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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2025-03-30 08:37:08

每天每天,在天牢里对着那个小小窗口看,不是期待着什么自由,只是开始怀念起外面的天空。

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只要自己无所求,就可以站在一边看戏,只可惜,一直都忽略了其实我和那些人一样,都是毡板上的鱼。

我知道有许多人都私下来看过我。

上官可怜一直都在天牢附近徘徊,我一直都知道,甚至连小谢也躲在暗处保护着我。

朱允文每次都只站在外面,却不敢见我。

他一直都对我抱着愧疚。

其实他大可不必愧疚,死的那个是他的儿子,而我不过是一个族妹。

而我最同情的是贤妃,表面看来,她受尽荣宠,可有谁会去同情她呢?后宫里见不得她好的,大有人在。

她的孩子死了,我这个可能是凶手的人却活的自在,即使身在天牢过的依旧是安全无忧的日子。

李律也来,能进到天牢的,估计这边都有些人吧。

他大概七天会来看我一次,每次都会挑和朱允文错开的时间。

他只会温柔的亲吻我,也只有他看出我的不安。

不安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担心会死,而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冷意,让我手脚冰凉。

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再也离不开了吗?这天夜里外面下着大雨,天牢内昏暗,只有一盏带微弱光线的灯,我听着外面偶尔传入的雷声对着窗口发呆。

牢房的门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我以为是李律来看我,回头,却看到了李律的妹妹李惠儿,也就是惠贵妃。

她身上穿着黑色带帽子的披风,帽子盖住了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黑夜里不注意看的话,是看认不出她的。

娘娘来此有什么事吗?我朝她笑了笑。

看热闹的话,不用来这里吧?李惠儿拿掉帽子,看着我许久露出妩媚中带着嘲讽的笑。

她走到我面前,道:来看看当初意气风发的郡主啊!这天牢还呆的习惯吗?我敛眉,看来她这会儿是冲着我来了。

要论嘲讽和笑路藏刀,我绝对不输人。

再抬头,睨着她,露出久违的妩媚的笑:何必呢?李惠儿脸色大变,取而代之的是那久违的怨恨。

她也怨恨我,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前两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怨恨我,后两年,我就明白了。

那不过是嫉妒罢了。

何必呢?你居然有脸说何必呢?李惠儿怒及反笑,也不再掩饰自己对我的怨恨。

我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听她泻恨。

如果不是你的话,大哥怎么会到现在还放不下心离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又何必呆在这吃人的后宫?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你的话,也许我可以过的很快乐。

李惠儿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我收起笑,悲悯的看着她,你应该感谢我,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从那个偏僻的院落搬到主屋?如果不是我对李律说我喜欢和睦的家庭你能得到他少的可怜的关爱吗?原本那就是你的命运,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同情你,怜悯你,却不想你今日如此的可悲。

居然是因为你?哈,我还可悲的以为是大哥被我感动了,所以才接我回主屋。

李惠儿跌坐在地上,可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你何必拿自己和我比?因为你们是兄妹,所以注定你们无缘。

而你的母亲害死了李律的父母和姐姐,你能期待他拿什么眼光看你?没有让你自生自灭已经很仁慈了。

我无奈的叹气。

眼前的女子才是这场家庭斗争中最可悲的一个人。

她的娘亲因为爱上的李家老爷,所以不择手段的怀了她,而李家老爷爱的人却只有他夫人一人。

她的娘亲因爱生恨,然后才有了那年大年初一的那场悲剧。

李律虽然恨她,却依旧拿她当自己的妹妹,她却爱上了李律,我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她怨恨的对象。

我其实很佩服她,她之所以会进宫,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吧!不顾李律的反对,执意进宫,是为了报复李律,不就是想用自己一生的痛苦来让李律后悔吗?只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脑海忽然一片空白,难道她是陷害我的人?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整个人朝床上趴倒下去。

不,也许是我多疑了。

娘娘,夜深了,你还是回宫去吧。

我这儿可不是你这么高贵的人呆的地方。

李惠儿怒瞪我的后脑勺许久后终于离开,我回头,看到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天牢叹气,这局面果真够乱啊!转眼,我被困在这天牢已经足足三个月,三个月下来,根本就没有人来提审我,也没有人敢动我,除了地方不一样,我过的还是一如从前般舒适。

虽然身在天牢,可是我的消息灵通度还算高。

外面的看守每天都会大声的聊此案的情形,敢那么大声,是朱允文示意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安心。

