俟儿?武业又惊又喜,为这孩儿如此热烈外露的情感表达,俟儿当真想母后,当真这样想么?为孩儿这一句话,纵是粉身碎骨,也值了罢?母后……姨姨抱小娃娃,好亲好亲,母后也这样抱俟儿,好不好?呃?武业听得一知半解,却想起了将自己孩儿送来的人,仰首挂泪一笑,墨儿,谢谢你。
想要谢我,有别的法子哦。
武业犹笑:……你要什么?谌墨负手,在月华宫厅内悠然转过,连连颔首:不错哦,以后太后住时,怎不觉得它有多好,眼下看去,竟有几分顺眼。
你想住?我想住,你就给我?随时可以。
谌墨挑唇:武业姐姐,你变了好多。
武业抱住儿子柔软身体,不如说,我知道这世间对我来讲,最珍贵的是什么。
如果武业姐姐真有此心,是不是会配合谌墨呢?如何配合?就是……谌墨俯向武业耳畔,嘁嘁窃窃,喳喳低低。
武业边倾听边颔首,不时面露莞尔。
待言尽,武业拍手:墨儿,我们不谋而合,我却还在愁这得施的法子,你竟替我出了。
姨姨好奸诈哦,被姨姨用这个笑容算计的人,好可怜哦……小小大皇子夹在两人中间,小脑袋左顾右盼之后,下此判断。
六皇子傅澈忽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巴望着并辔而行的兄长,五哥,你说若让三哥复出为帝,好不好?五皇子傅津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难道这笨蛋没有想到,为何在这当口,妖精三嫂远上京城?****************不日,皇后武业凤渝诏告天下,天子龙体重恙染身,重金悬赏天下名医。
内宫史册所载,概如是:早朝之际,文武临殿,久候不见帝至。
有唤醒官前去万清宫恭请龙驾,屡唤不醒。
贴身太监撩帐查看,惊见帝口沫横流、龙颜青淡。
经太医院全数御医会诊,帝乃夜间邪风入体,致使口舌失灵,四肢失调,需长年躺卧龙塌精心调护矣。
另按:当夜侍寝贵人乃玉贵妃,负失察龙体之责,按律褫封,贬浣衣院,终生为奴。
其家族百人,尽数发配边疆,永不得返……至于史册后面的故事,另是风景。
******************皇后,你实话告诉本宫,皇上何以得此怪症?太后盯着龙床上正被宫娥擦拭失禁便溺的儿子,心痛不已。
武业亲自持帕,为夫婿拭去脸上沫渍,回目柔笑道:母后,有些事,儿臣也在查啊,儿臣昨夜又审了玉贵妃,她仍是持不开口,现下虽削了她封号,但究曾是皇上的人,儿臣不好动用宫内酷刑,也甚是无奈呢。
哀家也审过玉贵妃,她一直向哀家哭喊冤枉,说那日她本没有收到侍寝的传召,晨间醒来,却躺在了皇帝边上,而皇帝已经是这副病状了。
唉,她也向臣妾这般说过呢。
武业无奈苦笑,可是,敬事房明明有那夜皇上的传寝记录,且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曾亲眼见着载着贵妃的小轿到了万清宫,难不成大家都见了鬼?皇后,太后精锐凤眸细盯皇后之面,道,哀家素来将你当成女儿看待,你该明白罢?武业垂眸:儿臣不敢。
看在哀家待你不薄份上,你向哀家说句实话,皇上到底怎么了?本宫翻阅过太医院为皇上定期会诊的薄子,皇上龙体向来健康,如今以邪风入体作诊,你以为哀家会相信么?父皇的身体不也是由来无恙么?你——太后脸色丕变。
武业轻搁巾帕,袅袅立起,音甜声美:母后,您在宫里的时间比儿臣长,手段也比儿臣高,心机更是难令儿臣企及,您该比儿臣看得更清楚才是。
如今儿臣妄自尊大,敬告母后一声,有些事,不知最好,有些事,不做也最妙。
儿臣虽然无能,但保证母后的天年终老尚有能力,只是,您干万莫令儿臣无所适从啊。
太后怆然一退。
武业自袖内取了一物,缓缓展开,母后,此乃群臣齐齐署名的联名请折,请母后在其上也加盖上母后的私人印鉴罢,只有您盖了,儿臣才好紧随其后,须知,儿臣由来唯母后马首是瞻呢。
太后尚未说话,太后身后的宫婢已持盘端来一条紫筐小盒,开盒启封,里面,正是太后印章。
皇后一迳取用,笑道:儿臣谢太后。
这个从来在自己面前乖顺巧迎的儿媳,这个如她所言曾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儿媳……太后颓坐椅上,一瞬间,十旬年华苍老至。
你们几个,送太后回慈华宫,好生侍候着,若有半丝的懈怠,本官可不依。
是,娘娘,奴婢等定然会尽力侍奉太后娘娘。
宫婢上前,谦卑奉拥。
对了,母后,儿臣有一事忘了禀告母后,您跟前的小昌子竟敢私贩宫内珍奇到民间,儿臣已代您清理门户,将那个奴才乱杖打死了,儿臣将自已跟前的太监拨去给您使用,这小子可能不及小昌子来得伶俐,但人还厚道,您只管放心用。
太后蓦然明白:自己的时代,当真结束了。
正文 拨乱反正卷之十爹爹,爹爹!一只小手,对准酣睡中做了几年爹犹是俊俏不改的脸蛋,一迳拍打呼喝,爹爹,人多多哦,爹爹,人多哦……傅澈不情愿地结束酣眠好梦,但一见自己小公主的美丽小脸,当即笑逐颜开,架了小小身子坐到胸前,纤儿,亲亲爹爹。
纤小公主呶着嫣嫣小嘴,给爹爹脸上印下一个甜甜小吻,然后,没忘了此行使命,胖指指着门外:人多多哦,多多人,好多好多。
恩?傅澈坐起,很多人?在外面?纤公主坐在爹爹掌上,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圈,鼓着桃花小腮:好多好多……娘娘骂爹爹笨笨,好笨好笨!那个女人,为何又骂她家的相公笨蛋?有谁见过这么英俊的笨蛋?外面那么多的人都在做什么?贵贵,一院贵贵……呃?向来自认为与小公主沟通过无障碍的傅澈第一次不解,抱着小公主软软小躯,下榻趿履,拉开门……哇啊,这是什么?一院贵贵?满院的人,跪了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前首者一见他现身,当即高喊,随之,整院之人伏下首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这这这…………大嫂?您这是……前首跪者,正是皇后武业,随其并跪的,乃小小大皇子傅俟。
臣妾武业,率文武百官,为天昱皇朝未来、万民福祉请命,恭迎承旻帝重登大宝,创我天昱盛世!臣等恭迎承旻帝重登大宝,创我天昱盛世!百官附和完毕,武业将手内筐盒高举过顶,引乃百官联署请折,请龙目御览。
喝喝喝!纤小公主眼见满院人头俯动,只觉好玩有趣,小臂高举。
龙目……览,喝喝!所以,自家的女人骂自己笨蛋?傅澈目投对面檐下对自己翻白眼的女人,想到临赴京前,女人在自己耳边——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
可他们抱走了纤儿。
他们是纤儿的伯伯伯母,只会拿她当宝贝,还能怎样?不行哦,我一日没见纤儿,就不想吃饭啦…………所以,合该你被人算计!算计?当真是算计……你们先平身。
左相杜昌晋道:除非皇上能接了这道请折,重登大宝,否则臣等人誓死不起。
爹爹,盒盒,纤儿要。
纤小公主指着那个盛载请折的细条长盒,小脸放出希翼,纤儿要盒盒。
纤儿喜欢那个盒子?爹爹另给你找…….……盒盒……盒盒……纤小公主手儿挣着,小嘴扁起,大眼内有泪将下,爹爹,盒盒啦……爹爹……每当自家的小公主有如斯神色时,傅澈知道,就算前面有万丈悬崖,自己也会不加思索跳下,好,纤儿莫哭,爹爹拿盒盒给纤儿,莫哭莫哭哦。
伸了长臂,盒方沾手,已听地下山呼海应: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业螓首俯下,唇辫抿笑,原来,墨儿让她用那个花色的筐盒装物,就是吃准了纤小公主会中意,而纤小公主中意的东西,傅六皇子势必无从抗拒,高呢。
承弁帝恙,承旻帝重归大位。
自此,在位二十年,开创天昱皇朝盛景。
******************一年后。
良亲王府,武业恭恭敬敬接了来客,奉过茶,接了礼。
这是……武业打开黄绢包裹的物事,容色一紧,皇后,这……大嫂,此地也没有别人,这声‘皇后’就免了罢。
杜若紧挨她坐下,此乃立太子的诏书,我是觉得俟儿还小让他先轻松些时日,暂缓发诏,但皇上有意从现在起就培养俟儿,所以,他让我来征询一下大嫂的意思。
武业急摇螓首:这不行!俟儿他不行!噫,可皇上说俟儿天资聪明,沉稳笃定,颇有大家之风……那也不行啊,皇后。
太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俟儿来做。
皇后产下的龙子,才是名正言顺……杜若一笑:我命中无子。
这?我十五岁时,母亲就请人给我卜过一卦,说我这人福泽还算深厚,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命中无子,也就是说,我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个女娃,任我再生几个,都将是小丫头片子。
命数一说,不可尽信,皇上和皇后还如此年轻,或者……皇上如今宫内,虽并未纳置其他嫔妃……万一将来产下龙子……杜若岂察观不出武业此下忧虑?大嫂请放心,我命中无子,便注定他命中无子,他若哪天多出一个不是我生的儿子,我会连他带儿子一并给掐死……呃……武业眨眸:这位应该是左相家的干金没有错罢?或有哪天我们命数改变,得了儿子,这个孩子也永远是俟儿的忠实臣弟,大嫂若不信,皇上与我都可印鉴留书为证。
我岂是不相信你们呢?武业微叹,凭实而讲,这样的消息,若是一年之前,我必然是欣喜若狂的,但这段时日,我看俟儿和经儿、纬儿在一起,是如此像个孩子,每日回来,都会偎在我身边,讲述在御书院所见种种。
这半年,我是真正感觉到一个母亲的快乐,这快乐,来自孩儿的快乐,我现在最盼的,就是他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不想让他再强装老成,端持持垂。
俟儿天性里面,本就较他人多了几份持重,而且做了太子,皇上不会任言官约束太子言行,他仍然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孩子,只是,需要学的事情更多了而已。
杜若说到此,不免心虚呐。
俟儿,的确是傅澈相中的太子人选,但经儿、纬儿那几个东西,也的确是避之不及。
俟儿成了太子,仍然可以与大嫂一起居住,而且,也需要大嫂在旁监着,俟儿才能成长为一个真正国君。
大嫂,这事,咱们就如此说定了可好?望着杜若,武业满腹困惑:纵是自己如今不再看重那虚幻荣耀,但也是在确定自己不具那个资格之后,所以承下的命数。
而杜若,身为皇后,独宠宫内,独占君心,一旦诞下龙子,脚下之途将更加荣光万丈,她怎能就如此轻易将这荣光转手于人?而且,眉目内尽是天高云淡的适意?……是啊是啊,自己怎会忘了,当年她随承旻帝退去,不已然抛过一次后位了么?这样的女子,连同那个对后位根本不屑一顾的谌墨,她们,到底是怎么的骨,怎样的念?这牡丹园重新对民间开放以后,当真是热闹许多哦。
肆意攀坐在小宁馆楼栏,俯望楼下络绎人群,杜若,您这位隐身的户部尚书,必然进项可观罢?杜若笑不拢嘴,对自己的见财心喜毫不掩饰,向对面人道:还多亏了三嫂的生财之道,感激感激。
穆士子,因任巡察御史期内,行事果断,得圣上赏识,升任户部尚书。
想当然,出面坐堂办公者,绝非穆士子本尊,每日经由那位替身尚书,拿了户部的卷宗暗报到月华宫,穆尚书一手抱着小公主,一手批阅,是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谌墨喷着新鲜荔枝,问:后宫里那几位美人如何了?杜若更是喜乐,这又多亏三嫂的好主意了。
找了那几个人来,自从她们一来,朝堂上的那些老混蛋果然安静了许多。
皇后娘娘多疼疼她们几个罢。
谌墨叹息,所嫁非人,又惨遭休弃,作为女子所能遇到的悲惨之事,她们都遇到了。
现下虽以官家千金的名义进了宫,心内的创伤想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弥平的,有事无事,多多照顾她们。
一直在旁,含笑静观这几人言来语往的卫慧,悠悠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她们没有遇着墨儿,给她们一个重新的身份,一个全新的环境度过余生,此刻,怕早是井底冤魂、绫下横尸,相比之下,我竟是幸福的了。
与她们镇日的厮混,心胸逐回女儿时的开阔,昔日温婉含蓄的太子侧妃开朗许多,眼界也大了许多。
听民间有谚,生男莫生无用男,生女莫入帝王家。
更有歌唱:帝王邸,阎王地,女子如衣新旧替;昨夜宠,今日弃,旧枚未罢新枝丽。
其实,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帝王之家,只要所嫁乃你今世良人,都可有一世良缘罢。
就如你们。
我们?谌墨一撇小嘴,那个偏执狂是良人哦?慧姐姐,你少给他脸上贴金了。
肆意更是大嗤,如果色魔能成为良人,三界大乱了哦。
杜若则无奈摇首:慧姐姐,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因为对那个笨蛋,我只能是无语。
卫慧对这几人的小小矫情掩嘴浅笑,秀眸流转间,忽见门口三道长影,再往上移,正三张黑沉沉的脸颜。
咳咳咳,墨儿,意意,若若,你们暂且忙着,我告辞了。
噫,慧姐姐,你不要走嘛……慧姐姐,我还想向你讨教地行术……慧姐姐,我带你去天香楼吃……三个女人话窒当道,而后——啊呀,鬼来了,快跑!魔怪出场,闲人规避!天啊,笨蛋年年堵,今年特别多!扯乎——卫慧细步踩下小香馆台阶,耳边是三个女人的惊天怪叫及三个男人的无奈咆吼,摇头一笑。
帝王家,帝王妻,并不难为嘛。
碰了她们,难为的,倒是另有其人了。
番外 之妖魔乱舞(一)叮哩咣啷——我和臭妖鱼墨墨的相识,即缘于这响声。
彼时,本少爷正在一棵百年老树上与胖胖圆圆的周公老爷子下棋,被这惊天动地的响声给扰乱了棋盘,吓跑了周老爷子——混帐王八蛋,哪个王八糕子大土鳖青天白日不安生吵着本少爷的好梦!要知道,天大地大不及小意侯爷的睡觉大业大,在侯府,三个哥哥一个爹,谁敢在本少爷睡时侯招惹本少爷?好梦了不起么?狗会做猫会做,是人都会做!你有本事在青天白日下睡觉,就要有本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大头梦!噫噫噫?我敢说,本少爷是第一次见着那么美的人,而且是第一次见着把脏话骂得比本少爷还要顺溜的美人,而且的而且,这美人就在刚才的叮哩咣啷间,把这百年古树下的一座小酒馆夷为平地。
这些,是你干的?我指着那些本就不堪坚固的竹墙茅顶和桌椅扳凳的死尸,很欣赏地问。
当然要欣赏,靠着这三县不管的地界,这挂着一杯好酒酒幡的小小酒厩,卖假酒,设迷茶,胆气那个壮哦,壮得令本少爷很不爽,尤其将主意打到本少爷头上时,更不爽。
原是打算与周老爷子下完棋后再算帐来着,眼下有人先本少爷将活儿干了,而且干得还算漂亮,欣赏一下不为过罢?哪想到啊,那穿一身白咧咧袍子的美人嘴一撇:不必感谢本少爷为民除害,申张正义,高风亮节,侠士风范,本少爷不会骄傲的!……自恋喔?这仅是我和妖鱼的开始。
在江南,碰见这白衣美人似乎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次相逢,是在江南第一名妓柳轻的首夜拍卖会上。
白衣美人,因台上那位长得并不及她美的名妓与人大打出手,用一些极不入流子的法子将一些个肖想美人的草包以一根粗绳牵成一串,拴在了红袖添香的门廊上,每人脑门上各描一字,连读为:我是淫贼,快来揍我,不揍我者,父亡子灭。
落井下石的事在下不屑为之,但为家里的老爹和将来可能会有的儿子考虑,本少爷每人各赏了一脚。
柳轻因此成名,我也因此得知这白衣美人的身份,即是十二岁在玉庭湖上把沧浪怪客沉进湖底的江湖妖鱼。
不过,真正使我们熟识并渐交好起来的,是在对采花大贼冯无夜追捕中的不期而遇。
那一夜,我沿路跟踪,窥得冯无夜潜进一富家闺阁闺房,才想动手,已听房内惊天惨叫,闯进去,正见妖鱼将一把匕首自冯无夜胯下拔出。
但还没来得及为这干净利落的作派叫一声好,淫娥已垂死反扑,挥手施了迷药,掌就要劈上妖鱼漂亮的脖子。
我爱美人的脾气古来有之,当然出手施救,以袖里的峨媚刺割了淫贼喉咙。
啧啧,你真是心狠手辣,竟然割断人家的脖子?人家到阎王面前怎么告你的状嘛。
这便是妖鱼对救命恩人吐出的第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说,本少爷该留着他,以方便他掐断你的脖子?当然不是,你的行为还是值得鼓励,救了本少爷,是你三生的福气,要珍惜哦。
下一次,我会考虑在别人掐断你这脖子之后再动手不迟。
懂得思考是好事,但不善的思考会令你一心向魔,小心哦,年轻人,切莫走火入魔,万劫不覆……这一回,我得知她姓谌名墨,父为云伯侯爷。
此后返京,我特意拜见了谌伯父,并见着与妖鱼共用了一张脸的一姐一弟,那个当下,委实想不明白,在那样或端肃或矜持或冰寒的人家里,怎出了恁样一个异类?当然,这个疑问在遇着昔日远芳仙子今时雪魔女后,当即烟消云散。
话说,那桩事是怎么发生的呢?想本少爷一向善良慈悲,如果不是误交妖鱼这等损友并受之浸染与之俱黑,怎可能做那等事?这是什么?菱花镜镜前描眉画鬓的柳轻瞟我一眼,春药。
药性很强么?我拔开瓶盖,嗅了下: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沫,能做什么?你很好奇?可以这么说。
尤其好奇的是,一张雪白小脸服它之后,会不会变得更加妖艳勾人?好奇就送你了,有时间可以自服,以便揣磨心得。
拿了的当时,因随后便天南海北走了一圈,那东西,在怀内揣了半年也未派上用场。
这一天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北国小镇,不想重逢妖鱼,其时项漠偕行在畔。
我望美人,不由得发了成全的善念,欲为这段恋曲更加甜蜜绸缪凭添助力。
所谓大恩不言谢,本少爷处事低调,在将药放进鱼饵时,并不曾提前告知。
退出房去,暗想喝下茶水的妖鱼,半夜就会成就好事,更觉自己功德无量。
在对自己高尚品德的推崇崇拜情绪中,开始好奇美人服下春药会是怎样的香艳光景,于是推开了隔壁之门,但——……你坐在这里作甚?妖鱼两道泛着翠色的黛眉一挑:喝茶啊。
废话,本少爷眼明心亮,难道能看不见你在喝茶?关键是此时为何你能如此平静的喝茶?盯她面色:无异;察她眸光,平常;端她神态,如昔……怎么回事?药效失灵了?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我房内做什么?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找你来侃风吟月,不可以啊?来得正好,这茶是我才让店家给沏好的,又香又浓,不比江南的春茶来得差,尝尝?你换了茶?不然哩?难道意意想让你的墨墨喝隔夜的旧茶?好没良心哦。
失算了,我只得扼腕,怪己失察,不过无妨也,有心者事竟成嘛。
恩,好吃。
妖鱼装斯文地将一口小点舔进红口白牙,又饮一口茶。
这北地的面食点心虽没有江南来得精致,能有这样的程度,也算不坏了,还可以吃。
气啊,施算没成,还让她这等逍遥?我捉了点心大吞,吞得急了,妖鱼茶递来时,咕咚饮尽一盅,然后——哈哈哈,意意,就让我们共享春宵夜罢?哈哈……哦唷,这口气忍得本少爷好是辛苦,臭意意,你竟在本少爷的茶内下了这重的春药!那一夜,一个冷泉,一个雪地,相对无言,直到一个男人上门送死……番外之妖魔乱舞(二)1、意意,你恨上苍将你生成女人?不恨。
那你为何要扮男人?你恨上苍没将你生成男人?男人哪里比女人可爱了?那你为何要扮男人?我和墨墨的对话,由来缺乏值得推敲的深度。
墨墨喜欢扮男人,仅是因为着男装做起坏事时比女装来得方便且好用,所谓好用,做可以轻而易举地嫁祸给与她长了一张脸的倒霉兄弟解。
我扮男子,理由当然要比臭鱼高尚,这要追溯到本少爷那在年青貌美时喜欢招蜂引蝶的娘……想,说招蜂引蝶或是过了点?但我娘有一位深情堪比春江水的爱慕者是事实罢?只因娘亲大人自己负了那位多情者,于是在嫁我老爹之际,泪涟涟应了人家,将来若得女,必给多情者未来的儿子做老婆……要不说,天下最不负责任的莫过于此,你用情不专,欠下的情债关无辜的在下何事?好在,在本少爷呱呱落地,以绝世美貌之姿征服了本少爷生命中的四个男人时——三个哥哥一个爹,我的男儿身份就此底定……旧事暂且不提,先说说我家的臭鱼小墨墨。
小墨墨,初识她的人,都会忍不住以为上天待她极好,长那副模样,生那副性情,有个把她疼到骨子里的老娘,还有为了讨好她老娘进而百般讨好她的老娘的新欢……墨墨的信奉格言是:有势仗时直须仗,莫待势没空余恨。
墨墨的奉行格调是:若不能仗势欺人,就要学会嫁祸于人。
墨墨的人生理想是:不遗余力气晕冰脸小弟,竭尽所能气老臭美老娘……墨墨的笑,羞惭百花,闭走秋月,但墨墨的淋漓痛哭,只有我见过。
那一日,她塞北之游归来,两人照往例到柳轻的相公馆喝花酒。
三杯佳酿后,我犹如往常嬉闹调笑。
墨墨,有花有酒有美人,也只有我对你这样好哦。
那是自然,我的小意意自然是世上最乖最巧最可爱的宝贝!发现我的好处了?还不把那个木头项漠蹬了,投奔到我的怀里来?……我没有蹬他,是他放开了我……我的怀抱不比木头……恩?……墨墨?一双总是转满狡诡的大眼四睫交逢,其内滚滑出流丽的珠子,将一张小小雪脸,浸满湿匀……我有些吓住了,我哪见过这样的墨墨呢?墨墨?只敢用一根手指,轻轻去碰碰这个人儿,她可是冒名顶替借尸还魂来的?意意……哇……她抱住我,那哭声,也彻底把我吓住。
意意,我怕死……我也好怕死……他怎么会以为我不怕死……纵使他当时就跳下崖来追我有什么用……我若死了,他追的也只是一具死尸啊……意意,我向崖下坠的时候,真的是怕极了……我怕见不到娘……见不到你……见不到江南……骨头折断了……全身都痛……那时我怕我死在那里,让野兽将我给啃成一只丑鬼……哇……在她的哭海泪雨中,我听完了始末,没有劝慰人的经验,也只得拿手轻轻拍她背上,直至她打着嗝睡着。
兹那日,她与项漠便行远。
我曾担心墨墨就此失了她随意优游的本性。
好在,臭鱼就是臭鱼,不爱项漠并没有连带不爱世界,没有刻意伪装无事,短时的低迷之后,一尾活蹦乱跳的妖鱼重新归来。
为落实信奉格言,她仗势欺人的本事更加高竿,屡屡以云伯侯府小侯爷面目,招摇过市,欺硬挑软,欺行霸市……为秉承奉行格调,她在没有侯府势力可仗的江湖,将一干坏事恶事惹来给其老娘的新欢料理,大叹身不由己……为实现人生理想,她接连不断为其冰脸小弟抢来几房姨太太,又在把人家撩拨得芳心相许后拍手离去……至于她的臭美老娘,在她得知老娘的臭美风韵源于老娘新欢进贡来的保养圣品时,那些个人参燕窝美颜粉,就都进了她的小嘴敷了她的小脸……2、说完墨墨,再回到本少爷身上。
本少爷实在不知为何有人称本少爷为魔。
以在下之见,所谓魔者,该如那位恶魔三皇子,无恶不作,无奸不为,无善不欺,无良不诱……反观在下,善良,单纯,高风亮节,虚怀若谷,对小动物有爱心,对小孩子有耐心,对小女子有真心,对花花草草更有诚心……依在下一句话,说在下是魔者,实在是没有良心!认识那个恶魔中恶魔,是本小侯爷的梦魇。
以致多少年后,在下尚一再向老天爷祈求时光重回,若时光重回,在下在那一日不会迈进天水一阁,就算迈进天水一阁,也不会和他争夺同位花娘,就算和他争夺花娘,也不会应了他的棋技挑战,就算应了他的挑战,也不会连胜他五盘……但老天爷并没有听见在下的祈求,或者实则是听见了,但充耳不闻假深沉。
在下依然被恶魔缠上,只因在下一不小心激起了恶魔那毫无水准的征服欲……广仁王,在下对断袖之癖毫无兴趣,请您另择高明可好?小意侯爷,你不知道么?本王最感兴趣的,就是你的不感兴趣,在在惹得本王心痒呶……听听听听,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淫语邪音?那么,在下对广仁王倾慕已久暗恋情深情深似海一生不渝,以前所有抗拒是在下在欲擒故纵吊您胃口,您法眼如炬识破这等伎俩如何?本王对小意侯爷的眼光真是欣赏呢,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并且本王不介意你将暗恋化为明恋,更欢迎你不必忍耐对本王的渴望,将本王扑倒……我呸!呸呸呸!他不知,本少爷一生有两恶?一恶奸淫之徒;二恶生得比本少爷要漂亮的男人!这两恶,他统统给占了,本少爷睬你?做你家的皇家大梦!!!但本少爷怎也未想到,这厮竟可以猖狂如斯,皇宫内,当着恁多漂亮宫女姐姐的面,一张臭嘴就啃了上来,不过,这厮的吻技着实不差……呸呸呸!一个淫贼,这活儿干得多不胜数,熟能生巧,当然差不到哪里去!本少爷认栽了,所以,惹不起,躲乎?岂料这淫魔当真是淫到骨里子,竟敢登门进户,当着本少爷四个男人的面,掳了本少爷就走……番外之傅洌(一)母妃拉着我的手,被血浸透了的牙齿,挤出了唯一一句完整的话:……洌儿,照顾他们,替娘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母妃这句话,成为我一生的负重。
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
为了母妃这和着血的嘱托,我不敢有一时一日的懈怠。
从京城到江南,一路都是追杀。
尽管有太后派来的心腹侍卫,有皇后请来的江湖高手,但仍是防不胜防。
我的武功,连自保都不可能,不得已时,只能拿身体去抵挡那些阿澈和阿津躲不开的刀和剑……我不要你这样来救,你走开!阿津红着眼睛大喊。
我知道,小小的阿津,已然是傲性惊人了,宁愿死去,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若想不需我救,就自己变强罢。
我说。
阿津那一双来自于母妃的眼睛,在那个刹那,闪过了什么,我明白,那是成长,我们就是在纳碧堂的血夜里一夕长大,然后在血液里慢慢成长……江南的冬天,不会比京城的冬天温暖,尤其在雨中,那寒会经由肌肤,漫到肌理,而后,润进骨,渗进髓。
我跪在那扇据说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我们护庇的大门前,望着那个碧字,告诉自己:不能动,不能移……我早已不是皇子,身上那点兹出生就象征尊贵的血液,在母妃将全身的血淌尽时,也一并丢弃了。
我是一个兄长,一个被母亲泣血附托的兄长,我的肩上,有两条稚弱的生命,还有我自己的。
我答应了母妃,要活下去,若想好好的活下去,必然先要活下去……肩头、肋下未愈的刀伤开始发作了,无有一处不冷的身体,开始有火临点点烧灼……是发烧罢?烧了又冷,冷了又烧,我闭着眸,想着母妃的泪,母妃的血……我不知我跪了多少时间,当醒来时,首先一双冰冷的眼。
你们今天的一切,是你们的娘为你们讨的。
她自甘作践为人做妾,合该有那样的下场。
而你们,碧门不养闲人,想要住下来,别枉想有什么皇子少爷的日子可过!那人的话就到此,人便出去了。
他的话我并没有听明白,只是,这是哪里?这是碧门。
旁边有人答。
原来,我将心里的疑问不觉问出。
这样不行,我告诫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心里的事顺口而出的这种错误,只能是最后一次。
这是碧门,你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要进来的碧门。
我看他,是和我年若的一个少年。
我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呢。
那少年道。
我也发现了,说不出哪里的感觉,我和他,的确有几分像。
你不爱说话?少年自问自答,我叫碧笙,是碧门大当家的长孙。
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表哥?我瞪他。
不愿意?与我交好,对你以后在碧门,很有好处哦。
这个人,有些罗嗦。
我闭上了眼,手摸到了肩上,那里已经包扎得很好,再探至肋下,亦然。
是我哦,是我给你上药包扎的喔,如何?医术不错罢?谢谢。
对于别人的恩惠,我不会不领。
哈,你竟然向我说谢谢,天要下红雨了!这个人,疯子。
我将脸移向里侧。
你不想知道你两位弟弟的下落么?我当然想知道。
但他们既能容我在此,必然也把阿津和阿澈接进来了。
那个一开始就想接纳我们的沦海长老,晓得他们在何处。
你的小弟本来一直在你身边哭,你的大弟一巴掌把他打晕了,眼下两个人都睡在隔壁,你要不要去看一眼?阿津打晕了阿澈?我跳下了床,肩上和肋下的伤抽得一痛,双腿又不知怎地毫无力气,一下子坐到了地砖上。
呀呀,您怎坐到地上去?门口,一个橙色衣影扑来。
我向旁边一滚,让来人的双手着了空。
你来做甚?旁边的少年说话,奇怪了,声音竟是出奇的冷淡,完全不似先前与我说话的音嗓。
这声音引得我讶异投眸,正见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来看客人不行么?她顿足。
少年冷冷掀眉,毫无了方才无赖似的模样。
她不再理他,向我俯下身来,我叫橙儿,你叫什么?她是我爷爷的老来得女,你该称她一声‘姨娘’。
少年说道,对着我。
姨娘?她是娘的妹妹?我抬目,细细端量。
她很漂亮,就算与皇宫里的许多同龄的女娃相比,依然很漂亮。
不过,也只是这样。
因她长得并不像娘,所以,我有些失望。
我以为,这碧门处处会有娘的气息,女子都该如娘般美丽。
……你看什么啦?你不像我娘。
我实话实说,一手握住床沿,想让自己站起。
我来扶你。
不必。
在我自己能站起时,不需要外力。
小姑姑,你该看出自已不讨喜了,请您退下可好?你——我要为他换药,难不成您要在旁旁观?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您总该听过罢?我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她洒泪去后,少年……请允许我不以碧笙称他,因几年后,碧笙成了我的人生……少年看着我,你小心她些,她小小年纪,已满腹心机,萧儿、管儿几次都吃了她的亏。
为何要告诉我?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够强。
为了活下去,忍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
我一怔。
他的话,听来……新鲜。
往时,御书院的饱学之士,均以贫者不食嗟来食比喻风骨,我跪地一求,求得是生,比及那宁死不食嗟食的志者,无疑是天地之别。
而他竟告诉我,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我去看药煎好了没有,你此时体弱,就莫再活动了。
你的弟弟们身子比你要壮实得多,睡饱了自然过来瞧你。
我此时当然不知,这个少年之所以对我如此费心照拂,乃其打瞧我第一眼始,已打下了今后李代桃僵的主意。
我问了长老,原来,你叫傅例?少年才走,那个橙衣少女又来,攀门问道。
我不解蹙眉:那又如何?一个名字,这等紧要?你叫我橙儿,我叫你洌,可好?我不语。
就这样定了,洌!她笑,似是开心的样子。
我还是遗憾,她既是母妃的妹妹,为何长得与母妃没有半点相像?你在碧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洌!她再度掉头走了。
我并不明白她此时的脸红与娇羞为了哪般。
但是,这次的不置可否,却是我人生悔极又不及的重事之一。
洌。
我该拒绝她如此唤我的,就因她先将这样的名字订下,当我遇到我生命里那个比我的骨我的肉还要珍贵的小女人时,那妖人儿从来不肯如此唤我……番外之傅洌(二)生命中,当你从未做过的事情再做第二次时,竟不觉什么了。
或者,尊严和骄傲,在被撕碎践在泥水之时起,已不复存在。
夜临了,又转深。
我听到背后那些观望的脚步渐渐杳远,他们失望了,离去了。
但我却无权失望,无权离去。
碧门这重重殿阁,这生了母妃的地方,合该是人间的圣地,怎会让人觉得,与那座吞噬了母妃的魔窟如此相似……洌。
我知是谁。
这两年内,纵我对男女之事再懵懂,也渐悉查了她是抱着怎样的期待近我身边。
我委实不解,她明知与我的血缘之联,纵然她与我的母妃不是一个母亲,那也是一条禁忌之途,她为何执意不返?洌,没有用的,在碧门,大当家的话就如皇帝的圣旨,他不会允的,你何必再跪下去了……总要试试。
明知没有用处,为何要试,为何要折磨自己?我听见了呜咽之声,抬了眸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必须说,这一刻,我不无感动。
在如此的当下,整个碧门,只有她一人为我们流泪。
她或者不是无邪少女,但对我们兄弟三人,并未有有任何不妥……以阿津和阿澈的年纪,根本承不住切断手脚筋脉的酷刑。
你只想到他们,那你呢?你离开罢,本来就与你无关的事……与我无关?她的唇角竟现扭曲样的笑意,我对你的情意,你当真视而不见?你竟说,你与我无关?在下并没应过姨娘什么。
我不是你的姨娘!我一怔,她的神态不似玩笑,但那话后彰示的,将是一段……我的娘告诉我,那个人不是我的爹爹!我望见了她身后如鬼的影,你不必说了!为何不说,你推我拒我,不正是因你口口声声喊的‘姨娘’,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姨娘,里面的那个人也不是我的爹爹!谁是你的爹爹呢?她愕住。
我叹息,可想而知,今后,她锦衣玉食的碧门小姐生活,将一去不返。
谁是你的爹爹?碧门大当家一半脸面仍隐在黑暗之内,告诉我,那个贱人和谁生下了你?我,我……我……洌!她竟然避到了我身后?这……我摇头。
你不过说错了话而已,大当家向来宠你,不会拿你如何,你是她的女儿呢。
她匍我背上,洌,我爱你,我宁可不做他的女儿,我也要爱你,洌!她……聪明如她,在如此当口,怎会……呵呵呵……大当家突然低低笑起,如地狱发来的魔声,多好啊,我为了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杀死了我的妻子,逼走了我的儿女,现在,连她唯一留给我的这个女儿都不是我的……呵呵呵……婉儿,你很好,很好呢……大当家猝然伸手,将她自我背后薅出。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这张脸,多像婉儿的脸,多像婉儿的脸啊……洌!洌!碧月橙向我探出了手……大当家,方才她只是负气之说……因为她很爱你是么?大当家忽一笑,她为了爱你,可以不顾一切么?橙儿,告诉我,你为了你的爱人,可以做什么?你……爹……不,我已然不是你的爹爹了,告诉我,你为你的洌,能做到什么地步?是同生共死,还是牺牲所有?他的眼神,使我明白了什么,我相信,她也明白了。
因她忽向我投来一瞥。
我为洌,可以牺牲所有。
我闭了眸,何苦,这是何苦?傅洌,你呢?若她的一夜可以换你们兄弟三人的安危,否则不只切筋断脉,至少取一人性命,你会做何打算?……我很自私,我只想保住自己最在意的人,最该保住的人。
呵呵呵,橙儿,看见了么,这便是你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你还要么?我要,我要,我要!我可怜你,因你永远不能体会爱一个人可以豁去一切的心情,你只自私地霸着娘,那本不是爱!你杀光了每一个与娘有染的男人又如何,你能抹去娘曾属于别个男人的事实么?那个男人掴出一记狠厉耳光,她跌在地上。
我听他在说: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愿为这个男人,舍去清白之身?我叹息,还是不行:你不必……我愿意!为了洌,死都不惧,何况一副皮囊!很好,你随我来!你替你的娘还债,替你的爱人博命!那个男人拖起她,进到幽如阴狱的门内……那一夜,是碧门最暗最脏的夜……翌日的正午,阳光之下,我冲上谦王阁,对着无际长天,吼如困兽,吓飞了盘桓阁际的几只白鹭,惊走了三三两两的游人爱侣,直待声嘶力竭,我无力趴上楼栏,俯望目下玉庭湖波,直想问:春来湖水绿如蓝,这澄澄水流,为何洗不去那污浊?母妃啊母妃,您只告诉孩儿要好好活着,怎忘记告诉孩儿有时活着比死去还要难过?若孩儿就此一跃,您会怪孩儿的懦还是弱?云庄主,你若想追上我老娘,就哄得小爷高兴,今儿个好好陪小爷玩飞雁凌波!似玉石互击的清越,又如清泉出石的轻盈,如此美丽的童声,怎吐得出那样粗堪的话语?我不知这声来自何处,方抬脸,即吓了一记,以为是哪只被我惊扰的白鹭回头寻仇。
再一恍神,那‘白鹭’已远去,腾跃波间,踏着湖面舟上有人不时抛出的垫足圆碟,高飞低俯……白鹭……不,这矫健姿态,更似一只雪雁凌云……这世间,怎会有人笑得如此放肆得意?如此清狂无羁?云庄主,接好了,小爷要下去了,接不住小爷,你就别再肖想我娘一根才指头!雪雁忽弃垫足圆碟不用,双袖大展,俯冲而下……不不不,危险!我喊出一嗓,雪雁回头,雪般晶莹的一张小脸,扑刺刺撞来,那当下,胸口且闷且痛。
但,她的冲势并未收敛,依然速坠下去。
我不知是怕她险,还是不想她就此消失,我开足下阁,一层一层踏过每阶楼梯,嘴内念念有词:雪雁,不要有事,雪雁,不要……消失!果然,上苍从不曾厚待过我。
至少那时,我从来没有怀疑这一点。
玉庭湖上,游船如织,但那只雁,那只载雁的舟,已全不见形影……番外之傅洌(三)我在湖边,没再见那雪白的人儿。
其实,我何尝不清楚,纵见了,又如何?时下的我,要保弟弟,要保自己,要……照顾碧月橙。
时下的我,如在地狱边缘徘行,而那人儿所在的地方,是我触不得的万里晴空。
但纵此,我仍然择时去湖边,看一眼就好,只要看一眼……*********************我知这世上,对女子来说,没有比清白更重要的东西。
兹那一夜,碧月橙经常夜半惊梦,我则常守她窗下。
她惊她叫,我在窗外告她我在。
我知她希望我进到室内,给她一个拥抱,甚至……但,不行。
与伦理无关,只因,我没有那个气力给人温暖,因我所在,处处皆冷。
但,我会给她我所能给的。
我应了她,称她月儿。
她说那一夜,那个男人称她为橙儿,那是一个已带了污垢的符记,若一声月儿可使她心安,我会。
我应了她,若到最后她都不能移爱他人,会照顾她。
我应了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对人说爱她……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那事过后,半年内,我的武功得到了极大进展,是与我同龄的碧家大少爷以一根针,打通了一些经络,亦增了我的体质。
但又一个黑暗的夜来时,我才知,我仍不够强。
那一夜,我依然在碧月橙的窗外盘膝调息。
一抹黑影自我身前掠进窗去,而后,她的闷叫声起,并有男人的低声吼叱。
我听出,是碧大当家,她的父亲,他又想……我才想冲进,臂已被人揪住,回首望见碧大少爷,他的脸,在夜中阴郁积霾。
你还不是大当家的对手。
他说。
但……有人会救她。
我还不及问,室内已有打斗声起,我听得骂,畜牲!畜牲!那人是……我爹。
他……他以为自己是碧月橙的生父。
……当年,他未抵住那个女人的引诱……但这丑事,被长老们瞒住,大当家不知,碧门中人亦大多不知。
碧月橙生下时,他算了日期,以为那是自己的女儿,平日很是疼爱,娘只当爹在疼自己的幼妹……后我娘生下筝儿的那日,他无意冒出‘第二个女儿’的言语,我娘起疑,当下追问,那时我便在边上听着,听我爹说起了自己的酒后丧德……我娘当场气晕,加之产后体虚,风邪入体,一病不起……娘直至死前,始终没有原谅爹爹,爹极是愁苦,后来,爹与大当家又因姑姑户籍一事起争,大当家命令爹滚出碧门,爹当真就一去不回……然后,我听见他又细声说:那夜,我也在你身后,我知发生了何事……我将这事,报给爹爹晓得了……这个地方,很丑对不对?看起来漂亮的碧门,很丑是不是?我想对他说,有个地方,比这里更漂亮,也比这里更丑。
但我知道,他不会信,就如有人对我说这世上还有比皇宫更丑的地方我不会信一样。
这世上,太多东西使人失信,于是,我们惯于只去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事实。
虽然有时双眼所见的,也未必是事实。
那一夜,母妃的兄长负伤而去,我目睹到了大当家那可怕的武功。
原来,我仍需耐心行路。
********************她是你的姐姐么?不是。
你怎可确定?我自小就钻研医书,自然知道一些检验骨血的法子。
在娘被气病的那日,我就取过爹和她的血验了,几个法子都试过,她定然不是爹的女儿,我以为,我告诉了娘这个消息,娘的病就会好,但是,娘仍是走了……我救不了娘……我不看他,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人救不了娘。
你想救么?恩?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让将要发生的改变,首先,要……变强。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你知道么,你的体质偏阴冷,最适合怀练碧门密笈上的最高层武功,加之你的悟性,更紧要的,还有我的医术……哈哈,前景无限好哦。
但是,你若成了绝代高手,不要骄傲,不要自满,须懂得饮水思源,吃水莫忘凿井人……这厢绕了半晌,直待我耐心全失要离去,才告诉我,他不要做这个碧门的大当家,他没办法忘记,这里,曾使他失去三位至亲的亲人,使他提前面对弟、妹企盼照拂的目光,使他的童年早早结束……他要我答应,一旦接了碧笙的使命,亦接了碧笙的人生,须使碧门焕发新机……碧门对他,已是负重。
但与我肩上的担相比,竟是恁轻。
我答应了他。
我须变强。
唯有强者,方才为已失去的讨回偿还;唯有强者,方能使所拥有的不再失去;唯才强者……或终有一日,我亦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会么?一张精致的雪脸儿不期然浮上,我摇头,让自己切断那虚妄。
沉沦地狱的人,就莫再奢想阳光。
*******************十六岁时,皇上的旨意到了碧门,为母妃平反昭雪。
压在已逝世母妃头上的反叛罪名,没有了。
但那又如何?洌,皇上洗了你母亲的罪名,你很高兴罢?你的母亲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瞑目了!我望着她,这个为我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蓦然悟道:她竟不知我此下的心思。
我为何要为母妃的洗罪而高兴?母妃的反叛,本就是虚构,所有人心照不宣。
试问,若当真谋反,必然罪连九族,纵碧门根深叶茂,手掌财脉,岂能逍遥皇权?皇权不动碧门,是因没必要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引致举国经济陷乱。
我们那美丽的母妃,最大的罪名,是她不该太过美丽,太过良善。
原来,爱我并不一定知我?那她又爱我什么呢?那瞬间,我曾付问。
但很快,这抹疑问抛置出脑际。
恁样多的事需做,恁样多的东西需理,哪有容那闲思的缝隙?又过两年,皇上和太后的旨意一并到达,接我三人回宫。
洌,洌,你不能舍下我,你走了,他会再来逼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其实,我早已知,在大当家得知她是自己的孙女时始,已避她千里,她也因此在碧门更加肆行无忌,但我仍允了带她一并回京。
动身返京的前日傍晚,我再到玉庭湖畔。
湖上,没有那只雪雁,没有那放肆的声,得意的笑,雪样的颜……我以为,那将永远是我一个梦,一个永缺的圆……番外之傅洌(四)三哥,小六,你们记着,我会为母妃一点点、一笔笔、细细的追回讨还。
血夜里,在母妃终于去了时,我曾听见八岁的阿津极缓慢的声音。
返京之前,我对他说:你记着,你说的是一点点、一笔笔、细细的来,切莫操之过急。
这武功,更不能因回到京城,就疏了练习。
十四岁的阿津,眉际已没了丝毫的稚气,三哥,你放心,这许多年都过去了,没道理这时侯失了分寸,很不划算呢。
阿澈,已是我进碧门时的年纪,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极得碧门长老们的欢喜。
三哥,您说,皇祖母会喜欢阿澈么?那时际,我突然放下心来。
我们三人,都找着了自己行路的方式。
这路,仍然且幽且暗。
纵是害死母妃的人一个个在眼前血尽而去,我仍然会时时回到那血夜,时时自江南的冷雨中梦醒。
这时的我,无论是索讨情爱的碧月橙,还是渴盼温暖的发妻谌茹,都只能负欠……****************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干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河。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便纵有,干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阙柳耆卿的《雨霖铃》,是母妃生前最爱的词曲,每日的午后,母妃置琴日阳之下,以那柔美的嗓,为我们浅吟低唱……见父皇时,我轻咏此词,听见父皇一声悠叹:碧儿啊碧儿,朕负了你……我被封了亲王,给了分苑田地,赏了珍奇无数。
阿津自进殿,即无声咽泣,那与母妃已几无二致的脸上,泪痕交横。
听命抬面的刹那,我见到了父皇的忡,太后的怔,皇后的楞。
而后,父皇在那双极似母妃的泪眼凝注下,一再给予恩赏,那其内,有兵部的要职。
也许,是父皇当真记起了与母妃的最美时光,也许,是他以为,一个十四岁少年,纵算给了大权,亦不俱威慑。
既如此,若能使自己心头暂儿安宁补偿,何乐不为?但那时的他,尚不知,东西给到阿津手中,便再没有了收回时日;他更不知,仅仅一年,阿津已将兵部上下尽成了自己的天地;更不料三年后,当他要阿津放过几个荣宠正盛的妃嫔娘家人时,遭遇的,竟是阿津恭敬的婉拒……儿臣见过太后,见过父皇、母后。
阿澈极是乖巧,乖乖伏着,一动不动。
你也抬起头来,哀家看你长得像谁。
是太后。
阿澈仰脸,大眼睛眨了又眨,太后奶奶,孙儿长得最俊。
这一来,逗笑了有些沉闷在偏殿内的所有人。
太后笑问:为何你长得最俊?因为孙儿长得最像太后奶奶!这次第,诸人笑得更是开怀。
澈儿还小,未曾封爵,但兹此却在太后的昭华宫住下,受尽疼爱。
**************那场殿晤尚在进行时,我突然晕倒。
经御医会诊,诊出皇家第三子先天不足,后天失调,气虚血亏,须小心调养……太后闻了,掩面悲声:你们的母妃是个医国女华佗,她若在,洌儿怎会如此?我可怜的孙儿,我可怜的碧儿……控制着周身气血运行的我,听了这位当属女中强者的真心饮泣,仅能在心内怀歉,除却密嘱阿澈承欢膝下,讨得祖母晚年常开颜外,别无他法。
因母妃要我们活下去,并要好好活下去……我以傅洌的身份回到了京城,闭门养病。
以碧笙的身份回到了江南,接任大当家,因大当家病逝……病逝么?……当然不是。
回江南的前夜,碧大少爷唯恐我一去不回,闯进我住的偏僻院内一再要我诅誓起咒,这种无聊之事,我岂会做?两人正推拒戏打间,未发现大当家已立门口多时,直至他一声森寒冷笑。
自那事后,我们学会,有些言不能常挂嘴边,有些话达成默契便永不能再谈。
大当家是来取我性命的。
纵然不知我与碧大少的这桩密涉,他亦欲杀我。
因我在他眼内,是那个使他陷进乱伦罪孽的祸首。
而当我以碧门唯掌舵者方能练习的武功施手反击时,他更是暴怒,杀手下得更重。
我是极恨他的,恨他撕我自尊,恨他践我骄傲,恨他对母妃的绝情,恨他对阿津阿澈的杀念……但他是母妃的父,母妃当年流的血,有一半袭自于他……每当掌至他致命处,这念头便如魔一样浮上,我……下不得手。
他击中了我胸口,血涌出吼时,我亦见碧大少在旁苍白踯躅的脸。
他是怪医,飞针之术瞬间可取人性命,但他同我一般,无法向至亲之人出以狠绝……住手,你这个魔鬼,你不能杀洌!是碧月橙。
与她同来的,尚有碧笙的父亲,亦是那个自以为是碧月橙生父的男人。
已逼到我喉间的指瞬窒,我趁机翻身逃出杀机。
不想死么?大当家岂肯放我?又始招招紧逼。
去啊,去帮洌,你若想我叫你一声爹,就去帮助洌,快去!碧月橙催促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竟当真助我了。
但他乃那人之子,更无法全心狠招,当大当家一掌劈至他颈时,那完全躲得开的一袭,他竟全力承上。
他颈骨断裂的一刹,我倏尔明白:这人,竟早在等着死亡?我接住了他倒下的躯,母妃的兄长,我的舅舅,……照顾橙儿……她很可怜……替我照顾她……爹,她不是你的女儿,她不是!您为何不信我说的?她当真不是……算了。
