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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地狱(一)

2025-03-30 08:36:56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是为江南怪医尊容也。

江南怪医教这惶然无措的呼喊扯进室内,诊了脉相,又看了气相,颔首道:那老头的针法当真了得,你夫人这胎保得很好。

针法不错?傅洌目眦欲裂,厉吼:你瞎了眼不成?你没见她还在哭么?这人儿,哪曾这样哭过?仿若生平初见,江南怪医盯他半晌,在在摇头称奇:原来,阁下也有这个模样时?可惜啊可惜,在下素来以为,你有成仙修道的大好前途呢。

傅洌切齿压声:你尽可来废话,兹今起,莫想再从碧门的药房拿到半根珍稀医材!……够狠!长揖到地:王爷,你阁下想让草民如何做?请您吩咐。

莫让她再哭!江南怪医仰天嗟叹,这是你为人家亲夫的职责罢?……何意?……够笨!你的妻子哭,当然需要做丈夫的来哄,难不成你想让在下代劳?在下不介意哦,这么美丽的人……哦喔!真不留情呢……若非他逃得及时,一掌就当真摑上了脸面……傅洌眯眸:她从来没有如此哭过!女子初孕时,情绪本来就多反复,尤其肚里胎儿几近失而复得,加之和你小别重逢,哭两下又有甚稀奇……你可以滚了。

转眼间,傅洌眸平气定,挥手送客。

江南怪医撇撇嘴,迈着逍遥方步滚也……身后,某人吩咐……碧门的长老到了,先要他们到分舵住下。

江南怪医瞠眸:这与在下何干?若你不想,我自不会勉强,但……又是拿不到药材?江南怪医咬牙磨齿。

知道便好。

风水轮流转,早晚欺到你!江南怪医发下重誓,气哼哼去矣。

闲杂人等早不在眼内,傅洌捧了妖妻粉颊:还在哭?谌墨扭开了脸:……讨厌你拉!唉~~傅洌放了帐帷,长躯并躺榻上,搂了妻子娇躯,将那雪脸儿上的每滴惹他心臆抽疼的珠子吸个干净,只是,新鲜的珠子不时滚下,他两片薄唇,又用两个用途:想哭,直管哭,想要骂我,直管骂…………呜……哇——谌墨抓他前胸衣襟,溃然崩恸,泪成滂沱,……我好怕,那个时候,我真的怕,怕他(她)就此走了……怕他(她)怪我,没有随你去江南,怕他(她)不要我了……哇……她怕他(她)因她是如此任性的母亲,就此舍了她去……他(她)敢如此欺负娘亲,我定然不会饶他(她)!傅洌将妖人儿环在胸前,任她泪、涕温濡衣衫,长指理着她散在锦褥上的一瀑黑发,万端柔情。

不许!恸哭中的人儿却倏抬螓首,你敢欺负我的孩子,我定然不会饶你!蹙眉着恼:他(她)尚在你肚里,你已如此护着了?……正是因在我肚里,才要护着!哭声歇,泪未绝,雪颜清媚,软语娇嗔……这无双秀色,傅洌凤眸贪恋餐食多时,长臂舒伸,将妻子娇躯拥进胸际,如有可能,多想就此揉进体内……但,一对细长凤眸投往别处时,幽暗冷凛,直如无间地狱,仿似,不管吞噬下多少魂魄,亦难填其内无际深壑……外室,谌霁、苏远芳、肆意,都闻了那哭声。

谌霁紧抿双唇,脸透苍白。

苏远方斜霓这唯一的儿子,你在内疚?内疚你未能及时救她出来?事实,的确如此。

别傻了。

苏远芳难得母性发作,抚了抚儿子肩膀,出语安慰,墨儿为谌家顶罪,为的是两害相权选其轻。

事前,谁能想到天朝会有引狼入室的皇子呢?谁能想到,墨儿会成了外域出兵的诱因呢?要怪,就怪你娘我将自己的女儿生得太可爱了,魅力无远弗届…………谌霁别开头。

墨儿十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谌家大门之前。

守门人当成是他,恭声请安,她则径自歪首打量那道镶了云伯侯匾额的门楣。

外出返来的管家当成是他,她便随之阔步进室,将正在用早膳的他们惊个正着,亦将府内仆役吓个鸡飞狗跳……本少爷听本少爷的老娘说,这世上,尚有两个长得很像本少爷的两个家伙,所以本少爷不吝降尊迂贵,到这边看看……他首次得知,这世上,自己除又多一个共用一脸的姐姐外,还有个娘的存在。

