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退下后,我睁开眼睛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小谢只有在私下才会称呼朱允文为殿下,而且她从来不在我的面前叫朱允文殿下。
许久之后回神,闭上眼辗转反侧一会儿,依旧睡不着。
也许今天不适合午休。
**************这个冬天,我一直处于懒散的状态。
李律偶尔会乘着进宫面圣的时候见见我,姚莫估计也是因为他父亲临终遗言吧,看到我的时候总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了以前那种恨和怨气,多了一抹复杂。
至于上官可怜,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他的来信说已经完全康复,过完这个新年就回到我身边。
朱允文似乎变得忙碌,很长的一些天都没来过沁心阁,倒是常常听到他去贤妃的宜欣宫。
秋容见我这些天懒散着,来看了几次后,在我的要求下没再来了。
接着是过年。
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原因,今年的年再也找不到往年那种和谐的气氛,日子压抑的让人抓狂。
往年的初六都可以在燕王府里过一次生日,虽然少不了那些虚伪的排场,却依旧能吃上一碗长寿面和几句真诚的祝福。
而今年,上官不在身边,李律不能进皇宫内苑,初六这天只有收到秋容和李律的礼物,因为朱棣的叛乱,那些大臣一个个都视我为毒害,也就用不着巴结我了。
没有因为收不到那些人送的礼物觉得可惜,早在一开始我就明白了人性的虚伪与惟利是图。
夜里正准备上床安寝,就见小谢端着一碗长寿面来到我的面前。
木然了一会儿后抬眼看向小谢,泪水迅速在眼里酝酿。
在小谢清冷的目光下吃完了面条,爬上床去,睡了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了桌子上多了几样礼物,都是昨天晚上我睡着之后放上去的。
大约能够猜到这些礼物是哪些人送的,笑了笑,让宫女将那些礼物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个匆忙的年就这么过完,我甚至连元宵的花灯都没有看一眼。
终于在我焦急的期盼下,上官可怜回来了。
这天夜里我迷糊中睁开双眼,看到上官可怜坐在我的床边,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望着他那张如昔日一样眉眼俱笑、越发俊美的脸笑开了花。
伸手在枕头边摸了摸,终于摸出了一袋糖递给上官可怜。
他没事了,他平安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我每天为他放一个糖进袋子,等着他回来的那天亲手送给他。
我看着他拿出一粒糖含入嘴巴笑弯了嘴角,从床铺上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听到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终于回来了,小姐。
幸好你平安了。
我的声音哽咽中带着惊喜。
能回来真好!上官可怜的手覆上我披散着的黑发,声音带笑。
小姐,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听了他的话,我这个晚上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上官则离开了皇宫。
隔天一大早,为了能让上官可怜留在我身边,我特意上贤妃那儿去见了朱允文。
他难得见我特意去找他,见到我的时候还略到惊喜,可惜那些惊喜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允文哥,我想让我在燕王府的侍卫陪跟在我身边。
我道。
朱允文听了我的话,知道我想让上官可怜留在宫内,脸色又恢复了平时那温和的表相。
凤儿,这是皇宫,可不能像在燕王府那般的随性。
贤妃带笑的眼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后回到朱允文的身上,皇上,郡主既然那么希望她的护卫能留在身边,你就成全她吧!朱允文在听了她的话后眼中多了一些冷意,却没人看出来。
他看了贤妃一眼,低头看向她的肚子。
已经怀孕近八个月的贤妃肚子很圆,看上去有点像颗球。
沉思了一阵子后,他再次抬眼望向我,朝我点了点头。
让他呆在你身边可以,但是不能让他肆意的走动。
谢谢允文哥。
我惊喜的道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爱妃吧!他转过头去,笑看着贤妃,亲了亲他的脸颊,惹得贤妃笑靥如花。
凤歌谢过贤妃娘娘。
我敛眉,状似恭敬。
贤妃看了我一眼,笑道:妹妹不必多礼。
我笑着朝朱允文道别,然后带着小谢走出了宜欣宫。
殿门外有两个小宫女躲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朝我这边看着,我迎上她们的视线朝她们一笑,她们都恭敬的低下了头。
离开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了她们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郡主笑起来真像我们家主子,特别是那眉眼。
是啊,太像了。
……我微转头,小谢,你说,我像她么?小姐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你和她,笑起来有八分相似。
小谢的声音甜美的容易让人忽略话中暗藏的讽刺:又或者,应该说贤妃娘娘像小姐。
转眼就到了四月,春暖花开的日子让人觉得心情舒坦。
后宫里依旧有它的斗争,我却安分的当我的郡主,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无波。
约莫过了三四天,河间传来战报说朱允文让李景隆等进军河间的六十万兵马打了大败战。
朱允文气得摔碎了御书房里许多名贵的器具,太监吓得赶紧派人去通知秋容,秋容没多想就让宫女请我去一躺御书房。
我去见了他,再次见到他少见的怒气。
小心翼翼的从那些陶瓷碎片中走到坐着的朱允文身边,瞥了一眼他面前的奏折,站到他身后,从背后环着他的脖子,我的语气略带撒娇:允文哥,我有些闷,可以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吗?他没说话也不理会我,我站的有些累,索性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浓浓的宠腻:凤儿,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这么和我撒娇。