我止住了大少的近乎歇嘶底里的泪吼,握住舅舅的手,在我力所能及之下,我会照顾她……舅舅闭眼走了。
这一走,是去找他的妻痛惜忏悔,还是找那个女子诘求真实,活着的人怕是永不可知……但我们抬起头时,竟见大当家一头栽下,他身后,是高举一截钝器的碧月橙……能遭一个弱女子袭击得中,概是因大当家也为弑杀亲子处于震愕失神中罢?大当家自这夜后,即病卧床塌。
而舅舅,被碧笙共葬到了舅母的坟内。
对外,碧家长男仍然滞外未归……黑暗的夜幕,当真可以遮盖许多事。
但我不以为,那些真实,碧门中人当真无人知。
打斗,咆吼,在人人皆高手的碧门,怎就可能湮没无闻?他们所以可作不知,是他们容忍这种不知,抑或宁肯不知?若真相太丑陋,又何必知?碧门对新任大当家的上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亦因他们早想摆脱那丑陋罢?整顿陋习,扶立新政,开创新局,对我说,并没有多难。
但在日复一日中,我愈加惶措,在我的梦里,湖上那只雁,离我愈来愈远……回京的第三年,又是为了补偿,父皇给我指了婚事。
四大家族的后人,云伯侯的长女谌茹。
阿津说:与大家族联姻也好,至少一旦与太子撕破脸面时,四家人不至于都一气站到了太子身侧。
谌茹,是个惹人怜惜的女子。
琴棋书画,德容仪工,温婉贤贵,具有着名门闺秀该具有的一切品德,也有着规避不去的娇弱。
这娇弱,需细细呵护,需周密照拂。
我不知,若我不曾在血夜里无助面对母妃的逝去,不曾在冷雨内葬送掉仅存的骄傲,我有无可能和她做一对诗词唱和、花前月下的和谐夫妻?但,时下的我,每每面对她温暖的渴盼之眸,仅愈会了知自身之寒。
是以,能给她的,只有锦衣玉食,富贵生活,而这些,侯门千金并不稀罕。
碧月橙对她屡有不善,我的皇家兄弟们以看戏的姿态转述给我,我仅一笑以付。
这类事,谌茹不会向我提起,因为是侯门千金,她有她的骄傲和矜持,她想看的,是我会如何,但我能如何?茹儿,若她同是女子,能强悍至斯,为何你不能?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啊。
我也知,云伯侯之子谌霁曾派人对碧月橙屡有教训。
碧月橙以为是广怡王的暗中手脚,几番哭诉,我亦按其意愿,让老五对广怡王施以小惩。
反正,他的母妃欠本王母妃的太多,代人受过又何尝不可?外人传孝亲王对碧月橙宠爱眷浓,我知这是她有意放出的口舌,旨在要我没有退路可行。
但她若以为如此真能如她所愿,亦能满足其心中一二的念想,尽管如此下去。
我,已无所谓。
因为我已在街间,见到了那只雪雁,因我已知,她是……******************原来,她是个女子。
原来,她是只妖鱼。
原来,她名叫谌墨。
原来,她是谌茹的妹子……原来的原来,纵她不是我梦般的存在,我和她,仍站隔着一道永不可达的湖湾……但我仍象着魔一般,收集着她的一切:她有胃肠的宿疾,她嘴下吃食挑剔,她喜珍奇古事,她喜穿白衣,她爱扮男子,她常在青楼游戏……青楼?每次看着属下递来她又去青楼或踢馆或喝花酒的讯息,我总是又笑又气:青楼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她就不怕一朝着道?但这份偷来的甜密,在得她已与一男子牵手偕伴时,嘎止。
我告诉属下,不必再探听她之一切。
我怕接下来探听到的,将是她与人成婚,生子。
我……承不住。
番外之傅洌(五)嗬唷,看我欺世盗名作恶多端欺男霸女无恶不做的云伯侯小公子来也!我自车内,听那车外一声,当即挑了帘。
为何要挑帘?并不确定。
但在听到的那一刹,思未动,手已先行。
然后,看见了她。
尽管是时隔多年,嚣张的眉眼,放恣的姿态,无拘的调谑,没有丝毫改变。
小亲亲,莫害羞,情郎哥哥我疼你哦……说着如此轻薄的话儿,却全无一丝污秽……我不知素来清寂的心为何在那时如此疾跳,就似,她出语挑逗的人,不是那卖花女子……但在那只脏手要碰上她身体的一瞬,我几乎克制不住体内杀人的冲动。
阻止我的,是她那扑天而来的绝色:黑的发,白的衣,玉的颜……所有观到这份绝色的人,怕是都被惊住,包括本王,以及同车的小六。
直待她纤长的身形要走,我才要下车追去,听见小六说,三哥,适才那个,就是你的小舅子罢?……恩。
小六的话,使我顿时想起,在京师,该见过类似的脸,竟是出自云伯侯府,谌茹的娘家!但为何,以前见谌霁时,没有错认成她?怪了,亲姐弟呢,嫂子也美,甚至称得上绝色,怎没有那股子惊天动地的……惊天动地的什么呢?谌茹是深闺诗书熏出的温婉贤柔,怎可能有那样、那样附骨的灵与妖?那样的人,不是仙,就是妖呢。
依三哥者,你那位小舅子算哪一类?这小六的眼内,那亮泽的芒是什么?!我突然气起,你看上‘他’了?若这小六敢答一个是字,本王会立即奏禀父皇,将谌霁调做他陪读!小六的脸呈薄红,我于是明白,他定然口是心非:小弟不好男风,您当我是五哥呢,男女不忌!既如此,他是仙是妖,与尔何干?我必须说,我有了一丝私心,知了‘她’的存在,虽是男子,亦不愿让‘她’为他人所觊觎,我会和她成为知己,一生一世的知己,这知己,一人足矣。
但不久后便绝望的领悟:男人和女人.尤其和自己的妻妹小姨,永远无法成为知己。
*******************云伯侯公子前来拜祭——!我微不解:适才,不是已然来过了么?去而复返,是想恁快就替姐讨帐么?我抬首,蓦然愣住。
堂厅口,一道雪影伫立。
这人,不是谌霁去而复返,是她。
我察得到,随着这雪人儿到来,灵堂外长廊里吹奏哀乐的众家乐手,齐齐偃了声息,所有人的目光与呼吸,均教这人儿引去。
孝亲王?雪人儿陡然开口,声如美玉相击,盈耳而来。
我凝着这张清艳精致的颜容,想着棺内永辞人世的谌茹,铺天而来的无力感,囿我成束。
为何,上苍总是戏我不缀?错的时,亦有错的人;时对了,人却不对;而对的人来了,时却又如此荒误?我想看姐姐。
雪人儿把一对流盼时似三江春水,凝注时如天间星辰的美眸,在灵堂间扫过一圈后,停我脸上,我要看姐姐。
跟我来罢。
掀开那道垂帘,身后,蹙音低响,我回身,一股清香沁来,愕然顿住。
待我回神时,正见她和那顶朱漆柳木牡丹花造型的豪棺较力,你……她睬我一眼,帮我看姐姐。
我上前,将棺盖平移出一尺若许。
棺内长眠的丽人容颜宛生。
姐姐……她泪儿扑簌簌跑出,由来顽劣的眉眼教切实的悲伤挤满,姐姐,姐姐……姐姐……你……我待要找两句劝慰,却发现一切言辞不过徒费唇舌,就如前来吊唁的众宾对我说过的,唯有苍白虚弱。
天人永隔,阴阳相别,无论你怎么呼唤,都无法唤回一抹笑靥,母妃去时,我已体这苦,此下,她必亦如此。
姐姐的遗物在何处?珠泪挂在雪腮之畔,她问。
我移开了目光,我多怕自己在亡妻面前,出手为人拭泪……姐姐的遗物在何处?她再问,眉目已有不耐。
这人儿,总是如此么?悲伤也只能使她暂时安份。
大多都在那个盒子里。
我指着谌茹遗身旁的金漆木筐道。
以皇族来说,孝亲王妃的陪葬未免清寒,但是,以她生前的脾性,想必不会喜欢有太多身外的东西相随。
堆金砌银,也只是污辱了她而已。
她探出修长一臂,竟将那木筐抓了过来。
始料未及,她已得手,我皱眉:这人儿,当真为所欲为得惯了?姐姐的玉饰挂件呢?她打开木筐粗略览过,问。
玉饰挂件?似乎,是有这样的一件东西……是在我与谌茹的洞房夜,恍惚见过?我尚未答,已听她道:我真是糊涂了,那东西向来不离我们每人的身,自然是挂在姐姐的颈上了。
将木筐放回原处,她双十合十,念念有词,姐姐,墨墨知道,你现在穿得美美的,我不该再如以前一般故意弄乱姐姐的衣裳。
可是,墨墨是真的想留下姐姐的一样东西,也把墨墨的留给姐姐,就像墨墨和姐姐从来没有分离过,你向来疼我,该是能原谅的罢?你——我未及拦住,她的手已探向了谌茹的脖颈。
她……你未免太……放肆,我话未完,手里已多了一个以红绳相系、犹带着温度的挂饰。
劳你把它挂到姐姐颈上,有它陪姐姐,就似本少爷护着,再冷再黑的地方,姐姐也不必怕……呸呸呸,姐姐定然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自然是要回天上……不管了,你把它挂给姐姐就是了,姐姐的,本少爷拿走了。
这玉饰上的温度,来自于她。
直到那人儿已消失,我手里扰攒着这玉饰,但是,我却知我没有权力留下。
我再将目先凝到棺内,宫廷里祭妆师傅给了谌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精美妆容。
哎~~~~茹儿,文婉大体素为皇室妇人表率的你,怎会有那样一个顽劣‘兄弟’呢,你以前,可为此头疼过?挂件挂上她僵凉的颈,有这温暖,她定可以一路好眠。
指下用力,棺盖移回原位,亦将妻子的遗容永远隔离……天人永隔呢。
谌茹,来生,不要遇到我,找一个你真正良人,疼你一世。
别了。
*******************谌茹的猝逝,使我知道,我有多忽略这个妻子。
连一席安稳妥当都无法给予,如斯的我,不配再为人夫。
但多事的阿津,向母后提出以妹续姊,与谌府重结良缘。
父皇竟准了此议,下旨热孝百日内完成大婚之仪。
于是,我决定,这个妻子,不能再做第二个谌茹。
谌茹会生情于我,只因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那么,新来的妻子,保她清白之躯,有一日她全身离去时,尚有重寻幸福之资。
我以为,这对我太容易。
碧月橙娇媚,激不起我热烈欲望,或可归究我终是无法跨却伦理。
而湛茹婉美,更是我合理的妻,但除却洞房夜一次不得不行的温存,我竟记不起,这几年里有过几回枕席。
无关克制,无关禁欲,而是,除了将母妃的仇人撕碎在眼前时,我的血很难再为他事、他人沸腾,我以为我一生仅能如此。
洞房之夜,喜服之人径自饮茶,径自发话:各位王爷莫因小女子被扰了雅兴,敬请继续,我当笑话听,听得正高兴呢。
那个声,使我有少时的怔仲。
以为是姐妹间的音似,但我不知,掀起红帕时,会遇见她的颜容。
就如玉庭湖上的惊鸿一瞥,她的雪颜撞来,使我胸既闷且痛。
若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怎样也是护得住的,除非,不想护。
这人儿的这一语,令我周身血液骤冷,她恨我?恨我未能护她亲姊?谌茹……想起我亏了欠了的亡妻,那心上不知该作何名状的激烈情绪使我陡觉罪恶!于是,我将那个早已设定的兄妹相处提议搬出,我以为,只要她能在此,只要能看她在此,已是上苍厚戴,我心已足……姐夫夫君,你不与我享受鱼水之欢么?这人儿,这人儿,不要她笑,她偏笑;时下又拿这样的帮来挑拔,这人儿!我急走到一壁之隔的小小斗室,抚着胸际,心口既疾且紊;我触上脉间,血液已脉跳急动。
这人儿,是个麻烦。
但……我喜欢这麻烦,我喜欢!在梦内,我喊出了清醒时尚未悟得的心情。
第二日才一睁眸,竟是我多年未曾享才的酣眠。
想着近在咫尺的床上,有她同眠,脉搏里跳动,全是喜悦之澜。
只是,那当下我并不悉知。
********************皇家宴上,老六问我:喜欢上她了?我一楞:喜欢?见她向你望来,心会快跳,是喜欢?见她向你笑时,血会速流,是喜欢?喜欢,如一个妹妹的喜欢。
她是谌茹最爱的妹妹……是,谌茹的妹子。
碧月橙牺牲所有,谌茹五年夫妻,尚不曾喜欢。
所以,我不能,不能如此纵容自己喜欢,至少,不能这样快的就喜欢……可是,平生首次,我握不住自心走向。
见她在众女之间谈笑自若,我想掳她而去,隐她一张秀颜,唯我独观;见她与碧月橙正面相向,我恐她江湖恣意已惯,出语直言令人轻拿捏心事,我劝她收敛;见她以为我对碧月橙情深恋重,我却因那一言诺人不能否辩,我多想返那段过去,重改诺言……我越来越喜看她的笑,她的颜,她的眉,她的眼……我密嘱老六和顾全,差高手随她护她,毫发不得伤。
我记得她洞房之夜的挑食,将宫里贡果带了给她开胃,却怕这聪明人儿察我早知她肠胃失和,以谌霁作挡。
我想起她最爱珍玩古事,特自老五府内的库里,挑选了最精致不俗的东西,以宫内赏赐的名义送她面前,唯想博她一璨……若是喜欢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我都会弄来给你。
只要她要的,我都愿去取去拿,甚至,去夺。
这样的宠一个人,尚是首次。
宠这样的一个人儿,却是得心应手,像是早已做过了干万遍。
但这妖人儿,竟……以气我为乐!番外之傅洌(六)你的江南第一美人?谌墨,我会生气!我的确会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碧月橙是我的债,但她不是我的,这妖人儿讥疯之间一再将碧月橙贴上本王标签,尽管那是本王不闻不问给外人造成的评断,但自她嘴内说出……我会生气,会很生气!我说错话了?妖人儿笑,笑得眸生亮,唇生花,用清媚的声音,发怒的你,会如何处置我?你……如何处置?我想撷了她这朵可恶的笑花,覆上她惹人气恼的香唇,我想看她双眸在染上另样光彩后,会是如何媚感……这人儿,当真是妖么?怎会轻易挑拨起人的怒焰后,就拿来这般的绝美笑靥惑人?可恶得是,本王竟受惑受乱!这妖人儿!因为内疚吗?你对姐姐,也是这样的罢?因你不能爱她,所以宠她。
但你的宠,召她爱上了你。
姐姐生在深闺,你怕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外姓男子,且还是她的丈夫。
有你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又宠她如斯且理所当然能爱能亲的男子,要她不爱,怎可能?但你能给她的,却是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姐夫夫君,你的温柔,你的宠,是世上最利的剑。
这个妖人儿!!温柔?宠爱?对谌茹?我若当真曾对谌茹温柔以对,她死去时,我或不致如此负疚。
我若当真曾对亡妻宠爱相待,不会在洞房之夜纵知新嫁娘是我梦中人,亦不敢放纵心中渴望。
我若为是负疚,不需用尽心机用尽心思用尽心情宠她护她讨好她!这人儿冷声冷语冷,字字如寒铁,锤中我亟欲捧出心口的热情。
我气极恼极,吼出声去:阿墨,你的提醒,本王记住了,本王会谨言慎行,莫对你‘宠’,莫对你‘太好’!我话说得狠,亦想潇洒甩袖即去,心却恁不争气,一迳偷出耳去,听那妖人儿声息。
却听她以愉悦极了的声嗓:昭夕,将西域蜜桔,再拿来几个给本王妃享用。
气死我了!这妖人儿!!!自我与墨儿成亲,碧月橙邀约频频。
若此生未遇墨儿,我或能容她忍她一世,为那过去偿债。
但遇见墨儿,我方知,不管我过去欠了谁,欠了甚,她是我唯一不能牺牲退却的坚持。
碧月橙屡问我是否爱上墨儿,我心内一震:爱么?已经从喜欢到爱了么?心,当真可以那样快的沦陷?那是我第一次亦唯一一次,在碧月橙面前暴露心情。
她也委实是一个会利用别人任何一丝疏失的人。
那日进门,碧月橙额角出血,俯在地上。
我从来没有以为那会是妖人儿做出的事。
妖人儿不是其姊,此类事她的确会做,但她若想做,必然会做得干净漂亮。
我将碧月橙带出,对扯我衣襟哭泣的她道:你是在高估自己的智慧还是低估本王的判断?她显然未料:洌……若我晚来一步、她就会将你真的向桌角撞上一回,因她不会白白任人冤枉。
在她面前,你最好莫耍这等拙劣的花样!洌,你在担心我……我拧眉,她为何总愿拿自己的心情揣测本王的心意?而且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今后这王府,你莫再来了。
若这种事再发生一回,不管是不是墨儿做的,吃痛的只会是你。
你还是爱上她了?你不是说她只是谌茹的妹子?你不说你永远不会爱她,你……本王从来没有说过本王永远不会爱她!她只一个梦里的存在时,已经牵我全部思念,她如今已真实立我面前,且比梦中更惹魁惑,更招牵念,我如何、如何……不,洌,你答应过我,你会永远爱我,你答应过我!本王答应的是,在别人面前说爱你!突尔,我蓦地记起,我竟曾在阿墨之前,承认爱她,在我以为我尚能克制之时,在我以为我只要看着那妖人儿即能心满意足时!不,不行!来人.送广怡王妃到医所!不行,我要对妖人儿说,要对妖人儿说……我甩了扯我袖的手,甩了拘我心的绊,匆匆赶回轩内,我要对妖人儿说,我不爱……姐夫夫君,你不去照顾你的姨母,到此做什么?迎面来,一盆冷冷冰水,浇上我心头之热……我定定立了良久,却仍是按奈不住一腔火,一腔被她冷语激起的火。
阿墨,她不会武功。
那又如何?你若再出手重些,她会……我故意将话放到此处,我就要看她如何恼怒,这世上,哪能只我一人生气?果然——她豁然回身,我出手重些?我板起脸:我早说过,她与你姐姐的死,没有关系。
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说,是我出手?她并没有说什么。
我盯着她的眸儿,那里,有火焰跃跃。
哈,妖人儿,你总也会气怒是不是?还是,你有其他解释?傅洌,你是个混蛋!我是个混蛋?我哪里是混蛋?这人儿的嘴……阿墨,我知你顽劣,我宠你疼你,不代表可以无限纵容。
再生气一些,再气一些……你的宠,你的疼,留给你的江南第一美人就好,拿来给别个女子,不怕是笑话!我我我……原本,尚能控制的情绪,一下子掀翻开来,我……姐夫夫君。
忽然,她又是柔嗓一唤。
我一楞,这人儿,又想做什么?话说,我这人,生来最讨厌无辜受过,为了佐实你按给我的罪名,你须记得,你的江南第一美人,欠我一次打。
阿墨?真的气了?但还是不够,不够……你答应我,你不得伤她。
不可能。
你别逼我!逼你又如何?杀了我么?怎可能?我不会杀你。
亦不可能……但废你武功尚不难做到。
废我武功?我看到妖人儿嫣美的唇畔的怒笑。
是。
当然是假的,她的一丝发,我都舍伤不得。
但此下,我只要这妖人与我同气同恼同怒……真的气了是不是?这样的况味,极难受是不是?你无法无天的性子,总要有人适宜圈囿,你如此任性妄为,总有一日,会闯下你避不开的大祸。
我当然知道,这人儿,从不会去惹自己收拾不及的乱事,否则多年的恣闹怎会无事?但那东漠寻仇者,非等闲辈,那人,望她的眼光…………伤过我的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得我原谅,你确定,你要成为我的仇人?你确定,你要我恨你一生?恨我一生?这妖人儿,必是已察出我对她心意,亦懂得如何激我最痛!盯着她如我所愿已为怒所激、气所染的眸儿,我蓦然悟出,我用错了法。
墨儿虽妖性百变,但骨子的内质,是一个傲字。
有人的骄傲,仅在表相,或以门第,或以地位,或以学识,或以皮相,充作骄之基、傲之石,但抽了基,撤了石,骄傲焉附?但妖人儿,傲在骨里魂里,若有人欲驯她服她使她乖顺,除非抽去她骨,换了她魂,但那样一个已非妖人儿的存在,有何意义?我要我的妖人儿恣意快活,我要我的妖人儿在我怀内盛放……她要恣狂随她,她要刁钻随她,她要……于是,我自我苦吃,又甘之如饴……饴?没有错,尽管每一回被她气得恨不能将天捅破,加之满腹心肝脾肺的内伤,但每见她眉眼鼻唇近在我能抚触的范畴之内嚣张,总有甜意暗浮。
但前提是,她只能在我怀里……那座住了几载的寝楼,没有她在时,竟是那样的无端清冷。
因那次的起争负气,她离府多日不回。
我原本已告诉了自己,她气消自会回来,但最后,仍熬耐不住,亲到云伯侯府接人。
我知道,她纵是再恼再气,在云伯侯前,也会给我留下面子。
这妖人儿,仅是恣狂,但绝不虚妄。
要那顾管家少多事,说不定人家王爷早巴不得那粗野丫头也追了她短命姐姐去了……你索性跟他们说了,他们的女主子送死去了,他们要接,就去广安寺收那溜孤魂野鬼去……云伯侯府,我立在厅外,听见那云伯侯夫人对她的诅咒,我想,若此人不是阿墨府内的人,她的脖子该早离身子才是。
云伯侯夫人,若本王的本妃当真出了任何意外,你这辱骂皇亲的罪名是担定了。
我说了话,转身要走,原本面目失色的云伯侯夫人忽扑来,抱住了本王一足,王爷,臣妾有话要说,王妃是假冒之人,她为图荣华,代姊……我尚未及多想,腿下之足已先自做了行动,将这不懂礼节的妇人踢出三尺,又听自己嘴中骂道:本王要的是谌墨,如是他人,才是假冒。
本王若再听到你嘴内任何诬蔑本王王妃的话,你这妇人连同你生的儿女,一起给本王去陪本王的前王妃去!回首走时,正见云伯侯爷,阿墨的父亲。
云伯侯,这一回本王是看在阿墨面上,饶过贵府的夫人!过后恍才想起:那一回,是本王首度在人前发泄脾气。
唉,本王还真是道地的近墨者黑呢,短短时日,竟也有了恶霸习性?都怪妖人儿……番外之傅洌(七)我知道,项漠是妖人儿的过去。
已经过去。
我若还爱,怎会嫁来给你?妖人儿话直白得令人气,但我了解,妖人儿心内,若有另人残影,绝不会嫁来给我,但既嫁了,即成我妻,即永属我怀!成婚后的第一次小别重逢,我第一次吻上妖人儿的小嘴。
我从不知,与心爱之人的四唇交逢时,会酥醉到骨,甘美到魂……我自知自己不够光明磊落,趁她意识混沌,占尽便宜,我的手,贪婪地游遍她香馥娇躯,如果不是在车里,那时我便会要了她……这人儿,只有属于我,只能有我!天香楼下,是首次亲眼见着她身陷别个男人臂里。
那时下,浮在我胸臆的最切实的冲动,是想折断那两根碰触她的手臂,即使那个男人,是我的弟弟。
广安寺外,她下落不明,我受一夜焦狂折磨,却见她自另一个男人怀里自崖下升起,若不是乍见她安好无虞的狂喜拦我,那个以贪恋姿态抱她、以珍宠眼神望她的男人……我会毁他!天水一阁,东漠人掳她而去,我那时便想,那个东漠国消失可好?试想,本王的妖人儿若是有一丝损伤,东漠举国的血怕也不够偿罢?我不信佛祖,不信神灵,但在月老庙,我以不曾有过的虔诚跪地祈誓,我要与妖人儿终生相守。
我一字一字告诉那个神坛上长须喜服的老头儿,她的手我要牵,她的人我要拥,她的情我要得,她的爱我要获,我愿拿我之一切,换妖人儿心门开纳……虽然,这妖人儿依然以气我为乐。
*******************母妃逝去的那夜,我除却麻木迟钝的痛觉,并不感害怕。
杀机四伏的逃路,我只知拼尽全力的疲惫,亦不觉害怕。
跪在拒我千里外的碧门之前……跪在欲断我手脚的大当家门前。
做所有的事,我只是遵从直觉去做去为,至于结果,若未如我预期,亦无不可……唯独妖人儿……我失去不得。
那结果,只能有一个。
因我对碧月橙那如山的亏欠,使我无法速断速决。
但在知悉这份犹豫,是妖人儿对我却步不前的阻窒时,我应了太秀园之约。
但是,那日发生的事怎如此之多?太秀园梅下,我惹怒了我的妖人儿,一把匕首穿来,那瞬间,我竟不觉疼痛,只是害怕,害怕到极点。
我若就此死去,若就此死去,与妖人儿便是永远的分离……来生……来生,我是不是还需历经那无尽黑境,才能与她重逢,才能得到她对十二岁少年的馨香拥抱?还是,还是,就算走涉千里,亦寻她不见,与妖人儿的缘,唯今生而已?所以,我不能放,在血流尽之前,我要尝尽妖人儿美好,我要我的三魂七魄都记得妖人儿的芳香,我要在那冰冷重围恰,撷一脉温暖以熬过枯寒……妖人儿的泪,揉到了我的吻内……后来种种,在我记忆均不复清晰,唯一记得,终在心底翻转的,是定保我妖人儿无虞,在那样灵魂飘渺之际,我方明白:这世上的所有华丽,都不及妖人儿的嫣然一笑……江南怪医那双传说可以医白骨活死人的手,果然不是用来欣赏的。
我的伤,没有重到卧床不起。
经他调理,半月已可下床走动墨儿又度被掳,却不能吩咐老五出面相助。
老六做事够根够厉,亦有足够的智和力,但他对妖人儿……我传了碧澜进京,责成她半月内必查得妖人儿行踪。
不到半月,碧澜上报,妖人儿已脱困,正向江南进发。
江南啊,江南的玉庭湖水,仿若我们的一个轮回。
多年以前,同在此处,妖人儿使我惊鸿一见,将雪影镌在梦魂间;多年以后,妖人儿仍如雪雁,这一次,时对,地对,人对,我再不会放她飞去!恼的是,我以碧笙的面目与妖人儿重逢时,竟见她又被一帖膏药粘上!看他喂我妖人儿吃食,看他与我妖人儿笑谈,我想,若此时本人撕断他喉咙,妖人儿会如何看我?我告诉碧澜,若让我再见那帖膏药与我妖人儿接近一寸,她今年的分红一两亦拿不到。
碧澜小丫头聪明绝顶,唯独对钱财,有特殊的偏好。
是以如此一着,极其好用,很快,那帖膏药与我的妖人儿剥离,纵同住碧门里,亦一南一北,欲粘我妖人儿,谈何容易?但是,经太秀园那一场绝望的几乎失去,再放妖人儿在眼底,那活色生香,那恣狂妖谑,我已无法再压抑体内渴望!过去,不知多少个夜里,,我抱着她,贴着她,抚过她全身柔美,吻遍她唇内每隙,听她在我耳边低低吟息,但她的始终不允,使我不能越过最后的分际。
而这一次,我已不会再做一个我原本即不是的君子,我要我的妖人儿做我有名有实的妻。
她的美丽我遮掩不住,她的媚惑却只能我一人独享……尚在忖思如何拥有我迟来的洞房花烛时,谁能想到,帮上这忙的,竟是碧月橙。
妖人儿平日无拘无绊,论及男女之事,亦出口无忌。
甚至,这坏心的东西竟可以利用我对她的渴盼之心,缚我手脚任她宰割!但……我的妖人儿,娇羞、陷溺的模样,足以使这世间最璀璨的宝珠失去辉芒……那一夜,我对身下的人儿,索取不缀……神志但存一分清醒,尚能想到她乃初次,仍需怜惜……但一触她骨香肌媚的馥躯,一睹她魁惑艳丽的颜容,体内那只饥渴太久的兽,再也安奈不住……一次一次,我将妖人儿纳进臂内,困在体下,与她合二为一,听她娇啼妙吟,听她浅嗔低泣……在那样的致美之境内,母妃含笑成仙,江南冷雨化春,我得到了我的娇妻,拥有了我的日阳,兹那时,没有人可将她自我怀内夺走,没有人可让本王重回寒境……即使,是当世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本王怎样也不会想到的是,对自己娇妻理所当然的恋浓情热,轻怜蜜爱,竟为自己制造出了这世上最强大的一对情敌!这一对东西,杀不得,打不得,甚至,骂不得,因为……墨儿不准!每日看他们如此心安理得占用属于本王的馨香怀抱,看他们恬不知耻的向妖人儿索吻贪亲,看他们在本王最爱的酥胸前蹭磨留恋……夫君,收回你的阴险眼神,再次告诉你哦,你敢动本少爷的小东西一根寒毛,看本少爷如何扁你!岂有此理!!!!番外之傅洌(八)妖人儿,这一生,让我有一至气,二至怕。
至气。
那日,那个长得与碧月橙有几分肖似、又因老五和妖人儿这两个好事者不谋而同的好事而留下的丫鬟,端来那一盅参汤时,本王喝下第一口,已察不对,挥手就将胆敢犯我的贱婢打出门去。
可是,盯着那盅汤,我一厢喝叱顾全去找王妃回来,一厢尽数喝下……我对妖人儿的渴望,已深浸到髓,但那妖人儿不肯给……这碗汤,或能让妖人儿将自已交我……依她的脾气,自已的东西不会让外人染指,而且本王敢断定,她对本王已有一丝情意……本王对妖人儿的了解,真是深刻呐……她的确不会让外人碰我,顾全那个白痴的提议——召妓、召婢,一概被她否决,但……她也不准备让本王拥有她的娇躯。
……凭什么旁人惹了祸要本少爷去顶受?这妖人儿,凭你是本王的妻,凭本王非你不可!我悔将那碗汤尽数喝了,以致那时的神智,只想将妖人儿化作身下春水,以致那时的气力,只余全身某处……还要悔,平日对这人儿的宠爱太明显,以致侍卫、仆役毫不怀疑妖人儿对本王的重要性,对她的话惟命是从,上锁、封门、铆钉…………点了自个穴道,做一夜春梦去罢。
这人儿,这人儿……竟然还威胁:不然,我丢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进去给您泄泄火……别人或仅是说说,但本王太了解,若真将她气着,说不定就会从房顶扔下几个……忍,忍字在旁处,是一把刀,但此时,却是一腔火,烧至四肢百骸的火……尤其,想到那人儿的如雪肌肤,柔若无骨……我用碧门的阴寒之气运行周身,经一夜折磨,冷了那火,但心头的气,却万丈高蹿:妖人儿,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不行不行、明明药效已过,但一想那人儿,仍是烈焰灼灼……这世上,于本王,最烈的春药只有一剂。
至怕。
至怕之一,即为太秀园穿胸之匕。
碧月橙伤她,我自恼怒,那恼怒,足以使我撕碎世间一切。
唯独妖人儿让我放手,没有可能。
于是,怒了的妖人儿,不待我为她出气,已给我终身留记的一刺……至怕之二,是妖人儿生那两个小人时的熬煎。
妖人儿孕期时,看她大口吞酸,磅膊孕吐,我虽心疼,但每想及妖人儿体内有我骨有我肉,心际就会暖如春流;望她抚腹甜笑时,我亦胸涌甜蜜;见她笨拙身子招摇眼际,更觉是世间最美之景,可……绝不包括妖人儿的分娩之痛。
等待那一声婴嘀的时段,我浑不知自已曾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过后,看见那一张我最爱的梨木桌被破去一角、毁了大半时,责问碧澜是何人所为,自碧澜丫头没有表情的表情中,我明白,与本王有关。
见得江南怪医颈上的青紫指痕,我奇问:这世间,谁人能伤你如此?江南怪医不阴不阳要笑不笑道:没有几人,眼前人足矣。
我于是领悟:还是与本王有关。
可是,不能怪本王……怎能怪本王?妖人儿每出一声嘶喊,既割我心头一寸:每高一度惨呼,既凌我心尖软肉……那痛、如万蚁攒动,由内及外,由心及脉,行经周身,以致全身每毫痛不可当……那痛,曾在母妃逝世的血夜,我感同身受……母妃的哀嚎突然追出,与妖人儿的痛呼合成一气……我险近成狂,若妖人儿就此……不不不不不不——怕、狂乱之怕。
…………如此混乱之下,剧痛之中,做任何事,都是值得原谅的罢?大当家,您毁几张桌子奴婢没意见,大不了自你每月的例钱中扣去就是。
您掐死几个江南怪医奴婢更是没有意见,这世上少几个呱噪之人并无不可。
但是,您能否告诉奴婢,您为何要晕例?您晕倒那瞬,可想过什么?您为何不用您的无敌忍功,撑至咱们看不见的地方再晕倒?您可知,那一日,是咱们碧门家史上最别致的日子?试想,每一年庆祝两位小少爷生辰时,还不忘了要庆祝大当家的晕倒日,真是麻烦呶……那时我想,是该设个名目将这丫头的分红削去大半,还是也给她吃些春药,扔到碧管的床上?******************娘娘……娘娘……嘻嘻……娘娘……娘娘……香香……我盯着那两个小人无耻地在我的女人怀里拱来拱去,用流着口水的小小脏嘴亲在我的女人脸上,甚至,那个碧纬竟敢将可恶的小脑袋在我女人的胸前蹭了又蹭,转了又转……墨,我抱他们到外面乘乘凉,你先将这汤喝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妖人儿面前,以如此父爱冲天的理由带开他们,是以,极是凑效,妖人儿用甜得令我脚跟泛软的眸光望我,点头允准。
我一手一个,将因我的凑近而吱呀怪叫的两个肉胖小人抱离我的美丽娇妻……啊啊呀……不噗……娘娘……啊啊呀……香娘娘……香娘娘……两个小人或是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可惜,晚了。
与小人同行,到了凉亭。
天助我也,四下无人,我将他们放上凉席,让其排排坐定,本王坐上对面石椅,俯高临下,先以无声威严吓之……哇哇呀……要娘娘……要娘娘……娘娘香……这世上,有谁比本王更知道你们的娘娘香?听着,你们的娘是我的,你们两个,乖乖与碧澜、与你们的乳娘玩,少来粘我的妻子,明白了么?……噗嗤……娘娘……爱经儿……爱经儿……无耻傅经,竟敢张着还没长齐牙齿的小小臭嘴,说吾妻爱汝?闭嘴,墨儿只爱我,你也敢妄想!……哇呀……娘娘……纬儿爱娘娘……爱娘娘……不肖碧纬,竟敢挥那截胖成藕节的小短胳膊,说他爱吾妻?住口,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爱墨儿!哇呀……噗嗤……不服?本王大怒,起身将两个只穿一截蚕丝肚兜的小人翻转过来,露出光溜溜的肉胖屁股,不准再缠我妻子?应是不应?哇呀……噗嗤……不应?哼,小小小人,本王岂降不了汝等?抬手,对准那四瓣屁股……夫君,你在做什么?我抬望着美若天仙的妖人儿,墨~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两个方才还嘴硬面恶的小人竟然同时大哭!小人,当真是小人!娘娘……跌跌大大(爹爹打打)……嘛嘛(骂骂)……呜哇……更令人生恼的是,他们哭时,小小嘴内,没忘了同声一气的告上本王一状!夫君,以后,你离本少爷的小东西远一点!岂有此理,这对小人!本王和汝等的梁子,结定了!番外 双魔会(一)四公子,您最近怎老呆在这屋子里?这是本少爷的地盘本少的屋,不能呆啊?……四公子,您不去花园看看,牡丹花都开了呢。
本少爷我洁身自爱不爱花不爱草不做淫棍不行么?……四公子,您怎不去喝花酒争花娘了呢?本少爷我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思进取不学无术不可以么?……四公子……啊啊啊啊啊啊啊!!!!!本少爷要疯了!话说,本少爷怎么了?本少爷就不能滋生诸如伤春悲秋黯然销魂无语凝噎对花不语此类一毫毫正常深宅大院里该有的情绪?本少爷也不过三日没出门,不但本少爷的四个男人来来去去问侯不下十遍,本少爷那多愁善感的娘更是惊恐得令本少爷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眼皮底下,还有这个蕊初小丫头不厌其烦每隔半个时辰的寻究探奇,本少爷要疯了!这不,小丫头花容失色:四公子,您怎么了?您确实病了是不是?奴婢给您请大夫来!站住!以本少爷的丰功伟业,天纵奇才,怎会有这样一个笨丫头?本少爷很好,好得不得了,你乖乖给本少爷呆着,不然本少爷将你先奸后杀再弃尸!公子……蕊初小脸那个红哦,红得无端诡异,您若真能,奴婢不介意,奴婢喜欢公子呢……喔唷唷~ ~,一身鸡皮冒了上来,冷,本少年真是流年不利,招上一个天家恶魔不说,还莫名让一个小丫头吃了豆腐!……不介意是罢?来,本少爷就来满足你,先香一个……小丫头瞪大眼珠子:四公子,您还真……哈哈,怕了罢?……奴婢……奴婢去关门,四公子您来香个够!……阿弥陀佛,妖孽出世!我暴吼:本少爷将你剥光衣服脱溜溜送到我大哥房里你信不信?反正他对你这朵花骨朵流口水很久了!也不想想,本少爷多少次救你免进狼口不留名不图利,何等侠气豪迈!不要啦,四公子,奴婢不敢啦,您一定要护着奴婢哦,奴婢不要被大公子吃啦……哼哼,这回真的怕了,老虎不发威,当我病猫哦。
心口的郁心当即消了不少,给本少爷倒杯茶来。
……是。
这丫头,还泣不成声?本少爷对你够好了不是?几次都抵挡住了大哥各样美酒的诱惑,没把你给贡献出去,还哭,还哭……意意,你又在欺负我的小花朵了?说曹操曹操到,本少爷四个男人之一,云夷侯长子肆心极尽风光地出场了。
凭实而论,在下甚是奇怪,本少爷这个大哥,虽然比不上妖鱼那等人神共愤的绝色,也无天家恶魔的一半好姿色,但总算得上相貌堂堂,眉端眼正,蕊初丫头为何就看不上咧?难道是跟着本少爷太久,珠玉在前,以致余下人等皆成瓦砾了?若是这个理由,本少爷以为正常,毕竟,这世上企及上本少爷绝代风华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啊……啊,四公子救命!本少爷尚在为自己的风度陶醉,已有人以十分欣赏的方式对我提供了声援及力援——随之一声尖叫,本少爷的四肢已被蕊初丫头的两手两脚缠个结结实实!四公子,您救奴婢,大公子他……我真是不屑呐。
大公子,您没事也多拜孔孟多习礼,做个有品味的豪门恶少可好?您不要一见蕊初就像老鼠见了大米蚂蚁见了蜜糖的一副急色模样,如此,很替小弟这位花国英雄丢脸耶。
大哥的眼仁,错也不错地盯着蕊初小丫头缠在本少爷肩上腰上的臂与腿,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恶狼味道。
好在本少爷身边,有个以抢人作妾为乐的妖鱼,和一只真正的恶魔,所以,大哥那点眼光,不够看啦……意意,放开她。
你看清楚,是她该放开本少爷罢?这显而易见的事实经本少爷点明,大哥的唇角眼角都有明显抽搐迹象,……前厅有人找你!耳朵要聋哦。
谁找本少爷,要他到此见我!你确定,要天家五皇子到此见你?五、皇、子?恶魔?他来做甚?这要问你,拈花惹草惹到天家头上,您还真是兴趣广泛呢!你替我打发走他!打发?真若那样好打发,爹爹也不必让我找你去是不是?!唉,委实如此,想我家皆为至纯至善之辈,哪会是那恶魔的对手?三两下将蕊初丫头的手脚扯开,扔到本少爷的床上……大哥,走!我为何要跟你去?啧,当本少爷不知你肚子那点伎俩?想趁虚而入就别把一双色光四射的狼眼盯到人家小婢女身上好不好?要不说,这恶少也分段级,能做到妖鱼那种心底诡诈得要给人贩了换钱面上还一副纯洁无辜状者,天下实不多见。
天家皇子造访,你身为侯府长子,你不去谁去?乖乖跟着本少爷走,不然到你老娘那里告你强抢民女奸淫妇孺……结果,当然是本少爷胜了,基本上,本少爷生命里这四个男人对本少爷只有俯首贴耳的份儿,哈哈……好心情,结束在踏进前厅的那个瞬间。
意意,多日不见,可想本王了?对不起,在下实在想不起来。
心狠的意意,本王可是想极了意意呢,本王特地登门拜见未来岳父,意意会不会很感动……砰!砰!砰!砰!的确感动,感到了震动!本少爷的四个男人——三个哥哥一个爹,有志一同的坐翻座椅,与侯府质地极好的地板做最亲密的接触!广仁王。
我笑啊笑,咬着牙根的笑,寄望于那其内是咬着某人喉咙的美好想象……王爷您当真风趣得紧,在下愚笨,不解王爷之意。
哦?这张明晃晃的脸上,一条眉懒懒高挑,那模样,可谓淫荡至极!小意意,本王不喜欢你这样假惺惺的笑哦,本王喜欢的还是我家意意的伶牙利齿,以及那唇舌间的美妙滋味……忍,忍,百忍成钢,千忍成银,万忍、忍……忍无可忍!你他奶奶的给本少爷住嘴!意意!齐发这一声的,当然是本少爷的四个男人!小意意,你这张小嘴真是刁钻呐,甜蜜时令人销魂,骂起人来真是令人生恼呢……本少爷又没有请你来挨骂,天家五皇子……忍得下才怪!这府内瓦简屋陋,容不下您金圣之身,请!滚啊,滚啊,快滚出本少爷的视线,他奶奶的!但恶魔便是恶魔,自说自话的功夫登峰造极:但是,不管多么令人生恼,只要尝过了你这张小嘴,竟觉得这世间的美味都食之无趣了,意意,本王再来尝尝如何?……这个混蛋!这个恶魔!……那边尚有本少爷的四个男人看着耶!……他这张臭嘴就就……还妄想把舌头递过来,做梦哦哦哦……意意……我听见我老爹与三个哥哥如见幽鬼的喊声,但这个当口,这个恶魔将吻技发挥到炉火纯青的当口,本少爷实在是没有时间向他们从头细说啊……意意!老爹更惊恐的一嗓喊来,我睁开了眼……啊啊啊?混蛋,你带我去哪里?怎这须臾工夫,本少爷就已在空中飞飞飞了?恶魔露出有史来最恶魔的笑容:一个我们可以放心亲热,不必请人看免费春宫的地方。
我不去!唉,意意,听话……他竟敢拍本少爷的头?本少爷向来是如此拍侯府那几只看家小乖犬的!本少爷再说一次,本少爷不去!不去不去不去……我确定,本少爷听到了无限的回音响彻寰宇,对本少爷坚定意志做了最佳诠释……可是,天不闻,地不应,本少爷仍在恶魔的钳制中……小意意,你当本王乐意如此么?如果不是你太过不乖,惹了本王生气,本王也不会行此一着的是不是?这恶魔,竟还扮委屈状?本少爷凭什么给你扮乖?本王是小意意的亲亲相公枕边人……我呸!我呸呸呸!……那个……广仁王阁下。
见风使舵,本少爷的美好品德之一。
在下有莽撞之处,敬请原谅,高抬贵手,饶过在下可好?小意意!……这恶魔这恶魔,怎就给咬了下来?咬的还是本少爷赖以欺骗世人的酒窝?而且,不正在房顶飞蹿的么……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使我们……呸,谁和他我们,是本少爷和恶魔……使我和恶魔得以前行的,已换成一辆马车。
赵雄,马车赶快点!这恶魔忽吼了一嗓。
是,王爷!帘外传来高应,马车前行的速度立即转成疾速。
那么快做什么?赶着赴阎王爷的约会?我撇嘴,才想转身问他三言两语,突然明白……这恶魔,不,是色魔,大色魔,为何要人加鞭快行?!小意意,你最好莫枉动。
恶魔压在我耳边的声,那个淫荡啊。
不然,本王不介意让本王的小意意就在这车里体验那人生极乐之事……番外 双魔会(二)话说,自踏进这处别苑的内室始,本少爷便如刚到这世上一般,赤条条一丝不挂了。
也不知第几日,本少爷睁开眼,难得的,没有见着那恶魔的笑,及他不知疲倦的体力炫耀……披了床上丝被,脚落地上……天啊,这是地啊,本少爷差点以泪感谢苍天,本少爷的双足,终于能和大地亲密接触了!脚酸腿软又如何?只要能离开那床下下,本少爷知道本少爷尚不是双腿残废;能走上个小小来回,让本少爷知道本少爷的双足完好无缺……尚在车上时,本少爷已知,身陷傅津这淫魔皇子手内,就成了砧板上待宰的一条鱼,逃——势比登天。
本少爷游历青楼妓馆,形形种种男人见过不知凡几。
但——见过好色的,没见过这样急色的!见过急色的,也未见色到成魔的!本少爷光辉灿烂的初次耶,纵没有鸟语花香,灯美氛佳,也该有一番缱绻万种,柔情作始罢?这只魔,在床上,竟亦如魔一般,暴力而血腥!一进室内,本少爷的高贵身躯即当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被这厮硬生生抛在一张大床之央!尽管那床铺得绵软柔适,可他这么毫不惜力的一掷,本少爷的心肝脾胃一气乱搅,好悬由口倒出体外,满脑袋内,吏是嗡嗡响成蜜蜂十万大军之众……王八蛋,你……本少爷的国骂尚未完全脱口,一佗重物狠狠压下,将我实实砸住,那力道,使得本少爷一口气险就咽下,晕个半死去。
接踵而来的,耳边只听见野兽发情狺声,随即,本少爷身上那件最得我爱的湖绿袍子嘶啦嘶啦的哭响,而后,离了我这主人零落飘向大地……紧接着……这个混蛋恶魔肯定不知世上还有怜香惜玉四个字,痛啊,到处都痛,被摔得痛,砸得痛,咬得痛,啃得痛,还有……更痛!也不知恶魔是天生欲望强悍,还是此前有长期欲求不满的怪症,在他摧残之下,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关节处的吱叶呀呀咯咯嘣嘣不堪重负之声。
但头晕目眩中,犹见恶魔一张脸,一双眼,仍像是未得饱足的恶兽般恐怖狰狞……本少爷记得,中间不知第几回,曾问过他一句:你没见过女人么?这恶魔在百忙中,回我一句:女人见得太多,只是没见过你……混蛋,是在暗讽本少爷不像女人?那你还吃成这副德性作甚?饥不择食,食不挑嘴,吸了啃,啃了咬,咬了吃,吃了再啃……由皮带骨,怕是连渣都不准备剩,对不像女人的女人尚且如此了,若见了女人中的女人,精尽人亡势在必行罢?恶魔啊恶魔,色中之魔!可怜本少爷,在这一场暴力、处处血腥中,度过了漫漫初夜……本少爷为人处事,有一项高尚作风:当反抗无用时,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床上亦然。
本少爷不似墨墨那个眼高手低的纯情妮子,那丫头,说得大方,但了她如我,岂会不知妓楼的春戏她哪一回能看到完底?哪一回如本少爷观得巨细靡遗?虽然实战经验亦同样为零,但并不妨碍本少爷自被强暴者化身强暴者。
第一次在反抗无效中没了,不妨不妨,来日方长,本少爷强回来就是!但说是轻易,想也知道,强暴恶魔耶,难度必然重重。
首先,他那一身高出本少爷不知多少的武功该如何处理?失心术不能用得太泛,耗心费神太多不说,对同一个人频频起用,极易弄巧成拙,一个不测遭此术反噬,来个神呆智痴,更便宜了那只色中大魔吞食……但是,对一只老奸巨猾得不亚五干年老狐狸的恶魔下套,闹个不好反被套,岂不更是蠢哉?有人云:对付中智者,需将简单的事情稍作复杂;对付上智者,需将简单的事情高度复杂;对付那等成了魔成了精的,是将简单的事情……更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美人计。
莫奇怪,本少爷用的确是美人计。
计中的美人,自然是本少爷自己,自家现成资源,就地取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且效果当下立见,目的已达一半。
至于本少爷当不当得起美人,并非重点,关键这恶魔对本少正吃得上瘾,趁他色迷心窍意乱神溺,一击即中。
你点我穴道?混蛋睁着一对该被人拿美丽形容的眼睛,诧望我。
明知故问!我嘴里懒予搭理,手指又连哑穴一并制了,心下,则为如何尽兴强他打起算计。
从头吃?太没创意。
从脚吃?太不洁净。
从手吃?太普通。
从皮吃?太简单……从……吃?太……但不管从哪里吃起,总先要给他涮个干净,才好进口享用……赵雄!我甩了床面,套上混蛋的衣袍,将内室垂幕拉得严丝合缝,拉开大门,扯嗓高喊。
在!恶魔的贴身侍卫由天而降。
准备大桶,以及一桶的热水……本少爷要涮肉吃!再拿一把刷子进来!……是,请问刷靴所用的毛刷可否?随便,能用则成!究是恶魔身边人,做事利落,手脚快捷,不一时,一大桶热气氤氲的浴水备齐。
我拼了全身的内力,将赤裸裸的恶魔抱起,王爷,让在下侍候您入浴罢。
在恶魔的注视中,用了点高度和力度,抛进桶里,那水好烫咩……恶魔此下眼里的光芒,该称之为恼怒罢?恰巧,本少爷同阁下一般,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持了毛刷,从头到脸,从前及后,刷得尽管彻底,尽管尽兴……当然,本少爷的善良天性使然,没忘了与之亲切沟通:我说混蛋,你就莫再费力气了,本少爷武功差你十万八干里,这点穴手法可是独一无二哦。
你难道未听说,四大家族各有一项特长的么?你要硬是运功来解,一旦走火入魔,本少爷可是概不负责哦。
我敢确定,听了本少爷话后,恶魔眼内怒芒又盛一层。
哼,本少爷看得不爽,手里大毛刷照那张姑且称之为俊美的脸一气刷洗,等一下,这可是本少爷下牙开嚼的重点部位喔……番外 双魔会(三)恶魔洗干净了叫什么?洗干净了的恶魔。
被点穴又被喂了软筋散的恶魔叫什么?恶魔遭天谴。
当然,本少爷善良地奉劝欲效法者,施此计若想如愿,首先要保证你的意志能及得上本少爷的一半坚定。
毕竟,从此室情形来看,论及美色,本少爷惭不如人。
啧啧啧,真是美呢。
这眉,这眼,这鼻,这唇……尤其这张嘴,怎么看怎么性感,怎么看怎么招人……讨厌!这骨架,这腰身,也不错看呶,修长,结实,纵是在软筋散的腐蚀下,仍隐隐透出强大力量,并没有因为拥有者是皇亲国戚就松垮失修了去,想……这釉色皮肤,观上去诱人,摸一把,光滑得像一匹上了蜜的缎……啧啧啧,越看越觉得床上这只四肢各被床单缚住的羔羊,秀色可餐……别怀疑,恶魔如今便是化身待宰的丰美羔羊……面对如斯一只羔羊,由不得本少爷不起冲动啊……扁人的冲动,踹一脚先!混帐恶魔,恶魔王八蛋,你当本少爷是根木头啊,到底是哪个给你开苞的女人还是男人给你养成了这床上色魔的兽行,你差点拆了本少爷的骨头……啧啧啧,怎打了骂了半晌,没有反应?这恶魔不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媳妇类型……哑穴?常言说得好,要得到折磨一个人的乐趣,就是要听到他的呻吟声。
于是,本少爷解了这厮哑穴——小意意,你要怎么虐待本王?快来哦,本王期待得很呶……听听听听,这个该挨千刀剐万段的混帐王八蛋!期待是么?本少爷会满足你的期待!我嗷一声,冲上前,就在这恶魔俊美得令人生厌的脸上切切实实咬了一口……点点头,滋味不错,再接再励,本少爷有多痛,就要这只羔羊有多痛……时下,不由得憾啊,如果此地离本少爷的肆意堂稍稍近些,暗堂里那些刑具弄来一两样,也不必劳累本少爷的小牙不是?不过,用牙开刑,别有一番滋味,尤其血腥味到了喉内时,痛快啊……终于,如愿听到了恶魔的呻吟声,嘻……不,不对!混蛋,这样你都能叫得淫荡?哇哇,气歪大爷的鼻子了……他不该觉得自尊受辱痛不欲生么?他不该因这前所未有的挫败恼羞成怒么?他不该……他不该……嘿嘿……好险呶,好险呶,险就给这只洗干净了又遭天谴的恶魔骗过,纵然他骗人本事的确高竿……想当年,本少爷和臭妖鱼之所以最喜留恋风月场,正是因那里的人们观察起来最有趣,男男女女,卸却了仁义端谦的伪装,弱点丑处短板暴露无遗……由此,也练出能体人入微的眼力,每根表皮,每线表情,哪怕微不可察,在在都能彰示人之心情……这恶魔说得潇洒,叫得淫荡,那双桃花眼深处的恼意,哪逃得脱本少爷的法眼……满意着满口的血腥,我特地笑得溜出酒窝,据眼前这只恶魔说,他最受不得的,便是本少爷的两只酒窝……变态恶魔,本少爷自娘胎里带出来的酒窝关你何事?五皇子,在下侍候你用膳如何?好心征询了意见,端起旁边桌上的残羹,倒在这恶魔胸上,啧啧啧,诱人,诱人啊,诱人施虐!再咬一口!恩……叫罢叫罢,淫荡的叫罢,本少爷就是要你淫荡个够!五皇子……江南第一名妓柳轻的声调有这样媚么?京城第一花魁楚楚的低唤有如此热么?……小魔女……本少爷暂歇了使唤过多的小牙,用舌尖舔舔这恶魔身上的汤汤水水,口感不坏,舌感也不错,继续……小魔女……你这只小魔女……好热呶,五皇子,您的衣服穿在在下身上,委实太大了呢……柳轻有云:女子要脱不脱最诱人。
楚楚有曰:女子欲露还掩最魁惑。
本少爷将身上的宽大衣衫褪得肩头,要脱不脱,欲露还掩,可以了罢?小魔女!哈哈,果不其然,恶魔淫荡顾不得买弄,一声兽吼由喉咙里嘶出,还欲拼了全力的挣扎……可惜,本少爷的独门点穴手法,以及自雪魔女前辈处讨得的软筋散,那可不是虚张声势的物事呢。
