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朝入宫门 2同朝入宫门2... 后来,小小的女孩儿渐渐长大,身体渐好,可以学习各种幻术,然而让少年奇怪的是,女孩儿的幻花术,可以幻化出各种花,只有荷花不能。
可是这样的方法,还是留不住他。
那一天,洛水依然的澄澈,昔日的少年已然高大挺拔,原本宁静祥和的眼里,有了沉熏看不懂的某种东西,他说小熏,我要走了,男子生当建立不世功业。
她笑,说雪澜哥哥,我会在沉星谷等你回来。
他摇了摇头,目光哀凉,他说小熏,你不要等我,我此生都不会回来了。
那一天,她站在洛水边上,看着他涉水而过,看着他渐行渐远,看着他消失不见。
就像那日在街头,她看着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消失不见。
前一次,她还可以幻想他们重逢的那一天,幻想再次相见的时候,他幻化出一朵荷花递给她,说:来,送给小熏。
而后一次,什么幻想都没有了,是真的消失不见,如同凝烟的那句话:小姐,你的梦还没有醒吗?是的,她的梦,早就该醒了。
咦,二小姐真真好兴致,一大早起来练琴。
讥诮的声音拉回来沉熏的神思,沉熏回过头来,看见一身绯衣的侍女,绯红和绯叶,说话的人是绯红。
二小姐也真是的,要练琴的话在屋里练不就好了,何必跑到林子里来,昨夜刚下过雨,清晨天气寒凉,万一要是着凉了,我们做奴婢的可怎么可担当的起?绯叶拿腔拿调道。
妹妹你就不懂了,我们二小姐菩萨心肠,怕在屋里练琴会吓到人,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练。
绯红走上前两步,笑着问:二小姐,你说我的话对吗?沉熏淡淡一笑,指尖并不曾停下,对二人故意的挑衅并不理睬,连看都不看二人一眼。
绯叶冷哼一声上前,这些日子来她和绯红常常到沉熏住了檀香居惹事,每次沉熏都不予理会,于是便认定沉熏是软弱无能之人,加上黎画衣的刻意纵容,更加觉得有人撑腰,当下讥笑道:二小姐你就饶了奴婢们的耳朵吧,别再弹了,真那么想弹的话,怎么不回家去弹?回家?沉熏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目光,直直射向绯叶,绯叶心里无端的一寒,沉熏淡淡别过脸去,声音却是淡淡的:凭你也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平静的语气,却让绯红绯叶立刻意识到自己下人的地位,她二人素来跟随黎府的大小姐身边,虽说是仆人,但是自觉比别的仆人高人一等,向来都是横行惯了的,别的仆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以前沉熏每次来都是小住几日边走,是以这二人尚能装模作样应酬,是以从前并无冲突,但是这次,住了这么久的时间,更加让两人心里不舒服的是,凝烟凝碧根本不怕她们,甚至在二人的带动下,许多仆人都变得不怕她们了,严重威胁到两人在府中的地位。
本来二人还不至于这么嚣张的,但是那日百花宴上,二皇子竟然把玉牌投给这个五音不知的二小姐,大小姐面上不说,但是身为心腹的两人怎会不知,现在大小姐看二小姐,那就是心里的那一根刺,非要拔出心里才会舒服,她们身为心腹丫环的,当然不用明示就义不容辞担当起拔刺的任务。
只是这段时间不管对她们如何出言不逊,沉熏都是一副无视的神情,运气不好的时候,碰见她那两个野蛮丫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两人心里早就积了火,今日瞧见那两个凶丫环不在,只觉机会难得,想要借机讽刺一番,能把她气走了最好。
同朝入宫门2同朝入宫门 3同朝入宫门3...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府中的小姐,只不过是老爷夫人和大小姐体恤你,我们方才尊称你一声小姐。
绯红冷笑,撕下虚伪的面容,直接出言侮辱,别在我们面前装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告诉你,府中的小姐,就只有我们大小姐一个。
沉熏并没有如她所愿被激怒,神情不变,只是道:说完了吗?怎么?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的话大可以走,黎府里没有人会阻拦你。
绯叶益发的肆无忌惮:你以为呆在黎家,参加了百花宴,就可以嫁入京城,别做梦了,什么二小姐,到头来也只是和你娘一样,是一个无名无分的野女人。
沉熏指尖一顿,霍然抬头看向绯叶,面色隐怒,语气微微上扬,问:你刚才说什么?绯叶只想撕下她平静的面容,眼神一转,她把手往琴上重重一按,看见琴尾有些烧焦的地方,啧啧道:黎府的二小姐,真是有够丢人的,连一把琴都是烧焦的,我看是别人不要了你去捡来的吧,真是什么样的人手里有什么样的琴,这娘就跟这琴一样,是别人扔掉的,除了你没人要。
沉熏呼吸微滞,陡然站起身。
绯叶尤不知死活,眼神益发鄙夷,我说得不对吗?你娘是老爷明媒正娶过的吗?没有吧,你娘是什么?连个妾都不是——‘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绯叶声音,绯叶怔住,直到脸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她方才反映过来自己被打了,眼睛陡然睁大,大怒出声:你——你竟然敢打我!沉熏冷冷一笑,眼神犀利看着她,我为什么不敢?这一掌,是打你出言不逊,竟敢侮辱我娘。