今天听到的消息还真是让我惊讶。

外面的看守居然说李惠儿成了嫌疑犯了,只因为她来这里看过我,还和我说了那些话。

再加上她身边的宫女指证说她对我心存怨恨,朱允文软禁了她。

我对外面的守卫说我想见朱允文,让他们给我去通报一声,然后不再理会他们。

冬夜很寒冷,可天牢是一个几近密封的地方,所以外边的寒冷没有影响到我,而且里面还点着火盆,我安静的坐在床上,双手抱膝而坐。

我在等,等着朱允文来见我。

等到三更一过,我听到了牢房被打开的声音,铁链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虽然没有看向门边,却知道是朱允文来了。

凤儿,朱允文走到我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有什么事吗?你打算一直都不见我吗?我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着,眼光直视前方,没有看朱允文。

朱允文沉默了一下,苦涩的开口:你一天没从这里出去,我就一天没脸见你。

允文哥,其实一切都不会是惠妃的错,你放过她吧!我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没脸见我?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是因为她是李律的妹妹吗?朱允文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终于看向他,有些无奈。

和她是不是李律的妹妹无关,只是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样被人陷害。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会让她四处走动的。

朱允文变相的向我保证不会动李惠儿。

允文哥,如果我能够从这里出去,可以让我回燕王府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留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吗?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为什么你的心不会为我停下飘浮的步伐?他看向我,本该温和平静如水的眸子满是不甘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他的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呆在这天牢里?可是我没有能力救自己,因为我身旁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都没有能力救我。

冬日的冷月在宽阔的天空中缓缓移动,月光从外面透了进来,银白色的皎洁印出了这个牢房的昏暗,冰冷的揪着我们的心,我和他,相对无言,亦没有古人说的泪千行。

因为我们都太明白,万般皆是无奈,更不论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

允文哥,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躺到床上,拉好被子蒙住头后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传来牢房上锁的声音,清脆的声响过后,徒留下一屋子的茫然和冰冷。

接着又是过年。

完全没有感受到外面过年的气氛,安静的像与世隔绝。

四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让我想起了古人所说的隐居于山林。

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外边的看守似乎渐渐沉默,再也没听到他们在讨论些关于我的事情。

李律也没再见到,朱允文也少来了,一切变得很安宁很平和,似乎多了一种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我应该住在这里吗?想想,呆在这里倒也清净。

这四个月下来,我什么都没多想,安分的呆着,闲来无事会弹弹琴。

上官可怜和小谢进不来,偶尔弹琴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很好,不用多担心。

一来二去,琴艺又精进了不少。

朱允文这个时候怕是惊喜到没空理会我吧?想必这个年,有战胜的消息会过的比去年热闹吧?我还记得,这年的十二月,燕军攻东昌,为盛庸所败,燕军主将张玉战死,朱棣痛失助力。

比起现在的战争,一个孩子的小生命似乎显得轻了些。

年三十那天晚上,看守的给我送上了一桌好菜,我自己一个人坐着吃,冷清的让我想哭。

往年,总会有一些人可以陪在我的身边,而今,却只有自己一个了。

一个人的年夜饭吃起当然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让人将那些饭菜给收拾走。

夜里躺在床上想像着那些灿烂的烟花,想像着那些西楼歌舞,还有,那许久不曾在脑海中盘旋的从前。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划过温热的脸颊,徒留下冰凉。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糊中看到了那对不负责任的爸妈,还有那永远邋遢的干姐姐……爸爸手上的筷子碰到我最爱的红烧蹄膀后缩了回来,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如果阿朵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妈妈和坐在一边的干姐姐红了眼眶。

明天,我们去看阿朵吧。

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的女儿啊……干姐姐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她拍了拍妈妈的背,轻声说:干爸干妈,我也是你们的女儿。

我相信朵儿希望你们能开心的活下去……到了最后,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我挣扎着想靠近他们,想伸手去触摸他们的脸,却总是靠不进。

从梦中惊醒过来,大概是三更的时候,外面还隐约有歌舞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拉紧了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

伸手摸过脸盘,惊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那些许久未曾梦到过的人,其实一直都留在了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悲哀的是那些熟悉的脸,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身边。

大年三十的夜晚,该干些什么?看着炭盆里那微微跳动着的碳火,心中有一个念头形成——为爸妈守岁,为所有我爱着和爱着我的人们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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