记得小时候,你也常常这般趴在我身后撒娇的。
当然没忘。
我的笑容有些假,说出来的话也很假。
我根本就没有那些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又怎么会记得怎么和他撒娇?这不过是凑巧罢了。
允文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我快闷死了。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
朱允文站起身,拉起我的手正准备和我一起往外走,贤妃就在太监的通报声中进来了。
宫女扶着身着淡蓝色宫装挺着大肚子的她避开地上的那些碎片,来到朱允文面前。
她正要行礼,就听朱允文道:免礼。
太医不是说你要多休息吗?怎么出来了?臣妾知道皇上最近公务繁忙,特地让人准备了银耳莲子羹。
贤妃笑着朝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两步,手上端着她口中的银耳莲子羹。
先放着吧,朕正准备和凤儿去御花园走走。
朱允文看了一眼宫女手中的精致托盘,无所谓的说道。
御医说多走动走动方便顺利生产,臣妾可否和皇上与郡主一起去逛逛御花园?贤妃看了我一眼,眼中略带嘲讽。
我无所谓的看向朱允文。
她对我有敌意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女人也很厉害,能一直到现在都不动任何声色。
朱允文听了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却温和的笑道:既然爱妃有这兴致,那就一起去吧!谢皇上。
贤妃亲热的走到我和朱允文之间挽起他的手。
我将手从朱允文手中抽出,退开几步,把位置让给贤妃,不料裙摆被人踩住,一个不稳,整个人朝地上摔去,反射性的伸手抓住身边的人,却在这时候想去身边的那个是一个孕妇,随即松开手,摔到了地上。
手臂着地的地方和肩膀处有许多的陶瓷碎片,这一摔,让那些碎片刺入我的皮肉,疼得我皱起眉头再也笑不出口。
而贤妃被我那么一拉,身子不稳也差点摔倒,好在朱允文和她身边的宫女一起将她扶好,她才没有摔倒。
朱允文见我摔到那些碎片上,迅速放开贤妃将我扶了起来,见我的手臂和肩膀处渗出血脸色大变。
来人,喧太医。
还有,把这地上的碎片用最快的速度给朕处理掉。
外面的随侍太监被吓了一大跳,叫太医的叫太医,找人打扫的找人打扫。
我忍着痛看向已经被宫女搀扶着坐到椅子上贤妃,视线移到她的贴身宫女身上,她则挑衅的看着我。
刚才她站在我的身后,如此看来,那个踩住我裙摆的人应该是她了。
想为她家主子出头抑或是这根本是她家主子的意思?再看向贤妃,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却感觉不出她被吓到。
那么,这应该是她的意思了?难道是觉得我一个叛臣的女儿在宫里没地位么?如果是这么想的话,她就大错特错了。
我收回视线微微低头,在心底冷笑,再抬头看向朱允文的时候眼里含泪,一副想哭却拼命忍住的表情。
凤儿,很疼吗?朱允文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剩下担忧和心疼。
允文哥,我下次不要穿这衣裳了,裙摆容易被别人踩到。
我一脸委屈的看向贤妃的贴身宫女。
朱允文也不是傻瓜,知道会有人踩住我的裙摆自然不会是意外,加上先前贤妃的搅和和我此时的受伤,他的心情不大好,见我一直看着贤妃的贴身宫女,自然有什么气就朝她那撒去了。
刚才是谁踩到郡主的裙摆?他将我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眼望向贤妃身边的那几个宫女。
那个宫女也许是丈着有最得皇帝宠爱的贤妃撑腰,也就肆无忌惮的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是奴婢不小心踩到郡主的裙摆。
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拖下去大打八十大板。
朱允文话音刚落,那宫女就开始哭了起来。
一个壮汉被打上八十大板也会去一条命,更何况是她一个弱女子?皇上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宫女求饶,见朱允文不理会她便转向她主子,娘娘,娘娘您救救碧荷吧!碧荷,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你不该踩到郡主的裙摆害郡主受伤。
你这不是让本宫为难吗?贤妃做势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我。
期待我会去救她的贴身宫女么?我听了贤妃的话冷笑在心底。
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以得报怨的人。
我避开她的视线,向后一靠,肩膀上的伤口碰到了椅背,疼得我叫出声来。
因为我的呼疼声,那个宫女被侍卫拖了下去,隐约还可以听到她的惨叫声。
太医在这个时候匆忙的赶到御书房,身后还跟着从沁心阁赶过来的小谢。
我看到小谢的时候想,只要我在这宫里一天,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一定都要带上小谢。
太医在朱允文的怒火下开始给我查看伤口,好在那些碎片没有遗留在我的皮肉里,过些天就会好,不然我和贤妃没完。
凤儿,今天这御花园我们是逛不成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几天不要乱动,知道了吗?朱允文担忧还挂在脸上,伸手扶起我。
我乖巧的点头,小谢跟在身后。
然后朱允文又转向贤妃,道:你先回去吧。
臣妾恭送皇上。
贤妃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我回头,朝贤妃笑得很无辜,贤妃也对着我笑,眉眼之间暗藏着不满。
我或许没看出来,却没有逃过小谢的眼睛。
这天夜里,小谢为我上完药离开的时候轻声道:小姐,有些人一定要防。
我点了点头,让她下去休息。
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从今天开始,我算是正式被卷入了后宫那些女人们的斗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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