说话的同时,她扬起手,又是重重的一耳光,这一掌,是打你以下犯上。
她紧接又是一耳光,这一掌,是打你尊卑不分。
绯红也愣住了,反映过来立刻去扑过去,口中直嚷:你竟敢打绯叶,你吃了豹子胆了。
她的手还没碰到沉熏的衣角,眉心就被一柄雪白的长剑指住,到了唇边的谩骂再也不敢说出口,身子软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沉熏右手不知何时从琴内抽出长剑,直指绯红,通体雪白的剑身,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让人心里猛然一寒,然而比剑光还要让绯红害怕的,是沉熏的眼光,清冷冷的眼光,仿佛会切冰断玉一般,和平素温和的眼神犹如天壤之别,她嘴角其实是微扬的,淡淡的笑容,冰冷得宛若深秋清晨凝结的霜花。
吃了豹子胆的人,是你们。
沉熏看着绯叶,握剑的手有意无意游移,剑尖几乎就划在绯红的肌肤上,绯红急得想要急剧往后倒去避开剑尖,然而,让她更加骇然的是,她的身体根本没办法移动半分,像是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定住了一样,这种诡异的场景,让她心里的恐惧慢慢加深,不由惊恐睁大眼睛。
惊恐的不仅是她,另一边的绯叶也是,早在被挨第一掌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要避开,可是她根本丝毫也动不了,明明心里想要避开,但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定在那里。
同朝入宫门3同朝入宫门 4同朝入宫门4... 我一直忍让,是想要息事宁人,你们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
沉熏眼里浮起淡淡的嘲讽,显然我之前的认知错误了,你们想要的不是息事宁人,是教训。
她的语气渐渐严厉,身为姐姐的侍女,不细心照顾姐姐,整天就知道横行霸道欺软怕硬,你们想要府中的人都害怕你们是吧,那好,我如你们所愿。
说罢,沉熏手中的剑又挨近了绯红的脸颊一分。
绯红吓得差点儿没哭出来,先前的嚣张早就没有了踪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二小姐——您——您要干什么?干什么?让别人怕你们呀。
沉熏忽然轻轻一笑,诡异无比,剑尖游移到绯红的眼前,你说我把你这张刻薄的脸毁了,那么府中的人是不是就更怕你们了。
哼,姐姐别怕,她根本没那个胆。
绯叶虽然身子动不了,嘴却依然尖刻,一双眼睛看向沉熏,我和我姐姐可是大小姐的人,你要真敢伤了我们,大小姐——她的话还没说完,脸颊又被‘啪’的重重一耳光,有殷红的血液从绯叶嘴角传出,绯叶惊呆了。
沉熏眼神如炬,语气如冰:这一掌,打你挑拨离间。
在这个府里,没有所谓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之分,有的,只是主子和仆人之分。
沉熏眼角微扬,给你们脸你们既然不想要,既然这样——沉熏微微一顿,说话的同时,左手的指尖轻轻划过绯叶的脸颊。
脸颊上若有若无的触感,像是一条细小的蛇从上面爬过一样,比耳光更加的让人胆寒,因为你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狠狠的咬你一口,绯叶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心理的恐惧越升越高,连连告饶道:二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
知错,你认识这两个字吗?沉熏讥诮道。
奴婢知道,奴婢真的知道了,再也不敢了,奴婢以下犯上欺软怕硬,是奴婢的嘴巴贱。
脸上的疼痛加上心理的恐惧,绯叶害怕到了极点,泣不成声,二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饶了奴婢吧。
绯红是姐姐,眼睁睁看着绯叶这样惊悸,护妹心切,心里也跟着疼,忘记了害怕,声音都带了哭意:二小姐,都是我的错,绯叶会这样做,都是跟着我这个姐姐学的,您要打就打奴婢吧,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您饶了绯叶。
焦急而恳切的声,沉熏扬起的手慢慢顿住,随即她冷淡一笑,她在我跟前犯得每一条错,你一样不缺,你以其替她求情,不如先自求多福吧。
是,奴婢瞎了眼睛,才会冒犯小姐,但是这些都是奴婢的主意,求小姐您看在绯叶年少无知上,饶了她,您罚我一个人好了。
她看沉熏仿佛不为所动,慌忙自己掌嘴: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该打——沉熏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居然情急之下冲破了定身咒。