五皇子,我的羔羊,我疼你哦……我怜惜无比地,抬手轻轻拭着小羊儿额上颈上的汗珠,也不知怎的,本少爷的手法愈温柔,那汗蹿冒出竞似愈快;手指愈柔缓,竟是愈抹愈多……而本少爷,心底笑得愈狂,脸上笑得愈缓,酒窝儿虚伪得连本少爷都要唾弃,但还是在恶魔眼前晃来晃去……小魔女!小魔女!小魔女!你……若不给本王……本王发誓,你……混蛋,到如今还敢威胁本少爷!一脚扁死你这只俊美得天人共弃的脸……啊呀!这混蛋,竟咬住了本少爷的脚趾?混蛋,放开!恶魔黑琉璃般的眼珠子直刺刺望我,牙关紧阖,但牙后的一条罪恶舌头,竟在本少爷的趾间绕来统去……啊呀呀!放开放开放开!我掐住这混蛋的颈子,拼死大叫。
色魔就是色魔,身临绝境犹能色情挑逗,本少爷敢发誓,若不是本少爷定力惊人,定然是丢盔弃甲,把自已光溜溜奉进恶魔嘴内……究如此,恶魔耐力仍是超人,直到整张脸憋成酱样的紫,才放了本少爷的纤纤美足。
五皇子,在下给你奉上大礼!我咬牙切齿,切齿咬牙,去她的要脱不脱最诱人,去她的欲露还掩最魁惑!本少爷甩开了这厮长袍,恶虎扑羔羊,手、脚、唇、牙、舌并用,眼见得这厮的汗水狂冒,耳听得这厮吼声惊人,更有双目内噼啪燃起的热闹大火……好,很好!最后一关来临……打住!哈哈哈……王爷,王爷,您……恶魔的忠心侍卫赵雄或是听见了主子惨绝人寰的叫声,叩门探问。
本少爷一屁股坐在恶魔小腹上,悠然回道:本少爷身娇体弱,你家主子欲求不满,怎么,赵英雄欲毛遂自荐,满足你家主子?……属下告退!番外 双魔会(四)告退,哪才恁容易?赵英雄站住!……肆少爷有何吩咐?这声,本少爷为何听出有那样一丝颤抖?难不成怕本少爷当真拉他一齐侍奉他家恶魔主子?啧,本少爷纯洁小生一枚,怎会玩那等豪门变态游戏?到附近花楼,找几个花娘来!……没有听着?……敢问肆爷,这可是咱家王爷的意思?这厮,忠心呐。
我俯下身,拿本少爷的酒窝眩眩恶魔小羊的眼,可怜的羔羊,欲火焚身了罢?本少爷请几个花娘好好安慰你一下如何?想想,若是本少爷给几位花娘喂些春药,再在一旁吃茶磕瓜子看群狼食羊图哈哈哈,过瘾呐……恩,这好色的恶魔,听了本少爷的话,非但没有感激涕零,眼内怎有欲咬死本少爷的意味出来?乐极生怒?喜极生怨?啧,管你!赵雄,快去……赵雄,你若敢听这只小魔女的,本王抽光你的骨头!恶魔啊恶魔,连恐吓人都与常人不同,再凶悍的主子,了不起一句要你脑袋完事,他竟要抽光人家的骨头……不对不对,这非重点,重点是他吓跑了本少爷的奴役,如此一来.本少爷观赏群狼食羊图的大好机会岂不葬送?混蛋恶魔,你去死!又一口,咬向这厮的颊……本少爷必须承认,本少爷对这厮的脸才那样一丝阴暗的嫉妒……说也奇了,这世上,俊美男人会少么?别个不说,谌霁小哥的姿色绝不亚于这厮,但偏偏,本少爷一见这厮颜容,无端就一腹气出来……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小魔女……这恶魔,竟敢向本少爷的颈子里吹气?垂死挣扎便是指的这路人么?真真个是恶从胆边生,我噌地转了脸,混蛋恶魔……自送上门?鬼使神差?若不然,怎就会那样巧,正好骂到恶魔嘴里去哩?凭心论,恶魔的吻技真是不赖哦……两片唇丰润绵软像苏州街上热卖的棉花糖,一条舌灵猾轻滑的如涂过蜜的丝绒,撇开它们的恶魔主人不谈,还真是让人百尝不厌呐……小魔女……意意……恶魔的呻吟又起,我一瞟,蓦地由这厮的胸前爬起,这这这这……太丢了人了啦!本少爷献吻不谈,何时竟将自家耳朵献了给他啮?恶魔你……意意……给我……意意……这这这是恶魔?一双美目,都成了欲望的海,欲望之内,却卷着无力且无边的火,丰满唇中,气焰不再……恶魔不是定力惊人的么?恶魔不是以欣赏别人身沉欲望为乐么?他他他……混蛋!本少爷才不给你便宜占!我突不敢对他双眼,转开头,本少爷要走了!意意,不要走!这呼声竟使得我一窒。
意意,本王要你,意意……本王……我掩耳,不知为何,他下面的话未出口,我竟能隐约猜出他欲说什么……不行,不行,这世上没有比自由对本少爷更重要的物或事,这厮的话,本少爷不听!我拣起地上但凡本少爷能穿的衣物,匆匆急急裹上了身,弃门选窗,逃!意意,我爱……不听不听不听!我掩上耳,飞进自由长空……处子之躯于我,不重要,除却这恶魔委实太过暴力太过血腥惹恼本少爷外,失身给他,并不觉有任何沮丧。
但他下面的话,却使我如畏蛇蝎,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本少爷不听!带言……不,是本少爷言,本少爷有一句话奉劝各位,这世上最有可能出卖你的人,往住是你以为最不可能出卖你的人,本少爷此下身陷茹芳苑就是如山铁证。
原本,本少爷劳累奔波,如若有美丽的丫鬟姐姐贴身伺候,享受几天安宁日子也不算坏,怎本少爷正在喝茶吃小点,恶魔就冲了来?且二话不说,抗上肩就走?当本少爷是什么?最华丽的麻袋?混蛋,你怎会来?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推推算算,不难猜到罢?一般情形下,若无意外,当你被当成一只麻袋抗来抗去时,哪怕是最华丽的那个,小脑袋也算不出什么。
然就在本少爷的尊贵小臀坐上车厢内的软垫时,灵机一闪,明白了:臭妖鱼定然是拿本少爷与恶魔达成了什么罪恶交换!……能成为妖与魔的交易筹码,本少该感万分荣幸么?意意……意意……叫什么叫,要做什么你就快点,废那多话作甚!我没好气地对着那个在本少爷胸前作乱的人吼出一嗓。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本少爷交友不慎又陷魔手,认了!那恶魔倏地抬头,原来,本王的小意意如此迫不及待了么?混蛋,不许曲解本少爷的话……哦!这混蛋,又撕烂了本少爷的衣裳……然后然后……还是痛啊!恶性不改,魔性难收,本少爷咒你祖宗十八代!混帐王八蛋,你轻点不行!……意意,是你要本王快点,本王原想着这回要对本王的小意意温存柔昵些呢……混蛋,混蛋,混蛋!意意!他一口咬在本少爷颈上……很好,现实报,本少爷也认,本少爷就不怕还不回来!但是……混蛋,你……痛是不是?本王就要你痛!这混蛋,竟然变本加厉,动作更是粗暴,表情更是狰狞,本少爷的骨头啊,吱嘎抗议中,忍受摧残……意意,小魔女!小魔女!本王要将那天你欠本王的份儿,一并讨回来!魔在嘶,魔在哮,本少爷在被强暴……啊呀呀,士可忍,孰不可忍,本少爷不发飑,你当我是病猫是不是?我冲天一声吼,张牙咬住恶魔颈项,趁恶魔楞神间隙,翻身居于上势!你要讨回那天的份儿是不是?恰巧,本少爷也要完成那日未完的强暴!强暴……恶魔显然处于愕态。
我掐住他脖颈,眉恶眼狠:小羊羔,乖乖侍侯本少爷!哈哈哈,小魔女,果然不愧是本王的小魔女,与众不同……哈哈哈……这恶魔,竟然还敢笑?本王喜欢,本王喜欢……臭恶魔,死变态,喜欢是不是?本少爷今日就强暴到你更喜欢!本少爷一念既定,当即拿出了多年青搂花国客的全部存货,将这只恶魔想象成那些比花柔弱比玉生香的名妓姐姐,将强暴进行到底,将嫖客扮演到底……不知何时,骤雨狂风方歇……我听见那个被我嫖罢的恶魔心满意足的声音:赵雄,将车赶回府内罢。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懵住——方才的一切,竟然是在车里进行?方才的一切,外面尚有一位忠实听客?方才的一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恶魔臭恶魔,以此后,本少爷与你势不两立!番外 傅津(一)第一次听有人称本王为恶魔,是在十五岁时,即自江南回到京城的翌年。
依稀记得,事源本王回府之时,遇一女子拦轿申冤。
向本王申冤?当时,我只觉可笑。
刑部关门大吉了?大理寺休整歇业了?还是府尹回家收割了?要不就是这位冤者太冤,以致灵魂不灵了?撩帘,迎见那女子眉目间的暗示时,本王似乎明白:这位小佳人告状,想必是经多了这类暗示,于是乎宁愿自己选择暗示对象?有趣。
府内,那女子的申诉证明本王猜测。
本王一时闲暇,自刑部调来了该案的卷宗,证据凿凿,这女子之父并不清白无辜,甚至嘴巴大到连赈灾的银子都吃去了三成。
唯一冤处,无非同案者将罪名一概推卸到这位因手段粗糙率先暴露的同僚身上而已。
但吃了三成,或是五成,都不外一个斩字,这小女子又何必费事?以为凭籍美色便能将本王耍于股掌任她捏玩?本王将话甩到那女子脸上,望着这位以为美貌是通关宝钥的佳人色变,还真是有趣呐。
但,这小女子离府不多日,本王的恶名即起,众说纷纭,但万变不离宗,无非本王占了一个清白女儿便宜,却坐视其父惨死,如此恶行,当遭天谴等等。
此事议得太大太广,以致惊了父皇母后,轮番找本王晤面探听。
我要感谢这小小女子,她教会了本王一事。
作恶多端必自毙。
自父皇谆谆训教我时,口舌间这类常规却并无深度的叱责,眉际那几不可察的一线深意,使我陡然明白:本王愈恶,对父皇身下那尊贵的大位愈无影响,是以父皇并不介意我为恶的罢?在父皇心中,残害几个良民百姓不过小恶,威胁到天家大位便是大恶了罢?谁人不知,能居上那位的,若非明者,至少也需仁者呢?父皇啊父皇,您还真是高估儿臣的雄心壮志了,须知,对您臀下大位,儿臣非但毫无热望,反有毁之之兴呢。
本王由来孝恭,岂肯负父皇之翼望?为善,三哥之长项;为恶,本王乐哉。
三哥既是天家良心,本王做天家恶魔又有何不可?世人由来眼明心亮,兹那佳人事后,献到本王眼下的,由一色的珠宝玉器,开始加诸美人。
此后不久,又因本王有一回不知何故地盯着一位送礼官员的俊俏小童看了良久,送到广仁王府的礼单中,又多了娈童一项。
娈童?首度接到这份大礼时,本王着实楞了半晌。
但转瞬后,仰天大笑:娈童,还真是一项大礼呢。
当夜,本王到了那几个貌美如花的少年房内,摸罢每人筋骨,好年纪啊,骨骼尚未硬化,且个中有人资质当真不错,很好。
这些人,非出身贫寒,亦是家遭变故的宦门子弟,天付男儿身,却是女儿貌,到此境地,最盼的不外乎拥有者的长时接纳,莫使之再在大吏豪绅们的府邸中当一样物件般的增徙转手。
本王抱过一个骨质最最上乘的美貌少年,捏着那触感极佳的脸颊,问:小乖乖,你是乐用身子博得本王的满意,还是乐意用脑子获得本王的欣赏?王爷,你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在少年眨眨眼,竟真是妩媚不胜。
我挑其下颌,亦回之一个媚波:本王教你一些床上以外的东西如何?何谓床上以外的东西?杀人。
兵部的权力,仅仅是明面上的,且不说若本王一朝不慎,被御吏抓了把柄,父皇完全可以以此为名褫去,单是明面下的一些脏活累活,就无法劳动天家兵卫过手。
于是,娈童这份大礼,让本王土辟蹊径:广仁王广受美女,广纳美童,且年纪愈稚,愈得本王欢心。
其内资质差的,陪本王恣兴欢歌,酒色醉眼;资质佳的,在本王的别苑里接受训练,杀人的训练。
他们第一次的试验对象,即是当年诬赖母妃谋反的一家外戚。
正是那人拿了一封所谓母妃与圣火教的通信,加之后宫妒妇们的群起攻之,在父皇息事宁人处理手段下,母妃血尽而去……本王找了两年,不得不说,那人有些本事,竟没让本王找着其为官不法的罪证。
以致使得本王耐心告罄,便拿他举家男丁,试验本王小乖乖们的战斗力。
结果,本王的小乖乖们未让本王失望,手法好个干净,行事好个利落,一线的蛛丝马迹也未给刑部、锦衣堂留下,宫里那位嫔妃百般哭号,亦难使这桩无头悬案告结……唉,如此的可人心意,本王的小乖乖们,焉能不得本王宠爱?自然,没过多久,那位嫔妃也如愿以偿随其父其兄赴黄泉去了,谁要她对外一再宣称自己悲痛欲绝呢,要知道,本王向来有成人之美。
**************男女通吃,生冷不忌。
此乃外间对本王风评。
本王从来不接受冤枉,能对此评一笑置之,实乃并未冤枉。
逐美人心人皆有之,挑拨逗弄一些有趣的事物,可使本王心情大好。
若心情太好,进而用之,又何尝不可?须知,本王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三哥。
当初在碧门学武,授我技艺的太元长老曾说:你们三兄弟将来若无人束囿、所带给世间的破坏力必非同寻常,好在,各人自有各人福,你们都有自己的克星出现,她们带给你们快乐,自然也将善念重置你们心胸,上天见怜世人呐……克星?善念?某日晨间练剑时,突记起了长老此语,嚎笑不止。
本王好奇呢,这位身兼本王克星与善念者,该是哪位三头六臂的神仙……蕊娘,这位小美人本少爷要了,不得让那些个歪瓜劣枣给领了去!这这这不合适啊,小意侯爷……这……楚楚在房里,您去找她?还是,奴家再给您挑几个娇嫩新鲜的……啧,你当本少爷的话是放屁不成?本少爷说要她就是要她,你哪来恁多话?还不摇着你这风韵犹存的小屁股给本少爷滚开!天水一阁、二楼的雅间内,本王正与几个殷勤的朝堂吏员品花饮酒,突有一声娇甜嗓音携着毫不含糊的骂人粗话,扑愣愣响在整座空间。
一位工部官员闻之摇头:四家族真是后继无人啊,怎尽出这等仗势欺人的主儿?云伯侯府如此,云夷侯府如是,唉~ ~是啊是啊,后继无人。
有人不胜惋惜附和,却又眼前一亮,依各位看,这位小意侯爷的恶行与小霁侯爷相比,孰上轨下?这个嘛……诸官兴致高昂,将两家侯府小爷的行状交口杂舌道来,如谌府小侯曾当街掳人妻女,肆家小爷则几次跑到寡居的贞妇家内调戏;如谌肆两位曾合力火烧道观,只因那道观道士在地道暗藏良家女子逼人为娼……谌家的,是三哥亲戚,本王动不得。
这位肆家的,听来亦颇有趣,本王……番外 傅津(二)这个花娘,本王要了。
我缓缓下楼,迈一阶,说一字,笑容和善,目光纯正,定然是令楼下人如沐春风。
没有意外地,那位鸨娘脸如土灰,王爷,您……我非常有耐心地,又送一笑:本王说,本王要那个花娘。
鸨娘当即几个跌踬,一路歪斜地奔到大厅央心,那桌上,正有人侧躺扬壶高饮。
从本王的角度看去,只见得一道细致形影,湖绿色的长袍如湖水一样泄了满桌,桌面是红色的铺布,本王第一次得见,红成了绿的陪衬,饶是妖艳惑人。
小侯爷,小侯爷,那鸨娘用本王听得真真的悄悄话,在劝戒那位绿袍小哥,这主咱们惹不起,您仔细看看,小瑶红也就是个中等姿色,如果只因为她是个雏儿,咱再给您找几位新鲜的不就得了……蕊鸨鸨,你真当本少爷的话是放屁是不是?桌上人翻身由桌上立起,叉腰大骂,你惹起惹不起关本少爷屁事,你的大神他能拆你十座楼,本少爷拆你这一座楼足够了!要不要本少爷现在就动手,送你这座天水一阁归天去?本王实在是好奇,怎会有人操着恁样甜软娇憨的嗓音,骂出这等市井泼皮的用词酌句来?肆家小侯爷。
桌上人闻声转了身。
但愣住的,却是本王。
绿衫玉肤,弯眉星眸,就连长相也如声质一样甜美娇憨的人,是那个并称四族双恶的恶霸小侯爷之一?原来是仁德无边仁和通泰仁义过天的广仁王爷,在下有礼。
桌上打了个长揖,却仍是居桌不下,如此以上俯望的姿势,礼行得究是谦和,本王亦实在找不出一点一丝的恭敬意味来。
既如此,本王索性高下更见,抬手叫了张椅来,端坐如仪,与小侯爷这双圆灵灵的美眸亲密相望,笑道:本王竟不知,本王竟还有恁多美德让小侯爷这张小嘴盛赞。
小嘴呢,委实是小嘴,唇色猩红,唇端微翘,在同样微翘的鼻尖之下,如一粒才才熟好的待撷樱桃,只是不知尝在口内,能否似观时这般鲜美……五皇子,有言道先来后到,更有云官不欺民,这位小瑶红是在下的心上人,王爷美人多得不知凡几,必不会与在下一般见识的是不是?先来后到?官不欺民?本王确定本王没有听错,但由这样一张才仗势欺人完毕的小嘴内道出……小侯爷,本王在楼上多时,仿佛听见……听见了?桌上人拍掌,好极了,王爷既然听见,在下就不多说一些虚话伪话,王爷想必已然知了在下对小瑶红的用情之深,以王爷之‘仁’,必然有成人之美,在下谢王爷承让。
那张猩红小嘴内,吐出的这一个仁字,不管是从哪端品味,在在都是讥讽。
小意侯爷啊小意侯爷,本王是愈来愈感兴趣了……你叫肆意?小意意?哦耶~ ~小意侯爷捧场地打个冷颤,献笑道,王爷,在下不介意你称在下全名。
这笑,够假,够勉强。
但饶如此,有两个将这张脸儿显衬得更加美惑人的酒涡欺世盗人地溜了出来,在那刹那……本王起了冲动……小意意,本王或有成人之美的美德,但恰巧今日忘在了府内。
本王想知道,若本王不欲承认,你如何自本王手内赢回你的心上人呢?恩?肆意一根指挠挠颊,颇犯难般地皱起两道弯弯月眉,但不知王爷有什么好提议?很聪明。
小意侯爷想必料着,来自于他方的提议,不管怎样,都会遭遇本王责难;但若选择权归了本王,一提即可。
琴棋书画,小意侯爷精通哪一项?嘿嘿,五谷不分,六艺不勤,说得正是在下。
鸨儿,将琴、棋、书、画各拿一样过来,本王要与我的小意意一较高下。
各拿一样?鸨儿显然未会意。
琴、棋盘、笔、画具,各拿一样,咱们的五皇子殿下要玩射覆游戏。
哦?这小意意,是愈来愈合本王的心意了……何以见得本王是射覆择之,而不是一样一样与我的小意意比过呢?在下仅是以为五皇子贵人事忙,哪有恁多时间陪在下玩呢?当然,如果在下妄测有误,五皇子您想一样样指导在下,在下亦不胜感激。
话说得客套空泛,亦虚伪至极,但那两只在白玉样的颊上时隐时现的酒窝,却使这虚伪无端给了人信服……这伪善伪喜的酒窝,如果一口咬上,会是怎样一番滋味?鸨儿,将本王的眼遮了,本王要以天意,来选择本王与小意意切磋之技!肆意跳下桌来,那身量比本王矮上半头有余,修长纤直,举足间,贵气昭然,外人观之,即能断得出身必定不俗。
偏偏,市井作派不辍,弯眉圆睁的甜憨间,竟是泼皮无赖行径。
蕊鸨鸨,你该明白,本少爷可不是认赔服输的主儿。
本少爷话撂这儿,若今儿个本少爷输了,这小瑶红随了王爷走,你这天水一阁的摇钱树头牌楚楚美人就随本少爷从良去!唉哟喂,小侯爷,您可要了老身的命了,您不能这样啊……鸨儿哭脸干嚎,王爷,您看看,这小意侯爷,您……您两位贵人,就可怜可怜咱们这讨生不易的下等人呗……啧,谁是下等人,你自己个愿自甘下贱,别连累了本少爷的宝贝楚楚和可爱的小瑶红,你再敢胡咧八扯,本少爷拿你的嘴当粪坑用!小侯爷啊小侯爷,您不能啊……王爷,您劝劝小侯爷,您劝劝,奴婢求您了……小意意,不如你来告诉本王,要怎样你才认赌服输?这话说时,本王只当挑惹一只顽皮猴儿玩耍。
此事过了许久,本王方才明白,这话出口时,本王便已然是输了,输在那只故意以无赖行径引得本王轻忽的小魔头手上。
认赌服输,难呶。
不过,小意意仰仰颌,也不是不可能……这,如果是在下选定的一样玩事,不管输赢,在下都乐意承受……承受?小意意若是输了,什么都乐意承受么?啊?哈,肆小侯爷张口结舌的模样,真是可爱到令本王冲动万分呐……番外 傅津(三)什么都乐意承受?我猜这只小猴子定然是明了了本王的言外之意,不然,一张玉脸儿也不会红成那般模样……但很快,眉间恼意浮现,本王等着……噫?没有?张牙舞爪的小猴子,对加诸于头上的轻薄竟没有蹿急跳骂?这等乖顺,难不成走得当真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路子?若真如此,本王可是要道地的失望了……但接下来,在由小意侯爷选定出的一较高下的器具上,本王晓得了这小猴子的恼怒施放在何处。
五盘呐,五盘皆输——本王。
不好意思,五皇子。
拿两指修白指头,将本王阵亡的黑子粒粒捉起的小意意,笑得多了那么几分真心——真心的得意,真心的嘲讥。
酒窝儿机猾溜动,猩红小嘴上翘掀开,编贝似的齿亮亮生泽,圆眸内星瞳烁烁灼灼……您总是让着在下,不尽全力,使在下委实的不好意思呢。
不然,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正是在她格外殷勤的提议下,本王连输了五盘。
本王不是赌徒,没有愈输愈难罢手的劣瘾。
下到第二盘时,已知在棋艺上断难取胜。
之所以能一下再下,正是因了这狡狯小猴子的甜嗓请催再来一盘?那两个酒窝,竟像是对本王下的蛊呢……小意侯爷该是本王的同道中人,做任何事必有周全计划及稳妥的后路,与吾对弃,如同孙膑赛马出奇制胜,不得不说,这个对手,很难缠,也很……对本王的胃口。
对极了本王的胃口。
以致本王望那张猩红嘴儿在眼前的开张,竟想一口吞下……五皇子既然无意续弃,那就算在下侥幸胜了?蕊鸨鸨,将小瑶红领到本少爷常年开的那间房里,洗干净了等着……那时际,对这只小猴子的急色,本王竟生出那么一丝不悦来……不,不止一丝,是太多丝!小意意,不如将这战场移到本王府内,你我通宵对弃如何?本王的府内,有数不尽的佳丽美人为本王的小意意赏心悦目呢。
不敢不敢,王爷的美意,在下心领。
但在下由来专情专一,再美的美人也不及心上人的嫣然一笑,小瑶红,快来侍候你的亲亲情郎,我来喽!湖绿衣影飘拂如云,直上二楼,转过一个小廊,不见了。
可恶,这只急色的小猴子,难道不曾看见,本王的容貌比那只中色之姿的雏妓不知高出多少……意识到正拿自己与烟花女子相较时,气更是不打一处蹿出!不待多思,跃上二楼,掐住一小婢颈子:那只猴子的常年包房在何处?小……猴子?……肆家小侯爷!在在……小婢探出一指,正指走廊的最内一扁。
但但但……我甩了她,掠至门前,掀足踹开,小猴子……人呢?我回身瞪着那犹在原处的小婢暴喝:敢骗本王?但小意侯爷带着小瑶红走了。
小婢倒顺了被本王扼住的那口气,完整吐了话出来。
这只狡猾的小猴子,敢情是料着本王会上来寻其麻烦?恭喜你,小猴儿,你有幸成为了本王的猎物。
本王有多少年来,不曾感受过心脏这样地期待一场交际呢。
随着时日渐推,本王方知,那不是一只猴子,是一只成了气候的小魔头!猴子究是再滑手,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自本王掌内逃脱。
而小魔头逃脱之余,从没忘了给本王施以颜色。
必须说,如此之下的小魔头,将本王胃口吊得更高。
广仁王,在下对断袖之癖毫无兴趣,请您另择高明可好?小意侯爷,你不知道么?本王最感兴趣的,就是你的不感兴趣,在在惹得本王心痒痒咧……是男是女都好,本王要的,不止这一具皮骨,还有皮内那个狡性成魔的魂魄。
她逃脱一次,本王就恼一次,每恼一次,欲望即升腾一次。
这欲望,不止来自于身体,还是心口的一处虚空……那一回,线人来报,小魔头赴临左相二干金的相亲宴,大行捣乱之能事。
本王放下手头诸事赶至之时,正见左相次女身陷魔手,哭得梨花带雨,反观小魔头,色迷迷满是轻佻得意。
直把在旁的左相,以及携子相亲的封疆大吏湖广总督气得是面无人色,而碍于四家族权势,又不敢奈何……这便是这些所谓重臣不得本王喜欢的致因,为权势为大局,自家儿女父母的荣辱皆可弃之不顾,哼,一群废物!实则,于小魔如此行径,本王亦感纳闷,平日惹些市井麻烦也就罢了,现怎连官家千金也去招惹?若当真喜欢,提媒联姻岂不省事?小意意……王爷好王爷好,真巧真巧,在下事刚办完,王爷请便,在下告辞……本王这回,没有与她再费口舌之争,将人抗在肩上便走,至于坊间僚内因此将起的关于本王与肆家小侯爷的风流韵传,不在本王的思虑范畴……广仁王,五皇子,您如此做,实在与您完美无缺的仪容不符啦,请放下在下,在下双足健好,身体健康,平地自可安稳行走……我一言不发,若是一定要与小魔头唇舌相争,本王很乐意以另一种方式……风流俊美的五皇子,在下乃小小无赖一枚,您何苦折损了天家的尊贵威仪,与在下同流合污?让在下污了您的完美华丽?请高抬贵手……但小魔头的娇憨嗓音,委实骚耳,本王听得呱噪,抬掌轻拍上肩头的小臀,小意意,闭……恩?本王既被人称色魔,这女子的身体怎可能不悉,小魔头的臀虽稍显瘦薄,但绝不是男子的骨架,再触几把,如斯的弹柔丰润,除女子别无可能……混蛋恶魔,本少爷的便宜你占够没有?肩上的人儿大骂出口。
我谑道:你是女子?本少爷从来没有说过本少爷是男人!你竟敢欺君枉上,以男儿装混骗朝廷对四家族的男丁补例?混蛋,肆家由来只领三份补例,你要栽赃罪名请拿来户部的帐册再来放……最后一字,因本王的指下动作告止。
混蛋!你再掐本少爷举世无双的小屁股,本少爷咒你全……全府死光光!亏她还懂得及时改口,若咒了本王的全家,岂不连高高在上的父皇母后一并骂了进去?小魔头也不是无法无天嘛。
小魔头……唔!这只小魔……女!我望着刺了本王的背后重穴得以脱身的小魔女,切齿道:你最好别再落进本王手里,再有落来,本王不会再给你一丝机会……连皮带骨直接吃进肚里!小魔女送了个鬼脸,跳房蹿脊又滑溜溜逃脱去……*********************五皇兄,以您的本事,曾使圣火教一夕覆灭,玉兰门一日灭门,为何这天谴会迟迟容其道遥?小弟等人委实不解呐。
是哦,八弟说得也正是小弟想的,五皇兄,您天姿不凡,为小弟等人解惑如何?听着亦敢到本王面前卖弄心机的七、八两位皇弟,由不得本王不笑。
圣火教能一夕覆灭,是因有之前三年的运筹操作;玉兰一日灭门,是因两年内打进其内的内应消息准确。
任何事起事发,总有源头个由,难不成两位皇弟以为你们是凭空来的,不需经过父皇的流汗出力么?你……我……嗬哟,是谁说报复者到头难得快乐?看见两位弟弟的表情如此丰富,本王真是快乐呢,呵呵……小意侯爷,请这边走,十二皇子早就摆好了棋盘,等着您这位师傅来杀上几盘呢。
劳烦宫女姐姐带路。
恩?这声听得怎如此令人舒爽?我站起,自这高踞假山上的凉轩里望去,湖绿拂动,纤窕动人,玉肤花貌,除了本王的小意魔女还能有谁?我来也——小意意!你……小意意星亮的眸儿一闪,红翘的嘴儿一抿,本王敢断定,小意意小颈咽下去的,肯定是暴骂之声。
微臣参见广仁王爷。
啧啧啧,这等恭雅温谦,观之真是别扭哦,端的是令本王不适,不适到……小意意免礼,以我们的交情,如此不太见外了么?瞥见那俯地小宫女因本王的话而双睛大睁,本王一笑:小意意,昨夜怎就那样走了?你不知本王已经习惯了伴着小意意的体温入睡,你走后,本王一夜无眠呐,虽然你在,本王更无法成眠。
王爷……小意意的圆眸眯成两弯镰。
王爷好风趣,您与微臣的这个玩笑真是好笑……我猝伸出指,摸上那滑腻颌肤,手下的触感当真世间独一无二哦。
小意意,何必害羞呢?本王和小意意的甜蜜之事又何曾不能见人来着?就算当着你宫女姐姐的面,本王也乐意对小意意表达本王的一腔爱慕之情……话未完,我已速将眼前的小嘴吞进口内,这只本王想了许久的樱桃嘴儿,真真是比想象的还要鲜美呢……本王吻个尽兴之后,拍拍小意意愕了的小脸,在宫女呆成木鸡的表情相送下,扬长而去……那……小意侯爷,您没事罢?没事。
您方才……五皇子……您……方才在下嘴里进了一只苍蝇,宫女姐姐想必也清楚,五皇子平日嗜食蚊蝇,加之秉性急公好义乐于助人,是替在下捉蝇呢。
……番外 傅津(四)六爷,天香楼掌柜差人来报,谌家、肆家两位小侯爷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大帮子又脏又臭的叫花子进了天香楼,整整两层搂都给占满了不说,这吃食都快给耗光了,掌柜的实在没辙,请您去一趟呐。
哈哈哈……在小六的坐地大哭中,本王拍案大笑,小意意,小意意……但这份快乐,在驱马行到天香楼下,见得小魔女被人以掌浪迫袭时,胸内突来的扯痛惊住了我。
实在是陌生啊,当年眼睁睁看母妃逝去,心际所受的,便是近似这样的一份情绪罢?可是,对小魔女……怎可能?本王自然知晓自己对小魔女的强烈兴趣,但……那是对顽刁性劣人儿的征服欲望不是么?是对新鲜有趣事情的探索欲望不是么?是因得不到而激发出的占有欲望不是么?欲望,向来只能使本王身体发痛,何时竟能让心也痛起?这一夜,本王将她困在床上,却只是一吻再吻,第一次,和一个人,而且还是本王极度渴望的人,在床上相拥而眠,没有任何情欲……可是……本王悔了!本王实在不该给这小魔女一点机会!睡得一场好眠,翌日睁目,本以为怀内会有一只小魔女等待轻宠柔怜,但本王双臂举起的,却是一只柔软的绣花枕头;举目所见的,是一室婢奴们肠结辗转的忍笑模样!在本王的怒惑不解中,赵雄忐忑地拿了镜来,于是,镜中人脸上,以朱笔小楷写着:吾是色胚,闲人规避,近吾一尺,老少咸许,近吾一寸,生冷不忌,近吾一分,人兽皆宜。
本王那当下发誓,若再容这魔女得意恣狂,本王将恶魔桂冠转手于人!什么温情柔慰,什么呵护珍惜,统统爪哇国去,本王只会用最强烈的方式要你这只世上最狡狯的小魔女记得,本王是你的男人!***************本王从来就知道小魔女不同常人。
魔女不是荡女,自然不会轻贱自躯,但也不会如寻常女子,视处子之躯重若性命。
在小意意眼里,那或是有则保留无则弃之的身外之物?只是,知道归知道,但被绝地反攻成这番狼狈模样,本王仍是始料未及。
不能言,不能动,在烫得周身皮肉作痛的热水桶内,受一只刷靴毛刷无微不至却丝毫谈不上温柔体贴的清理,那经验,够新鲜,够刺激,也够——窝裳!不能操之在你,不能运功解穴,很生气?这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吃?小魔女玉白的脸贴来,小牙如一只才学会啃食骨头的小狗儿般,细细啮了本王的颊,恶魔洗干净了,味道究是不同呢,这下来,本少爷有那么一点点嫖你的兴趣了……嫖?我确定,没有听错,这魔女小嘴里,的确冒出了那个字眼,嫖,嫖本王。
小魔女,天下不是唯你一人懂得绝地反攻,轮及这门功夫,本王何尝会落后于人?小意意,你要怎么虐待本王?快来哦,本王期待得很呶……哑穴才开,我便温柔开言。
小魔女要听的,是本王的怒吼?哀嚎?咆哮?本王偏不如你所愿。
嗷——本王首次得知,魔女当真会发魔音,这一嗓,的确由小魔女喉内挤出,而后——这小魔头!小魔女!本王打到这世上,这张脸也不曾受这虐待,那两排小牙,竟然是下得毫不含糊!以致本王毫不怀疑,若这魔女手上有一条鞭,定然会没有任何余地的甩到本王头上……但是不该啊,被羞辱如斯,本王想的不是将这小魔女抽皮剥筋,而是扯去她身上衣物?被折损至此,本王竟还是如此热烈的想要?甚至,在看着这小魔女牙间来自于己的血渍时,体内的每根血管尽是沸腾?尤其,那两个旋着机诡装着刁钻的酒窝招摇撞骗来时,欲望更如巨浪滔滔……何况啊何况,这小魔女的花样恁是繁多,心思恁是狡诈,将本王的自制破坏殆尽,挑逗到极致,又残忍放手,潇洒离去,这个小魔女,这个世间最恶最魔的小女人!但正是如此,使本王尤为确定,这便是本王今生要定的女人。
************************叫什么叫,要做什么你就快点,废那多话作甚!看罢看罢,本王要定的女人,悍、辣、刁、魔,本王岂会不从妻命?必须说,本王带着些许故意。
就是要她痛,要她永记得成为本王女人的那一刻,要她身体内外,都烙上本王的印迹,永记得本王的存在!这个小魔女,最惯会的手法,是逃;最喜用的手段,是避。
本王自明白自己情感时起,便不再遮掩,卸去暖昧,但她装傻佯痴,掩耳蔽心,不受本王情怀,本王的粗暴,权为惩她。
小魔女呢,由来不会曲意承欢。
……本少爷也要完成那日未完的强暴!强暴本王?本王在耳聆的那刻,当真变成了被强暴者,层出不穷的花样,悍烈至极的作派,使本王亦为人承欢,受风催雷动。
但竟是那处于被动的一次,使本王望见这世上最美之虹……只是,显然小魔女并不喜欢这个本王有意造成的强暴地点,在得知那一场狂风暴雨是在车轿内轰烈出演之时,本王听得:混蛋恶魔,本少爷与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本王喜欢。
本来,本王也是要与我的小意意亲密如一体,怎会容忍两立那般生分?小魔女说到做到,势不两立话放之日起,本王的行事计划即连遭小小破坏。
才线报,锦衣堂一拨余党潜伏京郊村落,隐其行踪者乃该余党中人的堂伯。
于是乎,本王遣小乖乖们走上一趟,不肖多说,下得自然是格杀之令。
但小乖乖们回报,莫说那家藏犯的农户,整个村落亦不见一个人影。
能提前知晓本王的计划,且在计划执行前将人藏得如此彻底,何人有这本事?夜间床上,本王见了活色生香的小意意,亦听其在耳边甜憨声语:混蛋恶魔,做人莫做太绝,那余党或是心头之患,农人又是何辜?他们若不允了余党住下,势必早就人亡家破。
你的格杀之令若不收,本少爷今天就要你死在本少爷的身下!好,本王就先看看,小意意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死在你的身下!也不知这小魔女又从哪里学来了花样,凶猛活跃,媚态撩人,竟使本王张口吐出你给了我,我便不杀那村农人的丢人讨要……小魔女面前,本王往时即使欲火高涨亦能抽身而去的傲人自制荡然无存,在床第之间,本王毫无尊严,但小魔女给予本王的,是无际的快乐啊,本王这等聪明,怎可能白白错过?又有线报,良正将军余部正以勤王忠君之名暗中集结,欲在十五月圆之日发起救君之袭。
本王兵分两路,军中人马速将名单上忠君之众悉捕入狱,另一路,遣人密歼诸忠君之士的老小家眷。
岂知,密歼一路又是无功而返。
是夜,本王才进寝室,胸口即受小意意当口一咬。
混蛋恶魔,妇孺孩童你都要杀,本少爷办了你这恶徒!本王想知道,意意又有何妙计使得皆大欢喜?让那些妇孺儿童到牢里,找他们家男人父亲儿子哭天抹地去,若那些所谓忠正之士仍是执意为君捐躯,也使那些孩童明白,此乃其父自身选择,与你无尤。
纵是有些许想不开的日后找你寻仇,难道你就会怕了不成?我凝盯这个以甜美容貌欺惑世人的魔女,陡然明白太苍长老所云,原来,真有那么一个人,等着我,等着与我会合?她,便是上苍派给本王的快乐和……善念?虽则这最后两字颇令本王不爽,但有了那快乐,足以涵去一切郁卒……上苍派给我的人呢。
听着,是派给我,绝非旁人!这一曰是本王下朝回府,途中轿上的偶一挑帘,竟见这魔女正与一清瘦男子搭肩谈笑。
本王当即体悟,三哥每回见得三嫂与他人过从密时,为何有那样阴暗的面色。
小意意!本王几乎怀疑,那个妒夫般的声音可是发自本王口内?……你在此做甚?那只搭在小意意肩上的手掌,若是拿来红烧,不知味道怎样?你能在此,本少爷当然亦能在此,这大街是您五皇子的不成?这小魔女,凑来轿间,在本王耳边细细切切,吐气如兰,但吐出的话却如利镰般惹人气嫌!哼,本王才不会问你那个男人是何方货色,也省得你这小魔女得意,以为掌了本王所有情绪……他是谁?他?小意意弯眉一挑,你说的是柯大哥?柯大哥?你称呼本王除了混蛋就是恶魔,何时这样亲热来着?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本王看他像是倒霉猪,一只可以预见立马会被下锅沸煮的倒霉猪!你确定?我确定,不过……星眸坏心眯笑,前提是本少爷乐意恢复女儿身份!本王回府就教媒人到云夷侯府求亲!你如果敢去,本少爷亦敢立即与柯大哥花烛洞房!你……乖,混蛋,这种事,吃亏的是女儿家呢,本少爷都不介意没名没份地跟着你了,你较个什么真嘛?乖,本少爷今晚上去找你,洗干净了等着哦,乖乖的……广漠世间,从来不是坦途,荆山棘林,险壑恶谷,幼年对三哥的无助依赖,使本王厌恶极了赖人以活的生存方式;任人宰割的悲哀境地,使本王更厌仰人生存的弱;自三哥羽冀下脱出之时,本王即誓必让自己变成强中之强。
本王可以不做人君,不为那权顶之人,但本王要做即使人君即使权顶之人亦无可奈何之人!本王一颗心肠,自失去母妃柔美怀抱,亦随着母妃的柔躯僵硬而变成冷硬心石,唯有这魔性小女子,使其恢复以人的速度重新跃动;也只有这刁悍人儿,才配站在本王身旁,成为本王今生良伴爱侣;也只有这等机诡心肠,才勘得破本王每个绝决算计又暗中破坏,却又拿无尽媚惑使本王甘心受缚……番外 傅澈之劣后(一)我是笨蛋,我承认。
五哥如斯叫我时,我没有一时服气。
但被三哥委以皇冠、皇后之后,我认了,我是笨蛋,竟敢自作聪明地算计三哥,竟以为三哥有了三嫂以后会变得有些人气……笨,笨蛋,我认了。
即认了笨蛋,我便认命。
理朝政,断朝事,平叛乱,施民策,治两河……说不上殚精竭虑,也是勤勤恳恳;不敢称日理万机,亦是不敢懈怠,话说,这样的好人一枚,不该有好报的么?为什么,堂堂承旻帝,集美貌与智慧的朕,会摊上这样一个皇后?皇上,您去看看罢,皇后她……她怎么了?自洞房之夜,我尚未再见她一面。
只记得有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并有一个怎样也算不得乖倾的脾气……哼,疯女人。
她将几个宫里太监、宫女叫到一起,说是要改善天昱皇朝奴才们的体质,现下正正正……正怎样?初始几日是让太监宫女们围扬跑步,现找了侍卫教他们习武,说是不日召开比武大会,胜者被尊为‘紫华小英雄’,每月评选一次,连任三月者,乃‘紫华大英雄’,大英雄可以使唤小英雄,小英雄可以使唤无名英雄……等等等等,那无名英雄又是什么?就是屡战屡般,但永不言败者。
……皇上,您不去看看?……你没见朕正忙呢么?哪有时间看她?……皇上,皇上,皇后她……说。
她以后宫之主的名义,给太上皇的太妃们下了一道懿旨,命令她们交出一半的金银首饰……这个女人,想做什么?说是为给宿在城东城隍庙的河西难民建粥棚。
噫?有娘娘们不允,皇后娘娘就……就如何?快说!吞吞吐吐,想累死朕不成?就给不允的太妃娘娘寝宫里各扔了一件衣服……衣服?据说是脱自城东难民身上,上面……上面爬满了跳蚤……几位太妃已经痒得受不住了,但太医院的御医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全部到城东给难民会诊去了……哈……咳咳……朕才不要笑,不要因那个疯女笑,不过,实在好笑,咳咳……现在呢?皇后娘娘前些时日命太监一拨,宫女一拨,各自演练阵法,然后两方交兵,胜者为主,可任意使唤败者一个月…………有这事?女史官、女言官在旁规劝,皇后娘娘说……说什么?请她们只管秉笔直书,她不介意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此事惊动了太后,太后劝皇后,皇后则说……说什么?为天昱万年基业,变软货为硬货,势在必行。
何谓软货,何为硬货?……太监无根,是为软。
但娘娘说,习练得法,照样能弥补不足,焕发男儿气概…………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三嫂自幼长在江湖,又有那等的老娘教化,或可乖张;还没有成为五嫂的五嫂有个来自江湖的娘,或可嚣张;但她是左相千金耶,合该是标标准准的贵族小姐一只,怎会成就这样一个怪胎?皇上,您……头前带路!朕倒要好好瞧仔细了,她到底要做什么?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看看看,淑婉,大方,秀外慧中。
姗姗有礼,莫说与太监总管秉来的那个女人截然迥异,就是与洞房之夜的人相比,也是判若两人哪。
皇后,近来可好啊?臣妾很好,谢皇上挂念。
挂念?还真是乐意向自己脸上贴金呢。
朕听说,你忙得不得了?臣妾听说,皇上更忙。
为国为民,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呐。
……这月华宫住得还好?臣妾住得极好,舒适得不得了。
宫女太监可听使唤?当然,臣妾有皇上龙口御街的皇后桂冠,他们焉敢不从?你既无事,朕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这女人是谁啊?是她变脸功夫太厉害?还是根本一人双面?我离了月华宫,正犯着思忖,又听身后脚步声急,皇上,皇上,皇后她……王元厚,你这总管太监太闲了是不是?要不要朕派你到黄河边上伺侯河神去?一天到晚,只盯着那个女人作甚?皇上,奴才不敢,可是皇后她,她要拆昭华楼……什么?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皇后!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好了,平身!再让你气上两三回,朕万岁不敢奢求,活过三十岁就阿弥陀佛了!你先前做的事,朕可以不计较……反正这宫内也委实太无聊,多些乐趣何尝不可?你为何要拆昭华楼?启禀万岁,臣妾此举实出无奈,臣妾……行了,这月华宫眼下也没旁人,你少做那副温良恭俭状了,不觉得虚伪得可笑?此语方出,只见眼前低眉顺眼的女人果然像是换了人般,径自落座,斟茶自饮。
皇上,你早知我是个怎样的女人,拐忒多弯作甚?你不累,本小姐演得好累呢。
喂,你这女人,让你不恭你就不恭,你也太无礼了罢?啧,需要臣妾更无礼一些么?洞房之夜的教训告诉朕,与这个女人,少费口舌。
为何要拆昭华楼?盖房子。
哦?本小姐需要盖一座房子,但本少姐这皇后的月奉实在可怜……话说到这里,本小姐实在想不通,为何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要坐上这个位置……言归正传,本小姐的月奉不够,只得打打别的主意。
本小姐看了许久,那昭华楼不但无人居住,而且什么用处也没有,与其闲着,还不如废物利用。
你盖房子?朕的皇后要盖房子?皇上,您耳力极好,臣妾的确要盖房子,盖一座大些的房子。
能住下千人最好,住不下,几百号人也行。
在哪里盖?城东?城郊?哪里都行,地方够大就行。
话说到这里,本小姐还得向皇上告假回娘家一趟,自我老爹那里刮些钱财回来,不然届时买地又没了银子周转……停停停停!皇后,如朕未记错,你还是朕的皇后没有错罢?你不要告诉朕,你是想在外面盖房,以备朕休离你之后的居处。
你忘了么?就算朕当真休了你,你也哪里都去不得,这宫里的冷宫倒是可以为你腾出一座。
皇上……这女人,这女人是什么眼神?见了苍蝇?您莫要以蠢人之心度智者之腹。
什么?你这个女人,你……臣妾当然没有忘了自个身份,不然,也不会将这身份利用得如此快活不是?你想,若本小姐不是皇后,怎可能那么快时间找齐恁多银子,给那些难民们搭了粥棚?若本小姐不是皇后,又怎可能下令拆昭华楼,好为那些人搭一座手工作坊,能工能住,一举两得……你拆昭华楼,是为了给那些难民搭个作工住宿的去处?还好喏,你只是初级笨,不是太笨,笨到无可救药……住口!这女人利落跪地,利落回话:臣妾知错且知罪,臣妾冒犯龙颜,罪在不赦,请皇上发落,将臣妾打进冷宫,不见天日见孤灯,不闻爷娘唤女声,以泪洗面,以凄下饭,无依无靠,孤苦终生……这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啊?你不必拆昭华楼,朕已命户部拨出十万两银子,安置那些灾民。
十万两银子?皇上……这又又又是什么眼神?怎像见了鱼儿的猫?皇上,不如将那些银子交给臣妾。
……你想做什么?您想啊,这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凡要经过当官的手,怎么也要给漏了些去,说不定届时用到灾民身上的,连一万两都不够。
而您让将它交给臣妾,臣妾非但能让它们财尽其用,说不定还能以一当十,为您赚些回来!你?这女人……皇上!这女人她她她竟抓住了朕的手?您莫不信臣妾哦,臣妾在娘家时,就是个理财兼生财的高手,而且臣妾知道,要买建材,哪里的最便宜,要买衣物,哪里的最保暖。
物美价廉不说,臣妾还能买低售高,使您拨出的十万两变成二十万两,届时,必能使更多灾区人民受惠!这个女人,谈起那话时,双眼放出的光,能将整个月华宫给融了去,这女人…………荒唐荒唐,你是皇后,朕如何将银子给你?你……说你笨,还真是不冤枉喔!女人嗵地甩开了朕的手,好看的柳叶型眉竖成了刀儿形状,你的三嫂五嫂可以女扮男装,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扮成男儿形貌,你再委我个官职,替你办成这事以后,再回宫里也不迟。
这样的好法子本小姐不必动用脑子就有,反观阁下……啧啧,笨蛋就是笨蛋,煮熟了也是笨的熟蛋!女人、闭嘴!臣妾知错且知罪,臣妾冒犯龙颜,罪在不赦,请皇上发落,将臣妾打进冷宫,不见天日见孤灯,不闻爷娘唤女声,以泪洗面,以凄下饭,无依无靠,孤苦终生…………这女人!番外傅澈之劣后(二)那女人再次拿着探亲的圣旨离宫,有一个月零十日了。
这一回,是为了查黄河治理中,八百万两银子的分配事宜。
穆士子,由仁亲王亲荐,任巡察御史。
平日暗访各地,代朕收集民声民音。
不需经过各道衙门,可直接向朕或仁亲王禀明所察所得……正如那个女人说的,她对银钱极有心得,对着满篇的纸帐,不需拔弄算盘,一目了然后,即能将累加之果报出。
由她去查银帐。
比那些科第出来的书呆子巡按不知稳妥多少倍。
但这次,未免太久,比上回河西贪污案多了三天,较上上回郴州私银案多了五日、更比上上上上回灾民安置,多了十五日……朕绝对不会承认朕在思念那个没有格调的女人,绝对不会!只是,突然听不到王元厚在耳边叼念她的丰功伟绩,宫里也突然没有了一个可以让太监们飞宫女们跳的主子,竟然真是空旷寂寞了起来。
这深宫,难熬呢。
今日早朝,又有大臣提出选秀女丰盈后宫之事。
朕突然想知道,那个女人若是听了这事,是大骂大臣们正事不做只管皇帝老子的床帷,还是笑嘻嘻恭喜朕可以左拥右抱享受美人之恩……那个女人啊,怎去了这久,还不给朕回来?忘了自己乃堂堂一国之后了么?真是……三嫂,您是说,把牡丹园向外租赁?好主意呢,如此一来,每年的进项就够养几个太上皇了。
不止牡丹园,如太秀园、沿秀苑,都可对外开放,平民每人收受一两,巨贾富绅每人则需十两到百两。
若有意在里内举办喜宴、酒宴,每场收千两到万两不止,端看个人财力及所租地面的次和要。
这样一来,每年不止省了十几个太上皇,还有二十几个皇太后呢。
这这这……这个声音是……天呐!紫华城要翻过来了!哟荷,三嫂,您厉害呢,小妹由小到大,没对人说过服字,在此,对三嫂您写上十几个!好说好说,好歹本少爷也是碧门的主母,若没有一点商家头脑,哪能压得住碧门那些人精,但是,本少爷的帮忙,由来不是不图回报的哦。
三嫂财比小妹富,貌比小妹佳,就连夫君,也比小妹的要精明,您哪里还需要小妹帮忙了?咝~~~~~这女人!本少爷正是需要你家夫君一下,给我照顾这两个东西。
……三嫂,您为何不把他们给三哥?最近我与那个偏执狂起了小小口角,暂时不想理他,但是,带着这两个东西委实不方便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这倒是,没有一位行侠仗义的少侠会带着两个流口水的小鬼,那您为何又不托附给五哥?先莫说老五现在镇日满世界追缉大了肚子的小意意,纵算他有闲暇,你且说那个色情狂有你家笨蛋好欺负么?没有。
所以……有道理,笨蛋便是用来欺负的嘛。
啊——!这女人!这女人!这女人!三嫂,之前总听意意提起你,总要介绍我们认识,可是也不知怎地,老是错过,今天见了你.真是合得来耶,相见恨晚哦。
现在相见也不晚哦,告诉你,出城向北百里,有一座香草山,最近来了一窝土匪,传说是无恶不作,有没有兴趣?有有有,太有了,何时动身?将两个小东西扔给他们的白痴六叔后立时动身如何?好,咱们这就去找那个笨蛋!士可忍,孰不可忍!神能忍,朕不能忍!我推开凉轩的门,气势赫赫地现身,拿眼徐徐向轩内两个女人瞥去……没有尴尬?没有心虚?没有愧疚?来得正好,皇上。
那女人笑吟吟,声甜甜,臣妾和三嫂正在赞颂皇上您的美德呢。
美德?皇后您说的没有错,皇上果真是玉树临风,风采不减不年呢。
她何时这样说过?但若说此话的,是男装的三嫂,便不足为奇。
真不明白三哥为何放心放她出来,这一身装扮加这一张脸,摆明是伤害一干少女少男春心来着。
皇上小叔,为嫂出门出得匆忙,未给皇上带来恭敬之礼,在此,谨以两个小玩意聊表心意。
朕还未悟到发生何事,三嫂已自凉轩的榻上一手抄起一个塞来,下一刻,朕怀内多了一对会叫会跳会舔会咬会啃的小玩意……皇上上朝时,将他们交给宫监宫女即可,下朝了,就敬请尽情享受天伦之乐,恭喜皇上在皇后为您开枝散叶之前得此享受。
哈哈……吃吃……噗~~朕的脸,被当成了骨头来啃,口水……声明,绝不是朕的口水……口水满脸肆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妾告退。
你……你们,你们回来!哦,皇上,关于这次的探访结果,臣妾已封好密折,不日即会交到您的案上,皇上……笑?笑什么?笑得这样令人麻酥酥心痒痒……皇上,您抱孩子的模样真是……真是如何?是不是看出朕身上甚有慈父光辉,想着抓紧时间给朕也生两三个来玩玩…………更像笨蛋了!啊啊啊!女人,给朕回来!叔叔……笨蛋!叔叔,难吃吃……臭臭!两个小鬼,连你们也敢欺负朕?和四只写着顽劣的大眼交换来交换去,朕气不打一处冒来,闭嘴,两只小鬼!笨蛋……嘻,噗~~~~臭叔叔……噗~~~~再往朕脸上吐一口泡泡试试?两个肉呼呼的小屁股上,各掐一把先……叔叔坏,打经儿……叔叔坏!坏叔叔,纬儿不爱,坏叔叔!嗬,两只小玩意,反了你们不是?信不信朕将你们,将你们……将他们如何?打一顿,扁一顿,揍一顿,饿一顿……咦,朕在和谁说话?很好,你准备拿哪只手先试?嘿嘿,这声音这声音……好亲切哦,嘿嘿……三、三哥,您近来可好?我不好,我听到有人正准备虐待我的儿子……呜哇……呜哇……这是是是什么?我瞪着两张凄惨无比泪如水洗的小小胖脸,实在是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呜哇……哇哇……爹爹,叔叔打经儿(纬儿)……痛痛……叔叔打,痛痛……什么?这两个恶人先告状的小人!三哥,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打他们……没有?……只是小小掐一下屁股,就像为弟小时候你和五哥常插的那种,很小很小……爹爹……痛痛……哇哇……叔叔打大大……痛痛……大大……我的儿子说,你打得很大,很痛。
啊啊啊?命犯小人,命犯小人啊……盯着三哥将两只小人接了过去,盯着那两只小人搂着三哥脖颈哭得万分委屈的模样,我我我……睡着?竟然睡着了?那两个小妖,告罢哭罢无事了,竟趴在三哥胸前悠哉睡去!呀呀呀……我妻子呢?走了。
还拐走了我的妻子。
去了哪里?去香草山捉强盗。
