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墨对于自己遇刺之事,倒不觉什么。
不管是江湖,还是宫廷,打打杀杀虽不能比照一日三餐,也算司空见惯,有甚稀奇?但反应奇大的,自有人在。
墨儿必须随我回江南休养!苏远芳断然。
不行!为何不行!她是我的妻子,我自会护她……百密尚有一疏,今日事便是一例。
方才那事,经历的若不是墨儿,单是因为惊吓,就会出了大事。
她时下尚在安胎期,你想她再经几次?……不会再有下次!苏远芳螓首摇摇:这个不听话的女婿,就是因如此如此粘人,所以才把墨儿那只滑不溜丢的妖鱼粘中了网?再周密的护卫,都有漏洞。
最使她安全的法子,就是使她远离风波中心,这一点,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傅洌蹙紧了长眉,想着又要和那人儿远离,想着上一回江南回来那令他心煎肺熬的泪,想着……王爷,碧门的几位长老求见。
时下正在前厅里候着。
他们?深夜登门?有何事?顾全挠挠头,……看几位长老的面色,像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他倒向看看,怎样一个来者不善?傅洌冷哼一声,甩衣旋身疾去。
云入岳气咻咻道:远芳,这样的女婿很不可爱哦,将来咱们的天儿可不能找这样的人!苏远芳有志一同:有道理……************************你们说什么?傅洌持杯的长指捏紧在青花瓷器上,细长凤眸盯紧这几个老不修。
可否把话说清楚?碧门刑律长老沧海抱拳道:王爷,您没有听错,在下等人,就是请您将王妃让给咱们的大当家。
傅洌眉际一恼:本王可以知道为甚么?说句话您别不爱听,王爷,这次咱们助你,在在是因王妃与咱们大当家的交情。
虽然咱们大当家君子坦荡,为不使王妃为难,至今都没有出面挟恩有图。
但咱们身为属下,不能不替当家的着想。
仁亲长老义盖云天地道。
泰丰长老重重点头,接过话来:在下也都知道,王妃喜欢闯荡江湖,这样的脾性最合碧门。
况且,咱碧门中人只娶一妻,咱碧门的大当家又素来亦洁身自爱,与谌公……姑娘称得上天作之合。
若您能放开谌姑娘,咱们愿意拿百万黄金做为聘礼。
聘礼?当他嫁女儿么?这样老不修还真是……亏他们想得出来!窥着他的脸色,四大长老之首的万和长老道:若王爷觉得百万黄金太少,咱们可以再加……二百万两?……索性,给您五百万两如何?傅洌淡声道:本王的王妃无价。
对对对,咱们当然知道谌姑娘是无价之宝。
刑律长老连声附和,谌姑娘资质虽属上乘,但王爷您生长在锦绣皇家,随便您三妻四妾美人如云都可以,届时不怕找倒和谌姑娘能一较上下的美人……你们这样做,你们的大当家可晓得?几人面面相觑:……晓得的。
晓得?傅洌明白了。
是‘他’发话要你们出钱为‘他’买妻?当然不是。
刑律长老义正辞严的板起老脸,咱们大当家就是怕谌姑娘作难,到京城连面都不露,咱们是委实看不过大当家对谌姑娘的思念之情……请问,他是如何思念呢?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还一再嘱咐咱们要保护谌姑娘,不能使她伤了半毫,这等深情,令我等动容啊……太好了,还真是太好了呢。
傅洌细眸一冷,既然几位如此有诚心,五百两黄金本王可以不要,就将贵门旗下的所有药行都给了本王如何?哦……嗬……呀……咝……众长老叹词频发,亦连连互觑:这位王爷的胃口也太大了些罢?傅洌蓦起:将本王的话转告给你们那位深情令人动容者,相信他仍然会有令你们动容的表现,送客!孝亲王!刑律长老大跨一步,追到了这位已行到门外的王爷跟前,在下听说,王妃今日傍晚尚遇刺,她跟着您,这种日子便没有完,您若真是怜香惜玉,就该放了王妃!傅洌毫不奇怪他们的无所不知,毕竟碧门这无孔不入的本事,他亦是筹建者呢。
……碧门便能护她周全?当然,对于当家主母,碧门必然全力维护!众长老众口一辞,掷地有声。