十二岁那年,墨儿再来时,他随她赴到江南,见到了这个娘。

娘呢,慈和的有之,温柔的有之,端庄的有之,持重的有之……唯独,见了他又叫又跳,一气掐摸扯拽的,绝无仅有!这个姐,这个娘,都是绝无仅有。

好了,小子,为娘知你疼墨儿,等她好了,你就无怨无悔任她欺负个长年累月,权作补偿了,当然,若想一补再补,就任为娘也欺负个够本……绝无仅有啊,绝无仅有。

王爷,门外有人递了这个,说是北岩统帅给王爷的信。

自三哥踏进府那时始,即洗净了脖子待宰的傅澈,听了这话,喜出望外:耶落云得手了!自探得北岩来人,他即找上耶落云,两人一番合计,耶落云踌躇满志去了,这时能递信来,必然是得手了。

王爷,京畿守卫报来说,河北正良将军的驻守兵马似有动势。

勤王大军?傅澈微作思吟,密注其动向,一旦动身赴京,速报给兵马侍郎元晓,他自会派京畿驻兵‘助’其勤王。

王爷,府门外犹有对战,为何不调兵来防?五哥的人马也只听五哥的,就如你们只听本王的一般。

傅澈重拍属下肩膀,东漠人有弩,咱们没有么?大眼血光一现,残笑道,将在地室练了也够久的那队强弩手带出去!是!属下精神一振。

傅澈亦长起身:走罢,在被三哥要被小命之前,再去杀上几个……去哪里?一道长躯挡立门前。

三、三哥?吞口口水,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可怜。

三嫂……命你的人,贴榜全城,声明全城百姓未来三日,户门高锁,自禁室内!嗯?家中无储粮者,花半日购置,不及购者,三日或饿不死;而擅出家门者,死伤由天!小弟明白了。

三哥!傅澈急不迭追上,三嫂如何了?睡下了。

三嫂的身子还好罢?你此刻还活着。

喔。

便是还好了?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说来,一字也不许落下。

喔……傅澈一五一十,一字一眼,一板一钉,自皇后寿宴事发至今,娓娓道来。

每多听一字,眸即暗一分;每多听一时,脸即鸷一寸。

及至听到谌墨车中哀求幕景时,发间根隙,直至每丝毛孔,亦渗发出残虐气息……温润如玉的孝亲王,已如十殿阎罗……主子,咱们驻守城外的五千精兵受袭,伤亡大半!宣功门城楼,赫连铭闻报一震:匿地如此隐密,若非精熟路途者,谁能轻易寻得?将南书远给本尊带来!什么?他已教天朝的五皇子给带走了!五皇子?一张散懒谑笑的面孔期然浮上……此人,果是劲敌!少主,咱们眼下只得擒了天朝的皇帝,才能要挟天朝各方人马……少天真。

赫连铭摇首,冷笑,天朝哪个皇子不想皇帝早死,若真捉了那皇帝,反倒是助他们免去弑君弑父的骂名呢。

那……此行前来,若不能兵贵神速,一蹴而就,便失先机了。

不得不说,天朝远不似他想象中的不堪一击,那些金镶玉裹的皇亲贵戚,也非他所以为的人人软脚虾一只。

唇红齿白的六皇子,竟把东漠一支最引以为傲的铁弩卫队消灭殆尽;顶一张美颜的五皇子,能直找上南书远,必是早察底细;附马项漠,不管武功还是战略,俱堪强敌……机诡者有之,悍勇者有之,这群皇亲国戚,不可小觑。

轩光,鸣牛角号,召潜伏全城人撤出!另,速差人通知城外精兵,换上本土百姓衣服,匿避深山,待风声过后,再设法潜回东漠!轩光面露不舍:少主,咱们已占了这皇帝窝的三座外门,再攻下去,说不定就能……上京城乃天朝腹地,既没能在第一时间抢得制敌先机,便不能久留,莫因小失大,速去传令!轩光纵满心不甘,亦不敢悖命,但才一挪步,又愕住少主……少在费舌,鸣号!少主,那个人……赫连铭倏然转身。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素衫长身,优雅如仙的扶阶而上,一步一步蹬顶城楼。

楼梯之口,有数十人把守,他却无声无息攀来……赫连铭拨开轩光:这张脸,该是见过?天香楼那回,最后带走妖鱼的,便是这人罢,他是……孝亲王?阁下是傅洌?妖鱼口中的夫君!傅洌温润一笑:正是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