什么?三哥的脸色好恐怖哦,就像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撕碎当年制造母妃所饮奇毒的那个门派的掌门时一般……三哥,三嫂也不是第一次做那种事,何况,小弟的人会随时保护她们……她有孕了!啊?……好羡慕三哥喔,怎会这般高产?话说,朕也同那个女人圆房有些时日了,为何还不见动静?是朕的努力不够?恩,以后不能任由着那女人出宫了,赶紧生几个小玩意出来,也好和三哥的这一对小妖比个高下……臣太医院李哲参见皇上。
何事?臣听闻皇后娘娘回宫了,特地紧着赶来为娘娘将臣配好的药方送来。
药?我心一跳:皇后娘娘的药?是,是微臣和太医院几位资深御医一起协商制定的,本想请皇后御览后,再送皇上龙目亲鉴……皇后娘娘得了什么病?怎无人告诉朕?你们这些大胆奴才,竟疏职至此!皇上……李哲骇得面无人色,跪地瑟瑟道,皇后娘娘说,她要……她要亲口告诉皇上,还说臣等若敢私自透露,就拿臣的脑袋做马灯,臣……废话少说,还不告诉朕娘娘身患何疾?那个女人得病?那个女人得病?不,不、不可能!皇后娘娘不是病,是喜啊皇上。
我心头狂乱一震。
喜?难道是……难道是……是啊皇上,一个多月前,臣为皇后常规会珍,诊出娘娘已有了两月的喜脉,随后娘娘就回了左相大人家,臣等窃以为是皇上准娘娘回娘家安养龙胎呢。
一个多月前,一个多月前,便是她离宫暗访的日子?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可恶恶劣的女人!明明得知自己身怀有孕,瞒朕不报,为的就是不让朕阻她出宫是不是?这个女人一一!气死朕了,气死朕了!来人,传禁卫统领!朕要把这个女人捉回来关到天荒地老!……三哥呢?皇上,您若是找我家主子,奴婢禀告您,他已经追我家主母去了。
番外 三姝之逃不拿穷的,不抓富的,不劫男的,不动女的……谌墨和杜若,对于锄强扶弱由来兴趣乏乏,主要是传说中这香草山的山匪行径太有趣,由不得她们不探究竟。
三嫂,这香草山如此的‘不’字成风,难道要喝西北风不成?如果是小意意制了这‘不’字策,便定然是但书多多。
‘不拿穷的太正常,不抓富的不可能,不劫男的因无银,不动女的看情形’。
三嫂!杜若明眸大睁,这香草山的土匪头头是意意?虽仅是猜测,但定不远矣。
也对也对。
杜若张手跃足,兴致高昂,五皇子是何等样人,四大家族的人也都被逼着出动了,竟然遍寻不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小魔女。
由此可证,他们尚未参透这大肚婆的匿身之处……咦,话说回来,这一回,五皇子怎忘了找最了解小意意的三嫂解难?哼。
谌墨挑唇冷嗤依那色情狂的脾性,想必是自以为时下对小意意已足够了解,不必再向他人讨教娘子去处。
色情狂就是色情狂,以为自己将小意意吃透摸透,便是熟透了透?天真!啊……杜若虽性子叛逆脱达,但究是长在深闺,对这男女间的事绝不可能如久谙花场的谌、肆那般顺口拈来,谌墨这话,顿使得粉颊暗赦。
谌墨见状,眯了水眸,一脸促狭坏笑:皇后娘娘害羞了?难不成娘娘与咱家皇上尚未行周公之礼?行敦伦之道?享鱼水……三嫂!杜若总算明白为何肆意那魔女说世上妖鱼最难缠,能让魔女头痛的人物,当真磨人呐。
香草山上,有人一手拿鸡腿,一手持酒坛,扮豪迈状痛吃狂饮,除却那位怀了人家骨血仍不肯做人家老婆的小魔女肆意还有谁?肆少……混帐,本少爷说了,在这地面上,要叫本少‘大王’!是。
山上喽罗,实则乃肆侯府精卫,被不良少主折磨到沦落为寇,何尝愿了?但淫威难抵,不得已啊。
大王,门外来了两人,说请香草大王躬迎,否则将香草山拔得一毛不剩!臭墨墨,臭妖鱼,她家那个史上无敌超级粘人相公怎没粘住她?……两个?你说两人?下属板脸应是。
那个是谁?属下曾随老侯爷进宫,依稀见过……,像是……皇后。
天昱皇朝天必异象显现,堂堂皇后亲王妃携手探访贼窝,而贼窝的主子是另一个亲王妃……杜若?肆意大乐,跳下了矮榻,那个已经六个月的大肚子吓得下属一颗心当即提到嗓口:若这个肚子及这个肚子的主人才任何错夫,他敢保证,老侯爷先不说,那位恶魔五皇子定然会把他及众兄弟劈成两半下锅煎煮然后喂了狗食……哈哈,你完了杜若,你竟然和妖鱼勾搭成气,你离成妖的时曰不远了,可怜呐可怜、哈哈!这种情形应该叫做半斤笑八两?抑或是五十步笑百步?下属暗自忖问。
诸儿郎们听了,门外两个,乃本大王的左右两妃,迎进来!此话一出,人人武艺高强的侯府精卫跌倒一片……当然、三位贵族妇人会合逍遥未过多久,三个暴怒边缘的男人前后追至,各将自家人掳走,乖乖回府待产。
近七个月后,承旻帝第一位小公主降世,举国欢庆。
一月之后,承显皇后……又失踪了。
为父一月的承旻帝赶到为父五月之久的仁亲王府,方知,迟迟未给仁亲王名份的仁亲王妃亦芳影杳然,仁亲王正抱着自家孩儿闺怨无限,他这一来,更把亲王殿下的闺怨激化……关了门窗,不叙君臣礼,只发兄弟情,两人一通好打,皆以为是对方劣妻拐走自家女人,打得累了,互偎喘气时,方承认:没有谁拐推,是她们臭味相投,互相勾引。
妹妹……嘻……妹妹……傅经、碧纬两位小爷,攀住小床,指着里内三个小头娃娃,欢喜无限。
碧澜从旁,也不知是第几次的耐心指导,不只是妹妹,还有一个弟弟哟。
不公平啦,上天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本少爷和你遭一样的罪,却要少生好几个!肆意对着小床内齐头并放的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脸,吱哇怪叫。
说也奇怪,任她吵闹,襁褓里的三位仍然酣睡依旧,粉红的小嘴不时嗽出娇甜笑意,美好到让人无法不柔软心肠。
才生完没有几日的谌墨,得意洋洋:这便是本少爷的本事了,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杜若想着自家那个娇甜小公主,撇起嘴儿道:三嫂你少得意,女儿由来最得爹的宠,我自生了纤儿,那个笨蛋每曰到月华宫,便没有一次是为看我,脚没立定就先抱起女儿发嗲。
三哥粘你你烦,待他不粘你了,你必然又受不住!所以,不粘你的笨蛋将你气跑了?不止。
那些大臣得知我生了女儿,竟然一再奏请秀女大选之事,说是为皇家早添子嗣。
什么东西,哪日将本小姐逼得急了,杀他们全家!肆意深以为许:这样的一群正事不做的老东西,是该杀全家,何时动手?我助你。
杀 杀 杀……嘻嘻……杀全家!小小傅经扬起小臂,奶声铿锵。
碧纬不甘其后,抖着滚胖小躯,哈唷唷……杀全家,杀杀杀!碧澜将两个小妖塞进主子怀内,谌墨在每个肉胖脸上咬过一口,圣人曰,非礼勿听,有这样的一对婶婶不是你们的错,但若你们与这个婶婶学错,便是错上加错。
娘娘……经儿爱娘娘……娘娘爱纬儿……娘娘香!两张小嘴,将他们最亲爱的脸涂个湿透。
坏东西,敢给娘施坏,看我如何治你们!谌墨一手一指,骚在小东西肋下,两只小妖咯咯笑倒在母亲馨香怀内……这甜得发腻的情景,令肆意拧眉:臭妖鱼,你何时有了母爱?谌墨嫣唇骄傲一弯:本少爷的爱广褒无垠,岂是尔等这样鼠目寸光之辈能见的?嗟。
肆意不屑、弯腰对三张小脸道,有这样一个娘,不是你们的错,但若你们今后与这个娘学错,便是错上加错。
娘子说得有理。
傅五皇子完美无暇的俊颜赫现门口,怀内,有一张几与五皇子毫微无差的小脸正吱晤有语,但不知有娘子这个娘的绎儿,该定什么错?绎儿、我的儿子!肆意不及消化自己突被人逮到的怔忡,已飞扑上前,将那个柔软身子抱在臂弯,嘴已连印几个细吻,绎儿!绎儿!嗬嘻~ ~小人儿突受外来袭击,乌溜的瞳睁得极大,待觉出眼前人的分外美丽,贴在身上的心跳分外亲切时,张开光秃秃的嘴儿,笑得由是开心。
傅津睹这一幕,初始是一脸乌云,旋尔,美眸明灭一闪,一抹笑意过唇。
小意意、要倒霉了。
旁观者清的谌墨耸肩,同情忖道。
杜若则更是心胆发狠:傅澈你这个笨蛋,不来接本小姐也便罢了,你若敢碰其他女人,本小姐带着你最喜爱的小公主远奔天涯!皇后娘娘,咱们伟大英明的皇帝说,如果在这个月月底之前仍见不着他的皇后回宫,便要给他的小公主找位母爱泛滥的娘亲……他敢,本小姐阉了他!仁亲王话犹未完,皇后娘娘已一声吼,冲出无笙楼!阉……嘻……谌墨立即用嘴堵住眼前又要有话学话的小嘴,小东西,有些话,长大了再说不迟,来日方长呢。
**********************这事发生时,天昱皇朝已又经一场乱事,乱事平定后,三姝再聚,共定逃亡计划。
臭妖鱼你倒是说,如今哪里最安全?杜若颔首:东漠不必说。
其它三外域可从头叙起。
三嫂你家财大气粗的相公给北岩和西域诱之以利,每年提供万石米粮,将两国的君主诱成了他的眼线,一旦发现你形迹,先捕后报:南郴,当今英明伟大的皇帝奉兄之命,以十年不起战争的承诺,将您的图影发到了对方国君手内,言图中人乃天朝重犯,但有发现,亦如北、西之手段。
拜您所赐,我和意意的图影亦有幸同发,咱们若去了那边,不啻自投罗网。
再观天昱境内,仁亲王处处布网,处处撒线……到如今,只得说,我等已沦至无处可逃之境。
三个男人,有钱者使钱,有势者用势,有权者动权,不得不让人骂一声:卑鄙!无处可逃?谌墨嫣唇微噘,水眸滴转,这么说,你们不准备跟随本少爷了?咦?另两者见她这副形状,皆眼前一亮,哪里?天下间有两个地方,定然能使我们逍遥一段时日。
两个地方?一个是……谌墨盯紧杜若,后者脊背发毛的受盯片刻,拍掌欢叫——天呐,三嫂,你当真了得!当夜,紫华城某冷宫里,住进三位美人,围着御膳房偷运来的珍馐美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番外 我是魔?(一)我出生时,外面的花开得正好,满目芳华,多才的母亲信口吟出:远方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取我名为远方。
我五岁时,攀爬自家的院墙探望墙外世界,跌到地上,摔错臂骨,正赶上武工高强的舅舅为客府内,他为调皮外甥女接骨之时,摸出了那百年难得一见的骨质,是为练武奇材,于是,舅舅开始背着顽固的父亲,授我武功,以我的天性,绝非可以闻鸡起舞,勤学恪力之人,但当我望着大墙外面的世界,望着那些自由行走的男人,恍惚明白,如果想要如男人一样自由行走在这个世界,至少,要拥有男人一般的力量,是以,对于武功,我比琴棋书画习得尚要勤勉。
十二岁时,我未至及笄,因一回在京城赏花会上的崭露头角,远方仙子之名,名响京城,那时小小年纪的我,甚至收到了当时皇太子的求亲帖,若非早与四大家族之首的谌家订下姻盟,三品御史又绝对称不上刚正不阿的爹爹,定然有意拿他的美丽女儿攀龙附凤。
十四岁时,父亲察觉我习武一事,虽怒不可遏,但时已晚矣。
那时,我已经常趁夜腾飞在上京城的檐顶,已然见到了除这方高墙,外面天地的自由与广阔,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属于那里。
但一个男人,延缓了我的脚步。
谌始训,四大家族之首谌家的长公子,长我六岁,幼时随其母参加我满月宴时,因他的一抱止住了我的哭闹,两家长辈一时兴起,订下了这门姻亲。
十五岁及笄将至,祖母在我耳边反复叨念,因谌家长男年龄长我许多,一旦女至嫁龄,便要完成婚事,我那时主意打定,在及笄宴上势必大闹一场,出些丑怪之举,使谌家主动退亲,也让举城无人敢再上门提媒,唯如此,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但,是不是每个女人一生,都要注定有一次必经的劫呢?谌始训,便是我的劫。
及笄宴上,我见到了二十一岁的他,风度翩翩,俊逸卓尔,十五岁的我,在那样含笑的注视下,最想的,是如何让仪容端庄,怎样使妆容不损,竟完全忘了蹋进这宴厅前的所有筹谋。
一个月后,我成了他的新娘,隔年,生下了我们的女儿,茹儿。
他对我极好,虽常为我某些出格的言行微沉脸颜,但仍是极好,不得不说,那一段时光,我很快乐,也正是因为这快乐,我并不曾恨过他。
茹儿五岁时,我再次有了身孕,这一回,竟是格外的笨拙,四个月尚不到,要活动时已是格外吃力,每日最多的消遣,除了喝下侯府厨间为主母侍候的各样补品补药,便是楼前小园内走上一个来回,其外,贪念最多的,便是寝楼内那张床了。
谌始训每日上朝下朝,孕期的我虽不能给他枕席之欢,但他仍每夜与我同榻而眠,每每见他被我的孕吐折腾到一夜几次的起眠为我洗拭,而他不怨反喜,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人之心境,天与地,往往仅是一线之隔,仅仅是十日以后,我便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不够幸福。
那一日,孕吐初过,我精神较以往时都好,在丫鬟搀扶下,去到多日不曾到过的后花园遣兴散步,谁能想到呢?迈过一丛牡丹,越过几株月季,转过一方小桥,前方小亭内,笑语相对,依偎成双的,正是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子。
晴翠,比我年稚一岁,印象中,这个妹妹与我还算亲近,但亲近到与我的丈夫如此亲近,会不会太过?我无法准确说出那时,那刻,那个次第的心情,或者,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呆望着那一幕,满脑空白,满心空寂……亭内两人发现了我。
清清楚楚的,我看到了谌始训的脸色蓦变,但晴翠的笑容,却使我甚为不解,难道,夺去我的东西,会让她这般快乐?远芳,你听我说,这……远芳,远芳,你身子有孕,莫要激动,先回房可好?激动?我心生困惑,我何尝激动了?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的嘴已经破了,您张开牙啊,您不能这样,您想想您肚里的小少爷,您想想啊……丫鬟惶乱的声音进了耳。
破了?哪里破了?心么?也许,我已经看到了自己心上,有一个洞在迅速开裂塌陷……远芳,远芳,你莫咬自己的嘴,想咬,咬我的手,咬我的手……这心疼,好迟,姐姐,您别下我,晴翠知道对不起姐姐,晴翠也不想的……姐姐,您别吓我!这哭声,好假。
我挥开了所有搀扶,回到寝楼,关了每道门,阖了每扇窗,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里,我翻转千思,遍寻理由,始终想不透,哪里出了问题,何时变了天色?为何短短时日,我的丈夫,我的妹妹,会如此陌生?为何片刻之间,我的幸福,我的美好,会恁样软弱?门又敲响,以为又是奴婢们前来送膳,为了这个超大的肚子,我必须进食了,但 门闩抽下,门外是他的脸。
远芳……我盯着这个男人,这个我以为会一生一世相守相爱的男人,在想着,一个耳光,一句叱骂,一通发泄,可会让自己好过?远芳,对不起。
他说。
我移开了眸,他那双愧意满满的眼,我忽不想看。
远芳……他的手探来。
我倏然一震,甩开了这只与晴翠十指交握过的手。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样。
他把住了我的肩,看着我,远芳,看着我,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仍然是你。
喜欢啊?喜欢么?我忽然一笑。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么笑,你这样笑,会让我觉得你离我好远,远芳,晴翠她……自他口内吐出这个名字,陡令我作呕,我一把推开他的臂膀,俯到窗外,呕——远芳!他急跟过来,手落在我后背心上,轻缓抚挲着,远芳,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但你要知道,我喜欢的,我爱的仍然是你,这一点,你须知道。
这倒奇了,我为何须知道,为何?闪开他的手,我躺回床上,闭上双睑,好生休养一日一夜未阖的眸。
远芳,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告诉你,你想吃什么,我让厨间去做?这一点,他说对了,我不可以糟蹋自己的身体,随便。
啊?随便让他们弄些吃食过来就好,我饿了。
好好好!远芳,你等着,我马上去弄。
他似乎高兴极了,拔腿奔了出去,堂堂侯爷啊,似乎忘了吩咐一声就可以饭到膳来,竟亲自跑去厨间了么?姐姐,他才走不多时,晴翠的声音又起。
我未回头,未开眸,说罢。
她趁无人时来,定然不是向我道歉的,昨天的那一笑,全无歉意,倒是得意满满。
姐姐,你很难过么?尚可。
你那么喜欢姐夫,定然是非常难过的罢?还好。
哈,姐姐,你总是这样与众不同,晴翠声里,夹的可是怒气怨气?从小到大,人人都知道苏家有个远芳仙子,却不知有个晴翠小姐,和你一起出现,我分不到一点点关注;单独出现,别人却总要问起我仙子姐姐如何如何,姐姐,这样的滋味,你可尝过?所以呢?所以她要夺我所得?这个理由,可够心安理得?姐夫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我即喜欢上了姐夫,可他那时眼里,只有你一人,我望着他看你的眼神发誓,总有一日,我必也要他如此看我!结果呢?如愿以偿么?那一日,我到这府里来,姐姐你正午睡,姐夫由外面回来,看过姐姐之后即到书房,我端了酒菜给他,姐夫食用完到内室小憩,在他将睡未睡时,我上了那张榻,我可以明确告诉姐姐,姐夫很清醒,他没有把我当成任何一人,我想,或是姐姐有妊以来,姐夫做为男人,强忍多日了罢,他好热情……晴翠!原来,他气极败坏时,声嗓是这样的?有些厉,有些狠,有些懊,有些惧……但是,何必?好事已成,我虽不能说声恭喜,却也不能泼人冷是呢。
你胡说些什么?难道我说的有假么?你……你出去!姐姐,我也有孕了,昨日才号定的脉,一月的身孕。
出去——!晴翠携着呜泣声,还有她一月的身孕,行远。
一个月,已经一个月了呢,就在前几日,我还以为,我会和这个男人天荒地老,可那时,他天荒地老的名单内,已加列了别人。
远芳……吃些东西罢?好。
我坐起,在他伸来一手扶我时,没有推,也没有拒。
我喂你。
他端起床前小几上的饭,夹一筷子送我嘴边。
不必了。
没有拒他扶我,是因我此下的笨拙,与他的儿女不无关系,但喂食这等的亲密行为,我只允许自己爱的男人为我做,他,已无资格。
我持筷就食,细嚼慢咽,要把这每一道补食化成骨,化成肉,让肚内的小东西们迅速长成。
远芳,我……我用完膳,会叫丫头们收拾,你先去罢。
远芳……还是,你想我食不下咽?番外 我是魔?(二)兹他那日脸色灰黯的出去、之后回府,依如之前的每日,先到寝楼探我。
这是他的府,他的家,我无权阻他。
但夜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他在此,尽管我明知他走出这道门,或有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为他敞开,但,也就如此了。
他抱住另个女人的那一刻、没有想过我,或者亦有瞬时的想过,却终为身体的需要所掌控。
那些晨昏相守时的甜蜜,那些镜前簪花时的旖旎,皆抵不过送上床的一具温香软玉。
他也如爹爹,也如这世上每一个普通男子,那一刻,化身厩里发情的马,野间冲动的犬,与兽无异……我不要了。
我望着寝楼窗外的那方天空,想起自己多少年前的那个梦想,那个渴望飞翔、渴望自由的小姑娘。
那时我拥有轻而无负的翅,如今呢?娘,娘,这是爹爹给娘送来的花、园里的花开得好美哦。
茹儿,我的女儿。
我回头望着我周身罗绮的女儿,茹儿,还记得去年夏天娘带你去舅舅的牧场么?呃……茹儿的小脸皱起,好臭啦,马也臭,粪也臭,泥泥也好脏哦……我金生玉喂的女儿呢。
小小的她,记忆竟如此的好,记住了那牧场上的臭与脏,这样的她,我如何舍得带她离开这个金银软窝。
但为她?我可会留此?不会。
那一刻我才知,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母亲。
及笄时,为了男人,为了谌始训,我收起羽翼,相夫教子如每一个闺阁女儿,但当男人心不在,我已无理由时,竟不能为我的女儿留下,自私的女人。
娘,我们不要再去牧场,去牡丹园好不好?花好美,人也好干净呢。
我的女儿,或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那美丽、那干净后藏纳的你尚无法看到的臭与脏,比你在牧场以眼睛所看到的,要甚上千倍万倍不止。
但……我怕是无法教你走过那些路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因我不能为你,舍去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幼时花团锦簇,琴棋书画,如你的娘我幼时所享有过的,至于将来,是遇见一个如你父亲般的男人,还是得配弱水三干只取一瓢饮的良人,端看天意,端看你的命数……远芳。
不知何时,门前伫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抬眸。
自事发,已二十多日过去,我已可以与他平淡相视。
有事?因我的问,他的脸又染阴霾:远芳,难道我们要永远如此么?永远?不会的。
我们是夫妻啊,我们还有茹儿,还有将要出世的孩子,难道你要他们永远看着,他们的父母冷淡相处形如陌路?远芳,我会听你的……你若不允,我不会纳晴翠进门……哪怕因之会遭人唾弃……晚了。
夫君啊,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你在该推的时候没有推开,该持的时候没有持住,已然晚了。
如今你再多的深情演出,再多的柔情昭示,只会更让我想起我们共有的温存美好,而又正因此,你的背弃,尤显罪不可恕,不可原谅。
我们的孩子,不是,是我和你的孩子,他们将来如果怨父母不睦。
就须先怨自己不该投生在这个肚皮,这个家里罢。
重生薄上,既选此途,那便承担此途上的所有风雨。
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无法做一个为子为女拼却所有的母亲。
我太了解自己,若我为了茹儿,为了未出世的孩子,留这府里,必是揣着万种委屈,终有一日,那委屈会使我扬手将这座侯府付之一炬,届那时,夫妻成仇,子女成怨,岂我所欲?娶晴翠进门罢,一个女子,未婚先孕,你想让她死么?这事,大错在你,你不担又有谁担?睛翠,你想要我的东西,我便给你,希望你的运气比我要好,可以使这个男人除你外,别无二妻。
远芳,我喜爱你,我真的爱你……晴翠她,只是一个错误,你像你说的,一个大错……错也罢,误也罢,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下一次,再有女人爬上你的床上,希望你能知道,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会了,远芳,不会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我不会信了。
尽管我信不信,已改变不了结局,但这个男人的话,如何让人信得呢?及笄宴上的一见钟情,洞房夜里的轻怜蜜宠,远芳,此生得你,死而无憾,我必不会负你的誓言,言犹在耳,情犹在目,但过往所有蜜,均作今日割心刃,这个男人,伤了我的心,失了我的信,永远。
还是,他所诺下的不负,与我所认知的不负,存着干里之距?他的不负,仅是不弃,有新欢旧爱莫离?或是正妻之位主母之尊的锦衣玉食?而我的不负、一天一地一双人,一生一会一双影,仅是奢望,只是妄思?……真若如此,孤独一生又何妨?远芳……我一栗、甩开了搭上肩头的手。
远芳、你……他的面色一白,你要永远拒我于千里么?你是我的妻……找个好日子,娶晴翠进门罢,有了她,你不会再无床第之欢……哦,她也有孕了。
……远芳,我和你,不止在床第之欢,还有两心相许,两情相知……两心相许?两情相知?我哑然失笑。
我想照顾你,你正值孕期,夜间须频繁起夜如厕,持盂待吐,那些奴婢们,我不放心……你是堂堂侯爷,哪能让你做这些事呢?我摇头。
茹儿晃起了我的臂:娘,您不要不要爹爹啦,爹爹跟我说,他……茹儿,原谅娘,娘永远不能完成你时下眼内的期盼。
而你纵不原谅,娘也不能改变,谁让你运气太差,遇上了这样一个娘?还有,肚里的你们,也是一样……我一手抚着肚子,掌下突然一跳,我稍怔。
这一回,肚里的折腾,竟是较茹儿在时激烈太多,难道中间有一个顽劣小子?是的,我已知道,我肚内不是一个。
我的祖上,曾有几胞并生的历史。
我的祖母,就是与两个姐姐仅差分毫的临世。
祖母看过我的肚子,铁口断定,里面至少一双,而我也感觉得出绝非一个的牵系……远芳,让我亲近一下孩子可好,我想听听他……我仰脸,对他一笑:侯爷,先去打理你的婚事罢,莫等睛翠显了怀,届时两家面子都不好看。
他眸闪了闪,瞬间内,我看到了怨和怒。
怨罢怒罢、这些孩子还在我身上时,你委实再也亲近不得。
目送着他几分怒几分沮丧的背影,我靠上软椅的靠背,呼唤丫鬟为我端来一碗参汤。
又过了十几日,睛翠如愿进了云伯侯大门。
我不知道,没有当初我嫁进侯府时那个轰动全城的婚礼,她会不会有些失望。
但前来向我行礼时,满面新媒娘的娇羞欣喜之下,目底隐漾不甘。
可是睛翠,这个世上原本就有许多我们不甘不愿的事情,你还需慢慢接受呢。
不必向我行礼,今后,这家里的主事是你了,好好照顾侯爷,也好好照顾自己。
说这话时,我自以为得体而温婉。
但新娶美人的侯爷眼内,却因我这话起了怒意。
远芳,你要罚我到何时?到何时?先遣走了新嫁娘,他盯着我,连声质问。
他眼内的灼痛,怒焰,惶乱,以及诸多诸多的情绪,已不能使我动容,这是他该领受的,侯爷,前面还有客人需你招呼,请告辞罢。
罚么?侯爷,若你一定认为是罚,那就是罢。
至于会到何时?没有尽头,没有。
我生产之日来临了,虽不是头胎,但这一回,并没有让我比第一次好过。
我捉住身下的丝褥,放声嘶喊,放泪纵流,将那日该喊的,该哭的,今日一并做完。
啊——孩子们,有我这个娘亲,委屈你们了!远芳,远芳,我在外面,你不要怕,我就在外面!谌始训,那个男人拍着门的呼喊进我耳内,我记得第一次生茹儿时曾对他纵情大骂,但为什么,在最该骂时,却不想骂?亦懒了骂?啊——茹儿,对不住了!远芳,你需我进去么?我进去握住你的手,好不好?谌始训,我少女第一次的春心萌动,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第一个男人,你早已放开了我的手……啊——窗前我亲种的芭蕉,楼后我亲栽的菊,别了!远芳……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个小东西逼出体外,而后,将所有的声抛开,沉沉睡去。
远芳,你辛苦了,我们又多了三个孩子呢,今后这云伯侯府,当真热闹了是不是?我睁开眼,第一目所见,是他欢欣的脸。
三个啊,竟然是三个,我怎这般伟大?两女一男,你为云伯侯府,产下小侯爷了,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我撑起身,他伸手来扶,我亦未拦,俯首去看并睡在小床上的三张小脸。
远芳,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罢。
名字?生茹儿时,是他取的,他向来有一家之主的自觉,并不曾想过问我,如今问我,是为了什么呢?讨好么?陈述,沉默,沉寂。
我信口诌来三名,倒要看看文武双全的侯爷如何应付。
好好好,‘宽恕’的‘恕’,‘墨香’的‘墨’,‘风过云霁’的‘霁’,好,太好了,我马上命人为我们的孩儿去做挂饰,就像为茹儿做的那样!宽恕?墨香?风过云霁?侯爷呐,您当真足够幽默风趣。
番外 我是魔?(三)姐姐。
听见这个声音时,我正盯着床上的三张小脸,不知所思。
而这个声音使我突然想到,就算自己注定不是一个良母,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孩儿平安无虞。
过来坐下罢。
姐姐老闷着窗,这室里的味道还真是不太好闻呢。
我正在月子里,不能吹风不是么?还是,你乐意见我着了凉,吹了风?呀,姐姐,您怎这样说,小妹哪里敢呢?小妹关心姐姐呢,是不是,夫君?夫君?我回眸,看见俪影双双,原来,侯爷大人一并来了。
那个男人,当确定三个孩子的名字,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我释出的善意时,到这间房子的次数骤然减少。
这,并不奇怪,谁愿意总是看人的脸色?我,便不愿。
晴儿她是特地看你来的,你不……他话未完,我已笑,侯爷,我今日突然想吃新鲜的桑蓁,以往都是你亲自为我摘,再摘些来可好?……他惊了,我看得出,有些喜,我也观得出,他特意与睛翠并肩而来,不外乎想要见到我的在乎;为睛翠说话,是想惹我的嫉妒。
那么,就让我来见见别人的在乎,惹惹别人的嫉妒。
好,好,我这就去,本来方才看到枝头红透的桑蓁,还想问你要不要吃呢,这就去!果然、在那个男人急不可待地出了房门之后,晴翠的脸,扭曲出的,是最强烈的嫉妒。
我不是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会是所有人的好,好女儿,好母亲,好姐妹,好妻子……唯一的不好,是对自己。
而我恰恰相反,能受到我最好对待的,是我自己。
晴翠既不想要姐姐,我也不必佯装大度。
亲情虽可贵,也要双方珍惜才行。
晴翠,不坐下?身子不觉得沉么?姐姐,你故意在我眼前使唤夫君,是不是?是。
我怡然轻应。
晴翠一双眸,刹时如淬了毒的刀。
我啜了口红豆糖水,笑道:若你还敢如此看我,我不止在你眼前使唤他,还会在你眼前上演活春宫,你该知道,我有许久没让你的夫君碰我了,我若稍有鼓励,你猜他会如何?……苏远芳,你无耻!呵呵,原来被无耻的人骂无耻,是这个滋味,还不坏哦。
晴翠,你虽仅小我一岁,但你要学的东西太多,容姐姐慢慢教你。
你该知为姐我素有洁癖,那个男人既被你碰过了,脏了的东西我便不会再用。
除非,你把姐姐气得理智全失。
晴翠的面色,委实不够好看。
但我想,比那日后园事发时我的神色来得好罢?何况那日我还让自己的嘴鲜血淋漓。
苏远芳,我不会让你如愿!晴翠突然手进袖内,一道利芒迎光骤起。
我不及多想,身已挡在小床之前。
虽非慈母,但若有人敢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儿女,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但……她竟用袖里翻出的小刀,噌地划在自己腕上……这是做什么?许多年后,墨儿与我说起,我的药人曾为了嫁祸于她,以额自撞桌角,我们便纳闷:难道,天下真有这样一类人,喜欢自残博怜?……远芳,桑蓁采下来了,洗过就可以入口,你稍等片刻!我霎时明白她何有此举,我想,若五岁时我没有被舅舅发现骨质上佳,这个冤枉我便要领受了罢?但偏偏,武功已是我身上可恃之物。
跃步上前,我以腕触上她血淋的腕,另一手,为她点穴止血。
而后握住她握刀的手,触在自己那只腕上,口中道:你纵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任你伤害我的儿女!你……晴翠啊,姐姐委实有很多东西,需要你来学呢。
你若敢伤害我的儿女,我是你的姐姐,,不能杀你,却能和你同归于尽!你……远芳,你……你怎么了?谌始训回来了,多好。
你快拉走她,我是她的姐姐,无法用武功治她,但也不能任她伤我儿女!你这个贱人!谌始训忽来一掌,将睛翠圆滚的身躯劈倒在地,而后托了我染血的腕。
你怎样了?远芳,你的伤……不必管我,去者看睛翠!这话,不是虚饰,我也没料到他会出手如此之重,睛翠在地上的翻滚呻吟绝非我乐见,近八月的身孕,如何承这一击?身上的,心上的……是夜,晴翠早产,是一个女儿。
好在,初生儿除了瘦弱些外,母女还算平安。
我不晓得,谌始训有无发现她的腕伤,若发现,又该作何想?随后不久,云伯侯宣布,正出的一男三女,均载祖谱正册,且请四族专用嬷嬷,教习协助夫人教养,如如夫人不得随意接近。
庶出女名载副册,暂由如夫人亲养,若如夫人有违家规言行,则将庶女全数交给家族嬷嬷教养,如夫人再不得亲近一步。
我放心了,四族里的那些嬷嬷、教习,虽然有些刻板固守,但绝对忠心尽职,细微皆至,不允许主子半点闪失,由他们看管,孩子们的未来或者无趣,但至少能平安长大。
满月那日的早晨,我到了如夫人房内探望。
晴翠。
你想做什么?你……她竟然如此怕我?如若你能安稳做你的侯府夫人,不犯我儿女,你的儿女也能平安。
你……那日,我并未想害他们……不止是那日,还有以后,若我听说你对我儿女有任何不利,你的儿女我会好好疼惜。
我将一根钗,在她眼前轻轻弹断,笑转身形。
你……你才不是什么仙子、你是妖怪,你是魔女!那是,我第一次听人称我为魔。
我投了娃娃们的玉饰挂件在案上,闭目翻挪,欲让老天从中定出,谁将与我吃风吐沙。
未来路,虽是未知,必然不似侯府这等安逸舒乐,所以,我只能带走一个。
但茹儿的到来,延了我离去的脚步,茹儿的话,也使我改弦易辙。
与其由天来定,不如由他们自己选择。
百曰抓周,抓得是一生营生,就让三个小家伙用自己的手儿选择谁与我共赴前程。
虽然此说难免有推卸为人母者的职责之嫌,但我已做完我能做的。
不能为他们委曲求全,是我本性使然。
等待百日的日子里,我过得很是悠闲自在,赏花,品茗,抚琴,习剑,却并未与四个儿女瞬间不离。
既然早晚要天隔一方,让他们及早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才好,不是么?那两个多月里,我与谌始训真正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每日短短见面,话不过百字,语不过十句,亦全是寒喧问候之辞,这使我极满意。
有时我想,若我不是从小有那个自由飞翔的梦想,如此过下去,倒也不算太坏。
一个深夜,谌始训带着一身酒气袭上我床,那庞大的力气几乎使我不能推拒,我一手抓过枕边的小瓶,甩向他面。
这些时日,我在偷偷研习自云齐侯夫人手里偷师来的软筋粉制作之法,正好试验成果。
成则最好,不成也便随他,一具皮囊而已。
侯爷又醉了?爬错了床?远芳……软筋药效力不坏,他四肢委实软了,但口舌犹能言语,不知这一点缺失该加哪味药草?远芳,不要再惩罚我了,好么?难道你想我们做一辈子相敬如冰的夫妻?一辈子相敬如冰?当然不可能。
以后的人生还如此之长……便是因为以后人生之长,我才不能枉负。
侯爷,找您的美妾去罢,恕不远送。
我将他丢出寝楼,严阖门户。
我知以他的脾牲,受如此污辱般的拒绝,永远不会再踏这房门一步,当然,前提是,里面人住的是我。
翌日清晨,听丫鬟说,侯爷昨夜宿在如夫人处。
我边点头边忖思:那软筋粉药效虽快,效时却似尚短,该用哪味药草弥补?夫人,您只要对侯爷稍稍示软,侯爷他便会回到您身边,您何必和侯爷这样僵下去,快快乐乐过日子不好么?夫人我何曾不快乐了么?丫鬟窒住。
娘,娘,茹儿想要那朵花。
茹儿忽奔进来,指着窗外一朵开得正好的红棉,高在枝头,艳不可欺。
以往,我会用轻功帮她取下,但这回……茹儿为何要那朵花呢?开得好美,好好看,茹儿喜欢。
茹儿,如果喜欢,就自己去拿。
茹儿困惑了:娘……茹儿拿不到啊……茹儿,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送到你的面前,不是每样东西你不必争取就属于你,如果喜欢,就自己设法去拿:拿不到,说明它不属于你。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要学会放弃,明白么?娘?小小的茹儿,当然不会明白。
我只希望,终有一日,她能够明白。
做为娘亲,我能教她的太少。
终是到了离开之时。
一把匕首的空鞘,以喻江湖。
一片侯府的书简,以喻书香。
一帷精致的湘锈,以喻荣华。
当墨儿的小手,将匕鞘握住,预示着,今后人生,不管祸福,这个小东西都将伴我同行。
那扇朱牖、我开关了六载时光。
第一次推关它时,怎可能想到,我一度以为的一生一世,竟只有两千多个日夜?仰望窗外天空,我想,我拿回了我放弃许久的自由。
留书作别,吻了一对儿女,抱了墨儿纵身跃下。
跃离侯府时,我依稀听到了前厅的喧华笑语,但,已与我无关。
身后,那座曾载我六年婚姻的华丽府邸,我没有回头再望。
兹此,即是永别。
番外 我是魔?(四)墨儿!我被一个梦惊醒,梦中,我的墨儿不见了。
我的墨儿……我从来就知自己不是一个母爱泛滥的女人,所以才能抛得下茹儿,抛得下才离身体不久的一对儿女,但如今,绝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让我抛下我的墨儿,没有。
大漠的日出,巫山的云,西域的黄沙,北疆的雪,都是这个小人儿在我身边,陪我赏,陪我活。
江湖,或者武林,并非仅是街间坊内说书人嘴里的快意恩仇、潇洒畅行,每天每日里,过得也是生活,既要生,亦要活。
要生要活,便需吃需喝,便不能离金离财。
我出侯门,除了墨儿,可谓净身出户。
初始,母女两人赖以生存的,是我的嫁妆。
我所有的嫁妆,在进了侯门后,便被我尽数换了现银,存进了钱庄。
当时此举,只是因那些古董字画帛缎绸纱打理保养起来委实麻烦,折银存现是为图个清闲、还曾使谌始训大笑不止。
此时想来,莫不是我心内,从未放弃对自由的渴望,所以才能不自觉的为那渴望蓄资?但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亦与我投身江湖的初衷相违,在墨儿长至六个月时,我背上她,易成男装,开始了护镖生涯。
既需护,必然有劫,何况镖局保的多是外域商队,劫匪更是多不胜数。
但凡遭遇,我为求速战速决,从不会追求光明磊落,暗器、迷药、甚至毒,旦要目的达到,无所不用其极。
长此以住,凡我护之镖,竟少人问津了。
一次与劫匪才对上阵,手尚未抬,听对方有人喊了一声:兄弟们,那个魔女在此,这趟活舍了!便溜之大吉。
魔女?的确,所有人都知我是女子,不止容貌,还有背上的墨儿,她叫我娘呢。
小小的墨儿,爱笑,爱跳,却少有哭闹,纵算我在与人争斗中,她亦能乖乖在我背上,望那些刀光剑影。
我想,若不是为了保她,我不会对人出手如此狠绝快疾,不择手段。
如此心心相偎的共患难中,我已与这个小人儿永难舍离。
离开侯府将近两年之期,一趟到西域的走镖中,我无意中出手,救了一个为劫匪所困的男子、由此,结识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乾若翰,西域王族。
彼时,我并不以为自己能和他有太深牵扯,救了人,护了镖,返回中原而已。
但他竟随我同返中原,且此后,我所护镖伍中,多了一位免费镖师。
终有一日、我忍耐不住,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追随你。
为什么?我喜欢你。
这个男人的毅力,少有人及。
一个王族,随我跑遍穷山恶岭,险水远滩,面色不改,且他言谈风趣,气度不凡,,我对其也无法讨厌。
于是,在他一回因护墨儿受了轻伤时,我接受了这个男人,亦辞了镖局,西湖边上,以竹做舍,我与他共住了进去。
名份,他没有提,我也并不计较,名门门正娶的侯门夫人又如何?需要抓住的,是眼前的快乐。
虽中间我亦常带墨儿和他游湖历川,但在西湖畔,已度过四年余的时光。
墨儿。
六岁了。
远芳?他推开了门、我听见你在喊,做恶梦了?墨儿呢?适才还见她在院内玩耍,我去叫她过来。
我亦起身随他,但院内,哪才我墨儿的影?梦里那怎样也找不着墨儿的恶寒又来,我奔出院门,墨儿,墨儿!沿路,按着墨儿的形貌找去,那个孩子,长得那样漂亮,谁不记得?但在杭州大街上,我听人说了我最不想听到的。
……啊,你是说一个穿着小小白袍的小俊娃娃是不是?刚才插了一根草在这边立着,不一时就叫人买走了!那样好看的像是雪捏的人儿,不管是男娃女娃,都会有人抢着去买……买走了?谁敢卖我的墨儿,谁敢买她?可记得,是哪家买了那个孩子么?乾若翰在问。
这……定然是大户人家的管事罢?穿绸裹缎的,咱也不认得……那个小娃娃可真俊,大户人家买了去,肯定是做娈童的……我挥了掌去.打飞这个嚼舌之人,虽然是他向我说了墨儿行踪,但如此想我墨儿,该死!远芳、你莫急,我这便托朋友去找,这杭州城内的每一处,我们必然找遍……但一天一夜,乾若翰与他的朋友翻遍了大街小巷,我驭着轻功踏遍杭州所有的朱门高第,但墨儿,不见就是不见。
凌晨破晓时,乾若翰强制着已近疯狂的我,回到了精舍,远芳,你这样不行,墨儿定然是要找,但你若先溃下……呃,墨儿?娘,乾叔叔。
个小小雪人儿,扑进了我怀,娘,您怎不在家?墨墨还怕人追来,想再躲出去喔。
墨儿,墨儿,我的墨儿!我紧楼住这小小身子,摸着她雪融成的小脸,你去了哪里?嘻,娘,墨墨被卖了喔,卖了呢……体内,一种叫做杀意的情绪涌起,谁卖了你?还记得么?嘻嘻、娘,你不要生气,生了气就不漂亮了呢。
红红的小嘴落在脸上,小东西笑弯了眸,我听人叫他张老四哦,他牵了我,在我头上插了草,不一时就好多人来看,我也觉得好玩,就任由他们看哪,然后看到有人递钱给张老四,我才知他是在卖我。
我对他说,卖小爷可以,钱分我一半,不然谁买了去.小爷拿火点了他全家……那张老四傻傻盯我看了半天,然后,手里的钱分了一把给我,掉头就跑,好好笑喔,嘻……张老四是么?是他?乾若翰眉目一狠,是那个专耍下作手段的人伢子?方才竟然发誓说没有见过墨儿,看来,他是活腻了!要你的朋友去把他给我扣住,先不要动他一根汗毛。
我缓缓道,又抱住墨儿,你是如何回来的?嘻,好玩哦。
我被领进那个高高的门楼里面,进了一间房子,里面已全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娃,一个个哭得满脸鼻涕,好脏哦,墨墨看得恶心,就拿小刀割开了门栓,走了出来。
门外有个人不让墨墨走,我便用小刀向他肚肚一捅,他就倒地上了,嘻……墨墨走啊走,看见一个洞洞,就钻出来啦,嘿嘿……但是后面有人追,我七拐八拐,看见前面高墙上也有一个洞洞,钻了进去,在里面睡了大平夜,听到没人,便钻出来找娘了喔,嘻,娘,是不是很有趣,很好玩?还有钱赚哦,你看你看,多少两?墨墨卖了多少?我的墨儿,我的墨儿。
到此时,我终不再后悔带她出来与我共历风霜艰难,我可以想象,生长那高墙里的茹儿、恕儿若逢此样事,结果绝不会是如此,只是……墨儿,你哪里来的小刀?哦喔,乾叔叔,墨墨说漏嘴了。
但墨墨不是故意出卖乾叔叔喔,娘,你简单罚他就好啦……臭墨墨,扣了我的云中裳,这事怎不向你娘说?嘻,书上说,为善不欲人知,乾叔叔,你很不圣人哦……小墨儿,小墨儿,若没有你,娘的生命会失去多少色彩?墨儿八岁时,已把生事惹非的本事学得极好,且习惯将麻烦惹回家来,交由乾若翰为她支挡应付。
这惹回来的麻烦里,包括了云入岳,我的第三个男人,也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云入岳,闲云山庄的大少爷。
谁能想,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竟被八岁的墨儿耍得团团转?那一日,背剑昂首而行的闲云大少正步走街上,墨儿上前:这位大侠,你背上有脏东西哦。
他起始尚能不信。
墨儿那个狡猾小东西盯他背后窃笑不已,惹了街上的人好奇探看,那傻瓜便当真信了,当街脱衣查看,结果,自然是没有。
墨儿却趁此机会,抱了他的剑就跑,在其一路呼叱中,将之引到竹舍,与乾若翰打作一团。
我把有闲云庄标记的剑掷还给他,阁下是闲云庄的人?上墨儿的当,只能说明你尚需历练,既然没有深仇大恨,这架就不必打下去了罢?那个傻瓜,在转首看见我的第一眼,竟是呆站半晌,一双眼移也不移。
我虽不至于羞涩,但被一个男子如此看着,总是不甚自在,才想叱他两语,已听小东西跳着道:我娘漂亮罢?告诉你喔,这个人不是我爹哦,你若看上我娘,就来讨好小爷,小爷助你哦。
乾若翰黑脸大吼:小狐狸,你住嘴!墨墨有说错么?你一不是我爹,二没有娶我娘,我娘当然可以不要你,乾叔叔!小狐狸……好,我讨好你!那个傻瓜竟蹲在墨儿身前,你要我如何讨好?小爷还没有想好,想好再告诉你,你要在小爷招呼你时,随时出现哦。
好,没有问题!我啼笑皆非,一个恁大的人,怎就会被一个小小人儿给唬住?我并不以为,他所言由衷。
我知自己容貌不差,但二十九岁,尚有一个墨儿、一个男人在旁,以这人的人才家世,惊艳或无不可,怎会随墨儿起舞?番外 我是魔?(五)我自很早时就已知道,乾若翰不会娶我为妻。
他的妻,将是西域的左贤王妃,一国的王妃呀,怎可能是个蘸夫再嫁、已为人母的妇人?对某些男人来说,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爱情发乎于情,满乎于心即可,婚姻则要接受世人审视,需堂而皇之地面对诸人,包括家人、族人,许多人。
对乾若翰来说,为我跋山涉水、舍身护卫是一回事,为我违抗祖制、顶对世俗又是另一回事,何况,纵算外人的眼光他不去计,尚有一个王族中人自幼在心底形成的观念。
战胜自己,才是最难的罢?所以,他宁可常驻中原,中间花一月时间回族聆训,接受上王指责,亦从来未提出带我返回西域。
因他清楚,那里,他的上王、族人、民众容不下我。
而远在此地,远离王室,他可以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乐就好。
没有错,当初他追我随我,便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漂亮女子的普通追逐而已,能够为我做恁多事,能够那样久与我生活且没有厌倦,是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罢?我明白这其间曲折,也并不介意,因他真若带我回到西域,形同再进另一个侯门,这对才从一个华丽牢笼脱身不久的人来说,亦绝不可能。
但,我不介意有没有名份,却并不表示我不介意自己是他人的外室。
接受他时,我早已查清他没有妻室。
可当有一日,外逃八年的他,被上王的旨意、王族的长辈勒令不得不娶妻时,便是我和他断绝之时了罢。
远芳,我这一回回去,时间可能要久一些,回来我们便带墨儿去万云山看云。
早膳桌上,他如是叮咛。
我也以为,这是一次与每一次相同的离别,但因为久一些,我难得贤惠的为他打点行装,却无意自他皮裘的暗袋内,发现一封催婚诏书。
发现兹始,亦未当回事,这八年,他不是第一回收到,我尚笑举起那物,问:这一回,你又打算以什么理由搪过?但他回身见那物时的面色粹变,却使我听到自己心弦咯崩的抽紧之声。
远芳,我年已逾三旬,这在王室,早过大婚之龄……我笑,所以,想不出理由了?我并不恼,至少,这个男人未想过用言语骗我,只是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而已。
我庆幸我发觉得算早,若到真沦他外室那时才觉,我必然会恨他,亦会设法讨还那污辱。
远芳,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快动身罢,既然要去,就行动快些。
我系紧了包裹给他。
这是第一次为他收拾行囊,没想亦是最后一次,早若料到,我该多为他做些事的。
远芳,你会等我回来的,对么?我摇头,不会,不对。
他面色一白:远芳!这问竹舍,当年是你出资修建,你责人卖了它罢。
我打开另一间衣橱,为自己和墨儿打点行囊。
远芳!他自后抱住我,以几乎箍痛我的力道,不要离开我!若翰,你要清楚,是你离开我呢。
我亦难过。
八年,比我与谌始训那段夫妻情缘的时间还要长,他为我做的,为我付出的,我心有感,目有见,失去这个男人,焉能没有遗憾?但能怪谁呢?他有他的王族之责与身不由己,我亦有我的坚持与执守,能够拥有八年,已是他拼却全力挣来的果,可以了。
远芳,我除了无法给你王妃之衔,其他都可给你……若翰,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不必再做了,我和墨儿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牵念。
不是责任,不是责任,是家人。
我已将你和墨儿当成我的家人,我爱你,亦喜欢墨儿,远芳,你了解的……我自然是了解的。
若不是了解,怎可能这样快地接受这个男人?若翰,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当初,我连侯门夫人的正位都不做,莫非你以为我会做你的外室?苏远芳怎可能越活越回去了呢?外室……不是外室,在我心内,你是我的妻子……在那个男人心里,我也是他的妻子,更是他表面上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的确不在乎一个虚名,但是,我的男人必须只有我一个,这便是我所坚持的,纵算我有那段过去,也不能成为你齐人之福的借口,因我与你相守期内,便是唯你一人。