或者……傅洌心底叹气,这些老不修的提议当真可以采纳……正如墨儿母亲所说,在时下京城的云波诡谲里,有太多人盯着自己的心头肉,在周全,百密难防一疏,那人儿的身体却不能再有半点轻忽……**************************留在额间唇上的细吻,轻若羽毛。
谌墨并未启眸。
这两日,他晨去暮回,每一回归时,身上都带着沐浴过后的清冽。
她从不问他这几日的作为,因为她明白,以他对她的迷恋沉溺,若有事不欲她知,必然是那事不利她知。
何况,他不说,她亦能猜出几分,事至今,她最庆幸得是,自己与肚里小东西有惊无险,不然……阿洌。
嗯?已撩起垂帷的男子当即踅回。
不要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好么?……好。
她既醒了,傅洌俯下身侵她唇间,索去一个缠绵深吻。
这人儿的刁钻青狂,拨他心弦摄他魂;而这份亲昵体谅,是他甘愿死上千回亦愿换取的至美情怀……跫音渐无,谌墨撑身,推被下榻,脚才将软履蹬上,又一波吐意涌到:呕——王妃!外室相候的云乔捧个大盂冲了进来,您…………不必了。
才离榻不久,腹内无茶无食,也只是干呕而已。
云乔随即将浸了花瓣的净面水端来,王妃,今儿个早膳您想吃些什么?大厨蒸了您最爱的素菜包,还有三丝卷子……耳闻这麻雀小丫头的叽叽喳喳,谌墨一边拭面,一边打量水内映出的脸容,乔丫头,我最近的脸色是不是差极了?哪有?云乔丫头歪颐,着迷的望着女主子发呆,您还是那样好看……谌墨笑啐:有你的‘老夫人’好看么?啊?云乔笑脸羞涩,王妃,您还在记恨奴婢啦……老夫人……噫?王妃?圆眸当即瞪得溜圆,老夫人?……王妃,奴婢忘记告诉您了,今儿一大早,王爷前脚出门,老侯爷就来了,本事看望您的……老侯爷?谌墨突有不祥的预感。
然后……那个……遇见了老夫人,两人就吵了起来……喔唷,果然……他们眼下何处?顾管家将他们从前厅请到了偏院的偏厅……奴婢来这边时,瞅见老夫人的夫婿已然过去了……天呐。
谌墨无力阖眸。
这、这怎一个头痛了得啊,这桩宿年旧帐,早不算晚不算,怎赶到她的家里来算?凭什么嘛……不过……嘿嘿,有热闹看,为何不看?快帮我梳头,最简单的发髻就好!小东西,有戏看咯!***********************云伯侯爷谌始训在围在家门四围的禁卫撤去后,并未急着享受自由。
他自闭书房,一直所盼得,是天子一道还谌家清白的谕旨。
而等过两日后,非但未得到任何动静,反倒是整个京师弥漫的气氛令他无法将息了,这期间隐约得来的各道消息,都与孝亲王难脱干系。
而肆、武、卫三族之首都寻上门来,拜托他一探端倪。
于是,在又一个辗转无眠夜过去,今日卯时初过,侯爷大人便登临了这座自长女逝后再无造访的亲王府邸。
侯爷,您在此候着,奴才去禀报王妃。
谌始训攒眉:你们王爷不在?是,咱们王爷一大早就走了。
……这样,谌始训沉吟道,请你们王妃也好,不过若她未醒,本侯可小等片刻。
自霁儿口内得知这个顽劣女儿有妊在身,他不无怀疚。
那等情形之下,犹能出面顶下全族大罪,这份果敢气魄,不是闺中任何一个女儿能养得出的,此功必然要归于那个离经叛道的妻子远芳……顾全,顾全,你这胖小子死到哪里?老娘昨天就告诉过你,今儿辰时老娘要吃上一碗清透爽口的凉粉羹,你这胖小子竟敢拿老娘的话当耳旁风,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浑身的肥油榨出来给你、后厨添料……这骂声,由远及近。
堂堂王府,怎有这种粗野口径?谌始训浓眉一紧。
顾胖子,你以为你躲着不见老娘就能放过你?一道橙色衣裙、鬓间别同色发饰的妙影,跃进敞门而居的前厅。
顾胖子——谌始训蹙眉直视这失礼的冒撞者,猝然间,双目大瞠:远芳?!这张脸,除了那个顽劣叛逆、抛家弃子的妻子,还能是谁?因岁月,减了青嫩,添了郁丽,更显魅不可挡,却仍是那张容颜,那张十几年来令他呕令他气令他怨亦令他……念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