我从没有想过享齐人之福,若可以……远芳,为何我们没有早早相遇,在你未嫁之时?所以,那是你根深蒂固的坚持。
我从不期望改变你的坚持,也请你莫想改变我的。
当初谌始训叛我,我不恨他,只是不能原谅:你如今娶妻,我依然不恨你,但可以体谅你之处境。
兹此一别,你依然是墨儿的乾叔叔,我也可以做你朋友,但只是朋友,明白么?远芳,你既能体谅我处境,为何不能试着……我突然来了火气,为何不能平心静气地收手散场?口内有些尖厉地道:乾若翰,我已说过了,我没有想过改变你.你也莫想改变我!纵我婚前你我相逢又如何?你怎又知那时,我可以选择你?你莫忘了,那时我爱的男人是谌始训!娘,怎么了?墨儿蹦蹦跳跳进来,后面,是那个受她驱使多年的云入岳。
帮娘规置东西,我们要搬家。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墨儿这个小东西,拍手欢叫,而后,急不可待地取了小包袱,将自己的七七八八零碎装起,还对她的免费长工道,快来帮忙,你今日带小爷去玉庭湖玩了飞雁凌波,小爷高兴,给你帮我们搬家的机会,说不定,你还能碰一下我娘……的衣服喔。
这小东西,反应怎就如此与人不同?见她这张喜笑颜开的小脸,我陡然心静了,那么多的险时险刻,我们母女都相依走过了,这世上还有何事可值得上心烦扰的呢?乾若翰沉着声:我们家人说话,外人请退场!他说的,是云入岳。
多年来,他与云入岳的斗嘴斗法已成了我们母女下饭时的伴菜。
云入岳这人,在墨儿和我跟前,貌似憨实,但与他人斗起时,却是恁般牙尖嘴利,反应不俗。
谁是你家人,远芳又不是你的妻子,而我是远芳的朋友,怎就不能在此?还是你认为这竹舍是你买的,你可全权处置远芳的朋友?看罢,这傻瓜不但能反唇相讥,且能随时地给人设套,处于火气中的人,稍一不防,即会被他套中。
无耻小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远芳的朋友,远芳何尝是你的朋友来着?好在,乾若翰也不是粗莽之人,且与他交手多了,防心鼎盛,少有中套。
我是远芳的朋友,也是墨墨的朋友,你以为你是她们的谁,可以干涉她们与何人交友么?云入岳动辄将墨儿拉进他的阵营中,是几年不变的贱招之一。
对对对,云庄主,墨墨是你的朋友,不要气馁,不要放弃,墨墨会支持你握。
我的墨儿由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举着小拳头摇旗呐喊,一张小脸纯洁无辜的连我都要欺倒。
无耻小辈!厚脸老东西!两人说着说着,眼看又要动手,我一拍桌案:要打出去打!一个从窗,一个由门,飞到院内,打成一气。
娘,您还生气么?墨儿偎了上来。
别生气别难过啦,有漂亮的墨墨在喔。
这个小东西,说她胡闹刁钻,偏偏有时,如此可人疼进骨里。
墨儿……我拥紧她软软的身子,在她漂亮的耳朵边轻道,其实,娘真的有些难过呢。
虽早知有朝一日会面对分离,但这一日来临时,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般潇洒不羁。
那个乾叔叔是个笨蛋啦,墨墨那么早前就让他知道娘有多抢手,他还是没有醒悟,将娘娶回家里,哼,娘,我们不要他啦。
我的墨儿,我的小墨儿……原来,小东西拖回云入岳,便是为了刺激乾若翰?别个八岁娃娃会不会如此我不晓得,但这的确是我的女儿会做的事。
我开心地笑出,贴她额上,墨儿,将来,希望你的夫婿不要吃你太多苦头。
嘻,娘不难过了?这时的墨儿笑起,眸儿弯,牙儿灿,唇儿嫣,已美得如一颗光华灿烂的珍珠,可以想见,将来会倾倒多少男子。
娘,如果不难过,我们就去聚海楼吃大蟹好不好?刚下来的大肥蟹,定然是好吃得不得了喔。
说着,小嘴咝咝,就要把口水流下。
我又笑,好。
但不许多吃。
这小人儿,因幼时有时的三餐不济给养不力,胃有些亏疾,亦有寒气,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她精心调养。
我带着墨儿,由后面的窗走了。
至于那两个男人的争斗,已无需分我挂念。
至于乾若翰,他自娶他的妻,我自走我的路。
当我的脚下之步连襁褓中的儿女也改变不了时,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娘,那朵花好漂亮,墨墨去摘了给你!不,更正一下,我的墨儿,这个从不要我摘花给她的女儿,是我的至宝,为她,我可不要一切,亦可做到一切。
番外 我是魔?(六)娘,给你。
押着闲云山庄二庄主陪她也不知到哪里逍遥了一圈回来的墨儿,一进门,一个包裹送进了我怀内。
我暂且搁下原本待她一回来便一顿小屁股侍候的打算,先看了究竟再说……这是什么?小东西做飞贼去了?嘿嘿。
小东西溜黑的眸儿放着贼兮兮的光,替娘拿一些当年该拿没拿的东西来嘛。
……你回那里了?那里,云伯侯府。
那个地方,有着我最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所以,我从来不会避讳在墨儿面前提起。
谌始训,也给过我美好记忆,所以,我不会让他在墨儿心里成了面目可僧夫与父。
墨儿回府,我乐见,但前提是,她不是回去做小强盗小飞贼。
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些东西,你拿的时候别人可知道?问这个小东西问题,就要直抓症结,不然,小东西会东绕西绕,把别人绕到糊涂,自己躲一边掩小嘴乐去。
现在肯定知道了啦。
听罢。
所以,我的女儿到那里去,做了一回贼?娘,不是贼啦,墨墨只是替娘拿一些您没拿的东西而已嘛。
而且啊,若是贼,定然不敢再去,但墨墨发现恁样一个发财的好去处,怎可能弃而不选?墨墨已经看好了一个花瓶,下一次带它出来……如果这次不是走得恁急,墨墨可以拿更多的,好可惜哦……请告诉我,这些物件的失主是哪些位?同情哦,各位。
那个纸镇、那个斑指,是侯爷老爹的;其余的首饰,是侯爷几房妻妾的……几房?墨墨头上脖上手上脚上的,是姐姐和冷娃娃的,唉,冰娃娃一定好遗憾,好失望,墨墨唯独他的东西没有取,不过墨墨已经留书了,要他备些好玩意好东西,等墨墨下次去拿……冰娃娃?冰娃娃?那是什么东西?侯府很冷么?还好,有香香的姐姐在,抱着睡不冷。
那你口里的冷和冰是什么东西?不是东西,是娘的女儿和儿子。
……好玩么?好玩嗽,尤其冰娃娃,逗急了脸像是像被撑破似的红,我一抱住他,更要脸红,好玩嗽。
再回去时,将他带出来给娘玩玩。
冷娃娃要不要?看你方便。
喔。
姐姐好不好?好好喔,很香香很漂亮。
如果不是长得有点像爹,会更漂亮,像墨墨一样漂亮。
她,快乐么?不快乐,不过,也不难过就是了。
茹儿呢……你除了拿这些东西,还做了什么?果然……嘻嘻……小东西,笑得这样乖巧,定然大有问题……呀呀,娘,你莫打墨墨屁股,墨墨说啦……小东西滚进我怀里,纤纤的身儿扭成一条蚯蚓,嘻,我烧了睛姨的屁股……嘻,她衣服烧起来时,满府的跑哦,也不知倒地打个滚灭火,侯爷泼了一盆水下去,嘻……她骂我一声,墨墨又用娘新制的‘朱唇烧’将她的嘴给药成大香肠,哈哈哈……一想那样的情景,我也失笑,她惹你了?恩,在旁边长一声短一声地打听娘的消息,偏偏语气让墨墨极不爱,墨墨听得不高兴了,就燃了她的后裙……同情你呢,晴翠,你实在不该招惹这小东西。
喜欢侯府么?不喜欢。
为何?侯府没有娘啊。
这张小嘴哦……娘,侯爷老爹有偷偷打听娘哦,还拐弯抹脚的,一点也不爽快,哼,墨墨将他气得胡子翘起老高……谌始训么?那个男人,在我初离侯门时,曾几到我的家门寻找,后又运用四族在江湖的力量寻我下落,但只是差人捎信,诸如速归家、儿女想母云云。
那时,我正做镖师,哪有时间理会那等的闲事?他还问,娘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嘻,他竟以为,娘才一日,终是要回去的,哈哈……是么?这当真有些可笑了……远芳,我将今天的柴取来了,放在灶间……云入岳,那个任我劝了千言万语,拒了千回万次依然孜孜上门的傻瓜,现身这个精舍门口,一见我怀内的小东西,一张脸当即沉下,墨墨,上一回你答应我,我将那轻功授了你,你便少缠着远芳,你食言!哼,是你太木头啦,墨墨走了三个月,你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墨墨对你有小小的看不起哦。
你怎知没有进展?远芳昨天向我笑了八次,比前天多两次!那你还眼红这个香香的怀抱作甚,反正我娘多对你笑几次就够了啊。
那……我也想啊,可远芳那么美丽,我不敢啦……这两个东西,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墨儿住口,你也闭嘴!我去劈柴!他掉头跑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叹息摇头。
云入岳,与乾若翰不同。
乾若翰身在王族,那个奢靡环境,使他见惯了薄幸寡情,见惯了朝秦暮楚,对情感本也没有太多的期待。
所以,那人在最恋我时,也不曾让情感盖过理智,所以,那样的人,我不怕伤,亦伤不到。
但云入岳……出身名门正派,心地清白爽净,遇我之前,甚至连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过,一腔子热诚就在墨儿小东西的挑拨下,尽用在了我的身上。
这样的人,太正真,太干净,太易使人不忍心伤害,在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他以前,只能拒他千里。
更莫说,他小我六岁的年纪。
是以,我婉言谢过,暗言示过,明言拒过,恶脸冷过,但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百折不挠的人?当年,我身边尚有乾若翰时,他已经生刺刺让自已挤进了我的视线而没有稍移之势,如今,乾若翰空离,他竟是怎样也不肯走了。
一个江湖名门的长公子,现已接任庄主,怎样也算是人上之人罢?怎禁得起这番挫磨?以其地位家世,身边不会乏了如花美貌妙龄女子罢?怎就如此目不斜视?还有,他对墨儿……他对墨儿,不只是讨好,而是近乎宠溺了。
就算没有我,他怕业已将墨儿当成女儿来疼,若非如此,挑剔的墨儿对他也不会如此喜欢。
这样一个男子……雪魔女,在不在?给本姑娘滚出来!外面这声呼叱,我听得奇怪,将怀里熟睡的墨儿放到长椅上,排闲行到院内。
而云入岳已与来者,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上。
你们来此做甚?云庄主,你对不住我堂姐对你的一番真情!你为了一个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魔女,拒我堂姐的婚事,你真是没有眼光!一位稍矮稍胖的艳丽姑娘,气势惊人地道。
艳丽胖姑娘其手扶住的,则是一位娇滴滴的弱质美人,必然是其口内的堂姐无疑。
但,胖姑娘望云入岳的眼神,也并不单纯嘛,想来这番讨责,不只是代人出头。
本庄主从未应过令堂姐什么,而本庄主的事,与你们毫无关系,赶紧自这里离开,不然二位将被闲云山庄列为拒绝往来户!你……你好过份!胖姑娘顿足娇嗔。
我暗笑着称奇:名门正派的女人骂人,也要如此含蓄娇羞的么?云庄主。
娇弱美人缓抬螓首,脸上已有泪水两行,我只想知道,弱心有何不好?哪里不如别人?你为何对弱心十几年的恋慕不屑一顾?更置老庄主和夫人的反对于不顾,屈就一个魔女?你哪里好不好与本庄主何干?本庄主八百年前就告诉了姑娘你,我不喜欢你,是弱心姑娘你自己愿意演那戏文里的弃妇,还一演十几年没烦没倦,凭什么让本庄主给你说法?这个云入岳,竟不只是对待乾若翰时嘴下毒利呢。
还有,本庄主从不会屈就,能让本庄主爱上的女人,定然是值得本庄主爱的!你……美人咬朱唇,珠泪又涌,可是,弱心听说过,那个魔女她曾嫁人为妇,难道弱心一个黄花女,还比不上一个残花败……你给我住嘴!如若你不是女子,我今天就一掌打飞了你!像你这等肤浅俗薄的女子,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及……你是那个魔女?胖姑娘首个发现了我,望云入岳时水蒙蒙的眼神,立即变成了两把冰做的刀,……你还不快离开云庄主,你……我抚了抚鬓,理了理衫,上前三步,笑语温柔:我怎么了?我怎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容貌对其他女子会造成怎样的冲击?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艳丽的小姑娘如何骂我?老?还是丑?你……你果然是魔女,闲云山庄乃名门正派,怎可能娶这样一个妖里妖气的魔女为庄主夫人,那会让闲云山庄成为武林同道的笑话,你……给我滚出去!云入岳以我从未听到的一声暴吼,将两位美人吓坏,也把室内的墨儿惊醒——娘,发生了何事?娘?继墨儿之后,两女子齐齐唤了一声,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这两位美人绝非有意认我作娘。
这就是那个魔女的女儿?天,母女两个一对妖精,云庄主,你被妖精蛊惑了心,回头是岸呐……滚!胖姑娘话犹未完,已教云入岳一掌掀飞。
瑶红!弱美人掩口娇呼,举目望郎心如铁,泣道:云庄主,您怎是这样一个人?你竟也能被美色所惑,你令弱心好失望!显然,她的失望对被失望者并未造诸影响,我只闻云入岳两个字:不送!两位姑娘相携相扶,含泪带恨而去。
娘,云云好帅喔。
墨儿嘻唇道。
我颔首,的确是。
我曾以为,他为山庄大少,现又为一庄之主,且江湖门派对门第、世俗必然不会有太深计较,所以,他才能几年来在我身边厮缠。
但今日听了那两个女子之言,方知,他也有长者逼婚,也有双亲力阻,甚至也须对上世俗眼光,旁人风语。
但这些,他从来没有要我知道,也从未表现给我知道。
在我眼前,他只是那个笑口常开的憨实青年,那个听从墨儿的诡言诡语百般讨好的痴情男子。
这一刻,我明白,错失他,我必后悔一生。
远芳,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人打扰你……入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喜欢,也试着喜欢你……其实,不必试着,我知自己已然心动。
啊?有个傻瓜,却瞠目结舌呆住。
哈,笨云,我娘说她不再赶你了啦!啊——!他竟仰上屋顶,仰天狂叫,这人……远芳,你不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幸福,一定会!我和墨墨相觑一睇,径自回到房内,任这位狂人自个发狂去。
可是的可是,我万没料到,第二日他便要筹备婚礼。
为什么要成婚?远芳,你昨日答应我的,不能不认帐哦。
我应过的我当然要认,可是我可曾答应嫁你来着?……那我嫁你!……远芳,让我嫁你嘛,嫁你好不好?你再这样,我收回昨日的话!这截木头.怎如此呆?好啦好啦……可是,你要怎样才能娶我嘛?我将他一脚踢出精舍,关门落闩。
远芳,远芳,你告诉我嘛,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做啊?我懒予理他。
于是,这个傻瓜自即日起,每日一问,便是:远芳,你何时娶我?我仍然没有想到,是这傻瓜竟如此……如此纯洁……与我几年下来,也曾亲密相拥,时有热情交吻,唯独最后一关,他始终不逾:我要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后,才能如此,不然对远芳是亵渎……我分明已感觉得到他年轻身体的强烈冲动,但这个笨蛋却一忍再忍,令我哭不是,笑不得。
终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这傻瓜抱着我在交换了一个又一个吻之后,仍想挂着满头的汗颗冲凉去,我气极恼极,点了他穴扔到床上……远芳,不可以啦,要成夫妻啊!……远芳,我答应墨儿,要好好待你啦………………远芳,人家是第一次,你温柔些……什么?……我悔之不及也。
事后,我昏昏欲睡,听他在耳根上反复叼念:远芳,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喔……我抬足,将傻瓜踢飞。
翌日,我再披嫁衣,做了云入岳的妻子,亦做了闲云山庄的庄主夫人。
番外 谌霁 (一)从我懂事起,我便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母亲。
有一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恕儿,有一个温柔的长姐,还有一个并不快乐的老爹……我每日的功课很多,跟着教习先生学文学武.还要接受卫家叔叔对我武功上的格外指导:而姐姐和恕儿,随教习嬷嬷学习女红针莆、琴棋书画,以及用来防身的基本武技,亦不轻松。
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思念那个从不知面目为何的影像。
我认为,我并不需要母亲,既然她不要我们,我们便不要她就好。
可,有一日姐姐听见了我对恕儿说出的如斯话语,当即就掉下泪来:你们不能恨娘,娘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旨活着的女人,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娘那般活?恕儿道:可是,她只按照自己的意旨活了,她怎不想想我们?如果不想要,当初便不要生。
我才想表示认同,听那位嬷嬷道:若夫人在怀你们前,得知了有那一日,她定然不会生你们,你们的生命,赖于上苍仁慈让那件事延迟发生。
什么事?我和恕儿同声问。
你们早晚会知道,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夫人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你们若当真恨,她也不会因为你们的恨而稍有改变,你们若想轻松活着,最好不要恨。
后来,我知悉,那位嬷嬷,是母亲临走之前,为保护我们不受他人侵害,亲自到四族的教习所里挑选来的。
前面说过,父亲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自我记事,便见他郁郁寡欢,少有大笑。
一年有近三成的时光,是独在寝楼入睡,不要任何人陪伴。
而父亲不快乐,也使很多人不快乐.包括睛姨,和他的几房妾室。
晴姨非正妻之位,但因正妻之位无人,晴姨视同为府内主母,打理府内大小诸事。
四族规矩,妾与妻之分,乃仆与主之别,是以,按规矩,教习不准晴姨与我们接近。
因如此,与她在府中并不常有谋面机会,除了偶然相逢之外,再便是每月两次的聚膳桌上了。
仅是寥寥无几的几回见面,我们已能确定,她,不快乐。
父亲的妾室相继进门,晴姨每一次都是拼命拦阻,但没有一次能以拦住,晴姨的哭与闹,已成了父亲每回纳妾时喜乐的前奏。
恕儿曾问,父亲为何接二连三的娶姨娘进来,姐姐说:可能父亲以为,娘听了讯,会大闹他的婚宴,这样,娘便回来了。
可是,娘从来没有回来过。
回来的,是她,墨儿。
在聚膳桌上,墨儿的到来,给我和恕儿是极大的震撼。
她言语无羁,行止无拘,恣笑恣乐,无形无状……没有一处,符合教习嬷嬷所教导的礼节风仪,难道,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便是如此?父亲见了她,曾向她身后几度探望,我想,他想看到的,是娘。
侯爷,你莫再看了,是墨墨一个人回来走一遭,我娘她有云云照顾着,不知有多好,哪有这个闲时?云云是谁?她的奴婢?云云是继乾叔叔以后,被我娘迷倒的另一个男人啊,我很看好他喔,本少爷敢说,他早晚会把娘娶回去。
父亲脸色变了几变,眼看就要骂出.陡听得——呵呵,原来姐姐不甘寂寞嘛,这男人一个接一个,呵呵,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呐……这话听来,姐姐、恕儿,和我,都是气的,但她究是上辈,还能如何?墨儿,你娘那几个男人是何来历呢?镖师?山大王?还是……我看到,墨儿笑晏晏的靠近去,不知怎地,虽然她一脸纯真,我仍觉得必有蹊跷……乾叔叔是西域的王族,云云是闲云山庄的庄主,一个比一个年轻英俊,晴姨,都比你的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要强哦。
又老又丑?是说……父亲?风度翩翩的父亲?哇,也不知姐姐是如何教导你的,怎吐语如此粗鄙,这哪像个侯门千金嘛,整个一个野……啊——!我只看到墨儿的手一扬,而后,晴姨就尖声叫起,带着身后的一股火蹿了出去。
啊——!救命!救命!晴姨花容失色,且叫且跳,在院内奔蹿。
哈哈……墨儿跳上树去,坐在一横出的树枝上拍掌大笑,世人怎会有这等蠢的人……哈哈……你都不知打个滚灭火,再下去,你屁股就要烧没了啦……哈哈,好玩,真好玩,早知这侯府内有这样好玩的事,本少爷便早些到此一游,哈哈……父亲自院内的鲤鱼缸内,舀了一盆水泼去,柠晴姨衣上的火扑灭。
哈哈……火烧乌鸡,再一泼,就成了秃头鸡,哈哈,某是好玩,原来.晴姨你不止没有娘生得漂亮,也比娘笨了十万八千里呢,哈哈……你这个粗野无知的丫头,定然是受你那个淫荡的娘的唆使,来害本夫人的是不是……晤……你你你,你我吃了什么……啊——!所有人都看到,晴姨的嘴在瞬间肿胀,且愈来愈肿,像极了膳桌上那根肥肠……唔唔唔……啊啊啊……哦哦哦……晴姨指着树上的墨儿,像是犹要叱骂,可惜,难以出声成语。
哈哈哈……原来有时戏耍蠢货比与聪明人斗还要来得好玩,哈哈……蠢货晴姨,你的肥肠嘴真是诱人呐,侯爷老爹,还不上去啃一口?我记得,乾叔叔超爱吃娘的嘴哦……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放肆地活着?难道,母亲当真允许?姐姐呆住,恕儿傻住,我则是,惊住。
而,父亲呢?混帐!父亲在吼。
下来给你晴姨解药,一个晚辈怎可如此对待长辈?没有解药,三天后便会自动消除,这三天,就辛苦晴姨了,哈哈……你、你你……你的娘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还不给我下来?侯爷老爹,对我这么凶很不划算嗽,你须知,我很快就走,难不成你想我这个久未谋面的女儿心里恨你骂你咒你怒你不成?你莫走了!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内,与你姐姐学习礼仪规矩,茹儿,你好好教她!是,爹。
姐姐娉婷走到树下,墨儿,与我住可好?哇吼!树上的雪白人儿,跳下来抱住姐姐,原来姐姐也是香香的啊,和娘一样哦,不过,姐姐如果你长得全像了娘,会更漂亮,可惜,这眉毛眼晴都像侯爷,糟蹋了姐姐的花容月貌哦……出语无状的东西,茹儿,还不把她领下去!我和恕儿相觑一眼,背着爹的眼睛,偷偷地跟在了姐姐和她的后面。
我们和墨儿,由疏到熟,并未耗时太长,只因这人儿,太热情,尤其,她竟不顾男女大防,动辄抱我,还对我的脸又掐又扯,唧唧怪笑。
我们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意外,她的到来,恍似,使我们望见了母亲的依稀影像。
三日后,这个意外走了。
在给我和恕儿各扔下一个绰号,且拿走了父亲、姐姐、恕儿以及姨娘们的一堆身外物后,留书走了。
本少爷是拿非借,概不归还。
身外之物,不必计较。
本少爷大驾会再临时,望汝等身外物再丰再美,供本少爷尽兴遴选。
冰娃娃,太无趣,室内室外,择来择去,没有一样值得本少爷动动手指,引以为鉴,下不为例。
这个野性难收的墨儿!我气得心里恨骂。
但是,未过多久,我竟发现,有意无意中,自己当真在收集珍奇,搜罗异宝,还生怕成色不够,样式普通,入不了她眼,我……我欠她的不成?再见墨儿,是两年以后。
她仍如上一次,突发而至。
这一回,我受她蹿缀,随她出门,见到了……母亲,娘。
所来路上,我一直忐忑,不知她是什么模样,见了我,是哭?是泣?若她求我原谅,我要不要原谅……哇哇,你是霁儿!你是霁儿!我只觉眼前彩霓闪过,下一刻,脸已被扯住,有些痛的扯住。
哈,果然是个小冰娃,小冰娃娃呢,这张小脸,怎么看都像一块小冰?好玩,好玩,霁儿当真好玩!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这个霓衣如仙,貌美如仙的女人,她,当真是——娘?小冰娃,霁儿,霁儿,小冰娃,恩,都还顺口,怎样叫,就看老娘我的心情罢,霁儿,来,看看为娘给你做的小袍子,墨儿最喜雪色,你穿月色如何,最配你这清清冰冰的小模样。
我被她摆弄着,穿上袍子,她又将我搂去,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恩,不愧是我生的,怎么看都是极品呢。
额头的那记温软,让我如受雷殛,我尚不知发生何事时,已听墨儿在旁怪笑:喔,喔,冰娃娃哭了呢,娘,你好厉害,把冰娃娃亲哭了,冰娃娃融成水娃娃了,哈哈……小坏蛋,到别处去,为娘我这时有冰娃娃玩,不要你了!喔,我找云云玩,让云云带我到花楼喝花酒,找花娘!小坏蛋!啊啊,谋杀亲女,谋杀亲女啦,救命啦——我看着娘把墨儿拎起,对准那小屁股落上三下,又在那张小嘴上亲了三记。
原来,娘是这样的,一个吻就可以将一切过往弥平。
我喜欢娘,也……喜欢墨儿,但这些,绝不能让这对母女晓得,免得她们无法无天,蹬鼻上脸……恩,虽然她们如今已然如此了。
番外 谌霁 (二)有时想来,也许并不公平。
明明我与姐姐、恕儿共居府内,彼此相扶。
为何对她们的喜爱之情不及墨儿?及至后来,我方才明白,那是因为墨儿的到来,使我识得另一样人生,另一样除了谌府小侯爷除了卖身为人臣外的人生。
所以,我才会在不自觉中,对她极尽纵容,哪怕我的名声在上京城已变成侯门恶霸,哪怕为她需应付麻烦不断。
实则,父亲的儿女,并非仅有我们姐弟几人,晴姨有一子一女,其他妾室也有生育,但非正室所生,不能与正出子弟共承教养,男满十五,便送一栋别苑别立门户:女待及笄,即寻亲事嫁人为妇,且因妾生,注定不能攀王结侯,这无疑令晴姨极是不悦不甘,我们几个,也便成了她抒发情绪的最佳施处。
她虽不能与我们常见,但凡见上,但凡父亲未在,便不忘讥讽嘲弄,话题无非是母亲弃家弃子不淑不德之类。
后见我和恕儿反应太过平淡无闻,遂将主要精力,对上温柔娴静的长姐。
便是如斯泼辣的睛姨,对墨儿却又恨又怕。
墨儿每一来府,她远避十几尺外不止。
此情此景,使我茅塞顿开:侯府教习所授的那些忠孝恭仁,并非适用于任何时,君子有君子的过招方式,小人自也需小人的打理手段。
于是,在有一次她又对姐姐施以言语嘲击时,我掉头离府,到了西山垃圾场,捉了几只肥硕的大鼠回来,放进了她的床和柜。
是夜,我躺在霁居榻上,聆听见了晴姨贯彻全府的尖叫之声。
以小侯爷的涵量,自然不会像墨儿一般怪笑得无形无状,但当夜,我睡得极好。
兹此始,当我所喜欢的每人受到伤害时,我都不再忍视。
姐姐嫁进王府,从未有一日开怀。
她爱上了傅洌,傅洌却不爱她,这本已是无奈,而传闻中傅洌真正所爱之人碧月橙,对其时有桃衅,更使姐姐闺愁无限。
我深知,在一纸圣旨指定的婚姻里,有几对幸福夫妻呢?情感上,婚姻上,我助不得姐姐,唯一能为她做的,是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广怡王妃。
我见过傅洌数次,也见他对碧月橙的情形。
那时我想,这人怕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罢。
他的温雅是面具,冷漠才是性情,他望碧月橙时的眼神,与望姐姐并无不同。
尤其,在我差府内女侍卫对碧月橙施以重手时,他有一回已见了我的行踪,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我更确定,这人,是天生的冷心无情。
我对姐姐道,一个人薄情至少曾有情,一个人无情便注定不能爱上任何人,收回你的情,放自己快乐可好?姐姐却只泪不语。
姐姐,她怎没有娘一半的性情?我无奈付思。
是啊,尽管长姐如母,但姐姐不是娘,她终是将自己的青春,葬在了那座王府。
**************姐姐去,墨儿嫁,对她,我全副放心,这个仅长我须臾的姐姐,最不会的,就是吃亏,这一点,从她与我斗法屡战屡胜中,足可见一斑。
她曾捏着我的面皮说,你将来一定会找个笨蛋配对,因为冰娃娃只有碰上笨蛋,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情绪,不然你一生多无趣。
我斜睨她:我见你也有情绪,难道你是笨蛋?像本少爷这等聪明伶俐的人世间只此一家绝无仅有,所以,你只能拣笨蛋去喽……笨蛋。
墨儿这信口掐来的胡言乱语,却是一语击中。
我碰上了笨蛋,一个着着实实的小笨蛋。
天谴会叛逆出没广安寺,四族中人奉命参与剿匪。
我原与卫哲一组,但打斗中,两人失散,怕他有任何不测,我回山寺附近寻他下落,不想,中了叛逆伏击。
虽围者颇众,但武功皆属平常,我并不以为自己会发生任何险事。
你们都闪开,十几个人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好难看哦!这一声,因是战中,我并不觉有异,但她的武功,却令我大异。
我与她打斗,难分高低,时近黄昏,一个移形换位,西边日阳之芒射花了我眼,出手即缓,当觉知胸上重击将至时,已不及反应,但,重击迟迟未至。
你是神仙么?我一楞,这时方察,眼前人语嗓稚嫩,已近于奶声奶气。
你定然是神仙,不然就是妖怪,否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人?若是墨儿在此,必然会告诉她,这世上不止有,还一气有了三个。
我悄动足下,避开夕阳直射,直视眼前强敌……怎么会?具有那样武功的人,怎会是个……是个圆脸圆眸的小小丫头?那丫头歪颐,更显稚小。
我叫幽静喔,你叫什么?本人无意与叛逆叙话,你尽快出手!不不不!小丫头摆手跳脚,幽静不会向你出手!幽静不会打神仙,哦,也不打妖怪!……笨蛋?大小姐,这人是朝廷的世家子弟,捉了他,说不定会换回咱们遭掳的兄弟,您快拿下他啊!天谴会叛众始在四围叫嚣。
才不要,对神仙出手,会遭天谴,你们以为咱们是天谴会就不怕天谴了不成?我实在不知这个小丫头是什么构成,怎会如此……神仙,你快些走罢,不过,你要告诉幽静你是谁,幽静好去找你喔。
大小姐,不能放了朝廷爪牙!我是大小姐,爹爹不在此,我说了便算!静儿,你爹不在此,我说了算。
我以副舵主之名命令你,出手拿下此人!有人沉声吩咐。
戴叔叔……我也不知怎地,见她眼眶内含了泪,竟起了烦意,一剑刺出,与她再斗起。
你……等一下,错身时,你向那个方向逃去,那边没有伏兵!她忽窃道。
我虽不知她何以如此,难免几分莫名其妙,但诡异地,她的话我却深信不疑,错身之时,我当真按她所指,纵身跃去。
静儿,你竟还是将人放走了!身后,传来吧叱声。
我若就此离去,也许,我和她,也会就此错过,但偏偏,我回了头,只觉该看她一眼,看她一眼再走。
战场,本就是时时命悬一线,我这个回头,给敌以可趁之机,一记重掌击中后心,我只觉嗓口一甜,一口血出时,身子向我侧处的悬崖坠下。
啊呀,戴叔叔,幽静恨死你啦l耳边余音,是一个奶声的哭叱。
我在空中竭力睁眸,欲设法攀住任何可攀之物,却蓦见顶头,有一片绛云飘来,神仙抓住幽静的手!这……?手被一只小小手儿牢牢握住,她另一掌,握的是崖上的藤。
你……原来,这人间除了有墨儿那样顽劣的女子,也有这样蠢笨的女子?你在做什么……放开……她再不放手,那藤断了,两人一道送了性命。
你也设法抓住一根藤,快!幽静助你!这笨蛋竟提醒了我,我运一口气,在她推助下,扯上一攀。
太好了!小笨蛋笑中有泪:我们上去!笨蛋!此时他们还在崖上,上去送死么?那要如何?顺藤下崖,再设法另找出路。
神仙好聪明喔……我不是神仙!那你是谁?谌霁……天,我怎告诉了这小笨蛋!嘻,是霁哥哥!霁哥哥?我胸口抽痛,半缘伤,半缘她。
因了身上伤势,顺藤下崖颇费了番工夫,好在这小笨蛋武功奇高,将至崖底,我因伤不支时,她背上我,几个纵跃,就到了地面。
而后,我再醒来时,已身在城内的一处客栈,正有大夫为我号脉开方。
我养伤期间,这个小笨蛋,在耳边唧唧咕咕,话儿不断。
但翻来覆去,只有那样几句,霁哥哥,你不知那时你在日阳下有多美,多似神仙哦,静儿就是在那一刻,被你迷住了呢。
静儿这一生,非你不嫁哦,你也要非静儿不娶哦,不然,静儿会把你要娶的女人剃了头拔了毛,扔进庙里做尼姑!……苯蛋!男人能被称为美么?还有,尼姑该被扔进庙里么?那不然呢?小笨蛋歪着头,眨着眸,英俊?可是,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霁哥哥的美啊?也只‘美’这个字,才配得上霁哥哥啊…………随便她了。
霁哥哥,你一定要答应非静儿不娶喔……你是天谴会,我是云伯侯府,你认为,这中间,有多少可能?那时,我竟没有意识到,我只强调了我和她身份立场之别……云伯侯府喔?……咦,云伯侯府?是前些日子你们的忠亲王杀掉的那个孝亲王妃的娘家么?什么?我豁然坐起,一把箍住她腕,你说什么?霁哥哥,痛喔~ ~这奶声奶气,着实让人无力,我虽则满腹惊异,却仍是松了手。
将你方才的话,讲清楚。
哦,那个难道孝亲王妃你当真认识?你要听是不是?是,我要听!小笨蛋乌圆的大眼竟转了几转,眯了几眯,像是打着什么诡异算盘。
霁哥哥要听当然可以,但需答应幽静一事。
说!幽静要亲亲。
番外 谌霁 (三)与笨蛋相识,结束了我的大好人生,亦意味着苦难伊始。
这小笨蛋冒着被缉之险,屡屡进京,只为见我一面,那份傻,那份痴,那份执,我由起初的气恼,到无奈,最后,只剩担心牵忧。
她是天谴会大小姐,在通缉榜上,仅次其父幽罗与副舵主戴天,一旦获俘,下的必然是地牢深狱,她怎……怎如此不知事情轻重?我屡次劝她,她都颔首乖应,但下一次,仍能见她身影。
不得不说,每重见她的那一刹,我心里,是高兴的。
可是,因这一刹的高兴送她一条小小笨命,如何……舍得?这次回了江南,就别再来京里了,留你一个在江南的联络方法,我会择时去看你。
真的,霁哥哥?霁哥哥当真会去江南找静儿?看她那乌黑眸内闪出的喜悦,因之而生了明艳的清秀小脸,这个有几分冲动的决定,竟然是当即做准了,当然是真的。
霁哥哥,静儿好高兴!她娇小身子蹿来,两手抱住我腰,小脸埋我胸前,呜呜咽咽道,霁哥哥,你不能骗静儿哦.如果霁哥哥骗了静儿,静儿会死的,静儿没有了霁哥哥,会死的。
你嘴里再冒出一个死字,我便当真要言而无信!我叱住这张百无禁忌的小嘴,因我很清楚,这丫头说的话,没有一字不实,她当真会为我,去——死。
明明生在一个与朝廷对抗的叛逆帮会,怎会养成这等胸无城府的性子?对一个还不能许她未来的我,如此将心全颗付予,如此执拗地认定?嘻,霁哥哥在为静儿担心,静儿好喜欢霁哥哥这个样子,每当这个时候,静儿才敢确定霁哥哥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静儿,不只是静儿的一厢情愿……我捧了她脸,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能和这个小笨蛋相守终生,但,我已不愿放开她。
每一回,她的来到,是喜,她的离去,是怅。
若她不是天谴会人,哪怕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一个市井小妇,我也会尽早娶她进门,将这个笨蛋人儿收进羽翼,但若她当真不是,我们又从何相识?霁哥哥,你不专心,你亲静儿时,不专心……闭嘴!我咬住这两片小唇,省她又蹦出气人恼人的话来……但笨蛋便是笨蛋,嘴里产生的笨言笨语可以堵一时,但脑中衍生的笨念笨行却无法杜一世。
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墨儿是怎样的一个精刁妖怪,竟然言听计从,将笨蛋的笨蛋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听了墨儿的授意,在茶中下了春药。
我自然是极气,气笨蛋的笨,气墨儿的刁,更气的是,我不知在那样的情形下,对她可曾怜惜?那是她最珍贵的初夜啊,当然,也是……我的。
自幼,或是目睹父亲妻妾间的喧闹委实太吵,或是父亲的多妻也并未使他更快乐,对女子,除了姐姐、恕儿,后来,又多了墨儿,我允许亲近外,其他人,只能得我厌烦。
而这个小笨蛋,成了最大的例外。
但气中怒中,不期然地,心头反而多了一份笃定出来:这辈子,不管前途会有何事发生,小笨蛋已注定是我不二之妻。
霁哥哥……闭嘴!霁哥哥,静儿只说一句啦……说!这一次不疼哦……闭嘴!这脸红的话儿,她也说得出?虽然我们正在做的,是更让人脸红的事……*******************笃定虽笃定,我却不能任墨儿为所欲为。
拿着剩余的春药,对她施以小惩,但没想到,紧接其后,她又中了碧月橙如出一辙的陷阱,更没想到,在碧月橙安排的那个男人来时,她竟挥手要我离去。
攀在树上,我瞰清了那个进入她房内男人的脸,碧门大当家?墨儿当真确定?我犹记得太秀园内,墨儿为傅洌流下的泪,那时我已晓得,墨儿动了情。
墨儿虽洒脱野性,但对情感从不轻慢,若心底有一个人时,断不会按受另一个人。
她既爱上傅洌,为何接受得了别人?如果只是药性使然,这更不似墨儿个性。
如果是为我们的复仇之路拉籍碧门这个强大助力,我绝不允许我的姐姐拿身躯换取,哪怕是她自己的意旨,我亦不准。
所以,我攀上了那座屋顶……在听见了傅洌的声音后,我顿悟,亦放心去了。
在第一次见到傅洌那张温雅如玉的面孔,因墨儿生变时,我便知,他,已逃不脱墨儿的情网。
或者,他欠茹儿姐姐的,该由墨儿来讨还?细想,太秀园里,他竟一眼辨出恕儿并非墨儿,两张形如对镜对揽的脸,在她们不言不语静坐之时,我尚且要费番工夫去认,他能轻易分辨,概因征服他的,是墨儿的灵魂,而不仅仅来自那张美丽容颜。
同样一张脸,他承受得下墨儿的穿胸之匕,却忍不得恕儿的冷言讽语。
他断恕儿腕骨,却为保墨儿不惜一躯。
这个男人,这个我以为永远不会爱人的男人,一旦用情,竟是如此完全彻底……从某些面上,他与静儿笨蛋何其相似?我只得说,爱上墨儿,且为墨儿所爱,是他的人生至幸,与……不幸。
自求多福了,孝亲王,还有,碧门大当家。
跨过碧门高墙之时,我如是付道。
我活至今日,因凡事多思少言,一生中少有悔时。
唯有一事,是我终生难释之痛。
那一天,我不该放小笨蛋离开。
兆安殿,她才被推出,娇小身量上历历鞭痕血渍,使我首次体味,原来世间真有欲将人磋骨扬灰的恨意。
太子拿了她供词,说她已供认不讳:与谌家勾联,谋同叛变。
我怒,怒她,怒这个笨蛋,为何不早早供出,让自己吃受那些苦?由始至终,她都未抬头看我。
进殿门时不曾,太子举供时不曾,与墨儿配合演了那一场戏时,也不曾。
我岂会不了解这个小笨蛋的心思?她是觉有愧于我,心内,已一厢将这份情缘斩断了。
我恨,恨自己必须顾忌,必须顾全,而不能出手保护自己最爱的女人!哪怕,亲眼见着四皇子一脚踢她腹上,亲眼见她痛得眉目痉挛,我也只能袖手旁观!墨儿的手,握在我腕间,我们心由来能互体心情,她传递来的,我收到,我按下……****************卫哲以卫家地行之术自地牢内偷渡出了静儿,交给了肆意的肆意堂,以送她远避京城调养。
但,肆意却连夜通过密道进了云伯侯府,告诉了我一个令我焚心刮腑之讯:大夫为静儿号脉疗伤,发现她除遭受重刑致下的重伤外,尚有……尚有产后之状,腿间血块淋漓,大夫依据情形断定,许是三个月了…………不——!谌霁,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想的,是如何走下一步。
肆意道。
我,我们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跪在冰冷地砖上,犹处无际冷窖。
她一直昏迷未醒,加之年稚单纯,并不知道自己曾有孕且流掉胎儿,告不告诉她,取决于你。
我犯了怎样的大错?她来探我,我和她尚温存枕席,怎就毫无所觉?我明明心底无限眷恋,怎就没有留住她?怎就没有,怎就没有!我抡拳,施尽全力捶向砖面,怎不痛?怎不痛?怎不能将心上那把无形钝锯割出来的痛分去毫微?肆意握住我的肩,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二皇子在何处?正在谋划逼宫。
那便先找另一个。
是他的那一脚,还是那些鞭,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为吾姐,吾妻,吾儿,讨回每笔积欠之帐。
卫哲尚在外面,今夜就动手罢?将他留给我。
这有什么问题?四大家族同枝连气,尽管朝廷曾施尽方法使四族隔离分隙,但所能改变的,也只是表面。
四族每一人,在幼年时便将一个信念植入心底:若想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存活下去,四族需唇齿相依,永不相弃。
我将四皇子一刀刀,极精心地切割开,尤其他那只脚,那只曾踹过静儿小腹的脚,我分了不知多少刀,过后,我擦了手,差人买了一个精致大盒,将四皇子一块块装殓进去,好好存着,以备当大礼送出。
我要那个二皇子,在死前,先死一次。
***************我失去了我永远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墨儿也差点失去她的骨肉。
听着她的哭声,我发现自己,既不是一个良夫,也不是一个良弟,不能保护所爱,不能护卫家人,我……恍惚中,小笨蛋的哭声掺来……不,墨儿的险失已使顽劣强悍地她恐惧至斯,小笨蛋若得知,她会如何?不,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不会告诉她,永远不会告诉她,我们有一个孩儿在知道的同时便已失去……这个苦,只当有我一人来尝;那个孩子,只能委屈,永远接受我这个父亲一人的心之凭吊。
我的儿子,还是我的女儿……番外 谌霁 (四)……啊啊,霁哥哥,你出去,静儿没脸见你,没脸见你,静儿出卖了你……你出去啦!你这个笨蛋!若不是看她伤势未愈,我定不饶她。
……呜呜……呜呜……静儿是笨蛋,是叛徒,静儿出卖霁哥哥……静儿该死,静儿不该活着……呜呜……你……当真是个笨蛋!我避开她的肩上、胸上、臂上的伤,抱她在膝上,笨蛋,我当时便猜到,你必然有苦衷在身。
现在业已知道,二皇子拿你父亲的安危要狭你,是你们的副舵主戴天出卖了你们对不对?我已将他拿下了。
呜呜,霁哥哥……哇哇……小笨蛋抱了我颈,放声恸哭,泪顺我衣领,流进胸前,淌到心际,……静儿怕……怕霁哥哥不要静儿……霁哥哥不要静儿……静儿就去死……哇哇……不要哭了。
原本,该让她痛痛快快倾哭一场,但大夫一再叮咛,小产亦同于生产,须精心调养,正带生产后不宜做的事,这时也不宜做,哭便为其中一项,如你乖乖不哭,我会在此陪你整整一月,若你再哭,则减少半月,若……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了,静儿不哭了,霁哥哥不要走……小笨蛋手儿紧紧握我衣襟,打着嗝,抽着气,挂着泪,强止了恸声。
唉~ ~我抬指为她拭泪,若是久哭不止,如何尽快养好身子?没有养好身子,我们如何生个娃娃?不生个娃娃,我们那个孩子如何回来?呃?小笨蛋显然吓坏了,将嗝声都吓顿住,大眼睛瞠得溜溜圆圆,霁哥哥,你……怎么?我佯沉下脸,不想同我生娃娃?不是啦!小苯蛋竟然颊生绯色,眸起水云,睫毛遮遮掩掩,唇瓣翕翕合合,这个模样是……害羞?嗤!一个初吻是拿情报威胁、初夜是拿春药造就的厚脸皮小笨蛋,也知害羞为何物?那是怎样?唉呀,霁哥哥,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不好意思?生娃娃该做的事情你都做了,还怕说么?咦?咦?咦?小笨蛋仰了小脸猝近了我脸,鼻尖相抵,四睫相触,你是霁哥哥么?你是神仙般的霁哥哥么?我将手探到她衣衫之下,在她无伤处轻缓游移,你说呢?……呀呀,坏了啦坏了啦,霁哥哥被人换了魂了……还我神仙霁哥哥……呀!这个小笨蛋啊……三个月后,我和静儿在江南,在娘的主婚之下,完成了婚仪。
两年后,我们的儿子铎儿降世。
我认为,那是那个失去的孩儿重生。
又过两年,女儿珏儿也到世间。
铎儿弄错,珏儿必是无疑。
********************朝廷几易其变,傅洌,傅澈皆禅位于人,原太子傅涵登基为帝,而后,又起生变……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静儿的身世始终是软肋,再完美的编撰亦非事实,我不能再拿她冒任何险。
所以,云伯侯府的小侯爷始终未曾娶妻。
晴姨曾将她的堂妹也是娘的堂妹之女接府住了半年,意在撮合两家姻缘。
父亲虽未要我一定择其妻之,亦出言促我成亲。
我夜踏父亲书房,直言道:霁儿已经有了妻子,这一辈子,也只有她一个妻子,她生的儿女会是寒儿仅有的骨血,父亲若觉他们有资格继承侯府袭爵,到时,霁儿自会带他们回来认祖归宗,若不合规矩.请父亲自庶生子中择选菁良。
父亲定定盯我半晌,许久忽沉沉道:当年为父在娶你娘时,的确只想拥有你娘一个妻子的。
我怔然。
……你娘,如今怎样?她很好。
我简答。
毕竟,我随父亲长大,无法像墨儿那般专会挑父亲痛处敲击。
……她的夫婿,对她好么?呃……父亲终于承认了么?终于不再期骗自己,以为娘的情史尽是墨儿虚构出来的故事?终于不再以为娘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很好。
他们有一个女儿,是么?是,叫天儿……十几年后,又将是一条祸乱人间的小妖怪。
霁儿,为父时常在想,我当初初见你娘时,从惊若天人,到心神皆动,我是那样的喜爱你娘,珍惜你娘,怎就弄丢了她?我怎就弄丢了自已最爱的女人?父亲须发皆已参差露白,那深重的悲怆,使我动容。
娘说,她从来没有恨过爹,从来没有恨过侯府。
因那六年,不会因为最后结局的不圆满,就能将所有的美好完全抹煞。
不恨么?父亲闭了眸,怆然一笑,为父甚至连向神灵祈求与你娘来生聚缘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你娘,极有可能将它给了别人。
霁儿,你比为父聪明,牢牢抓住你想抓住的罢。
由小至大,那算是我与父亲最贴心的长谈。
怎会弄丢?娘说,是因为忘了行路的初衷。
本来,出得门来,一路欲向,是路尽头的青青芳草。
但路边风景怡人,乱花迷眼,忽就一脚踏开,走到了另一条岔路,但这条岔路尽头,不再有最初所欲之处。
待要回头,那片芳草,已为他人所居……******************娘……娘娘!我皱紧了眉,不必回头,我都知道门外蹬着小腿踬进来的是哪只东西。
娘,娘,纲儿想娘娘!想娘找你的娘去!我忍着怒气,任他抱住我腿,然后爬爬爬,爬到我膝上,搂住我臂稳稳站起,一张湿呼呼的小嘴贴上颊来,娘娘,纲儿喜欢!喜欢喔!你喜欢便喜欢,有必要将那个娘娘随时挂在嘴上?我们三胞并生的姐弟,似只有墨儿承袭了母亲的多生体质。
而墨儿的五个儿女,与小魔鬼不相上下。
尤其这个纲儿,我从不信他识不出我与他那个娘的区别,但是,只要墨儿不在我出现时,我便成了他唤之不疲的娘。
奇异的是,他见了恕儿,叫的却是姨娘,从未有叫混乱时。
我不是你娘。
娘娘,嘻~ ~我不是你娘。
娘!我不是你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许是铎儿太像我,寡言,也听话,从不曾招我恁多火气,这个纲儿,身上其娘的顽质劣性太浓,竟是一次一次惹我怒起。
娘,嘻嘻,娘漂漂,纲儿喜欢……可惜了我的怒颜怒火,对这顽劣小人完全无效。
他犹能张着两排小牙,嘻嘻笑着啃食我颊我颈。
我把住他胖实实的小躯,举到眼前,叫声舅舅来听。
娘。
叫舅舅!娘。
臭东西!……好罢,我承认,我也喜欢这个顽劣小子,不然,他不会屡来招我。
小人儿的直觉最为灵敏,对周围的喜恶也最能敏锐接收,尤其,像这只小小妖,小小魔。
*********************霁哥哥!我一手抱着叫我爹的铎儿,一手揽着喊我娘的纲儿,身形未转。
有人跳到眼前,嘟唇娇嗔:霁哥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嘛?我调了个方向,不准备睬这个小笨蛋,但怀里叫我爹的小东西忽小小一挣,张出小手:娘,娘!喊我娘的那只小妖也发怪声:舅娘,嘻,舅娘!铎儿,娘好想你喔……纲儿,你真正的娘回来了喔。
娘?娘娘回?是啊,你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可都在抱住你香香的娘亲亲喔。
啊啊啊啊.纲儿的娘娘,纲儿要亲亲,臭缇儿、臭降儿,不准亲……胖胖的小躯抱住我的臂,哧溜哧溜,轻车熟路地滑落地面,蹬着小腿,一路娘娘娘声不断,挣向无笙楼去。
对这只小妖见异思迁、见正忘替、见娘忘舅的操守,我已屡见不鲜,两手无事一身轻,乐得清闲,散步去……霁哥哥,你在生气喔?她竟然才知道?霁哥哥,不要生气嘛,墨墨带我去到了大漠,看日出,骆驼,以及蒙着面纱露着小蛮腰的异族美女……静儿是第一次到大漠耶,好美丽,好壮观哦,静儿当时还想,若是霁哥哥也在就好了,若是铎儿也在便是完美了……霁哥哥,不气了啦,不气了啦,静儿最爱霁哥哥,其次才是铎儿哦……我听得还算受用,斜觑这小笨蛋一眼,虽黑了瘦了,目内却射着明亮充沛的生命热力,娇小的身躯内,也多了几许壮活之气……我,不气了。
犹记得几年前,卫哲将她自地牢内带出,我虽是奉圣命禁足府内,实则暗中随护,远见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一副小躯轻薄欲去……在铎儿重生之后,那成了我最大的梦魇。
眼下,她能如斯娇俏鲜活地向我撒娇邀宠,已是上苍给我的最大恩赐,我怎会气?但,不能要这小笨蛋晓得,免得她无法无天,蹬鼻上脸,动辄就随了那群妖魔抛家弃子,独个快活……今后,不得去了!喔喔喔!若再去该怎样罚你?给霁哥哥暖床!……经纬线的自白(一)有时,我们觉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个错误。
试想啊,从小到大,当你面对着一张美美的脸,激动万分要表达你澎湃在胸腔的感情于一二时,总会出来那样一个人,对着你大吼一声:滚开!你会如何?反正,本少爷们是极度不欣赏的。
本来,拥有美丽的娘亲,是多么一件令人兴奋令人骄傲令人得意令人……的事情,但若与此同时,拥有一个占有欲超强、对儿子缺乏爱心、对骨肉缺乏关心的老爹,那便是恶梦了不是?不错,老爹,我们从将话说得利索的一日起,便喜欢这样叫他一声,谁让他的的确确比我们年轻美丽的娘老呢?嘻嘻,显然老爹并不喜欢他的儿子如此明理懂事,但我们的久唤成习,也是在发现老爹的不喜欢,方才特地养成的。
再试想,每叫一声,就会换来老爹那张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的脸上阴上那么一下,本少爷们长久以来的强大郁卒会不会稍得释解呢?所以,老爹,老爹,我们叫定了,老爹认命罢,哈哈……我们的娘哦……从很小时侯我们就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美丽如此……的娘。
话说,……里,是什么?经儿纬儿,听着哦,这个成语‘投桃报李’,意思就是说别人如果拿桃子砸了你,你就拿李子打回去,虽然人不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取,桃子那样大,打起来自然比李子疼太多了,很不合算哦。
最好的方法是,桃子如果没有烂,就留下爽口,再拿什么烂铁破铜的扔回去,效果就非同一般了,更好的方法是,在别人打你之前,先将他给打了……这是我们的娘被爹爹关在书房教我们读书时,所发的精辟见解。
那个时候,我们还好啦,反正有娘香香软软的怀抱,可以光明正大欣赏娘娘的美丽,乐哉呢。
但,老爹似乎极不认同,不认同到忽略了我们赖在娘怀里的事实,直盯我们的娘:墨儿,误人子弟,好歹还是误别人的子弟,你莫忘了你怀里的那两个是你的呢。
夫君,墨墨自然晓得他们是我的啊,就因为是自己的,才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嘛。
赶明儿,我还准备教他们读‘中庸’,以让他们学会如何不中庸,如何反其道而行……啊,对了,南辕北辙!两个宝贝,娘再教你们个成语,所谓‘南辕北辙’,意指该往南走时向北行车,为何呢?说明先贤告诉我们,有些事情对的偏要给它做错,全的偏要给它弄残,这才是人之个性哦,人无个性不立咩……结果,我们的老爹将娘从我们身边抱走,关在他们的房里整整一日没有出门……碧澜姑姑说,这个时候让我们少近爹娘的房门,啧,像本少爷们这等的聪明绝顶,怎会不晓得爹和娘在做什么?我们,还有三个弟妹,就是这样关了一次又一次才来的嘛……******************哥……哥……哥哥……没了美美娘的美丽可以欣赏,我们去欣赏三个长得和娘好像好像的小玩意。
每当我们这样叫,碧澜姑姑就会笑:你们才大他们两年不到而已,就敢这样托大?啧,碧澜姑姑恁聪明的一人怎不晓得,大一时也是大呶,不然,我们两个为何到至今都为着谁当老大失了和气?双胞共生,形同一心共用,相亲相爱肯定势在必行,但事关老大之位,绝不能有半丝妥协,恩,没有错!哥哥……哥哥……喔喔,扶着小床栏站起的是缇儿,三个小玩意中的老二,我们的老四。
娘?娘娘?我们知道,她是在问我们美美的娘在哪里。
爹爹带走。
荷喔……娘娘……陪哥哥……这个,我们自动解读为,她是在问方才娘陪我们做了什么,嘻,让人嫉妒的大好机会来了啦:娘教我们成语喔,投桃报李,南辕北辙喔……噫?三个小玩意,都瞪着和娘一模一样的大眼巴巴望着我们。
呵呵,小玩意,需要哥哥们来为你指点迷津了罢?纲儿、缇儿、绛儿,你们听好喔……投桃报李是……南辕北辙是……为了教导弟妹成材,我们讲得甚是尽职尽责,三个小玩意也听得津津有味,但碧澜姑姑和一旁的丫鬟姐姐们,却似乎是吃了江南怪叔叔新研发出来的什么怪药,竟然一个个都捂着肚子掩着嘴蹲在地上做虾虾状……碧澜姑姑,你肚肚坏喔?没事没事,你们尽可讲你的,我相信,经女主子这样言传身教下去,你们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唔唔唔……碧澜姑姑拿手堵上嘴待了老大一会儿,又说,可以想见,如果江湖上出现五条妖鱼会有如何情状……唔唔唔……奇怪了,碧澜姑姑的脸怎像在憋着尿尿的红?姑姑,去如厕哦,在房内撒撒会臭臭喔……两个坏东西,敢打你们澜姑姑的趣?看我教训你们!要打人家的小屁股?不给打了啦,娘在家的时候,最爱对人家的小屁股照顾,碧澜姑姑要雪上加霜,不可以啦……救命,救命喔,姑姑害经儿(纬儿),救命喔——咯咯咯……咯咯咯……小床上三个小玩意见我们怕得满屋乱跑,和澜姑姑转成一团,竟都兴奋起来,扶着床栏又笑又叫,小腿一蹬一蹬,小嘴一张一张,耶耶,还流口水,好脏哦,哪像本少爷们如此干净可爱……***************经儿,纬儿,过来这边!意姨姨,被我们封为第二美人,就是比我们的娘稍差一点的美人……恩,话说,在我们心里,谁也不及我们的娘啦……姨姨,绎儿哩?绎儿是意姨姨生的另一个小玩意,长得不像意姨姨,像那个男人……对,就是那个男人,谁让他们抢了我们的第二美人呢?绎儿啊,放心,姨姨敢保证,姨姨在这里不超过五天,会有人抱着他过来啦……哇,两个未来小恶少,又长高了喔?经儿有念书喔。
纬儿才学成语喔。
是么?意姨姨挑起了我们最爱看的弯弯眉,学了什么,说来听听。
投桃报李……南辕北辙……就说嘛,为何我们会继了我们的美美娘外,第二喜欢意姨姨,意姨姨听了我们的话后,不但没有像澜姑姑她们吃了药般的形状,还频频点头。
孺子可教,很有道理呢,姨姨再教你们几个好不好?恩恩恩……我们趁机钻进意姨姨怀里,嘻,那个男人看不见,好好喔。
一个成语是‘一本万利’,是要告诉你们做人莫要吃亏,一个本子换万金当然最好,不然至少也要百金千金……还有一个,‘委屈求全’,便是在说,看到行情不利于己的时候装装乖卖卖巧是必要的,但别忘在事后找补全了回来……恩恩恩,好好,意意姨姨讲的,我们很喜欢,很合胃口啦……老五,把你的女人带走!噫噫噫,我们听到了老爹的声音?老爹出现,我们恁快便要委屈求全了?在老爹面前,一本万利的机会很小啦,投桃报李也不可能,大不了,南辕北辙一下下小小惹惹脾气……意意,你这么潜心教育人家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呢?那个男人抱着一个绎儿小玩意,挂着我们一起鄙视的笑,走近了意姨姨。
我们的意姨姨多伟大,压根不睬他,只抱过了小玩意:绎儿,绎儿,这么快就来找娘了?很想娘是不是?和爹爹在一起很无趣是不是?呵呵,本少爷们笑得暗爽咩,看那个男人的黑脸模样,好好笑咩……娘娘……不要绎儿,不要绎儿……哼哼哼……哼,绎儿小玩意,最爱耍这一套,见了意姨姨就哼哼唧唧装哭扮怜,我们鄙视!绎儿来了?好可爱哦……我们的美美娘出来,手儿在绎儿小玩意脸上一气搓磨……娘也真是的,我们的脸又光又滑又水又嫩,想要摸想要搓尽管找自家的嘛,找这个装哭鬼作甚?他会比本少爷们更可爱么?********************两位少爷,您们先吃着,小的将这个到对街的铺子里换了管事要的东西,就马上陪两位小少爷回去。
阿德是我们的贴身跟随,当我们到街上游玩探耍时,他便贴身陪着,人勤嘴甜,不算机灵……在本少爷们面前,有谁能敢说机灵呢。
我们点了头,阿德一溜烟去了。
我们最爱吃这五味楼的点心,曾想过把这里的厨子拉回碧门天天做来吃,但娘告诉我们,再好的东西总吃也会腻,不如想吃时便来吃,永远都有新鲜美味可食,就像她怕老看着爹会腻,所以总是出门晃悠,待玩过一圈回来,看老爹时又觉他鲜美可口了……我们是娘的好孩子,对娘的话向来听从,何况,娘对爹的兴趣的确有增无减,爹对娘更是百吃不腻,所以,我们想吃才来吃,美味喔。
当然,如果有人打扰了本少爷们的吃兴,我们会很不高兴——混蛋,这是猪食还是狗食,竟敢拿这个来胡弄本大爷,找死是不是?经纬线的自白(二)猪食?狗食?本少爷们正在吃耶,若是猪食、狗食,本少爷们岂不成了猪和狗?试问,世上有本少爷们这样可爱的猪猪和狗狗么?我们互相看过,从彼此眼中,确定这一次我们又是不谋而合,既如此,还不行动?我们跳下板凳,经儿对着那个正甩盘子摔杯子的大傻猪,纬儿钻到他立着的桌子下面……恩,就是大傻猪,我们对不喜欢的人,都喜欢这样叫喔。
大傻猪,你骂得很高兴?你……那只又矮又胖正在发飙骂人的大傻猪傻了下下,你是什么东西?经儿喔。
经儿是什么东西?这位爷,这是……掌柜的好善良呶,急着去劝这只大傻猪别笨得挨刀刀,这是碧门的小少爷,可是开罪不得的啊……什么碧门黑门,本大爷黄河三虎的老大,会怕谁?一只小崽子能有多大扑腾?小崽子?经儿不喜欢,纬儿也不喜欢,这个大傻猪,炖了吃吃都嫌臭。
你好惨喔,又臭又丑又脏又污又讨人厌,都没有经儿放的屁屁香哦……小崽子,找打是不是!大傻猪好像不喜欢别人恁样夸他,往前迈步就要来打……啊——他很勇敢地,迈中一个张开口口等着他的老鼠夹子,那夹子也真是奇怪,竟然是鼠、猪不分,硬生生将大傻猪的脚脖给人家夹住,听着他的叫声,像是有咪咪可怜哩……大傻猪,你还好罢?我们听娘说,要做恶霸,就要做一只有格调的恶霸,要关心被恶掉人的感受,并随时对自己的恶行做出调整……恩,娘就是这样说的,我们也会这样做,我们是娘的乖乖好孩子。
……两个?你们这两个小畜牲,是不是你们做的?别跑!大傻猪将老鼠夹子瓣开,跳着来追我们。
我们钻过了桌子,又推倒了椅子,让那只单脚傻猪追我们不着,嘻……娘还说,如果被恶者太凶,紧追不放,就要让他追不到,所以,我们把盘盘里的汤汤水水扔到了大傻猪脚下,在他结结实实地趴到地上时,我们再问:大傻猪,你还好罢?地上的大傻猪扯嗓大骂:小畜牲!今天大爷把你们的胎毛全给拔光了!本大爷让你们的娘来舔本大爷的……我们生气了。
刚才,我们只是不高兴,但现在,我们生气了。
他敢骂我们的美美娘呢,我们非常生气。
大傻猪,你霉倒大了。
经儿取了弹弓,把从江南怪叔叔炼药房里偷出的药丸照着那张茅坑坑样的臭嘴射过去;纬儿将从外婆怀里偷摸出来的药包洒进从桌顶摸来的一只酒壶,然后,我们向大傻猪很有格调的走去……你们……啊啊啊……刚刚他吃下的,江南怪叔叔曾喂一个喜欢杀人的大怪物吃过,那怪物吃了,又拉又吐又喊又哭,江南怪叔叔说,那叫柔肠寸断,澜姑姑说是个凄美的名字,可惜做的却是凄惨的事。
我们如此善良可爱,是不懂凄美和凄惨的区别啦,但看大傻猪在地下抱着肚子翻来翻去,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惨……这样的话,外婆的药药还给不给他吃?少爷,发生了啥事?阿德匆匆回来了。
我们决定,给他吃。
我们是有格调的小小恶少,做事要有始有终,半途而废会被人唾弃.对不对?阿德把他按住,他肚肚痛,要喂药药。
喔。
阿德也不知怎么了,嘴角抽了几抽,眉毛抬了几抬,像是忍着什么。
但还是听话地弯了腰,将地上翻来滚去的大傻猪按下,而且,很机灵地将大傻猎臭嘴拧开,使得掺着外婆药粉的香喷喷酒液很顺利地倒了进去……外婆的这个药粉,给新来的几个药人都服过,服完的人嗷嗷叫得像只狗狗,还会学狗狗一样在地下爬爬爬,走走走,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停。
外婆说这药叫‘梦犬散’,意思嘛,就是服了它的人,会做梦当自己是只狗狗,哼……狗狗那么可爱,大傻猪才不是哩…………这个,服了怪叔叔的柔肠寸断,又吃外婆的梦犬,他会不会太惨咩?阿德。
少爷。
你好狠呶。
少爷?大傻猪已经吃了怪叔叔的药,狠惨了咩,你又喂人家吃外婆的药,你好狠咩,你看看人家在前面一边爬一边拉拉撒撒一边嗷嗷叫叫,好可怜喔…………少爷?做人不可以这样喔。
……是,谢少爷教诲。
阿德,是个不错的人,就是狠了点呶……娘。
经儿、纬儿,过来。
嘻,美美娘……滚开。
哦喔,美美娘的怀抱没有了……‘老’爹。
今天在外面做了什么?修桥、铺路、盖粥棚……我们才没有说错,碧门常做这些事,本少爷们是碧门的少爷,而且将来还有一个是碧门的大当家,这些事,当然该算到本少爷们头上……五味楼今天送来了帐单。
哦喔。
嘻,娘娘好美喔。
碧澜,把他们的帐单念一下。
是。
碧澜姑姑也在?哦喔,澜姑姑是大财迷,那些帐单一定让澜姑姑头痛痛心痛痛,她会打经儿、伟儿的屁股啦。
椅子十把,计二十两,桌子三张计三十两,茅台两坛五十两,还有,打碎的碗、盘、碟、壶共二十两,客人们未吃完又被推倒的饭菜,一百两,共计二百二十两,当然,这些不包括两位少爷到酒楼所吃用的花费。
二百二十两,我们有注意,碧澜姑姑念这几个字时,是咬着牙根根说的,好恐怖的样子。
二位少爷现在是碧门的闲人,这笔花费会给两位少爷记下来,将来是要还的。
要还的,说得也是又亮又响,刺耳咩。
碧澜姑姑,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可爱……嘻,美美娘……把眼珠子给我收起来!哦喔,老爹,小气的老老爹。
你们为何要在五味楼惹事?经儿(纬儿)没有惹事。
只是,找事,嘿嘿……五味楼的掌柜是你们三叔叔的朋友,我相信,明天,你们的三叔叔会找你们好好聊聊。
才不怕哩,娘说,三叔叔最怕人惦记他的头发,他要动我们的小屁股,我们就把三叔叔的头发剪光光……很简单喔,先喂他吃睡睡粉,再拿把剪剪咋咋……专心点!哦喔,老爹发火了,老老老老爹。
还有,你们回来的时候顺手把冯氏铺子给砸了,是不是,两位少爷?爹又问。
不是我们砸的啦……我们回来时,正遇着冯氏那个凶凶眉恶恶眼的东家在门口拿鞋底揍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没有娘漂亮,但也好好看啊,他硬是要把女儿嫁到大财主家,好看姐姐不依,他就要打死好看姐姐……本少爷们很讨厌他的没有格调,就拿弹弓打了他的脑门他的鼻头他的舌头他的下巴,他自己痛得受不住,捂着根本没有受痛的眼睛像死了娘娘一样干嚎,还身子一倒,将自己的铺门给砸了咩……经儿、伟儿,到娘这边来。
哈,美美娘!我们才不管老爹黑了半天的脸色,扑进娘怀里,好软好香哦……告诉娘,在酒楼是怎么回事?娘,是……这样那样还有那样,我们一人一句,向美美娘禀完,边说,边抬着脸欣赏美美娘的美丽。
是这样,基本上,你们在五味楼是无辜的。
美美娘的声音也好好听喔,但你们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噫?你们忘了让大傻猪替你们买单了。
呃?那些摔坏的桌椅板凳杯盘碟碗,肯定需要银子的嘛,你们在教训完了人……喔,是猪,教训完了猪,既然事由他起,就该他来出银子是不是?你们当时若是把他身上的银子取了出来交给酒搂,什么事便也没有了不是么?哦哦哦,喔喔喔!娘娘……好聪明,好伟大哦。
还有冯氏的铺子,当时你就该告诉他,这事他若敢报到大当家这边,你们就把他脱衣扒光吊起来打,你说他还敢向你们的爹爹告状么?喔喔喔,哦哦哦!娘娘……好伟大,好聪明哦。
我们明白了,为什么经儿、纬儿这样聪明……咳咳咳,主子,昔有孟母教子传佳话,今有主子教儿放狠话,奴婢真是佩服呢。
碧澜太客气了,为人母者总是操心的不是么?唉,我身为五个孩子的母亲,当然要殚精竭虑,不辞辛劳了。
……主子,您……很好。
是啊,我如此的好,也是让人很困扰的一件事不是么?碧澜姑姑没话说了。
总是这样哦,和娘在一起,澜姑姑说着说着就会没了话,嘻……墨儿。
黑着脸的老爹开口,你把他们两个交给我。
不要。
娘轮流在我们脸上亲亲,嘻~ ~你休想让我的儿子去背什么碧门族规家规,如果你实在坚持,我今晚就去陪儿子睡……坚持罢坚持罢,老爹,坚持罢……经纬线的自白(三)1.傅经说经儿,你要知道你姓的是傅哦,将来有一日,你是要离开碧门的喔,所以在这里,你要听我的喔……啧!本少爷睬你,小小碧纬,本少爷是这个家里的老大耶!我和姓碧的无耻小纬纬一旦闹起来,为的就是谁是老大谁该听谁这个早有定论的小小问题。
明明本少爷比小小碧纬早到了这世上足足半刻,可小小碧纬竟敢目无尊长,以小犯大,该打!每当我把这个问题说给美美娘听,美美娘总是鼓励我:去打去打,打赢了便是老大!经儿不会上当……话说在一开始,经儿也小小上过当啦……因为娘这句话,我和小纬纬在地上滚了一下午,后来,爹把我们分开,你们的娘走了。
啊啊啊?因为成功把你们两个小笨蛋支开,她成功的逃了。
啊啊啊啊?所以,我们从此不再上当。
意姨姨告诉我们,总上聪明人的当,上当多了,自然也就变得聪明了,这便是与聪明人在一起的好处。
我们很认同,看看那个笨笨阿德,自从跟了我们,不是聪明多了么?我和小纬纬两人并排排站在一起,对着镜子,连我们自己都会认错,但美美娘和老爹,却能一眼认出。
经儿眼仁四平八稳,是在学你们爹爹这个伪君子的老谋深算,纬儿眼珠子灵活得像两只盛了水的琉璃珠子,则是完全承袭的娘的美好风采……娘喜欢你们的爹也喜欢自己,两个都亲亲……老爹哩?——经儿,滚过来!我推推小纬纬,老爹让你滚过去。
小伟伟才白了我一眼,已听老爹吼道:臭小子,我说的是你,你推纬儿作甚?你以为你那张小脸八平不动,别人会认不出你?看罢看罢,我们的美美娘和老老爹,就是这样法眼如炬。
碧纬,你的眼珠子能不能别学美美娘,你没有娘好看,学得很难看啦……傅经,你能不能别学老爹,把自己学得像个小老头,超讨厌啦……一对小混蛋!***********************娘,娘娘……是纲儿。
纲儿才洗了澎澎是不是?娘香香的嘴儿,在纲儿脸上亲了又亲……嘻,娘娘香,纲儿香,纲儿爱娘娘~ ~,纲儿喔,这个小玩意,最会讨娘的欢心,看他扭着胖胖小屁股,在向娘献媚的样子,和绎儿爱以装哭让意姨姨疼一样,都是超让本少们鄙视,哼……娘~ ~,娘~ ~碧澜姑姑和丫鬟姐姐抱着缇儿、绛儿来了。
这两个小玩意,就比纲儿要来得招人喜欢,至少,不那么粘娘娘嘛……两位小美女也洗完澎澎了?好香的小美人,香一个。
娘在两个妹妹脸上,各亲了一记。
娘,今晚睡睡好不好?绛儿、缇儿最耍赖,总要恃着自己是女儿,爹爹有点疼爱,总要和娘一起睡,哼……两位小美女想娘了?恩,想娘,一起睡喔。
好,一起睡……哦呀呀,我的小美女们怎么会都这样漂亮呢,漂亮得娘都想咬一口呢。
娘,咬绛儿,咬绛儿啦,绛儿让娘咬,绛儿喜欢娘咬啦……绛儿这个丫头,小嘴最会卖甜,分辨绛儿、缇儿这对小玩意最好用的法子就是,绛儿总是挂着甜甜的笑,而缇儿……娘,缇儿的环环松了啦,绑绑……辫辫不能松,裙裙不能脏,脸脸要洗净净,超级爱美小臭姐,缇儿。
经哥哥……绛儿在叫我呶。
抱抱。
抱抱喔。
不要小看本少爷喔,纲儿那个胖实小子就算了,轻轻巧巧的妹妹还是可以抱一抱的。
虽然.本少爷只大了她们两岁不到。
傅经,你别老抱这个小玩意,她最会装甜,你小心上当喔。
碧纬对着绛儿挤眉瞪眼,恶恶说着。
经哥哥,纬哥哥凶绛儿,绛儿怕啦~ ~小小脸紧紧贴上我颈,那样的糯软绵甜的音嗓在耳朵边上响啊响,我……混蛋碧纬,不能凶我绛儿!笨蛋傅经,你上当了啦……纬哥哥,抱抱~ ~缇儿张出小小手。
本少爷盯着这个虚伪的碧纬,比谁都快的跑过去,抱了缇儿起来,哼,虚伪!还不是因为绛儿方才找的不是你……纬哥哥,缇儿的脸脏脏?不脏不脏,缇儿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喔……嘻,缇儿喜欢纬哥哥~ ~咦咦咦,何时这缇儿也学了绛儿的嘴甜过去?娘,娘,再抱纲儿,再抱纲儿!有小人趁虚而入,占了美美娘的怀抱。
无耻纲儿!我和碧纬同声同气,对小人给予讨伐!2、碧纬言有一个与自已心灵相通又长得完全一样的兄弟,等于这世上有另一个自己,是一件令人会有一咪咪高兴的事。
但前提,他莫惹本少爷生气。
小小碧纬,小小碧纬,我知你在这边啦.我感觉到你了喔,出来,大哥的话你敢不听哦?无耻傅经,本少爷才是大哥!我跳下树来,指他鼻尖:小小傅经,请叫本少爷大哥!小小碧纬,认命啦,本少爷原谅你的以小犯大,不和你计较喔……经儿,纬儿,你们在这里么?云……天?那个总要我们叫她姨姨的小小天?真不明白喔,小小天明明比本少爷大不了多少,却总爱装老充长,要我们叫她姨姨?哼,本少爷才不理你哩。
小姨姨,你来了喔?无耻傅经,笑得这样假可爱,给谁看啊?经儿,纬儿,我从山庄拿来了熟透的石榴给你们吃,好好吃喔。
这只小小天,一定要小心,这样歪着头,眨着眼说话时,一定要小心。
上一回说是拿烤得香喷喷软呼呼的番薯给我们,剥开包裹的芭蕉叶,里面是一条滑溜溜软绵绵的大花蛇;上上回,交给我们一个一摇会叮叮响的盒盒,告诉我们里面是会唱歌的小木人,打开了,一只吱吱叫的小耗子跳到经儿肩头;上上上回她在我和经儿的床上各放了一个漂亮包包,但解了系带,看见一地蟑螂……当然,作为碧门的未来老大,连同碧门的老二,我们给了小小天很大很大的回馈,我把那条蛇系上了她的小脖子当花巾,经儿把小耗子别上她的脑瓜做头饰,我们辛苦辛苦捉了蟑螂的尸体放进了她的荷包里……而后,她也没有客气,想尽法子还礼……而后,我们……外婆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样做,很好。
美美娘说,以彼之道,还施彼甚,不错。
意姨姨说,要斗便要斗得彻底,权当练练手脚,将来也好还予江湖,用予外人。
熟透的石榴,好好吃喔,好好吃,吃不吃?吃不吃嘛?这个小小天,最卑鄙,明明知道我和经儿最贪嘴爱吃,所以最爱拿吃食诱我们上当,我已经听到了经儿的口水声,……恩,还有本少爷的啦……吃!我们异口同声,哼,被骗了大不了还回去,想吓本少爷,没恁容易!结果,当然是又上当了。
那只石榴,是真的;熟透了,也是真的;好好吃,也是真的;但泡了点巴豆水,更是真的!我和经儿跑了半天茅厕之后,击掌鸣誓:此仇不报,非君……恶少!上天疼好人,上天助我们咩,没过多日,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嘻,是小小天最爱耍赖粘爬的云叔叔,嘿嘿……云叔叔~ ~,云叔叔~ ~两只小妖怪,难得这样乖巧,又要玩什么?云叔叔眯着眼睛,看了经儿,又看了我。
这个云叔叔也真是的,没见人家是美美娘的好孩子?哪有在玩,人家是作为碧门未来的老大,欢迎客人咧……云叔叔,纬儿很想你喔。
呃?云叔叔的样子,似是更端着小心了。
呀,这个云叔叔,真是的……纬儿和经儿这一次,不是玩他啦……云叔叔,上一回你教经儿纬儿骑马,再教好不好?就这样?恩恩恩……我们是娘的乖孩子咩……喔。
云叔叔拍拍胸,舒了一口气,走罢,去你们的马厩挑马!云哥哥!一小抹粉影由远到近的跑了来。
哈哈,来啦,来啦,就知你会来喔。
云哥哥,你来了没有先找天儿啦~ ~。
哦耶!我和经儿都抱肩一抖,这小小天,对云叔叔说话,一定要捏着小嗓?天儿,我先去教经儿纬儿骑马,回头再陪天儿好不好?不好,他们两个臭臭娃娃,不要和他们玩啦,陪陪天儿嘛~ ~天儿乖,人要言而有信,不然天儿也一起去骑马?云哥哥和天儿一起骑?好。
耶?太好啦,天儿与云哥哥一起骑马喔~ ~……好险好险,幸好我们有备招哦,嘿嘿……哥哥,哥哥……哈哈,我们的宝贝来了啦……绛儿、缇儿,哥哥抱喔……云叔叔,您不抱抱绛儿和缇儿?一对小公主!云叔叔撇下那只小小天,从丫鬟怀里将我们的宝贝接了过去,哈哈……就知道,这世上,有谁能抗拒我们这一对宝贝?尤其云叔叔,他更是喜欢呶,至于为什么嘛……哼,本少爷清楚得很,不告诉你。
我凑近那只小小天:小姨姨,我们绛儿、缇儿比你可爱哦……可是可是,她她她……哭?一个颈上系条蛇还能将手里的甜糕慢慢吃完的小魔头,一个带着真老鼠发饰还能唱歌跳舞的小妖怪,她她她……哭?哇……云哥哥,天儿讨厌你!番外 碧澜(一)卯时,我便醒了。
从进到碧门的那一天,近十年来,我一直维持着这个习惯。
先到书房,将昨日至戌时各分铺递来的信件细细捋过,分门别类,将需要主子细阅的,以油纸打包,碧门到京城,有两日一发的八百里快送,这些东西,需由我亲自经手发送给主子。
其他的,则依次拿了笔做过批示,再给各地去函回复。
碧澜姐姐,朱州那批押在码头的水货,张管事来问您,我们是要动私的,还是动公的?我的助手……对,我习惯如此为她定位,虽众管事说,碧漾是派来给我的丫头,但我自己尚是一个丫头奴婢,怎可能以主子自居?所以,碧漾是我的助手。
她向我提询的,是五日前发生的一桩悬而未决的突起之事。
这事在我收到飞鸽传书之后,即当即向京城的主子递做了请汇款单,主子昨天的飞鸽传书中,写了彻底两字。
朱州一些恶商,自封地头蛇商团,不但霸着当地商贸,还动辄克扣路经的商船财帛,碧门的那批价值十万两子的水货在镇了冰的情形下,仅有十日的保鲜期,如今已被扣五日,他们是料定任是谁也冒不起全货尽腐的损失,吃定了碧门会乖乖交上至少两万两银子予以保释。
但主子的彻底批示,是说明碧门对他们的耐心已然告罄。
去和张管事说,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货要拿得回来,钱,碧门一文也不会再给。
钱呐,多么宝贵的东西,当年,主子用十两银子将碧澜跪了三天也求不来的厚袍买来给伤腿的爹御了寒;用一两银子将碧澜乞十天也讨不来的吃食买来让我们一家三口饱餐一顿……钱,莫说一文,浪费半文都是罪过呢。
翠儿,谁在书房里面?禀三少,是碧澜姐姐。
她……哼,动不动就钻进大哥的书房,坐在大哥的位上,那个地方有那样好……我告诉自己,没有听到,让某人,尽管随自己高兴碎念去。
我与三少,是一段很俗烂的故事……那时,我进碧门正满六载。
大少爷走了,主子以大少爷的面目成了大当家,也便成了碧澜真正的主子。
碧澜这条命,是主子捡回来的,爹娘最后的尊严,是主子给护住的,碧澜没有任何选择也心甘情愿地,对主子奉献全部忠心。
但有人,偏偏误会了这份忠心。
丑丫头,莫做白日梦啦,你对我大哥再尽心也没用,我大哥岂会看上你?说这话的,是三少爷碧管,他长我一岁,有一头很好看的头发,一直以来,我对三少的认知,也仅止于这头头发而已,侍候他的碧荷,与碧澜很好,从她口内,我知道,这位三少对自己满意极了,不管是容貌、才华、武功……他说的这些话,并不能使我生气,从小在外面乞讨生活时,所听到的,不知比这不可卒闻多少倍,碧澜的心,早生了一层自防甚厚的硬茧,奴婢明白。
……你连看都不看本少爷一眼?你以为你是大哥的丫头,本少爷便不能治你了么,你……你的确不能治她。
主子从楼上缓缓步下,这个月初五,我会宣布碧澜升任我私人管事,你该明白,私人管事意味着什么罢?碧三少俯首:半个大当家。
那你也该明白自己的礼数罢?是,大哥。
私人管事?月例岂不更多了?我一喜,向主子再三谢恩。
我很清楚,主子为何对碧澜格外照顾。
自然,碧澜与生俱来的理财、生财能力,是碧澜得以在碧门出人头地的至因。
但主子的维护,则是缘于我与主子境地相似的童年。
那份孤立无援的无助,求助无门的凄凉,叫天不应的绝望,还有豁出全部气力保护至亲却犹无能为力时对自己产生的怀疑唾弃……主子在那间破庙里看见碧澜时,一定是也看见跪在碧门之前的那个少年……所以,莫说碧澜对主子从无男女之情,纵算换成另外的情景,这样的两人凑在一起,只怕也难得长久,毕竟,谁会对一段阴暗的过往念念不忘呢?趋暖避寒是每人的本能,主子如此,碧澜也不例外。
你少得意,你以为有了我大哥撑腰,你就能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了?三少爷,如果初五过后,您仍和奴婢如此说话,奴婢会拿碧门的门规之六十八款‘碧门属众凡对大当家或视同大当家之人、物有所不恭时,责以笞刑’对您施以薄惩,请您记住,干万莫犯哦。
丑丫头,你敢威胁本少爷?奴婢有说错么?你……三少脸上,忽然浮上心知肚明般的笑,本少爷明白了,你定然是知道自己生得貌丑,自知得不到本少爷的青睬,所以,以为如此就能引起本少爷的注意了是不是?碧荷没有说错,三少其人的确对自己有够满意,太满意。
三少您忘了么?是您先找上了奴婢,如果您不找奴婢,奴婢可以向您保证,奴婢永远不会去打扰三少。
你——很显然,碧澜如此直白的表白令三少极不受用,他那张仔细看去确实生得不错的俊脸,阴得如江南的梅雨天,丑丫头,你少嘴硬!本少爷就赌你必然会爱上本少爷,到时候,看你还敢嚣张!嚣张?望着三少气哼哼行远的背影,我摇头,碧澜对自己的身份向来认知的最清,既是奴婢,就会做奴婢该做的事,嚣张这两个字,碧澜永远不会用在碧门。
碧澜姐姐,你知道三少为何寻你茬么?是夜,碧荷挤进我的小屋,神秘兮兮地道,是咱们的话赶话,激了三少。
恩?三少啊,他以为自己是潘安再世,其实,也确实有那么几个妮子暗中恋幕三少啦,可三少便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要跪地舔他的脚趾头了,咱们几个人气不过,就告诉他,碧澜姐姐从进了碧门,连正眼都没给过他一个,他当时听了没作声,没想下午便找澜姐姐你的茬来了。
我无声失笑,这位三少,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澜姐姐,你一定要给我们争气喔,千万不要爱上三少,不然,咱们女人就彻底被他给看轻了啦。
碧荷的叮咛,我应了,却并未经意,更未经心,人生这样忙碌,有恁多的事情需要打理,哪有这等的工夫呢?尤其,在做了主子的私人管事后,更是不得片刻闲暇,这事,便被我当成行经树下时落在头顶的一片叶,给扔在脑后了。
但无疑,我的无视更是激怒了自视甚高的三少。
……丑丫头,你以为你当真是半个大当家么?你当本少爷是什么使唤?今日竟差我去滇南做事,你竟敢利用碧门给予你的地位公报私仇?我脑子里正转着才从湖州乡下收上来的那批粮该如何定价之事,当耳根子旁那扰声愈来愈大时,我眨了眨眼,甫看清三少正在我眼前盛放的怒颜。
三少,您不想去滇南?在议事会上为何未说?哼,你如此废尽心机,就想让本少爷注意到你是不是?本少爷告诉你,你少做梦了,本少爷身旁有各样的软红柔绿,岂会分你一眼……我不解呐,三少,您到底去不去滇南呢?那个安排只是拿出来征询大家伙的意见,若您委实不想去,碧澜再安排他人就是。
本少爷是怎样的眼界?怎会这样不挑?三少,您到底去不去滇南?你也不拿镜子看自己的么?还是你也怕拿镜子看到自己这副尊容……碧澜我委实没有鸡同鸭讲的工夫,施个万福,既如此,奴婢就当您同意了,两天后启程,祝三少一路顺风。
你站住!对不住,三少,奴婢还有一堆事忙,不能聆您教诲,望鉴谅。
这个三少啊,也已经十八岁的人了,怎会这样……幼稚?因为自小到大,大少替他遮去阴霾挡去脏污的缘故?唉,由此可见,有人疼着护着的确很好,但若是因此延缓了长大,倒是不妙了呢。
此事过后,再见三少,是四十几日后三少自滇南归府的当日。
三少回来时,不是一人,身边随行的尚有一位滇南异族美人,三少携美人在碧门转过一圈,最后,到了无笙楼的书房外。
三少,这是书房重地。
我正俯书房主案旁另设的小桌前整理机要商札,听到门外的侍卫道。
本少爷当然知道,本少爷不可以进去么?您当然可以,但这位……她是我的朋友,我信得过她,况且她并不识得汉字,进去也只是开开眼界而已,有何不可?我皱起眉,惑然:三少身为碧门大管事之一,怎可能不知碧门规矩?若知道,如此强辞夺理是为哪般?对不起,三少,您这位朋友不能进内。
碧门侍卫尽忠格守,不可能为任何人违例。
如果本少爷硬要带人进去呢?属下也只能无礼了。
好,本少爷倒看看你如何无礼,出手罢。
三少,您……我听不下去了,将手里未竟的商扎收整了锁进暗室的柜内,走到门前,拉开了自里内上着的门栓,三少,听说您自滇南归来,奴婢不曾远迎,请恕罪。
哼。
已经拉开架式要与侍卫打上一场的三少,见了我,挂出一个冷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手段么,欲擒故纵?番外 碧澜(二)欲擒故纵?怎与这位三少说话,我自以来向来不差的理解能力如此衰退?但我我暇探究,直道:三少,您这位朋友的确不能进内,请您带她到碧门的别处赏玩罢。
朵玛,看到她了么?这就是我和你说起的那个丫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罢?三少俯在美人耳前,亲昵笑道。
美人连连颔首,目光在我身上探了又探,嘴边的笑,很难让人理解为善意,原来,你就是爱上碧三少的那个丑姑娘?真是可怜呐。
爱上?我一笑,这位姑娘,你的汉语说得不错,不知我下面的话你能否理解?我没有恋童癖,所以,您说的‘爱上’,很难有可能。
丑丫头,你这话是何意?三少眼珠瞪得像是要挤出眶外,出语咄咄。
我同情对他打量,三少有了一位异族美人,对汉话的理解能力也退步了么,真是可怜呐。
……丑丫头,你嫉妒朵玛罢?但嫉妒也改变不了本少爷不喜欢你的事实,让开,本少爷要带朵玛见见碧门的书房!擅带他人进碧门机重地者,罚仗三十,您想认罚么?你……你敢?您可以试一下,试试奴婢敢不敢。
你……三少爷,你们碧门的规矩好奇怪,奴才怎会骑到主子头上?这若在我们的部落,像这样的刁奴早被抽了鞭子挨了板子。
美人仰颌,纳闷道,而且,对主子带回来的客人这样的无礼,不自称奴才也便算了,还没有半点礼数,实在是让奇玛对名满天下的碧门失望呢。
……朵玛,随我来!最难消受美人恩,用在三少身上,当是最难消受美人激,握住美人细腕,便要硬闯书房。
我出掌,没有任何窒疑地击上三少肩头。
我的武功,在碧门内,仅次于主子与几大长老,要拦三少并不难。
你?跌退了几步的三少一怔,你敢打本少爷?三少爷,您没事罢?您等着,让奇玛为您出气!异族美人言讫,当真向我攻来。
她才一出手,我已察有异,遂以主子所授的袖卷乾坤,将她整人以袖风滚卷出去,趁势直追,捏其腕上,这美人好生顽强,另一手打我胸口而来,我为自保,难思其它,掌心用力,将捏在手中的腕骨折断。
啊——美人惨叫之声当真凄婉,可惜,难招我心怜。
你是谁?进碧门怀着什么目的?你你你……三少扑来,抱住娇弱美人,奇玛,你没事罢?你这个狠毒的刁妇,你竟然下这重的手,你嫉妒奇玛貌美,嫉妒奇玛招我喜欢是不是?侍卫!在。
此人掌心藏有毒针,疑其乃擅闯碧门心怀不轨,拉下去仔细审问!是!胡说!你们谁敢动奇玛,本少爷立时要你们死在当场!我摇头,这位三少,何时长大?侍卫,去请刑律长老。
丑丫头,你少拿鸡毛当令箭,你分明是嫉妒成性……你做什么?我走上前,一手制住三少的掌袭,一手翻开美人断了腕的柔荑,三少请看,这是什么?美人掌心粘附针光点点,针端颜呈幽绿,不难辨出毒色。
她习得,必然是一种可以在体内驭针的异族武功.而这针,也是由她体内的毒素喂养而成。
三少,你要不要告诉奴婢,若只是为了一个玩笑,用得着下这重的手?还是您告诉过您的朋友,对奴婢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呢?她是籍着您三少的名,行闯碧门书房的实,恕奴婢不能轻忽,来人,将她带下去,所有阻拦,我来受着!三少许是楞了,竟未出手阻拦,任侍卫门将异族美人带下。
碧门的审讯之术不敢自比官家,但也自成体系。
三日后,异族美人终抵不住刑律长老派出的几个丫头的轮班长聊,供出其乃长白族族长女儿,受其父委派,偷取碧门机要密件,以报几年前其父在与碧门交手中血本无归的仇怨……我相信,三少定然是听了这个消息,接下去半年之内,纵是偶而听人说他在碧门,也没碰上一面。
碧澜姐姐,你知道么?三少真是沮丧,第一次动心喜欢上人家,没想人家是利用他的身份潜进碧门做坏事的,打击那个深重喔,足足在床上闷头睡了五大天耶。
……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为他而存在;让他知道,做碧门少爷,是前生积下的德,若想今生如意,今生还需要努力。
或者,经此一事,会长大?这个念头也只在我脑内转了须臾工夫,当无尽的数字充盈来时,便又抛诸脑后了,有什么比见着碧门的财富因自己而增长更令碧澜高兴的事呢?至少,目前没有。
********************主子,这是这次比武大会上的前三甲名单,奴婢想派他们到海光历练,您意下如何?主子翻阅着那三人简况,把他们三个叫来。
是。
我才一转身,却与正进门来的人打个照面,遂施礼,三少爷。
三少扳紧一张俊脸,未赏我一眼,我一笑,出门为主子找人去了。
等三人各叫过了一遍,我知主子对他们必有一番细细揣察,未急着进书房,踅了步子,欲到厨间看一眼主子午膳的准备。
丑丫头。
我驻足,回首:三少。
三少黑脸,沉声:我不会因为上次的事,就对你有任何改观。
上次的事?我眨眨眸,蓦地记起,三少是说书房前的事?见三少因之脸色更有不豫,我忙道,不必了。
什么不必?不必对奴婢改观,奴婢也只是做奴婢份内之事而已……怎么,这话也不行?这位三少,真难讨好耶,三少,若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了。
你去哪里?奴婢到厨间去看看主子的午膳。
你……你如此讨好我大哥,你以为就能如愿么?我大哥的眼光那样之高……三少,您如果还是老话重说,恕奴婢无暇奉陪。
不过,为免以后您再为此耗神分力,奴婢在此乐意非常清楚地向您交代一声。
奴婢绝对不会爱上三少,请三少放宽心量;至于主子,他永远会是主子。
我施个万福,退步。
希望哦,希望这位少爷自此无事,不必为着一个丑丫头的暗中恋慕感觉受辱了。
丑丫头,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少爷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三少爷,您需要奴婢诅咒起誓么?说奴婢若违此言,天……闭嘴,本少爷没有时间听你闲扯!三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拔身去了。
这一回,三少爷该真正放心了罢?我付道。
**************************再见三少,又是半年以后。
碧澜姐姐,碧澜姐姐,帮我!碧荷急急跑来,张开的两手,全是红艳艳的……血?怎么了?三少受伤了,他……请大夫了么?三少是和人在青楼争风吃醋受的伤,他要我不能惊动任何人,可是,你看,这血流了恁多,吃了一些药虽是止住了,伤口也包扎了,可是,总要大夫诊一下才放心啊,但是少爷不准,姐姐去劝劝他……不管我是否劝得住,身为主子的私人管事,这事我也不得不理。
从自己的案下取了江南怪医给我留下的一盒丸药,走罢。
三少的伤并不严重,被人一剑伤在背上而已,这对江湖中人,委实不算什么。
但再轻的伤,总是需要医理,这位三少为了面子拒医,与自讨苦吃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呢。
我幼时侍候大少爷,从旁学过一些初步的医术,给他清了伤口,涂了药,正在包扎时,趴卧昏睡的人眼睑一动,睁了眸:……怎么是你?见过三少爷,您的伤奴婢已给简单清理过了,您还是坚持不请大夫来?……碧荷!哦,奴婢给您开了方子,她去抓药熬药去了,您放心,对外就说是奴婢不小心碰了手,在您不欲声张前,我们是半个字也不会露的。
你以为……奴婢没有任何以为。
我没有客气,打断了我料知他会说出口的话,碧荷她找奴婢,是因奴婢好歹是这府里的大丫头,她对着您,又是担心又是忧虑,一个小丫头哪承得住?而奴婢来,一是为了助她,二是您是这府里的少爷,奴婢有责任为您的安危上心,至于您所担心的其他,需要奴婢起誓?还是诅咒?……你向来就是如此牙尖嘴利么?我大哥怎么受得了你?因为主子从不会误会奴婢暗恋他,所以,他并不知道奴婢除了爱财之外,还有这个长处。
三少爷紧崩的脸,然后出现一丝裂缝……是笑?当真是笑么?西边日出了呢,三少竟是首次在碧澜眼前出现这个可被理解为心情不错的表情。
……我刚刚想说的是,你以为我会罚碧荷么?三少挑起了眉,再说了,暗恋本少爷又有何妨?本少爷准你暗恋了。
番外 碧澜(三)奴婢需要三跪九叩感谢隆恩浩荡顺便感谢祖上积德么?离开三少爷的无言馆,我真的无言了。
以往,三少一再警告我莫暗中恋他,我只会觉得这位生得太富贵的少爷几分幼稚而已,从未拿他的话当真了考虑,所以,也便从未特地回避。
今日一看,我势必要做些什么来使三少晓得,碧澜的确无意沾染少爷他的侠少风采?自那日,我开始尽量避免可以避免的所有与三少见面的机会。
除却主子每次回到碧门时第一回的议事会避无可避,其他诸事,能不去则不去,能差人替便差人替,在我想,如此一年半载下去,三少当会明白奴婢所表达出来的诚意,会真正放下心了罢?谁知,当过往一件事未放在心上时,它便真正不在你的心上,当你用心用力去做了这件事时,与它有关的人或物,在不自觉中,便悄然进踞了,虽不至于横扫一切,却在你所不知时,委实有一个角落容了其存在……三少三少,谢谢您,您送来的那三辆纺车好用极了,咱们一家几口靠着它们,吃上了饱饭呢。
秋季要到,又一季的粮食采购即将开始,主子将回来主持鉴粮大会,我正携碧漾采办主子膳食所需的食材,路经一巷时,忽听里面有所熟的语声,不由驻了足,探首望去,三少那一头不错看的头发正对着巷口招摇。
阿良叔,你也别谢我,若非你们纺出的丝委实好,碧门也不会高价收了,我的面子没那么大哦。
可不管咋说,您都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咱们定然会抓紧了将钱挣出来,好还上您为咱们垫付的纺车花费……那个不急,你们只管细了心纺丝,明天我再从碧门找一位师傅来教你们,好成色的丝有多少,碧门会要多少。
谢谢三少,谢谢三少……眼看那头漂亮头发的主人有转来的趋势,我一个快步,过了巷口。
原来啊……碧漾一厢点着小脑袋,一厢自言自语。
怎么了?原来三少房里的那堆参差不齐的丝线是这样来的。
恩?什么意思?碧荷姐姐说,近几个月来,三少房内多了一堆一看就知是糙工的丝线,三少将它们收进柜里,每半个月就装一次。
她问三少是做什么用场,三少说,等想到了再说。
奴婢本来还跟着碧荷姐姐一道觉得奇怪,现在是明白了。
本来,看到骄傲如一只孔雀的三少与巷弄里的平民和蔼交谈且出手相助已够意外了,再添这一桩委实与三少素日形象不符的壮举,倒真让人糊涂了:这位三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世事是不是都要如此呢?当你无意躲避一个人时,与他倒能隔久才逢一回。
当你成心回避时,倒是隔三岔五便能见或闻有关这人的讯息了……三少,您真是赏脸啊,老是照顾我这老婆子的生意,也是多亏了您把恁多客人给老婆子带来,老婆子才能挣出我那个死老头的药费来……蔡婆,是你的豆腐脑好吃嘛,滑香甜嫩,每次我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差点咬掉呢。
三少您太会说话了,老婆子今天生意好,请三少一碗!好,谢谢蔡婆。
咦?我愣了,据我所知,三少这人有一大怪癖:肠胃不能沾甜。
听碧荷曾说,甜食对三少,比巴豆还要好用,谁想害孔雀般的三少与茅厕为伍,只管喂他甜食就好。
……咦,三少,您又给多了?上一回您给了老婆子五两,这豆腐脑一碗也才一文,还上上上回……总之,您还有钱在老婆子这押着呢。
无妨无妨,反正我最爱吃蔡婆的这道美味,我这人又爱犯个糊涂,哪天忘了带银子出门时,蔡婆您给扣了就好。
好几年了,您总是这样说,可您一次也没忘了带,您押在老婆子这里的钱,足够开一个铺子了呢。
好主意,蔡婆若是开了铺,我就算股东,届时不要收我的钱就好……望着三少起了身,我把手里的木梳放回摊位,悄然跟上。
转过街头,再穿了一条闹市,前面的三少突然驻足,且原地旋了一遭,吓得我赶紧隐在了一个卖伞的摊位之后,透过伞的缝隙之间,见得三少拔足冲进一旁的侧巷里。
那速度,那姿势,使我差不多猜透了其去向。
驱身上前,果然,侧巷内,有一道灰突突木门,悬着颇大的名牌:茅厕。
不顾了人来人往,我訇然大笑。
然后,又怕等一下与那位骄傲的主儿撞个正着,使那张薄薄的脸皮顶受不住,一边笑,一边踏上回碧门之路。
要饭的,这是爷赏你的饭菜,你怎不吃?……爷,馊了……你一个臭要饭的,还挑什么食啊,有得吃就不错了……我盯着街角的那一幕,虽然,我会把手里买来的热馒头递到那小乞丐手里,但我晓得,只要这世道存在,这一幕便不会断绝,何况,有时连送嗟来之食者,也属罕见呢。
不食嗟来之食,硬骨傲骨矣,可又岂是我们凡人能禁挺得住的呢?对一个以活下去为目标的求生者来讲,自尊是何等奢侈的东西。
相形之下,那个孔雀般的三少,那个我素来以为浮华不实的男人,为助得了人,又能顾人尊严,竟是费尽恁多曲折……这份不欲为人知的善良,与其别扭的性情一般,也是世间少有罢?……丑丫头.你在此做甚?我转身,眨望他有些苍白的脸,三少好。
看见你,我一点都不好。
您脸色是不好。
哼……三少,那边便是碧门的药铺,奴婢替您抓些药回来如何?你……三少眯起了凤眼将我打量,你近来不是避本少爷如蛇蝎的么?怎这时没急着走,反倒关心起本少爷来了?呃?不过才一月工夫,他竟然察觉了?那间药铺是本少爷分管的,本少爷需要药自去拿,你还是替你的主子费心操持去罢。
如此,奴婢告退。
我只得走自己的路去。
唉,不管这位三少本性如何,这酸性也难收呢。
喂……丑丫头。
三少忽赶上来,你家主子不在门内,你该有些时间的罢?我不答反问:三少有吩咐?……那家汤馆,专卖各式补身子的汤,本少爷一个人喝得无趣,你来侍候本少爷!好。
我慨然应允。
但还是奇怪,为何在那些需助的弱势人前,他表现恁样成熟,行事那般稳妥,在碧门内的人或我之前,竟还是那个别扭少年?显然,我的利落随允使碧三少颇不习惯,呆了一呆,才迈了步子扳了脸:随我来!越看,越像毛头少年呢。
我忍了笑,追上他脚步。
三少,您来了?两位么?由堂馆的好脸色,足可见三少乃是此处常客,估计是每吃完蔡婆的豆腐脑,便要到此光顾补身罢。
我的照旧来一份,她……再来一份乌鸡白参汤。
好嘞!落了座,汤不一时便上来。
像这等专售堡汤的汤馆,汤定然是现成的,用小小的文火保了鲜味和温度,客到即可食用。
……丑丫头,三少用汤匙搅着汤,恶声恶气道,那汤对身子很补,还不快喝!我一怔,给奴婢喝?给奴婢补?不然哩?三少狠狠瞪了眼,本少爷有多大肚子,喝得下两罐?奴婢以为您拉空了肚子,需大补急补咩……这话,我自然是聪明地嚼在唇齿间,并随入口的汤头进了腹……哇.不错哦,这汤的确鲜美,回头给主子也买去尝尝……喂,丑丫头,是本少爷带你来喝的耶,你能不能暂时将你家的主子抛到九天之外?三少气嘟嘟大饮几口汤,你家主子会顾念你瘦成一把干柴,想着给你补身么?这……三少,您不会说您想过给奴婢补身?您……好啦,我很清楚,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暗里恋慕本少爷,本少爷也只是不爽你把大哥放在任何事情前面,包括你自己,故意找你茬而已……总之,本少爷不爽啦……这个三少,到底要说什么?这样好了,本少爷给你面子,以后,本少爷不叫你丑丫头,你在本少爷面前也莫自称奴婢,如何?为什么呢?我惑然。
你还不答应?本少爷委屈耶。
……可是,我并无意使您委屈呀。
总之说定了,本少爷想带你出来喝汤时,你就得乖乖随本少爷出来,不然,本少爷就和你这个朋友绝交!朋友?怎样?不行?三少一拍案,不行也得行,本少爷说了就算!这个人……一定要让自已如此别扭么?自此,我和三少,似乎是真的成了朋友。
他不再叫我丑丫头,我也在他逼迫下,没有第三者在场时,以碧澜自称,他但有闲暇,就到书房扰我工作,势必拉我出来陪他喝上一罐补汤又绕个弯子方能罢休……我也一度以为,我们当真做了朋友,直到……番外 碧澜(四)啧,这不是碧门三少嘛,好久没见,敢情是从良了,只喝汤不喝酒了?我正细细嚼着炖得极烂的猪蹄,听得一阵高哗声近,还没待抬头,我们所坐的桌前,已围了一群人过来。
碧三少,不去万花楼,不去醉芳轩,不怕仙仙她们想念风流倜傥的三少么?……你们少胡说……三少瞥了对面的我一眼,唇间几语嗫嚅。
我则俯下首,装作浑然无见。
虽对三少的多彩生活早有听闻,但不知怎地,这时听了,有那么一丝反感和……涩意,就连嘴里的鲜美汤汁,也变得无味起来。
咦,这位是……有人轻佻地趴上桌面,瞧清了我的脸,登时,我自他眼内擦过了常在别个男人眼内睹到的鄙夷.三少,这是你家的粗使丫头?早听说三少对下人没有架子,原来当真能和奴婢平起平坐啊,佩服佩服,不过,碧门那等阔绰的门第,竟要这样丑陋的丫头?哄笑声中,我掷了箸。
你们少胡说……你先回府罢。
后面这话,他是对我。
我取出巾帕,浅浅拭了拭嘴,向三少一个浅礼,缓缓步出。
行在街上,望着一个时辰前在我眼前还是碧天白云的阴霾天空,哑然失笑。
我特地找了一家镜铺,让老板取最清楚最能照得清面目的镜子给我,抱着它,我回到碧门,回到了自己的云香小筑。
镜子里的人,黑肤厚唇,宽额淡眉,除了一双眼尚算清亮有神还能看以外,几乎一无是处,这张面目,这张脸,竟还滋那等奢想?我不怪三少没有为我出面说项,不怪他没有在嘲笑声中为我庇护,不去想若当时与他同坐的是俏丽的碧荷或是甜娇的碧漾,他可还会急不可待要我回来……因为,我这张脸,的确无法成为别人的炫耀。
但我不喜欢!不喜欢我第一次因自己的容貌而产生的自卑,不喜欢第一次盼着自已能生得稍稍入眼,不喜欢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不喜欢!……我在帐册间算盘前所建立起的自信、在将一个个对手击倒时所滋生的自我认同,几乎在那一刻间倾倒……幸好,只是几乎,我不会再给自己这种机会!碧澜,碧澜,你在里面么?三少?我将镜子无声放到案头,三少,碧……奴婢睡了。
……你打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三少,奴婢的确困了,有话明日晨会上说罢。
你又自称奴婢?你生气了?生气么?是有那么一点罢。
我竟然对爹和娘赐给我的这张脸产生唾弃,此心可诛!碧澜,他们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说话口无遮拦,但他们心肠都不坏,我代他们向你陪个不是……三少,奴婢只想问一句,你那么急着让奴婢回来,是因为奴婢的丑颜使你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还是因为奴婢是个奴婢…………碧澜,我承认,我太好面子……但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恁样聪明,恁样坚强,我是当真敬重你的……罢了,这便是三少,善良,热情,也好面争强,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面子看得至关重要,才会干方百计去维护别人的面子,只是,在那一刻,在那个嘲笑声中,我的面子也受了伤……碧澜……奴婢从很早时候起,就知道自己不漂亮,但却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自己,因为,它是爹娘留给我的珍贵礼物。
再多的讥讽嘲笑,我也只当闲风过耳,从不拿别人的浅薄来惩罚自己。
但是,今日,奴婢却因三少的朋友而险些自弃……三少,从今以后,三少是三少,奴婢是奴婢,奴婢怎么可能做三少的朋友呢?请三少以后,莫在奴婢工作时内相扰,否则,奴婢会拿鸡毛当令箭,让侍卫把您请出去。
碧澜,你是在生我的气?奴婢是在气自己。
不,你还是在生我的气,你气我没有在那时推护你,气我让你回了府,你气我!纵算是如此,奴婢不该气么?还是三少认为,奴婢没有那个资格?你……你打开门,我对你说清楚!不必了,奴婢的居处,不方便三少进来,请三少自重。
碧澜!外面人怒吼起来,本少爷低声下气地求你半晌,你还要怎样?奴婢不会怎样,只是请三少回到您该在的去处,您的朋友,奴婢当不起。
好!三少的吼,几乎要将门板击破,你不想当本少爷的朋友,本少爷还要求你不成?我倒看看,少了你这样固执的朋友,本少爷会不会死?声无了,步远了,人走了,我,也静了。
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个人都在个人该在的地方,个人都有个人该交的朋友,我和三少,这段友情,仅仅是短暂的三个月而已,虽然,我无法否认这三个月,我,很快乐……********************碧澜姐姐,你怎会这样可爱?我喜欢你哦。
主子的心爱之人,江湖妖鱼谌墨,从船上开始,到进碧门,始终挂在我的身上,起着粘腻。
难怪主子会如此喜欢,纵算是我,虽明知她是个女子,但对着男装的她,都不能不起羞涩,我也在第一时内,喜欢上了这个极有可能成为我未来主母的绝美女子。
谌公子,奴婢会做几样点心,回头做给您吃?这几样点心,是主子列了单子,我特地到临水城最大的饼糕铺向大厨讨教学来,是针对着这位大美人的口味特别钻研配制的。
好好好,由可爱的人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更加可口美味,碧澜姐姐,你这样可爱,我纳你为妾如何?咦,公于已有婚配了么?与这样漂亮有趣的人一起说话,当真快乐呢。
唉,家里已经有一个元配了,但他没有姐姐你有趣可爱,我决定娶姐姐你了。
原配,是主子?我掩口一笑:好说好说,只要公子您家的元配能容得下奴家,奴家定然会去侍候公子……说定了,碧澜姐姐你非我不嫁咯。
好,能嫁公子这样绝色的人物,是奴家几生修来的……福气,后面的两个字,在看见自旁边竹林内阴脸行出的三少时,我消了声。
三少爷好。
这竟是这一年来,我第一回见到三少。
自从那次在云香小筑的隔门一谈,我和他,当真是奴婢是奴婢,少爷是少爷,我并没有再刻意对他回避,没有见着,是因他的刻意不见罢?但三少的风沫韵事,却时而有闻,今日听他与湖州花魁泛舟湖上,明日闻他为江南名妓大打出手……每一回闻,我都要庆幸自己早早作了清醒,三少的世界,怎是我这个呆扳丑陋的丫头能介入的呢?你就是江湖妖鱼?三少扫一眼挂在我身上的漂亮人儿,眼内的芒幽幽暗暗。
我忖测,那是嫉妒,三少是在嫉妒妖鱼比他俊美太多。
唉,这也是没有法子,像我这样的丑颜,反而不会对这张绝色脸容有任何妒念。
如三少这样相貌不差者,才会有这等的心理落差罢?碧澜姐姐,这人是谁?不知怎地.妖鱼变本加厉,更紧地贴来,一双臂还把我的腰紧紧环住。
她高了我半尺有余,这个动作,正好使我乐得有美人相靠,舒适偎她肩上,这位是我碧门的三少,大当家的弟弟。
喔,锦毛狐?妖鱼的美瞳盯着三少那一头美发,当真不错喔……碧澜姐姐,带我到你的闺房,我们好好叙叙如何?我不解这位大美人的话何以转得如此突兀,但对她的提议也不无赞同,难得,会出现一个如此脾气相投者。
奴家的住处就在前面不远的云香小筑,奴婢除了做点心,还泡得一手好茶喔,您先喝着茶,奴婢可以慢慢为您做点心。
太好了太好了,既可以看着漂亮可爱的碧澜姐姐,又能大饱口福,谌墨有福了……碧澜丫头!身后,陡来一声叱,你好歹也是大哥的私人管事,如此不知轻重,成何体统?唷?我好笑,奴婢又没有在江南第一名妓的闺房外与人大打出手,哪里妨害到体统了?你知道?三少的眼内似乎有光亮一闪,你知道我的事?拜托,这三少怎么了?您的事临水城谁人不知?您不会以为奴婢孤陋寡闻到那个地步了罢?你你……总之,碧澜丫头你一个女子与人拉拉扯扯成这副模样,你不怕……不怕不怕,本少爷有担有当,当然会对碧澜姐姐负责,本少爷会择个良时,娶了碧澜姐姐,狐狸三少您放心就好。
无疑,妖鱼此时的美人笑更使三少心情极坏,恶目大叫:碧门中人不为妾!是么?妖鱼偏歪螓首,大眼晴含了笑睇我,碧澜姐姐可以为谌墨破例么?不得了不得了,无怪会把主子迷得神魂颠倒,她如此模样的看我,若她当真是个男子,没准我就会当真点了头嫁了为妾,……碧澜对公子无不从命。
番外 碧澜(五)碧澜丫头!这位三少,到底想怎样?人跳到了我跟前,我忽不敢看他,不是因为其它,而是那一头刚刚被妖鱼大肆修理过的发,委实惨不忍睹……我俯下目,忍住笑,三少,您有何吩咐?你当真要嫁那个娘娘腔为妾,你当真看上他了?……那样美丽的人,若真能嫁了,也未尝……你有毛病不成,自甘为人作妾,碧门中人的傲骨哪里去了?再者说了,那个娘娘腔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地方可爱?三少如此,我很感谢。
能如此急,如此怒,至少说明,三少当真把我当成了碧门中人设身考虑,三少,你不必为奴婢担心,奴婢不会……嫁给妖鱼……不会什么?不会看错人?三少身子蹦得高,嗓子也拔得高,那妖鱼摆明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的轻浮性子,你被他那张脸迷住,又被他夸了几句漂亮,就不知深浅了不是?你的聪明伶俐哪里去了,你的独到判断哪里去了,你的……碧三少?真是巧啊,又碰着了您?轻浮声嗓插播进来,我恍才发现,我们方才,竟然是在人来人住的大街上高谈高叫,而这位华服者,必又是三少的朋友交好。
咦,三少,这位是……这一回,我没待他说,径自转身离开。
有一些话,无法避免听上两次;但有些事,经一次足矣……碧澜丫头,碧澜!经摸过了半刻钟工夫.三少又自后赶来,气喘吁吁,方才,为何不等我?奴婢记得,奴婢与少爷,本来也不是同路罢?三少哼一声:不是同路,就不能殊途同归么?反正目的地都是碧门不是?奴婢怕打扰了三少与朋友的小叙,还是三少在责怪奴婢方才离开时未向三少告准?……碧澜,你还在记恨上次的事?还在生气?你太小心眼了罢?奴婢是小心眼,但奴婢不是记恨,只是记住。
记住什么?记住自己的身份啊,我听他口气有异,难不成三少以为什么?你又来了!三少一顿足,一瞪眼.为了那件事,你有一年没有理我,还不够?朋友不是如此做的!但朋友,也不是说伤就能伤的。
对,你伤了我,你伤了我的面子,你伤了……这位三少,倒真会倒打一耙。
三少,你既然生怕您的朋友得知碧门三少与一位丑颜奴婢相从过近,就莫和奴婢在街上争究这个了罢?说不定不知何时,又从哪里冒出您的一位朋友呢,您看看,那位是不是?我抬指,指他身后,趁他回身一望时,钻进另一条小巷,购买明日为妖鱼烹制点心所用的食材去了,三少,不是我的菜,也不是我的路。
当夜,我和妖鱼在她下塌的畅华轩举杯痛饮,我不似她那样恣放,只能喝得小醉,待辞别出来时,月过中天.一地银白,我踩着虚浮脚步,竟是前所未有的惬意轻松。
碧澜丫头!在云香小筑门前,我听到了一声震破耳膜的吼。
这……我凝着眸,盯着这人,有几分眼熟,但……是谁?……你是哪个?我是哪个?那个人凑近我脸,提鼻嗅来,你喝醉了?你非但在他的住处呆得这样晚,还喝得这样醉?你不要命了!好吵喔……,我捂着耳朵,不要吵了啦,我要睡觉,闲人规避!……你这副样子,倒是少见喔……那人拿指捏了我颌,倒有几分像人喽。
我觉得不适,伸手打开颌上的手,走开,都走开,我要睡觉了,闲人都走开!睡?在哪里睡?……喂,你……你要在这里睡?这个人到底是谁,怎这样吵?我张手拉了他过来,堵上了他嘴……果然好用,不吵了,可以睡了罢?我推开手里安静下来的东西,一巴掌拍出,闭上眸,睡哦…………你竟然非礼我?而且用完就丢?本少爷竟然被你这个碧澜小丫头给非礼了?……你……不能在外面睡啦……朦朦胧胧中,我似听到耳边似仍有咕哝声响,但顾不得恁多了,好困,这时就算主子立我面前,我也要睡饱了先………翌早醒来,没想到不擅饮酒的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宿醉的后症,反因酒后睡得沉香,格外神清气爽,手快脚快地开始了一日操作。
碧澜姐姐,您来了?碧漾迎上前,您的桌上有一盅酒后汤,是……碧荷送过来的。
酒后汤?碧荷?这个组合……我喝酒的事,也只有和未来的女主子两人共知而已,但我不以为那条妖鱼会如此贤惠,想到为我这未过门的小妾熬汤送药,况且,是碧荷送来的,就更怪了不是?碧荷人呢?已然回去忙了,不过她说,三少叮咛您一定要全喝下去……三少?又干他何事?我许是擅酒体质,没有任何不适,那盅汤,你给喝了罢。
不行啦,碧荷特地交代,是三少特地给您煮的,特地吩咐……这个小丫头,这多特地,我怎听得有些特地的言外之意?碧澜丫头,汤喝了么?我特地转身,特地道:三少,您怎知奴婢昨夜喝酒了?你……三少的脸,怎会突然变成那样地不够美观……你不记得了?记得什么?记得奴婢喝酒?奴婢当然记得啊,昨夜,奴婢与谌公子……你……了我!哦?三少又在吼什么东西?话说,一个人老是这样从早到晚吼来吼去,也不怕连累心肝脾肺?……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奴婢知您在吼。
我揉着额,恩,这下一来,我倒似有几分宿醉头痛的迹象了。
碧漾,你方才,可听本少爷说了什么?碧漾歪着头,甜甜道:少爷您吼得好大声喔。
你,你们……三少俊脸成了灰色,遂即面目一狠,仿似破釜沉舟道,昨夜,喝醉酒的碧澜丫头,强吻了本少爷!……我和碧漾互觑一眼,而后,皆耸耸肩,继续在书房的擦抹打扫工作。
喂,我说你强吻了本少爷耶?三少。
碧漾皱着小脸,愁眉苦脸,强吻又怎样嘛?莫说您是一个没有节操、没有贞操观念的花花大少,就算您有咱们大当家守身如玉的美好品德,这种事吃亏得也是女子耶,碧澜姐姐都没有要您负责的意思了,您在此叱来叱去又是怎么回事?我忍笑,碧漾小丫头,一张小嘴儿利得让人高兴呢。
不过,显然三少不太高兴,碧漾,你……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哦?碧漾脑袋瓜一歪,不然呢?难道您要让碧澜姐姐为您负责?您想让碧澜姐姐娶了您?……要你管!您少来了,咱们碧门上下都知道,您可能是对碧澜姐姐有那么点意思。
但那点意思,不够您撇开您的那点面子和自尊。
您总以为,碧澜姐姐不够美丽,所以,对您的示好,该感激涕零,该百般奉迎。
嗤,可是,您怎不明白,碧澜姐姐在咱们的心里,不输给任何一位大美人,您的那些有脸子没脑子的红颜知己,都不及碧澜姐姐的脚趾来得漂亮!卟~ ~,我实在是忍不住,倒非我当真认为自己的脚趾比较漂亮,而是在欢喜兹此不必愁着后继无人,十五岁的小小碧漾,已是这样的厉害呢。
碧漾丫头!奴婢说得有错么?不然您来告诉奴婢,您能大大方方领着碧澜姐姐到您的那些酒肉朋友面前介绍‘这是我喜欢的人’或者‘这是我要娶的女人’么?不能。
我心内早知答案,就算三少当真喜欢我,也永远不可能把我公之于众,因我不是他所希翼中的美人,有我在旁,面对他的朋友时,他甚至不能抬头挺胸罢?三少。
我回了身,迎视他一张因小丫头的质问已现僵硬的俊脸,昨夜若当真发生了什么,奴婢很抱歉。
相信,醉酒人的行为,三少可以体谅,只是,请三少也能体谅一个奴婢的苦衷,今后,还请莫再走近奴婢了罢,因为,奴婢将来还是要嫁人的,长得丑还可以嫁一个丑夫为伴;名声坏了,怕是无人敢要了。
谁说的!谁说的!碧漾娇声怪嚷,澜姐姐,上一回我不是和你提过我有一个远芳表哥么?他上一回进碧门探望我的爹娘,见了碧澜姐姐,说您有大将之风,是奇女子呢。
言谈间那个仰慕喔……我的表哥长得不丑喔,等他再来,我……三少退了出去。
碧漾小丫头,说中了他的痛处。
一位少爷主子,没有勃然变色,也算修养上乘了,三少,很善良。
但善良的人,也有他的心石难搬。
他此时定然在想,我为何没有生得稍稍好看,为何是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可是,三少,碧澜就是碧澜,这容貌也是碧澜的一部分,您不能撇开心结,只能说,不够喜欢。
番外 碧澜(六)近来,碧门多处出事,多处管事遭受袭击。
且今晨来报,江西、湘南两地的管事下落未明。
我到玉廷湖畔送走几位商户,信步游走,思虑着近来所遭种种。
何人,何组织,会与碧门抗上?碧门虽非真正的江湖门派,但与江湖联结颇深,况且投身碧门中的人,也不乏各大门派的世家子弟,欲动碧门,需经全盘考虑,这其中,并不单纯罢……一念稍动,忽闻一丝异风浮动,我心念未起,身子已矮下,一柄利刃擦过发际,尚未及起身,另有几剑又至……我武功不弱,反应也过人,但绝没到了主子那样神鬼皆惊之境,面对十个顶尖高手,渐有气力不足,尤其,肩上挨过一刀之后……甩出一把袖箭,趁围袭者避身之际,夺得一线漏洞,飞身入空,以碧门享誉天下的的轻功梯云纵逃命去!追,大小姐说活捉不成死尸也可!大小姐?随着风,我清晰听到这三个字。
身后人紧追不舍,而我所处,是玉廷湖最幽僻的南畔,少有人来……怎会犯这样的错误?明知最近风波频起,我不该让自己落单,碧澜的身份或不够显要,但碧澜所知道的,对欲置碧门于死地者,绝对显要,我绝不允许自己落进任何人手中!不知这些歹人,会不会水?我一厢纵跃,一厢思虑最快脱身之法。
若我有女主子的水性,能在水内解决他们,该有多好……咦,碧三少,那边有人打闹喂,有好戏看喽!湖上,远有游舫近来,我一个起落,脚踏游舫之顶,欲籍此向对岸飞抵……碧澜?游舫内,有人惊呼。
我听出是三少,先自心内一喜,又突生大急,呼道:快走,有歹人袭击碧门中人!你受伤了?三少站在船头,盯着我血流如注的臂。
轻伤无妨,快走!碧三少,这位是谁?武功不错,可否给咱们演示一下?三少身旁,有人高声调笑。
我一怒,你乐意和这帮蠢材废物混在一起随你的便,奴婢告退!眼见已有一刺客已将赶至,我拈出指间袖箭,正没其眉心,而后拔身落向彼岸。
虽是有些生气,但仍回望,却发现他竟与几名随后追来的刺客打斗在一起,三少的武功仅算是中上,我都打不过的人,他怎不退反迎?这人常和废物厩混,傻了不成?无奈,我放出了求助烟弹,把本来可以逃去的身形去而复返……你来作甚?还不快走?三少如是吼道。
我不作一声,抄起舫上木椅、木凳、花架等可用之物御敌,得暇之时,顺便将那些隐在桌底船角发抖的废物踢进湖内凉快去……快走!他犹在吼。
我淡声道:留着力气对敌罢。
你没看出,这些人志在取你?恩,还不算傻。
我已发了求助弹,碧门精卫不时便会赶来增援。
你的伤……死不了。
他犹要再吼,被前后夹击的两人扯去了注意力,我掷过一张小凳替他击挡住其中一人,却见他面色骤变:小心!我察觉到了背后将来的一袭,便已然来不及,对方虽志在活捉,但只要一息尚存都算活,我躲不过了……可是,在眼前放大的,怎是三少的脸?……三少,您……这是什么状况?……唔……混蛋,好痛……他替我挨了一刀?我仅有时间转过这个念头,即速将三少推至一旁,掀足踢飞持剑袭来之人,并空手夺刃,刺中其腰腹!澜姑娘,三少!碧门精卫队到了。
无事了!我将手中剑抛进一人胸口,俯身下来,察看三少伤情,那刀刺中了他背上……想想,三少的背还真是多灾多难啊……恩,言归正传,三少还算幸运,伤情不算严重,我为他点穴止血,在一精卫援手相助下,回到了岸上。
碧澜丫头……将他放进车轿的软垫时,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奴婢在。
……我也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先莫说话。
我拍拍他的肩,抽出了手。
他的朋友,我从来不想认识。
三少是个怕寂寞的人,喜欢呼朋引伴夜夜笙歌,而呼来引来的,却大多是轻浮浮夸之徒,他必然是羡慕女主子的,所以才如此嫉妒,因为女主子的绚丽生活他无法企及,那份潇洒快意更非他能效仿。
碧澜……如果我永远不能将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便永远不能接近你,是么?三少,等处理过伤口再说话……*******************我启用了全国精卫令,严防各处暗敌。
尽管精卫由对方身上摸到天遣会证物,但我并不信是天遣会的行为,先莫说它敢不敢招惹碧门,单就其目前实力,同时在全国各地对碧门各地的管事发动突袭,委实不太可能……碧澜姐姐,在想什么?碧漾小小脸儿笑闪在我眼前。
我点她脑门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如你先来告诉我,你以为我在想什么?三少爷?我为何要想三少爷?哇,碧澜小脸夸张一挤,三少为姐姐受了伤耶,我曾在书坊看过鸳鸯蝴蝶的小书,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便要以身相许啦……可是,我并不是美人啊。
……三少能为澜姐姐奋不顾身,便说明他已然可以放下心结,承认对姐姐的感情了不是么?小丫头,太天真了。
三少那个男人,面子看得比天重要呢,他为我抵刃挡刀,那个刹那不需要去计较世俗眼光,旁人风语,但生活,多得是细水长流,世俗真实,他怎可能不计较?三少那人,会是个好朋友。
只是朋友?是,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便不需计较太多,先前的我,本就是存了奢望,存了一份不该的绮想,单纯做个喝汤、聊天的朋友,有何不好?朋友?三少重复着我的话。
我颔首:以前,是碧澜太较真了。
其实,朋友也需要体谅彼此难处,我不该强三少所难。
今后,三少需要有人陪着喝汤时,只管来找碧澜,只要碧澜尚在碧门,便会义不容辞。
你这样的转变,因为我帮你挨了一刀?错,是因为三少这个朋友值得交。
他松了一口气,我看得出。
他对我有几分情感的罢,不想失去,不想疏离,却又不能亲近,不能亲密,如果能以朋友身份相处,他是最感欣慰的罢?既可以不用承担失去,又不必与自己的心结困战,这个法子,两全,很好。
我与三少重新做了朋友。
别的朋友喝酒,我们这对朋友,喝汤。
这对汤友,自恢复友情,已过了近两年的时光。
两年内,喝汤、逛街、游湖、侃聊,朋友该做的,的确都做了。
尽管有时四目相对,亦会心际微悸,但都以朋友之名压下,都以朋友之行抑住。
每次,在街上偶遇他的另外朋友,我都会先一步行开,免他作难。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红颜知己。
三少,您也来买画么?我正背门挑选着扇面,听着后方有鸯声欢起。
……哦,是。
三少的声,少有迟疑。
我放下手内的竹画,抓起另一幅莲图,女主子外观如莲,这个扇面最合她。
仙仙也想给房内添一幅夏时的画呢,原来那幅牡丹图好是好,但复天瞅着太热了……那便挑竹子罢。
我也正有此念……我选定了莲图,一迳付了帐,走出了铺子。
说好不计较,说好不在意,原来,这样难?碧澜!主子?别误会,我唤的,是女主子,自从这位女主子入主碧门,我已习惯称她主子,反将原来的主子更为男主子,在我,这是识时务罢?谁让女主子比男主子更具优势呢。
下人说你随三少出来了,他人呢?我拿下颌点点铺里正与佳人攀谈甚欢的男子,陪朋友。
女主子神色一变,一对艳丽的眸内,光芒利利灼灼,唇边却浮冷色:碧澜,回去。
女主子这副神色,使我由感不妙。
碧澜,从明天起,我开始为你择婿。
我们的碧澜才华盖世,灵气纵横,配你的男人必然不能是庸才俗流,你觉得,闲云山庄二庄主如何?闲云山庄二庄主?那不是……对,从辈份上,他算得上是我的长辈。
不过,他也是我姐姐丈夫的哥哥,既然已经乱了,再乱一些又何妨?……主子,其实碧澜并不一定要嫁人……不嫁也要嫁!女主子美颜一凛,既不能爱你全部,又不想放你离开,还要享受美人倾慕,说不定,哪一日就会提出择美为妻,世间的便宜事,岂会全让他给占了!我默然,我虽不一定要嫁,但与三少的这种汤友之交,近来,使我委实感觉累了,但是,当初,是自己导致自己进这尴境,我……二庄主不行,还有南海山庄的少庄主,无剑门的大门主,总之,我们到处都有青年才俊待选,明日即始!我叫苦,女主子想做的事,我定然是拦不住,连主子那等强大的人物,都成了她的绕指柔,何况我乎?主子,您就这样盼着将奴婢给嫁出去?放心,不是嫁出去,是招赘,像你这样的宝贝,我们怎会便宜别人?……番外 碧澜(七)碧澜,其实……我才进书房,三少即随后跟了来,他脸色沉郁,蠕唇道,你不必那样,昨日你为何要离开?你那样的委屈,会让我觉得,我是个混蛋。
碧澜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只是如何?只是怕今后不能常陪少爷去喝汤了。
……为何?三少爷脸色一白,你还是生气了?没有。
我摇头,只是,碧澜接下来会……很忙。
女主子说做即做,才一回来便向几个门派发出了邀请帖,而且,排紧了日程,还动用了闲云山庄的夫人也即女主子的母亲来做碧澜的教习,碧澜不以为女主子还会允三少带我出门……很忙?这几年,碧漾那个丫头不是已能独挡一面了么?你为何还要这样忙?三少也在?真是不巧。
美丽的女主子推门而入,小嘴点到了三少,眼睛却没向三少瞄上一瞄,碧澜,我母亲来了,她给你带了几套适合你穿的衣服来,去试试?可是,手头的帐……女主子取了我手上帐册,偏了雪白的脸儿:碧漾。
奴婢在。
小丫头一下子蹦了进来,小脸兴奋得涨成一张小太阳,直使我怀疑,女主子是不是把招亲的好事摊给了她?这段日子,你碧澜姐姐要忙,这公事你替她多担待着些,等事过以后,本少爷带你到西域吃葡萄赏美男。
是,夫人圣明,夫人万岁,夫人万寿无疆!碧漾小丫头又蹦又跳,嘴儿比抹了蜜还要甜,情绪也将小小色女的本质表露无遗。
碧澜,随我来!女主子牵了我,离开书房。
碧漾,夫人拉碧澜做什么?三少,您不知道?……三少与碧漾的对话依稀入耳来,这位三少啊,似是明白,因为我,他在女主子面前极不讨喜,是以对女主子又畏又忌,尽管好奇,还是只敢在女主子走后再来求诘。
女主子的母亲,闲云山庄庄主夫人,将我素日最常穿的素淡衣服尽给打包扔出了箱底,替而代之的,是一些鲜亮颜色,也在我一张从来没有沾过脂粉的脸上,勾勾画画,淡妆浅抹,看着长镜中的自己,我几乎困惑:那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是谁?澜丫头,全是你家那个装优雅的主子误了你,教你习文练武行商理财,竟也忘了你是个女儿家,这女子三分长相七分扮,能有资本天然去雕饰当然好,如果没有,自然需要后天对自己好一些,你看你,好好打扮过了,不也是小美人一个?女主子的母亲给我结了辫簪了花,你不知墨墨从小有多爱美,有多喜欢漂亮,对自己那张小脸从来没忘了疼爱,不然凭她的东跑西蹿,还能那样鲜嫩?娘,人家是天生丽质啦。
女主子在旁吃着点心搭话。
小坏蛋,那还不是老娘我传给你的底子好!可是,墨墨认为墨墨比娘要漂亮。
臭东西,忤逆不孝,该打!墨墨的确比娘要漂亮咩,不过,碧澜从骨子里所发的智慧光芒最漂亮。
……小坏蛋,把你脖上的那串珠子拿下来!做什么?它和澜丫头的头饰很配。
墨墨认为娘的比较配……小气的小坏蛋……这对母女,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奇特的一对。
经由她们的眼,我看到另一个世界。
但是,也因此,不得不为碧门小少爷们的未来担心:他们,能成什么模样?妖?还是魔?碧澜,你要招亲?门声訇响,三少冲了进来。
我正卸了妆,点头:让三少见笑了。
你……三少青白着脸,你先前,并没有说过你想嫁人……不是想不想,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像三少会娶妻,碧澜自然也要有家。
三少锁了眉: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问题么?既然是择婿,碧澜自然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来嫁。
我移开了月光,生怕自己见了他的苍白面色会生心软,辜负了女主子的操持和心疼。
如女主子所说的,若三少可以眼看我别嫁他人仍无动作,对这个人所萌生的所有想望,我都要掐断斩绝。
碧澜,你明明知道,我……我是喜欢你的,也敬重你,你不是那些可以逗弄可从逢场作戏的女子……我拿你当成家人,当成永远的朋友……你是不同的……因为招惹了碧澜,便意味着婚娶和责任,所以,三少将碧澜定格成了朋友?碧澜并没有说过从此和三少不做朋友了呀,纵是嫁人为妇,我仍然可以做三少的朋友,只不过,可能不能如以往常陪三少喝汤了,虽是江湖中人,这人言还是要避的是不是?嫁人为妇?你那么想嫁人为妇?碧澜也想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在碧澜软弱时,给予关怀。
我……碧澜想要的疼爱和关怀,不是朋友的疼爱和关怀,三少,您给不了。
三少脸色登时灰败,……你就敢如此笃定……嫁了人就一定能得到疼爱关怀?碧澜总要试试,总要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证明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不计较我的貌丑无盐,真心爱上碧澜,证明碧澜也值得。
嚓!三少的跄然一退,碰了身后架格,其上一块黑玉摔落尘埃,裂为两半。
一时间,我们都盯着那地下的碎玉,均沉无声。
这抉黑玉,是三少送我的,他说我就似那玉,面上或不似美玉那般掠尽光华,但质地奇珍,属玉中上上之品……如今,这上上之品裂了,是不是昭示着,我与三少的这对汤友,也该早有了断,早作完结?我……再送你一块!不必了。
我摇头,或者,这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意思?!三少,因明早碧澜要与闲云山庄的二庄主见面,碧澜想早早安歇了。
你——自从汤友的默契达成,我对三少,再没有下过逐客令,矧且是以这样的理由,他极怔愕意外,也极不适,脸色难看的足足站呆了一刻钟工夫,才退出身去。
第一日,是闲云山庄的二庄主;第二日,是无剑门的大门主;第三日,是长河派的长弟子;第四日,……不得不说,女主子所选的人,均称得上人中之龙。
待人洒脱,处事大方,眼内坦坦荡荡,行止清清爽爽,与他们交谈,不需矫饰,不必隐诲、直管笑谈阔论,适意鲜活……我本以为自己会厌会倦的场面,反而让我过得很是快乐。
我想,纵算到最后他们中不会出现我的未来夫婿,至少,我交下了几位出色的朋友,人生,必也因此多添几份颜色。
碧澜姐姐,那几位你更喜欢谁呀?碧漾丫头捧颊问。
都很喜欢。
咦?难不成碧澜姐姐想一并都收下了?嘻……坏丫头。
我白小丫头一眼,和他们每一个人在一起,我都很轻松快乐,每人都是值得交的好友。
哇,又只是朋友喔?顺其自然罢。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和他们成为终生的好友;也说不定,里面真有我未来的良人。
小丫头噘了嘴儿:女主子对澜姐姐怎这样好?将这样多的优秀男儿邀来让澜姐姐选,碧漾怎就没有?谁说他们任我选来着,只不过,他们是卖女主子的面子赶来,而见了面,大家谈得比较输快而已。
那姐姐挑剩的,可以给碧漾留着……哇!这丫头又怎么了?我抬眸,却见三少正伫在门口,迷乱的眼神,灼红的脸色,以及刺鼻来的味息,不肖多说,他——饮酒了。
三少,您……你为何那么想嫁人?为何?澜姐姐她……漾丫头,你出去罢。
我发现三少眉间的狂乱,漾丫头如在这时出以利舌,只会是火上浇油而已。
碧澜,为何想要嫁人?不嫁人不可以么?为何一定要嫁人?他踉跄几步,向我逼近。
我矮身,自他臂下钻过,三少,您会娶妻的罢?他猝然转身大吼:我可以不娶,我不娶也可以,碧澜,你不要嫁人,不要!您不娶妻,也不准奴婢嫁人?不可以么,两个好朋友,一生一世,不可以么?碧澜虽非佳人,但也珍惜青春,您却要碧澜陪您蹉跎?……我会照顾你,我会照顾你的!若只是为了被照顾,碧澜就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找男人,一定要做别人的妻子?为什么?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女人,为什么一定到勾栏青楼逢场作戏?我……我有很久没有去了,我……但您还是会去,您不娶妻,仍然可以美人在怀;而碧澜不嫁人,就不能被人拥进怀内……你——他眸内火焰顿燃,你想被男人拥进怀里?碧澜只是想知道被人疼惜的滋味。
我……你不行!你是朋友,而碧澜又怎能自损名节,与人无婚苟合?真若一定如此,那个人也不能是三少!咣——!三少手起掌落,桌椅尽翻。
何况,一个不能将我堂而皇之地放在阳光下的男人,也只能做我朋友,不能做我良人。
今日,索性将话一次掀开到底,这暖昧,这纠缠,也该到此为止。
这位三少,不知该说他幼稚还是可气。
兹那日他趁醉,我说了心底的话出来,之后我与人结伴同游处,总见他形迹,当然,他不是一人,身边总有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作陪左右。
我除了失笑,还能如何?怎么了,澜姑娘?身旁的男子,无剑门的大门主含笑问。
我莞尔,无事,只不过觉得某些人百年如一日的不成熟而已,但莫误会,这人绝不是大门主。
哈哈哈……大门主俯仰大笑,澜姑娘当真是妙语如珠呢。
我回身,将另一条游舫上的一对俪影背向自己眼不见之处,大门主,今日泛舟湖上,碧澜请您吃玉廷湖的蟹,保证新鲜美味。
好!大门主爽然快允,外面风大,我们进内隔船赏望湖景如何?好。
我搭上他伸来的臂,向船舱内行去。
小心!他忽然将我带进怀内,避开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袭物——一把青楼女子带用的玉梳?不必多忖,我也知它来处,这位幼稚三少喔。
奇怪,是有人拿它玩戏误掷,还是……但,方才它并未携带杀气呢。
大门主拧眉疑呓。
我忽略近在咫尺的游舫所传递过来的杀人视线,笑道:可能是哪家游船上的顽童游戏,莫管了,还是到舱内喝茶,然后,碧澜斗胆,向大门主挑战一局。
哈哈,澜姑娘的棋艺高超,让在下三子?有何问题?哈哈哈……他并未收回我肩上的臂,揽我进至船舱,澜姑娘,在下有个提议。
大门主请讲。
这个月底,我们完婚如何?……大门主确定?我知澜姑娘心有所属,而在下也早经沦海。
在下有一个心爱女子,她虽不美,但在在下眼里心里,胜过这世间所有艳色,三年前,她病逝在我的怀里,自那时,在下也一并死去。
如今活着,为了双亲,为了责任。
只是,双亲一直催我婚娶,若澜姑娘愿意,我们做一对挂名夫妻,如何?在下会把澜姑娘当成亲妹挚友爱护照顾。
大门主,真是一位痴情男子。
我端起桌上茶盏,碧澜敬大门主。
他持杯饮下:当然,如果在成婚之际,澜姑娘的那位心上人可抛下挂虑心间的俗见,在下自然会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若他仍执迷不悟,只得说,他配不上姑娘,看不见姑娘珍珠样的风华,在下会替姑娘寻觅如意郎君。
好。
我没有犹豫,如果如此能使自己彻底死心,能使自己脱离那个心魔,我乐意一试。
婚礼,如期举行。
在这一日,我披嫁衣戴凤冠,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我无力改变。
筹备婚礼这段期内,据闻三少从未回无言馆下塌,想必,是在哪家花魁的绣床上。
我死了心,断了念,与大门主去做一对挂名夫妻,不能得到良人的疼惜,能获一位良兄知己也无憾矣。
夫妻对拜!我跪在红垫,向对面人行礼……停止!给本少爷停止!三少?我没有欢,没有喜,他来晚了,这场婚礼筹备了恁久的时间,我也给了他恁久的时间,却在这时出现,又有何意义?三少,您意欲何为?我听见女主子闲声起问。
这场婚礼,停止!‘为什么?碧澜不能嫁人!你想让我们可爱的碧澜丫头做老姑娘?不是!是她不能嫁别人!那嫁给谁?……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呢,碧门最爱面子的三少爷?……我……我爱碧澜,我爱她,我要娶她!所有人都听到了,还有你们,我特地把你们叫来,就是要你们知道,我爱碧澜,我的妻子是碧澜!你们?我抬起眸,透过朦胧红纱,依稀见得,是曾见过的几位三少的朋友。
他走到我面前,碧澜,你不能嫁这人,你要嫁,便要嫁我!……你为何恁晚才来?我……你来晚了,三少。
我叹息,我给你的时间,仅到昨天,错过昨天,你便是错过了碧澜。
碧澜,没有晚,没有晚啊,你还没有嫁他,没与他行完礼……三少,碧澜也是人,碧澜也有自尊,我等了你太久,而你让我等得太久。
我曾在与罗刹国客商的商贸中,听他们讲过一个故事:一位公主,告知求婚者,须在窗前站够百日,她方愿下嫁,但在风雨无阻的第九十九日时,求婚者转身离去。
我想,那个求婚者不是坚持不到最后一日,而是他也需要公主愿意低下她高傲的头颅,爱惜他的心意。
而昨天,便是我的第九十九日。
……碧澜,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可是,你明明心里有我,你明明爱我,为何要嫁给你不爱的人,碧澜,我爱你了呀,我愿意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了呀!晚了,三少,碧澜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三少的妻子了。
碧澜!主子,婚礼继续罢。
我对女主子道。
你确定?奴婢确定。
那么……澜儿,如此唤我的,是大门主,他带着惯有的和熙笑意,先暂停罢。
为何?您不要澜儿了?不。
大门主摇头,澜儿是我见过的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没有人有资格对澜儿说‘不要’两个字,我只是让婚礼暂停,我只是不想让聪明的澜儿因为负气做出后悔终生的事。
这个婚约随时有效,只是,我想让澜儿冷静一段时间,以一年为期,一年后,若澜儿仍想嫁我,我便还是澜儿的新郎。
大门主说我是奇女子,我想,大门主才是奇男子罢?这世上许多男人,纵娇妻鲜活在世,仍有出轨叛情之事,而大门主,却为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洁身自律……这样的男子,世间难求,应得上苍怜惜。
一年为期么?一年后,我并没有嫁给大门主,因我豁然明白,像大门主那样的男人,若是不爱而嫁,是亵渎……当然,也因我身边那个粘虫的纠缠……澜儿……对,自从在喜堂上听大门主叫我澜儿,这位三少从善如流,也叫得欢响,澜儿,那几日我是宿在花楼不假,但你可以去问她们,我只是一人睡在顶楼,不要任何人打扰,我没有碰她们!碧澜姐姐,碧三公子对您的确是一住情深,在我们跟前时,不谈风,不谈月,却爱把您挂在嘴边,说您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灵慧,咱们呐,早就久慕大名了呢。
对啊姐姐,咱们这些以色侍人的人,被人当成物件易来易去,最佩服的,就是有智慧能自主命运的女人,您看在咱们如此倾慕您的份上,您将三少给收了好么?这是来自他的红颜知己们的游说。
碧三夫人,碧三嫂子,依咱看,您就从了罢?像碧三少那样的,也不好我唷,您好歹看他可怜,就给纳了罢!咱们啊,也就嘴缺点德,但心里没有其他啦,您看咱长这张歪瓜劣枣的脸,还敢笑话谁啊?与咱比,嫂子您是天仙啦。
这是我曾以为的浮夸纨绔的朋友的游说。
碧澜姐姐,不是碧荷帮少爷说话哦,您筹备婚礼时,碧荷曾瞅见少爷偷偷哭喔……您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一回嘛,顶多他下次再敢犯个风流小错时,您再改嫁不迟,反正有大门主那样的出色男子随时侯着您呐……臭丫头碧荷,你是在帮本少爷么?三少,那能怪谁?您本来就记录不良嘛。
本少爷没有哭!是么,那敢情是奴婢那天瞅错了?把那个拿被子捂着头闷嚎的傻瓜当成了少爷?臭丫头碧荷,本少爷揍你!因为林林总总,我没有嫁大门主,但一年后,我也没有嫁三少。
我对他说,他的记录委实不良,我需要以观后效。
这一观,历经六年。
女主子说我够狠,狠得让她喜欢。
六年后,我嫁给了这位总算不太幼稚也不太死要面子的三少碧管。
你做什么?……扔掉!那是大门主送给我的蓝田玉,你为何扔掉?就是因为是那个假斯文送的,才要扔掉!你吃醋?哪有?本少爷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比他有活力,岂会吃一个老头子的醋?……收回我刚才的话,他,幼稚依旧,要面子依旧。
谁之过?(一)汗主,您您您……回来了?当然是回来了,不然你看见的是鬼啊……不对不对,这小子脸色怎如此难看?……卡木?奴才在!你……我围着这个跟了我近十年的贴身侍从转了一遭,再转一遭,盯着这小子已有点瑟意的肩,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本汗的事?汗主……没没没有!奴才不敢!你的意思是说,本汗自己查出来,然后再把你小子的皮扒下来给猪做冬袄?……汗主!看看,非得本汗撩狠话,板狠脸,也不想想,本汗这等仁慈的人,很累耶,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瞪着地下趴着发抖的东西:快说!……是汗后,汗后她……我不想自己每一回都猜得准,但我自看了这小子的脸色,就知必与她有关!她又做了什么?……汗后得知了汗主此趟出城是去陪南郴的公主……什么?本汗是为了陪南郴公主么?本汗是去陪南郴王!可是,汗后知道那位公主对汗主有意,而且南郴王也有意两国联姻……然后呢?哼,让那个小东西知道也好,省得总想法子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想,本汗大了她近二十岁耶,端的是不知遵老敬夫……汗后听了以后,先是把您的寝宫给掀翻了。
意料之中,没有给烧了,就算本汗的寝官福寿绵延。
也对,本汗的寝宫也是那个小东西呆得最多的地方,她怕是舍不得……接着,又把您所有的便衣打成包,送给了王城外的平民。
还可以,闹而不胡,捣而不乱,气气本汗之余还没忘了关照本汗的子民,不错……最后,汗后说……说……说……说说说什么?你小子最好快说,再不说,我让你这根舌头没机会说!汗后说……咦,这小子闭上眼睛干吗?等死?汗后说,您有女人陪,她也要男人陪!您去寻欢作乐,她也要作乐寻欢!……然后呢?奇怪,我咬牙做什么?……怎么怎么还松不开?汗后差阿娜从城内一家男妓馆……找来了十个最受欢迎的馆儿……啊——!她在哪里?!那个小女人,小女人……在长砚宫……长砚宫,很好,那是小东西的寝宫,平日里,本王的寝宫便是她的寝宫,粘人的赶都赶不走。
但凡与本汗起了点龃龉,就要跑去长砚宫小住,而且,每回明明是自己无理取闹,还都得劳动本汗把她扛回,彼时,明明高兴得忘天忘地,尚要沿路大喊救命,弄得本汗像是强抢良家女子的土匪……汗主,您去哪里?长砚宫。
我盯着这小子胆敢抓住我衣襟的手,一字一字自牙缝内挤出,卡木英雄,你想永垂不朽?……哦,不不不!可是,汗后这时也许不在寝宫里了!她到底在何处!本汗这等好风度的人,也要我当真发怒不成?……许是到紫英阁了,汗后说,有花有酒方为欢,名花美人两相看……本汗要这个小东西的小屁股稀巴烂!我再也装不了风度,充不下深沉,直接飞身向紫英阁逮人去!话说,本汗招谁惹谁了?怎么会如此歹命?有这样一个将气死本汗当成使命奉行的小汗后,是谁之过,谁之错?……*************************云哥哥!每一回到江南,总会听到这样的一声软软娇唤。
云天,天儿,小雪莲的幼妹,虽比小雪莲的几个小妖怪大不子多少,叫我一声哥哥也不算叫错,可不知怎地,每次听她这软绵锦的犹如江南米棕的嗓,我都要有一阵不适,说不上是怎样怪异的感觉。
说也奇怪,这个天儿,自小竟然是最粘我,但见我来,我的怀抱便不能容旁人占下,小雪莲的几个娃娃,曾指着她的鼻尖说:你啊,已经有了弱点,所以,注定你斗不过本少爷!弱点?我么?我几回记起,都为这童言童语失噱不止……云哥哥,你这次怎隔了恁久才来?你不想天儿么,你不想天儿?我绝对不敢说不想,这两个字若是出了口,眼前这双大眼睛定然会噼啪啪落下珠子无数,然后小嘴一撇,哭声直达天听。
可是,也不能……天儿,你已经长大了,别再这样抱着云哥哥……我轻轻将紧紧攀住我的小身子放下。
云哥哥你当真觉得天儿长大了么?啧?这小丫头是怎样?怎要吃了我的眼神?天儿当然已经长大了,上一次你不是告诉我,到这个月初八是你的及笄日么?按你们中原的风俗,及笄就可以嫁人了,我们的天儿也要嫁人喽……想到这个刁钻的小丫头也要为人妻,为人母,再生一堆小妖怪出来……突然,心里竟然有怪异的刺痛感……唉,这便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无奈?我将这个小丫头当成女儿了?云哥哥,天儿嫁给你好不好?小丫头,又胡说是不是?这小丫头,从小到大将这话当成三餐来说,不过,如果你的爹娘为你选婿,云哥哥会替你看看那个人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是否会疼爱珍惜这小丫头一生……云哥哥你不要天儿?……呃……呜哇……云哥哥,你不要天儿,你对天儿始乱终弃见利忘义朝三暮四……这丫头,又来了,每回一到这个话题,这小丫头就是就是……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不要……哭声当止,泪儿摇摇欲落:那你娶天儿么?那怎么可能?我不是父汗,可以纳娶比自己小上二十三十载的妃子,再者说,我如何能娶一个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娃娃……这想来想去,诡异是不是?何况,这丫头也古怪精灵花样百出,从小到大讲这话说不定就当成一份好玩的戏弄……退一万步,这张小嘴里吐出的话是当真的,我又如何能毫无羞愧地去占有一段美丽绚烂的青春?云哥哥,你会不会娶天儿嘛,会不会?看着这张挂着泪珠的美丽小脸,想着跟在她身后的那些锦绣少年,我第一次不能再敷衍:天儿,不要再耍云哥哥,你知道,你们中原,最讲究年貌相当、门当户对……我爹比娘小了六岁,他们仍然是这世上最肉麻最恶心的夫妻……肉麻?恶心?有人会这样说自己的爹娘?不过如果说者是小天儿,便太正常了。
天儿,你的爹娘他们相爱笃深,自然可以……你不爱天儿?天儿那么爱你,云哥哥竟然不爱天儿,你始乱终弃见利忘义朝三……停!这丫头,最爱乱用成语,我何时对她始乱终弃来着?还有什么见利忘义?什么什么嘛。
天儿,你还太小,有一天你遇到了自己真正所爱人时,你便会明白……一时说我长大,一时又指我太小,云哥哥,你是个胆小鬼,你是世上最胆小的胆小鬼!……唉……随便这丫头怎么说罢,若是能解解气,随便说说也好。
这丫头,家境好,生得好,自小受尽万般宠爱,受点自尊上的小小挫折,也算对他人公平些罢,唉~ ~耶落云,你为何不喜欢我们家天儿?我抬眉,对着这张雪颜,呐呐道:我不是不喜欢她,但这喜欢,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你是在计较那劳什子的世俗观念?……也不是。
实在是奇怪,人不都为母则慈么?怎这小雪莲做了人家的娘那么久,半点慈德兆头都没有?天儿她太小,太年轻,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去拿,去得到,可是却并不一定知道那个的确是她所要……也就是说,你怕天儿将来有一天后悔?可以这么说。
嗤。
小雪莲撇撇唇儿,将来的事谁说得准?纵算是年貌相当门当户对甚至两情相悦的男女结璃,都有可能成为怨偶,若是人人都怕,人人都要不结姻缘才好。
若有一天天儿后悔了,你放她离开就好,还是,你怕到时自己放不开?这个小雪莲,总是能一语中的,看着活得恁样不经意的一个人,却最能看透事之本质……怕?就像小丫头说的,我是个胆小鬼。
小雪说得也对,我怕,委实怕,怕很多,怕小丫头将来怨我误她青春,怕她有一日终要离开,怕我到时不能放手……算了,看出来,你一时半会儿是转不过弯了……墨儿!门口,有个史上最小气男人出现,以冷嗖嗖寒涔涔的眼光搜刮着我的脸皮,似乎欲在上面挖湖凿渠……碧门昔日老大,还有昔日的孝亲王,你好啊。
两年前,我得知了那两个男人是一个人……不过,不管哪个,都被小雪莲吃得死死的,可怜的男人,嘻……你又来做什么?看我的小雪莲,不行?不行!可是小雪莲很欢迎咩!墨~ ~看看,怎么说也是一个老头子了,还顶着一张骗人的温润面孔也就罢了,一对上小雪莲,竟还用那种委屈的眼神博可怜?唷唷,冷啊……夫君别理他,我这就赶他走。
小雪莲,重色轻友。
耶姓笨蛋,我们家天儿不是一定非嫁你不可,想清了,一旦失了,便永不可得。
一旦失了,便永不可得?我一凛……可是,那张小脸如此娇嫩,我若放荡些,女儿都会和她一般大,我真若接了,岂不是罪恶?********************云哥哥,你想好了,你当真不娶天儿?你当真要走?你不要忘了,你走了以后,我就要择婿,到时你再回来,说不定天儿已经嫁人了喔。
我……这个小丫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是么?天儿,择婿时一定要看仔细,要选一个真心喜欢天儿又……怎……怎又哭了?云哥哥,我恨你!小丫头掉头远远跑离。
我无奈苦笑。
天儿,有一天,当你遇到了你真正的男人,享受你的青春和爱情时,你会感谢云哥哥今日的无情。
我知道,对你,不能用碧澜和那个狐狸三少同样的手段。
因为,天儿嫁人时,你就算看得心酸心疼心揪心扯,也会自以为伟大的递出祝福,再给自己一个壮士断腕、凄美无比的结局。
所以,我会换个法子。
小雪莲突然从我身后慢洋洋走出,语气闲淡,吐出的话却让我心惊肉跳。
小雪莲,你什么也不须做!唉呀,小雪莲一指抵着颌,脸上有一种叫做恐怖的表情,真是遗憾,我已经做了呢,怎么办?天儿,还不出来接收?好!小丫头从房顶跳下,掐腰立我跟前,歪颐眨眸,姐姐,他怎还不晕倒?哦?一般笨蛋都是需要别人给予指点的,你数三下,他定然晕给你看。
好啊好啊,一……这一对妖精姐妹在说什么?……二……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三!……有点晕?最后那声卟嗵,是我自己的倒地声……******************姐姐,这春药的份量会不会下得太重?那你减量咯。
不要!唧唧喳喳,我似乎听到耳边有话声不断,我想让自已的意识再清明一些,清明到足以睁开双眼,但几番努力,我眼前仍是混沌……咦,云哥哥要醒了!那你还不赶紧灌药?好好,姐姐,帮我将他的嘴掰开……不一时,我感觉有只手毫不温柔地扭住了我的下颌,随即,一股怪味液体顺喉流进了肚内……耳边,又传来一个小妖怪的怪笑声,哈哈,云哥哥,顽抗天儿的下场,就是乖乖被宰,哈哈,你认命罢!我挣了几挣,想挣开这受人控制的窘境,但后来……******************天儿,你太胡闹!我盯着床上的小丫头,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妖怪,你怎能这样做?如果云哥哥你可以乖乖答应娶天儿,天儿也不会这样……小丫头竟然还敢嘴硬?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你想拿就拿,想要就要的么?我凭什么要乖乖娶你?我是你得不到的一样东西,所以你必须得到么?你太胡闹,太荒唐!我知道当时,自己口不择言,话说得定然难听。
但,委实是气到了极致: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如此青涩,如此稚嫩,如此娇弱,珍贵的初次就在我纯粹的兽性冲动中失去,这丫头,怎会如何任性胡为?云哥哥,你……不要叫我云哥哥!你差不多是我女儿般的大小,我过住的纵容无疑给了你错觉,以为我可以任你予取予求!云天大小姐.你既然做得出这事,就有能力为自己负责,我告辞了!……我当然是气话。
我怎可能在发生了那事的情形下,再推开她?可是,这个小丫头总要吃些教训,受点挫折,权当吓吓她也好……谁知,被吓着的,是我。
****************咦,你怎么还没有走,不是非常威风的宣布要告辞了么?客厅内,小雪莲正捧茶自饮,见了我,眼未抬,唇撇冷语。
我苦笑.世上,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么?竟想出那等的法子,你……耶姓笨蛋,说你是笨蛋,你还真是笨蛋耶。
小雪莲咚地放了茶杯,狠生生瞪我,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的妹子随便委身任何一个男人?我如果不是看出你对天儿并非无情,才推波助澜让你再无退路,以求成全好事,我会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子给你?我若知你是如此不可救药顽固不化,我早给天儿介绍一堆的江湖少侠,名门子弟……但请放心,眼下既然事由我们自己引起,我们便不会赖你负责,慢走,不送!我怎可能走呢?……天儿她在哪里?那日我气冲冲甩了门出去,在外面吹够凉风生够闷气后回来,她已不在我下榻的房内,到她的住处去寻,也不见人影。
在她的房门前伫等了一晚之后,又将这个山庄翻过两遍,仍不见她,方明白,那个呕气的小丫头定是成心不让我见了。
不得已,我来问她的这个不良姐姐。
我知自己到小雪莲跟前,必受奚落,但也只能求她。
找到我的妹妹,是又要骂她行为不检还是妇德败坏?我何时如此骂她来着?她到底在何处?回去了。
回去哪里?闲云山庄。
我飞身要走,却险和从门外冲进来的人撞上——夫人,不好了不好了,章家庄的那个疯子又来了,在南门和姨小姐打了起来,姨小姐哪是他的对手啊您快去……去喊爷!小雪莲人已到院中。
姨小姐,是天儿?而那个章家庄的疯子,练功走火入魔,致使能制住他的人,只有傅洌……我大急,随着小雪莲的身形,一并追去。
南门前,并没见章家庄那个走火入魔的少庄主,只见天儿一人独立树下……天儿?小雪莲立她跟前,面色蓦地苍白,天儿,你怎么了?……姐姐,好痛。
你受伤了?伤口痛,心更痛。
本来,天儿想知道,如果受了伤,心会不会就不那么痛,可是,心还是比伤口要痛……我心抽成一团,才想上前劝慰这个小丫头,忽听小雪莲惊叫:天儿,这些血都是你的?你……我倏然一惊,才发现,小丫头所站的地方,竟然有一大摊的血,而这血,还在增加中,正从她的袖筒内汩汩流出……天儿!我冲到小丫头近前,天儿,让我看看……你走!小丫头见了我,竟向后退去一步,那眼睛……她让我走?最粘我最恋我的小丫头竟然要我走?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让我自生自灭,让我自管死活……我何时这样说来着?我没有说!你说了,你说了,你就是说了!小丫头的眼睛,是两汪冷冷的清净,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么?你以为我从小就追着你的背影,就不怕累了么?你以为我不会受伤么?你走,这一次,我不会再到北岩国找你,不会再听到你来看姐姐的消息便眼巴巴过来缠你,你走,你走!我盯着那愈积愈多的血,心愈来愈紧,愈来愈不能呼吸,而小丫头那比宣纸还要白的脸色、此时还要执拗的倔强,激起我万丈怒气:别动!小丫头许是从未见我如此厉颜过,竟呆了一呆,止了向后退避的步子。
我趁机点了她穴道,抱她回身,可以联系上江南怪医么?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小雪莲定定望我脸上,她的袖囊内有娘给备下的药,先喂她吃绿色的药丸,护住她的心脉。
我抱她坐地上,她身上鲜热的血烫得我心神欲裂,药呢,药呢?为何找不到?药呢?小雪莲从我翻了几回的袖囊内,翻出了一个荷包,取了一粒药丸塞进天儿口内,你快为天儿渡气疗伤……天儿,天儿!我一瞟:怀内的人儿,闭了眸,垂下手去。
那个时际,我体会到了这世间最彻骨的寒,这寒,纵是在我听见父兄三人拿戏谑的口吻高谈我这个高等奴才时,也远不及两分……天儿……天儿?快给她渡气,护她心脉,我去找江南怪医!不,不,不,我的天儿,你睁开素来嚣张的眼,张开素来刁钻的嘴,骂我咬我都好,只是,求你……不要,这样残忍,不要这样罚我!不要!我抵她背心,输着我的内力……只要天儿能睁眼,我全身的内力,我的臂,我的躯,我都可以不要……原谅我,天儿,我怎到这时才知不能失去你,原谅我,天儿,醒过来,醒过来罚我!……老天爷,求求你,莫要带走她!求求你,助我留下她!我心内,以最卑微的姿态向上苍作着祈求。
谁之过?(二)你走,你走,我不想见你啦!走开了,老头子,没见本姑娘正有美少年相待!走开了,堂堂北岩汗王,跟在一个小姑娘屁股后头作甚?想着本姑娘如何荒唐?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听听罢,这便那个小丫头近来的嚣张!虽然,看她重新恢复了这份志高气扬气焰的初时,我高兴得几乎要对天地神明、三界众生膜顶崇拜,事实上,夜半无人时,我的确也拜了……咳咳,此处忽略不提……但如今,她她她,怎能如此对我?天儿,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是你的妻子?你想得美,本姑娘年轻貌美青春正好,怎可能要给一个老头子做妻子?老头子?我,老头子?本人三十五岁不到,身强力壮,相貌堂堂,会是老头子?……天儿……人呢?耶公子,咱家小姐进了酒楼。
自那个小丫头出事后,闲云山庄便派了几个高手不远不近的护着她,这时向我出言提醒的,正是其中一位。
哦,进了酒楼,我便跟进酒楼……什么东西?那个陪着我未来的小妻子喝酒的毛头小儿是哪家的杂碎?天儿!小丫头懒懒的抬眉:你来做什么?我来什么?回去!跟我回去!为何?她还敢问为何?你是我的……这位前辈。
我瞪着这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儿,他叫我什么?这位前辈。
没有错,毛头小儿生怕我听得不清,重新叫了一声。
我敢确定,我看到了小丫头唇边的忍笑。
晚辈正与天儿对酒当歌,请您莫要打扰可好?对酒当歌,我还人生几何咧!小子,等你嘴上长齐了毛,再来对酒当歌,我家天儿我带走了!天儿,跟我回去!不要。
你……我已经跟你说了一干八百九十九次,我不介意再说第一干九百次,我和你,没、关、系。
你……本姑娘这些日子方知,本姑娘以前浪费了多少时间,虚度了多少青春,从今日起,本姑娘要享受人生,领略快乐,所以,请碍眼的东西从本姑娘眼前消失。
你……来,蓝公子,不要让不重要的人影响我们的兴致,喝了这杯,天儿为你抚琴踏歌!好!好你个头!我一拍桌案:滚开!当然,我肯定不是对我的宝贝天儿。
没听见天儿说么,碍眼的东西赶紧从眼前消失,你还不快滚!前……辈,晚辈认为天儿指的是……是你个乱七八糟大头鬼啊,本大爷说是你就是你,快滚!嘴上无毛的小子,敢跟本大爷斗,也不看看,本大爷想当年……啧,天儿哩?耶公子,咱们小姐拉着蓝公子走了!这小丫头!小东西!小骗子!十几日下来,她每日换人,每日邀约不断,且对象一个比一个更出色,最始,那姓蓝的小子还能被本大爷给唬住,及至最后,她约的人中,已经有几个敢与本大爷呛声且卖弄唇舌了。
前辈……没有错,不管换了那个,都称本大爷前辈没有错,这些臭小子!前辈,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道是襄王有思,神女无梦;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各有姻缘莫强求……这是哪家的世家子弟?我这个外域人都听得出他这话不伦不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羡美之情可以体谅,况天儿妍丽娇媚,乃不世名花,您这番情意咱们足可理解。
可既然天儿无心于前辈,前辈又何必强人所难?你哪能只眼睛看得出天儿无心于我?前辈,您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了。
天儿已对在下说了,您有些许的幻狂症,总是幻想天儿是您的未婚妻,还说天儿深爱于您,天儿太过善良,不忍伤害,您何必逼迫天儿这样一个温柔善良、温馨可人的姑娘?温柔善良?温馨可人?这小子说的是谁啊?还有还有,谁有幻狂症?谁?天儿,你说清楚,是你对他说我有幻狂症?小丫头在我狠厉厉的眼光中站起,扶着桌子,垂着小脑袋,似乎不胜委屈:耶叔叔,您不要逼天儿了,天儿知道您对天儿思慕成狂,可是,您是我父亲的好友,无论如何,我们是不能逾越世间伦理的,请您自重……耶、叔、叔?臭天儿,你有胆子再给我叫一遍!耶……呜呜呜,天儿好怕,天儿好怕……这小丫头!她……天儿,你不要怕,黄某会保护你,黄某不会容任何人侵犯天儿!这毛头小儿敢拿臭手碰我的脸儿?啊——叫罢叫罢,谁让你把手搭我天儿身上,这下痛了罢?本大爷只用了一成力气呐……耶公子,我家小姐又走了。
***********************小雪莲,小雪莲,小雪莲……住嘴。
这样对我的,当然不是小雪莲,而是那个史上最小气的男人,你若再缠我墨儿,我把你舌头割下。
这个男人,说着恁血腥的事,脸还装得这副优雅,也不知墨墨看上了他哪里?小雪莲!我叫了一声,跳出一丈,嘻,来追我呀……小雪莲在那个小气男人的怀里向我摇摇头,笨蛋,虽然我们一直认为你和我们家六弟的智力不相上下,但我私下以为你比他总要聪明两三分,眼下看呐……教我啦,教我啦,天儿那个小丫头天天和那些个毛头小儿厮混,你不担心?不担心,我家天儿要想与人斗,倒霉的只是对方。
她唯一的心魔就是你,所以才让你伤得又狠又重。
但她如果不爱你了,你便是再也降不了她……你教我嘛,如何才能消天儿的气?我如果再看着她和那些人混下去,我会杀人啦!笨蛋。
这个装优雅的小气男人,竟敢骂我?姓傅的,还是姓碧的,你敢骂我,以后小雪莲到北岩国我一个字也不会和你再提!哼,怕了罢,怕了罢……说你是笨蛋有错么?既然想杀人就杀啊,还顾忌什么?……呃?意思是说,如果小雪莲这样做,你就会当真将人当鸡腿撕?有何不可?有何不可?对喔……少听他的!小雪莲举拳在小气男人身上捶了一下,呶嘴向旁边,要想对付天儿,找他们,他们和天儿斗了十几年。
我调了头,一对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妖祖,正一个笑嘻嘻、一个酷歪歪地向我招手,耶叔叔,好久不见,您还是傻帅傻帅喔。
耶叔叔,我们实在是不想说您什么,但您委实太……了。
小混蛋,以为我听不出来是不是?你们两个,再有废话,别想再有北岩马可骑!喔喔喔,耶叔叔,了不得,发火了喔?这个嘻皮笑脸,眼珠子灵活得像只水琉璃的东西,就是小雪莲的第二只小妖怪碧纬,耶叔叔,若是我们帮了你,有何好处?北岩的马可任由你们骑!傅经,一个如他老爹一样装优雅,扮心机的臭小子,开口问:如果我们能让天儿嫁了给您,有何好处?你们的孝亲王、碧老大做累了的时候,尽管到北岩道遥快活去。
成交!********************天儿!你又来作甚?天儿,我……对付以往的天儿,你还可以带一两个美人在她眼前晃一遭,她肯定就会将你给抢过去。
但此时的天儿,你若用此法,只会势得其反,说不定她当时就能拉着一个公子哥儿进了洞房,让您后悔终生去……这是碧纬小妖的话,言犹在耳,我冷汗呐,幸好当时没用曾在脑子里打过转的这个法子。
你怎样,你如何?你没话,就走啦,别妨碍本姑娘寻欢作乐!寻欢作乐?她……我忍忍忍,天儿,我喜欢你。
……你你……小丫头的脸儿当下红如霞色,……对啊,你以前便说过喜欢我,像是喜欢一个女儿、一个妹子的喜欢……我不缺爹不缺姐姐,我不稀罕!我喜欢天儿,是想娶来当妻子的喜欢!喔吼,不难嘛,为何昨夜还为着这话辗转反侧?况且,这话能换小丫头此刻的美不胜收,超值了!才不是!天儿小脑袋一扬,眼里又聚满了泪,你才不喜欢我,你喜欢我,不会在那样的情形下离开我!天儿……我伸出手……走开!小丫头打下了我的指,退后一步,我说不要你了,就是不要你,本姑娘说话算数,你走开!天儿,要怎样你才能相信?不相信,不相信,打你把我扔在那里一个人走出去时,我便不再信你!你既然要我为自己负责,我悉听尊便就是!实在不行,你就得用强的。
你别忘了,你是她的弱点,别人对她那样做,很可能让她给毒成九头怪虫,但你那样做,管保她全身无力,任你摆布……傅经小妖,外观正儿巴经,思想怎这样猥亵?天儿……走开,走开,从我眼前消……谁之过?(三)经事实证明,傅经那个小妖的建议,的确可行。
小丫头那日又敢叫我走开,我二话不说,就堵住了那张小嘴……恩,当然是用自己的嘴堵的……真是美妙啊,美妙无比…………那个……耶公子,您和小姐换个地方可好?耳边哪来这些嗡嗡,很影响人的心情耶,换个角度再亲个够本……这个……耶公子,您这么热心在公众面前表演么?但我家小姐是个女儿家耶……讨厌讨厌,怎亲亲都不能给个清净,吻得正好……公众面前?!我睁了眼……酒楼内,鸦雀无声,人人呆若木鸡,众人目之焦点,是我……我怀内的天儿?混帐王八蛋,都看什么!我用袍袖把那张小脸给挡起来,该死该死该死,这样一张脸儿,这样一张娇媚的脸儿,怎就给他们看了去?都滚开!我抱起小丫头,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这小人儿,应该给藏在哪里好?耶叔叔,这边,这边啦!远远的,我看到有一个人照着镜子向我挥手……哦,是那对双胞胎小妖怪?做什么?我把怀里的人儿包了又包,就算这对妖怪兄弟,也不能看。
耶叔叔,您想不想尽快将婚事办了?……废话!当然想!那按我们说的去做喔。
你们做了什么?放心啦,侄儿们那么喜欢叔叔,不会拿您老人家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啦,走啦走啦……我想对这对小妖怪说,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们的那么喜欢是多么喜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是老人家,本人三十五岁,年富力强,相貌堂堂……但他们兄弟一个推,一个拉,不由自主,我抱着小丫头,被推进了一个华丽客栈的上房,然后……耶叔叔,您慢慢来哦,我外婆外公明天早上才会到,捉奸在床这招够老套,但绝对管用,我外婆或不计较,但我那个小外公可是爱女如命呢,定然逼你娶了不可,岂不正中耶叔叔下怀?好,很好,太好……咳咳……你们休得胡说!嘿嘿,耶叔叔,您不要装了啦,你刚刚嘴角有淫荡的笑意喔……你们当我是死的,放开我,本姑娘要出去!呀呀,耶叔叔你快制住她,不然到嘴的肥肉就要飞了啦,我们走了,您……慢慢忙。
那两个臭小子噙着猥亵的笑意,消失在门后,并且,非常识相地给——关门落了锁!你放开我,你当本姑娘是死的,由着你和那两个臭小子发落?放开我啦——嘿……招不在多,管用则灵,而且,又是如此好滋味……天儿……你放开我,放开我……再来再来……嘿,我的天儿,是多么的好吃好闻好食好味好……唔,咝~ ~,这个小丫头,敢咬我?……我亲亲亲亲,和了血亲,更是别有滋味……可是可是,亲得我,好冲动,身边就有床,也好方便…………耶落云,你先前还装正人君子……你是个大色狼!大色狼就大色狼,先将鲜美的食物吃下去再说!耶落云……你就是这样……我也不会嫁你!大坏蛋!大坏蛋!听听听听喔,我小天儿骂人的声音都这般动听……不嫁我,怎由得你,小丫头!耶落云……你……坏蛋!……耶哥哥,云哥哥……恩恩,更动听了,我的小天儿,真是让人爱怜啊……耶落云,你这个蛮夷,我杀了你!说杀就杀,真的拿剑即砍,我跳出去,端起笑脸:岳父……呸!谁是你岳父,你也配娶我天儿,我杀了你这个无耻蛮夷再说!哼,要不是看在你是天儿的父亲,我才不会忍你……忍就忍,有何了不起,岳父,你最好不要冲动哦,我是天儿未来的丈夫,你杀了小婿,天儿岂不可怜?您想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无耻蛮夷,我天儿才不会嫁你!可是,饭已经做熟了……我杀了你这个淫徒!哦唷哦唷,火气更大了喔,我逃逃逃……不过,只是在客栈的上房内转圈圈,我才不逃远了,让他们把小天儿带回去,小天儿那么好吃,隔得太久不吃,胃会亏啦……外公!外公!哈哈,两个小妖怪来了,万事大吉!外公,您生什么气嘛,气大伤神,尤其我外婆还是风韵犹存,那个西域恶王虎视耽耽地盯着她不放,还妄想来个白头共老,难不成您想将自己气出个好歹,便宜了那个恶王?他休想!对啊对啊,他当然是休想!可是外公您也不可掉以轻心,修身养牲保持青春留住外婆才是要紧,其他的事,能省心则省心,能省力则省力,何必动气?你们就能忍住自己的姨娘被欺负?他们当然能忍住,而且是鼎力相助!嘿嘿,岳父大人,这两个小鬼与小婿是一国的啦……如果是当真被欺负了,当然不能容忍!但,您认为我那位姨娘是那样好欺负的?当然不是!是啊,外公,小姨娘既然不是一个容易让人欺负的,她在被欺负了没有说话没有反击没有报复,那说明什么?说明什么?说明我小姨娘是欢迎被这个欺负她的人欺负……哦,换个说法,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被欺负,说不定是她在欺负人?有可能。
所以啊,外公,小姨娘欺负了别人,你再砍这个被欺负的人,岂不是很失策么?失策?对啊,砍死了他,谁为我们的小姨娘负责?小姨娘欺负了人,我们本来就理亏了,如果再不把这个被欺负的可怜虫抓住,你想我们的小姨娘还能不能嫁人?……有道理。
我这时才发现,那个小妖怪的确是可能有那么点喜欢我,不然,这功力,这两只连自家的亲戚也能面不更色给予催眠的狼心狗肺,还真是防不胜防。
北岩淫贼,过来!叫我?叫我堂堂汗主北岩淫贼?哼,我才不……过就过,为了小天儿,为了我甜美好吃的小天儿,忍你这个老头子!小婿参见岳父……你……你先慢称我岳父,你……一抹桃红衫影闯进:爹,我不嫁他啦,爹,我不嫁这个人……我拧眉,这个小丫头,竟然……不嫁也得嫁,你这个又皮又刁的丫头,也只有人家北岩王不嫌弃你,你还要怎地!咦咦咦咦?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啊……爹爹,人家……没有人家他家,从今天开始,为父就给你备嫁妆,你给我乖乖待嫁,再敢给我惹什么事出来,我把你锁在家锁够一年!这……岳父大人,你莫这样对天儿,天儿虽然贪玩,但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当然,拿春药算计我是例外,您不应如此不欣赏天儿……云哥哥!天儿湿着一张小脸,扑进我怀内。
嘿,我的天儿真是香香软软喔……哼,臭丫头!岳父大人犹骂着,但是,一个动作却让我楞住,他竟然竟然向我——眨了眨眼?天天天天,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啊……云哥哥,都怪你,都怪你,爹爹从来没有那样对过我,都怪你啦~ ~怪我怪我,云哥哥不好,云哥哥伤了天儿的心……我搂着小丫头的小小腰肢,向岳父大人也眨眨眼。
这是男人的对话呢,岳父大人在告诉我将一个小麻烦交给我了,我则非常高兴地告诉他,我接受得很快活。
岳父大人迈了出去,两个小妖怪也向我得意地做个鬼脸,摇头摆尾地消失。
云哥哥,爹爹好讨厌,那样骂人家。
嘿,精怪的小天儿,你的爹爹是在助云哥哥喔,乖,宝贝,别伤心,云哥哥疼你……人家不和爹爹好啦,人家去找娘!……怎可能!!天儿,听云哥哥说哦……你坏蛋,坏蛋,大坏蛋……大坏蛋就大坏蛋,这个小丫头到现在都不肯松口嫁我,虽然有了岳父大人的支持,但依这小丫头的精灵,不难想透端倪,再给跑了怎么办?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尽快使这个小丫头肚子里有个小小丫头,那样,还想跑……哼!耶姓笨蛋,你这个法子很老套耶。
有么?不过……不过?很有效!哈哈……你吃她之前,给她吃这个。
这是……多子多孙丸。
喔喔……你堂堂北岩王不能滞溜太久的是不是?对对对……给你这个。
这个?十日春睡丹。
服下了,她会十日大睡,任你将她带到何处去,而在你返回北岩的途中,也不耽搁你为所欲为。
哈哈哈……不过,别光为了逞兽性,忘了喂她吃饭饮水。
是是是……耶姓笨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如何如何?笑得真是淫荡呢。
……谁之过?(四)表哥!我才进宫门,前呼后拥的珂娜即迎了来。
我皱眉:怎忘了她?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与小天儿合得来,而以小天儿的性子,更不能容了她,怎会忘了让卡木将她也送走?表哥,这次出门,您怎走了这么久?珂娜很想念表哥,想得每日都要哭上三回……您怀里是什么?北岩风寒,我把抱着小天儿的毡毯又裹了裹,径自向里内行去,我的汗后。
什么?!这个珂娜,嫁过人,又守了寡,怎还改不了这动辄就拔尖了嗓说话的习惯?表哥您说什么?这是什么东西?什么什么东西?我冷瞪着这个不懂规矩的表妹,本汗的汗后,北岩国的女主人,也就是你的主子,你知道,单凭你刚才那一句话,你就该被仗刑么?表哥,您说什么呀?您怎能这样说?您难道忘了,姑妈临走前要您好好照顾珂娜,要您务必……够了,若不是因此,我怎会明知她在我汗宫内嚣张恣行而佯作不知?但现在,有了小天儿,这座汗宫有了真正的女主人,她势必需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也只能送她离开,珂娜,你的事容后再说,本汗的汗后累了,待她歇息过后,你再来见礼。
……表哥?!我不再与她多耗时,怀里的小天儿舟车劳顿,需要好好调息。
耶落云,你这个混帐王八蛋,你竟敢不经姑奶奶同意,把姑奶奶带到了你的狗窝!我正在书房批奏着累积下的奏折,揣磨着东漠近来的军情递报,听到寝室内一个软软的嗓音骂得甚是痛快。
小天儿,这个小东西,小丫头,小坏蛋!我对闷着头的卡木说,如果你此时笑出来,本汗会把你满口的牙串起来做项链!很好,收起来了,算你识相。
我掷了笔,向寝室找我的小天儿去。
耶落云,你这个……天儿,你再骂,我不介意堵上你的小嘴哦。
你你你……下流!一个用春药陷害我的小东西,骂我下流?嗬唷唷,我的天儿,其是美呢,才才睡醒,颊晕若朝霞,明眸若秋水……哼,你还不是把人家丢下走了!唉,小丫头就是不肯释怀这一点是不是?天儿,你仔细想想,那一日我当真不该生气么?……可是,人家也很害怕,人家第一次做那种事,又痛又怕,你还那样凶人家……天呐,我竟然犯了这样的混帐错误!天儿她不管怎样狡诡,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儿家,初夜隔日,我没有柔情蜜哄,骂她叱她也就罢了,还撩了狠话甩门而去,当时,她一人独坐在床上,必然是哭过怒过,然后决定舍了我的。
天儿,过来。
云哥哥~ ~她别扭着,不给过来,只得我走过去。
我搂着这个小小人儿,这个小了我二十岁却执意非我不嫁的小人儿,天儿,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要再跟我赌气了哦。
那云哥哥不可以再骂天儿。
不骂天儿。
也不凶天儿?不凶天儿。
不……其他事慢慢再说,天儿可否先让云哥哥亲亲?……云哥哥,我发现,你一前都是在装君子,假正经哦……表哥,外面有几位族中长老和几位部落首领求见您。
我皱眉盯她:你进本汗的书房,怎不知通报?出去,通报了再进!我从不记得,我给过她这种特权,这个珂娜,自幼骄纵惯了,以为我真能如母亲一般对她百依百顺?……表哥?出去!奇怪了,天儿有时任性得令我牙痒,可为何我却却不能有一丝厌意?哼!珂娜跺了跺脚,转了身出去。
不一时,她和几个族中长老、部落首领一并求见,我说声宣,正襟以待。
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了何来,五日后,是我的封后大典,他们定然是全力——反对来了。
汗主,恕旺鲁海直言,五日后,您不能娶那个汉人女子为后!听罢,倒真是直言。
我们北岩有的大好女儿娇嫩的花朵,汗主您是如此的尊贵无匹,自然该娶我们草原上的花朵才配得上您的英伟……我让自己不要昏昏欲睡,这歌儿听了十几年,不困也累。
那十几年里,我倒不是执意空置后位,而是各个部落都是野心勃勃,都欲让自已的女儿成为北岩汗后,与其娶一个来得罪一片,不如空置着,让一群老头子为了这个位子自斗去……不过,如今我带回来了天儿,无疑使他们将斗争的对象换成了一人,即一一本汗。
汗主,国有国规,我北岩从未有娶汉人女子为后的先例,纵然是汗主的子民们,也不会娶汉女为正妻,汗主您身为北岩最亮的太阳,您更不能给子民们照错方向……我喝了三杯茶,仍抵不住困意,所以覆眸小睡了一气。
待小睡后,耳旁仍是这些位长老、族长们的喋喋谏语。
我持杯又饮,凉茶下腹后,加之小睡养神,精神为之一振,几位说完了么?汗主……北岩国规,从来没有不得娶汉人女子为正妻的明文规定。
可……听本汗说。
我凛了眸,骇止住欲张口截本汗话端的珂娜。
本汗长年空置后位,在在因各位长老的女儿都是北岩国最美丽的花朵,本汗抉择不下,是以宁愿让花朵们栖到更美丽的崖上绽放。
而本汗即将迎娶的汗后,是本汗心内最美的花朵,本汗非常不愿意听到有关对她的任何亵渎说辞,各位,可明白?汗主,您可以撷取这朵美丽的花,但不该立成汗后……旺鲁诲,本汗做什么,需要你来告诉本汗该或不该的么?……汗主,您若执意如此,会伤了咱们北岩女儿的心,会让北岩的女儿的父亲们因此伤心,会……本汗能够让北岩十几年无战事,享受太平,且民生富足,温饱度日,足以说明本汗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至于其他,本汗不需向他人交代!如果有哪位父亲不服,可以直接找本汗,本汗也想看看,他凭什么认为他的女儿可以特殊到让本汗青睬,他的女儿又有哪些品德,可以做我北岩的汗后?表哥,您这样做,不怕引来北岩战乱,不怕……谁敢战乱?我拍案,本汗会亲率大军,让他们尸骨不存!可是,姑妈临去前,要您……要本汗纳你为后么?你以为你现在还具这个资格?是您硬把珂娜嫁了别人,不然珂娜不会成为寡妇,也便有足够的资格做北岩的汗后!不,表妹,你不止没有做东漠王后的命,你也永远没有做北岩王后的命,这与你嫁没嫁过人没有关系,而是,东漠王不爱你,本汗也不爱你。
*********************汗主……出事了?卡木这副神色,用脚趾头想都会猜到,定然是出了事。
是汗后和珂娜郡主……天儿?在哪里?在长砚宫。
也就是说,珂娜到长砚宫找天儿麻烦去了?虽然我的天儿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也派了人随护,但珂娜毕竟在这片宫里住了恁久,怕是有些势力的罢,去看看!……汗后将珂娜郡主的头发给剃光了。
啊?我步子一窒:还有呢?她还在珂娜郡主脸上用朱砂笔画了几只乌龟,说是要顶够三天,要不然就真的用刀来刻上,珂娜郡主正到处哭着找汗主您呢。
那我不必去了,珂娜郡主若到此地来,吩咐侍卫挡着。
是。
我坐到案前,翻了折子来看。
可是……可是什么?汗后一开始不防,被珂娜郡主推了一跤,后面又折腾了那久,觉得不适时,宣了御医去看,才知汗后是孕了,且差点流产……什么?我一把抓住这个讲话本末倒置的蠢材,你怎不早说?!汗主,我……我推开这个混帐奴才,飞身向长砚宫去……汗后,您喝了这碗药罢,这是给您安胎的呀,您肚子里的小汗王……不许说是小汗王,我喜欢小公主!哦,就算是小公主,您喝了药,小公主才愈安稳不是?这药太苦了啦,而且,万一那个珂娜又在里面加了什么药粉,要害我的小公主怎么办?不会,不会!床前的奴才吓得跪倒一片,这药是奴才们亲熬亲看,没有经过别人手,奴才们可以先喝一口……我迈出去,对满屋的奴才道:都下去,至于你们护主不利的罪责,明天本汗会找你们算!汗主饶命,汗后饶命……都滚下去!再有废话现在就办了你们!满屋子的奴才跌跌撞撞退去,我迈至我的天儿跟前,捧了那张小脸,你确定你没有事?我吃了娘给的药,宝宝不会有事啦。
小天儿将小脸偎进我的掌,噘着小嘴,你以前有女人是不是?恩?那个珂娜说,你带我回来前,让卡木提前一步到家,将你以前的女人给清走了,她还告诉我,我早晚也会到这一日……谁之过?(五)你相信?我当然知道我不会到那日,云哥哥怎可能不爱我?小丫头嘴撇了撇,抬了下颌,好骄傲的样……只是,骄傲便骄傲,将脸儿移开做什么?感觉很好耶。
我把那张美丽的小脸再捧回来,听她唧唧呱呱说,告诉我,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是各部落从本族里挑了顶尖的美人送进汗宫来的。
……你碰过她们?……有两三个……两三个?也就一两个啦……一两个?哎呀呀!天儿!我抱住这小丫头,手放在已经有了我们骨血的地方,那里面,将有一个我和天儿的孩儿出现,不过这个孩儿是如她的刁钻还是如我的……咳,可爱……我都将疼他爱他,因他是我和天儿,和我最爱的女人共同的骨与肉,……天儿,你要相信,若我知道那个小小的足可以当我女儿的小丫头将来当真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碰任何人。
为何要送走她们?怕我来了会把她们整治死?整治死?……这当然有可能,但这个小丫头整治的对象怕不会是那些压根不算我女人的女人……不过不过,将人送走的原因并非仅此,只是不想让这个小丫头不快乐罢?天儿,我会把珂娜送出宫外,你不用担心安胎药,从大夫到侍人,都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他们绝对值得信赖。
我信不过他们,也信得过云哥哥,你怎可能让一些可能害我性命的人在我身边?不过,从今天起,为了安胎,我要住到云哥哥的寝宫,以免云哥哥太寂寞哦……到我的寝宫自然没问题,但和安胎有何关系?这小丫头就是恁般奇怪,好在,看了她十几年,也已经习惯了。
表哥,表哥,你一定要见珂娜,表哥!姑妈在看着你,表哥!我皱了眉,卡木,这是怎么回事?她怎还在宫里?珂娜郡主她有太后的腰牌,就算搬出了宫,也可随时进宫……表哥,珂娜不是为了自己,珂娜是为了表哥的血脉,我北岩国尊贵的皇家血脉啊……什么东西?她与我和天儿的血脉又有何关系?宣她进来说话。
卡木却迟疑未动。
汗主……你知道原因?今日,珂娜郡主领了一个女人进宫里来,那女人是以前侍候过汗主的元太部落的燕真……然后呢?我有不祥预感。
那个燕真她……她挺着个大肚子……什么意思?看情形,燕真怕是到七个月的身孕那个燕真她……她挺着个大肚子……什么意思?看情形,燕真怕是到七个月的身孕了,珂娜郡主说是领她到宫里待产……手里的笔断成两截,这事为何到现在才说?奴才一早得讯去找您,汗后那时正在,后您上了朝,下了朝以后,您又急着批军部送来的急件……把珂娜和燕真都带到离宫!按北岩国规,小丫头今日到安佑寺接受封中主持的祈福……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如今的幸福,汗后午时过后便会返宫,你给我盯住每个人的嘴,不得漏一个字出来!********************燕真,你实话告诉本汗,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本汗的?北岩国的女人不同中原女子,并无任何贞操观念,男女之间少讲忠诚。
虽然王室中的女人会有所收敛,但我不以为并不爱我的燕真会为我生育子女,何况,在小丫头之前,我从来没有让任何女人为我留下子嗣的打算,是以每月屈指可数的几回召寝,都赏了无子汤药。
……汗主,是……你要知道,如果你说假了任何一字,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汗主,奴才……表哥,汗主的血脉怎会有假,您莫忘了,燕真七个月前尚在宫里……我盯着那个女人,你当然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但本汗有的是方法可以验出他是否是本汗的骨血,如果不是,你,你的家族,你的部落,需要承担欺骗本汗的后果,你明白罢?汗主……表哥,您不能在孩子没有出世时即说这样的话,您这样说,与前汗主有何不同?难道您不知,他当初也是这样对待过姑妈的?你……不得不说,珂娜这番话,使我动容。
当年,父汗醉酒之下,拉过身为宫婢的母亲侍寝,母亲因之有了身孕,有了我……燕真,本汗会在宫外找一个地方让你待产,待你腹中的胎儿落地之日,朕即会去检验,如确属本汗骨血,本汗自会对他好生教养……表哥,您怎可以把燕真送出宫外,您这样做……本汗说话,何时轮得到你在旁边置啄!我自然晓得,若没有她在旁边兴风作浪,燕真定不敢找进宫门,这个珂娜,我早该处理。
把太后的腰牌拿出,从今后,若你再敢擅进宫门,按宫规责罚!表哥,那是姑妈留给珂娜,您无权……本汗无权?你可以将话再讲一遍!我……忽然,珂娜脸上浮起一个绝对可以称上恶毒的笑,汗后,您来了?我陡地一僵,缓缓转回了身,我的小人儿正扶门立着,美丽的小脸无怒无喜。
天儿!我掠身过去,我知道,那当下我必须握住她,拥她进怀里,天儿,我……怎么了,云哥哥,你在发抖喔?我发抖?……对,我在发抖……天儿还叫我云哥哥?还肯柔软无比地依在我的怀内?天儿,你时下的身子,最禁不得刺激,干万莫要生气,好不好?我为何要生气?天儿仰了明丽的大眸,转着满满笑意,你在害怕。
是,我在害怕,害怕小丫头掉头就走,害怕她不再容我亲近,害怕失去我现下犹如活在天堂的幸福。
天儿,你当真不生气?天儿在我耳边道,才怪,我回头,会慢慢找你算帐!随即,仰起雪白细颈,对着宫厅里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你可留在宫里待产,但生完以后,纵算确证是汗主的骨血,你也不得再留宫内,也便说,你必须与他分开,你可愿意?你凭什么……我凛眸:你们还没有参见汗后!奴才参见汗后。
跪伏的,是燕真。
珂娜,你想让本汗对你用杖刑?珂娜一震,屈膝:参见汗后。
天儿挑唇笑道:珂娜郡主,你的秀发真是漂亮呢。
你——怎么,你这次进宫是想本后在你脸上刺字,还是再剃了你的头发?表哥,您怎能容她这样羞辱您的表妹,我是您封的郡主,是姑妈的亲侄女,我们的身体里,有一个祖先的血液……燕真,汗后的话你听清楚了?你腹里的胎儿若确属本汗,本汗自会教养他长大,但你永不得近他身边;若非,你当然清楚后果。
不,不,不!燕真忽摇头大喊,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汗主,这个孩子不是汗主的,奴才这个身孕尚不到六个月,即时奴才已经出宫了,但他的父亲身在奴籍,我们无法公开成婚,奴才开始只是想让这个孩子过些好日子,才会听了……燕真,你胡说什么,你不能因为那个女人要分开你们母子你便要胡说,你……不不,珂娜郡主,您不要再利用燕真了,您没有做过母亲,您无法体会孩子已经在体内的感觉,我已经不能没有他,您自己另想办法,燕真不能帮您了……够了!还当真是够了呢。
实则,打我一见了燕真的眼神便已怀疑,之所以欲待胎儿落地再验,是不想因严审惊动了我的天儿。
眼下天儿既然已知,我自然全无顾忌。
珂娜虚假生事,欺骗本汗,自即日起,降为庶民,撷去先后所赐腰牌,罚为奴三年!燕真,及时悔过,为时未晚,赐帛百匹,银十锭,并削去未婚夫婿奴籍,择日成婚!我对燕真,当然有气。
但这气,被我对上天的感恩冲淡了。
我感谢上苍,让她肚中的胎儿非我所属。
这个孩子生出,我自然绝不可能视他与天儿为我所生的一般对待。
如此,他与我当年处境何异?明知是第二个我,我却无法给予善待,情何以堪?更有,若当真有这样一个孩子,天儿纵算强作无事,小小的心量也会受到些许伤害……所以,我感谢上苍,所以,我对燕真格外仁慈。
哼,幸好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不然我定然带着我肚里的小东西跑回中原嫁个美貌少年去!什么?你不是不怪我?你不是明白那是在娶天儿之前的往事……哼,那是本姑娘不想让珂娜称心如意,她要看我哭泣撒泼是不是?本姑娘就做一个贤达的汗后给她欣赏!我冷汗涔涔:上苍,我再次感谢您的仁慈……************************天儿!我怒,我吼,看身陷在百花……呸呸呸,是一群唇红齿白的毛头小儿中的我的汗后,我举着手中的物件,你觉得,让飞儿一起陪你如何?飞儿陪,陪娘娘,爹爹也陪娘娘!我手中的物件吱呀怪叫。
小丫头小颈一挺:我的儿子来陪娘,有何不可?飞儿来,娘抱抱。
娘抱抱,飞儿要娘娘抱,爹爹臭,不让抱!这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爹爹臭,不让抱!臭小子竟然崩了小胖脸,当真将我最想听到的几字重复一遍。
臭小子,我揍你……娘娘,爹爹不疼飞儿了,娘娘抱飞儿,呜哇…………我做什么了?耶落云,你敢打我儿子试试!天儿从我怀内将臭小子夺去,美丽的眸儿满是控诉。
我……我……我一转眼,正见满室的毛头小儿,滚,都滚出去,在本汗将你们剥皮抽筋前,都给我滚!……很好,这下,室内只剩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慢慢沟通。
天儿,那个南郴公主,我不会娶。
那些个美貌少年,我也不会要。
那你还召他们来?你不也陪了公主?那是公事。
这是私事。
天儿红口白牙一嘴,为了让你这把老骨头保持青春不老,时常气上一气,舒筋活血,长命百岁。
老骨头?我一把将那个臭小子夺来,卡木!奴才在。
侍候小王子!这……不再理会臭小子的呜哇怪叫和卡木的怔愕不解,我将小丫头抱起,踢开紫英阁的内室之门,向重重纱帐后的大床奔去……我是老骨头,是罢?我需要舒筋活血,是罢?很好,我便让这个小丫头知道老骨头是如何舒筋活血,强身健体!云哥哥,你讨厌死了……讨厌?很好,可以更讨厌一点…………色狼,色狼,我嫁你,嫁错了……嫁错了?那就将错就错、错上加错、大错到底!管他谁之过,谁之错?……云哥哥,我……我爱你……我也爱你,我的天儿,我的小汗后。
史上最肉麻夫妻两三事第一事这件事发时,乃六皇子第一次辞得帝位,携娇妻爱女到江南逍遥。
而因着肆意早已南下,闺怨冲天的五皇子,亦抱子寻妻。
是以,有了江南月夜下三对夫妻围桌共膳的契机。
打一始,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佯哑夫,还算其乐融融。
待酒食用到半路,欢声渐歇,笑语暂止,因两个女人的眼睛,全关注起了某景。
墨,你胃有寒气,方才吃了蟹肉,喝一口米酒调和一下,来,一小口。
某人端着酒盅,凑到娇妻唇下,送进了暖胃的良液。
墨,这是莲子鱼,清香爽口,尝尝看,好不好吃?某人将一盘鱼在自己根前去完了骨刺,持箸夹起,喂入娇妻腹内。
墨,吃块桂花糕……墨,喝口菊花茶……墨……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再各自有志一同睇向自家那位,一个正因不做皇帝不必担心言官指摘吃相不雅而狂做飨客,一个正四平八稳浅饮低酌扮美装潇洒。
谌家墨墨。
臭妖鱼。
有事?谌墨张口,纳下了递到嘴边的去皮栗子,嚼嚼不倦。
你可不可以奉劝你家夫君一下下,不要成心如此?你不知,这样,很易让人受伤?很是刺激别人么?我家夫君怎么了?谌墨向优雅温润的丈夫甜蜜蜜投去一睇,我家夫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俊贵气啊。
肆意翻翻白眼,杜若咬咬银牙,两人挤出笑来,你们两人甜蜜恩爱,尽可以关起门来尽情释放,可为什么一定要在别人眼前表演呢?表演?有么?不要告诉我,私下里他也如此对你?那我要不要告诉你,我家夫君早间会为我梳发,晚间会为我洗脚?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给我净面之后,擦抹护肤的粉膏……卟——杜若喷出了才喝进口内的茶水,肆意则捏断了指间筷箸。
还有呢?他会不会连走路都让你省了?他倒是喜欢背我行路,可是本少爷的轻功如此好,哪里用得着?再说,腿脚走得酸了,让夫君按摩就好,不怕不怕。
啊——!肆意一声吼,杜若则一声叫。
两个女人各探手抓过自家男人,本姑奶奶要休夫!第二事这事发生在经纬两位小少降临人世,某人认为自己独享的怀抱遭人剥夺,酸气、怨气,镇日在心间发酵,终有一日,忍无可忍,对自家娇妻开诚布公。
墨。
恩?你爱经儿和纬儿,超过爱我是么?……你怎会这么说?你近日只陪他们,不陪我。
夫君,他们是我们的宝贝。
那我是什么?我是墨的什么?你……是我的心肝喽。
心肝?夫君,我们的宝贝们会长大,会成为别人的心肝,会有他们宝贝的人,但我和夫君,永远是彼此唯一不可替代的心头之肉,不对么?可是,他们还是太粘墨,墨也太疼他们……某个小气男人,因为妻子的甜言蜜语心中暗爽到狂笑,面上,却犹抱怨迭迭,直至娇妻将一双嫣唇主动奉上……第三事这事发生时,某个不良父亲将一对十二岁的儿子奉献出去。
一个到京城受袭孝亲王,一个在碧门接受当家训练。
他携娇妻,迁徒到早已置好多年的一处山庄做神仙伴侣。
墨!怎么了?你昨夜又陪绛儿和缇儿睡了!那又如何?你是我的!……你不也很爱绛儿和缇儿?但我没有爱到要把自己的妻子让给她们!啼笑皆非中,摸模这个偏执夫君的脸:夫君,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很可爱?我本来就很可爱,比老六还要可爱!看官们,明白了么?当年那一句话,这个男人到今日,仍未忘却。
第四事镇上书坊一位豆蔻年华的美貌少女,对昨日上门买书的一位有着全镇任何一个男人也不及的优雅气度的男子一见钟情,几经打听,得知这男子住在镇外山脚下的山庄。
于是,施尽心思,进山庄做了一名小婢。
经过一个多月的窥查,得悉心上人的妻子并非一位贤妻,致使心上人少笑少言,郁结寡欢。
于是不平心起,恨不能即日替而代之,以使心上人得享自己满腔的柔情四溢,然后,两人就如书上的鸳鸯蝴蝶一般,携手一生,幸福一世……这日,她得见心上人踞案抚琴,那气度,端的是如天人般皓洁。
且她已知心上人那悍妻不一时也会赶来,她要利用这个机会,使心上人明白,谁才是适合她的女人。
爷,您喝茶。
……天呐,好痴迷呢,心上人虽无言语,但她能油然感到两人之心紧紧相依……你在做什么?那个悍妻来了?少女一喜,更将身躯向心上人偎去:奴婢,奴婢头好痛……头痛是么?悍妻踏进了亭子,笑吟吟,伸出手来……唉呀,夫人,您不要打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奴婢只是身子弱……少女面流泪,心生笑,凭心上人的气度,定然英雄救美,怒叱悍妻之悍,也知这世上,有位娇弱美人需他爱怜……打你?悍妻一怔。
不要打奴婢,求求您,夫人!你还真是提醒了我,打你,手疼呢。
悍妻抬足一踹,将少女踢出亭外,落进花丛。
少女虽疼痛难忍,却犹喜自己的苦肉计不会枉费,书上都曾如此说过:男主子为了娇弱的俏丫鬟,休了泼皮善妒的悍主妇……夫君,我想吃菱角。
我洗过手,便剥来给你。
还要吃榛子和核桃。
要不要喝松仁茶?夫君沏给我喝?只要墨今日下午的时间归我,不许再去陪那几个小东西!好饿啦……我先喂你吃些别的……色鬼!少女自花丛内爬起,却见心上人正将他的悍妻抱在膝上,两颈相缠,四唇相磨,上演着小书中香艳的插绘情景……不,不,怎么会这样?小书中,最受所有人爱怜的当是楚楚无助的娇弱少女,如她啊……自己的心上人,为何没有按小书中的男人那样来演,扶起自己,拥进怀内安慰柔怜?第五事三哥,您可知道我们为何越来越懒了来看您?你们老了。
……三哥,您比我们年长耶,我们老了,您又如何?懒得不是我。
……三哥,您能不能和您兄弟多说几个字?您能不能别把话都留给三嫂?不能。
两个男人吸口气,三哥,您以后,可否别在人前,尤其是那两个女人面前表演您对三嫂的肉麻……难道,您被奴役得就那般快乐?快乐。
才怪!傅澈跳脚,那日,那个女人逼着我为她梳发,我只不过手重了些,扯了她几根头发,她就赏了我一脚,揍了我一拳,怎可能快乐?傅津摇头:小意意让我为她上护肤的油膏,也只是一个不防,进了她眼睛些,她便骂我无用,无用?不会抹油膏是无用?也不看本王在床上有多神勇……不快乐,你们何必要做?可是,女人让我做……意意眼红三嫂……我做这些,是因为做时,我心下极是快乐。
能将自己心爱的人儿护在胸里呵着护着,喂她吃,喂她饮,梳她发,洗她足,为她穿衣,为她着袜,这一切,都让我很快乐。
每望着她,每日每时总想为她多做一些,多给一些,因为,为她做任何事,都能轻易快乐……哇呼呼,少言寡语的三哥,这一大堆话,哪里潜藏来着?你们不必一定要做,你们不是我,你们的女人也不是墨,这是我和墨的爱情,是我爱墨的方式,你们何必照搬?你们就用你们爱人的方式爱她们就好,不是么?傅澈如醍醐灌顶,转身就跑:女人,给我滚出来!快来参见你的皇上,你的夫君!傅津仰天长吼:意意,本王要去杀人,你胆敢拦着,本王不饶你!笨蛋,滚——!有女人一记老拳到位,捣在笨蛋腹上。
恶魔混蛋,找死是不是!有女人从天而降,掐住恶魔脖颈。
夫君,他们怎么了?谌墨坐到自家夫君膝上,不解问道。
听意意和若若说,最近这两人表现尚可,她们还要择时拉来表演,把傅三爷肉麻到天理不容的体贴比下,怎突然变得如此热闹?别管他们。
傅洌抱起妻子,你午睡时辰到了。
我午睡时辰到了,你跟来作甚?我陪墨儿午睡。
当真只是陪睡?不然呢?到了床上,你不会又说一些睡前做些运动有利好眠的话出来?……原来,墨儿如此盼着与为夫运动,宠妻如我,怎可能有违娇妻愿望?……讨厌,你这个伪君子,真色狼,谁要与你运动,放开我!墨,为夫不会将你亟盼与为夫运动的心思公之于众,为夫会很卖力地运动……后面,另外两对夫妻打过骂过,各自踪影不见。
唯见碧波上,鸳鸯相偎酣眠,人生佳景无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