那副为了保护妹妹的姿态,让沉熏心里残留的怒意渐渐消退,她手随意一挥,绯叶身子终于能动了,立刻瘫软下去,立刻,她又强自爬起来,跪道沉熏的脚边,二小姐,求求您饶了我姐姐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同朝入宫门 5同朝入宫门5... 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
沉熏眼神依然很冷,我姐姐平素太纵容你们,才会养成你们飞扬跋扈的个性,我看在姐姐的份上,一忍再忍,是你们太不知轻重,今天,我就代姐姐管教你们。
不是这样的。
绯叶连连磕头,二小姐明察,我们会这样,都是得到大小姐默许的,大小姐——绯叶不要乱说。
绯红心里一怔,慌忙截住绯叶的话,手上更加用力了,梨树林里只听见耳光清脆的响声,绯红一边打一边道:不关别人的事,都是奴婢不好。
住手。
淡淡的声音,出自沉熏的口中,沉熏收了剑,眼神却亮的吓人,绯叶,你继续说下去。
绯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沉熏并不追问,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即使两个丫环胆子再大,没有主人的默许,怎么敢这样对她,是她自己不想面对而已,是她自己骗自己。
她呀,一直都是个喜欢自己骗自己的人。
就像当初雪澜哥哥走的时候,她随即也离开了沉星谷,以为这样子,就可以骗自己他并没有离开,依然呆在沉星谷。
身体突然间失去了力量,沉熏颓然坐在玉石凳上,说:你们走吧。
绯红绯叶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均怔怔抬头望向对方,那副姐们情深的模样,突然间让沉熏心里刺痛,冷然道:给我滚。
绯红绯叶一哆嗦,赶紧相互搀扶着逃也似的走了。
梨树林的一边,凝碧看着那两个夹着尾巴逃走的人,有些了然道:姐姐,你拉住我,就是为了让那两人触怒小姐,让小姐好好修理她们一顿是吗?她尤不解气道:小姐她太善良了,忍了这么久才发作,要是换了我,早就忍不住揍人了,一顿把她们打趴下了,看她们还敢不敢不敬。
你懂什么?凝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个妹妹,性格就是太鲁莽了一些,小姐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才一而再忍让的。
凝烟忽然一笑,喃喃自语:说白了也好,伤心一时,总比自己骗自己好。
凝碧疑惑,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是说我们让小姐自己静一静,不要去打扰小姐。
嗯!凝碧点头道:那我在这儿守着,免得人来骚扰小姐,替小姐免除麻烦。
凝烟敲了一下她的头,免除麻烦,你呀,真以为你能耐很大,小姐的事情,只有小姐自己才能解决而已,我们不能插手,所能做的,是尽力陪在小姐身边,让她不孤单。
凝碧皱起眉头,姐姐,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像挺没用的,因为向来伺候小姐的事情都被姐姐一个人包揽了。
怎么会没用呢?凝烟笑道:你不是自诩为小姐的保镖,专门负责保护小姐的吗?唉。
提起这个,凝碧更加气馁了,可是我的功力连小姐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刚才你也看见了,小姐的幻术,根本不用念口诀,就可以把对绯叶施行定身咒,何况小姐手中还有凤焦和雪魄。
凝烟亦是黯然,不知道如何给予这个醉心武学的妹妹信心。
凤焦琴上听《凤舞》,雪魄剑下亡魂哭。
幻术和武学修为都是上乘的小姐,根本不需要人的保护,反过来,是她一直在护得她们两姐妹周全。
同朝入宫门5同朝入宫门 6同朝入宫门6... 凝碧的脸又亮起来,说:我看这个世上,能够打得过小姐的,就只有雪澜少爷了,这样也好啊,就不用担心小姐的安全问题了。
凝烟道:你知道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凡身怀绝技者,都不会四处招摇。
凝碧不在意:是是是,我见识短浅,但是——她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说:但是比起绯红绯叶那两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你妹妹我可是有眼见多了,那两个人,不认识凤焦也就算了,居然说是没人要的琴,凤焦琴的价值,可能整座黎府都抵不上。
凝烟听这话,又敲了妹妹的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凝碧这下不服,怎么不对了,凤焦可是上古名琴,世间唯一能和它媲美的乐器,就只有皇宫里的那支叫什么龙眼的笛子。
凝碧一本正经道:不是可能整座黎府的价值抵不上,是根本就抵不上。
话音落下,两姐妹都忍不住笑起来。
远处,沉熏看着相视而笑的凝烟和凝碧,嘴角也慢慢上扬,可是那笑容还未绽放就凋零了,心里的苍凉随即如春草疯长。
姐姐,我全心全意把你当成自己的好姐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沉熏伸出手指,指尖慢慢拂过雪魄剑的剑身,通体雪白晶莹的剑身上,倒映了她的影子,孤孤单单的一个影子,从前的时候,剑身上倒映的影子,是成双的,从前练完剑后,都是雪澜哥哥细心帮她擦剑,而她在一旁观看,看倒映在剑上的人影,每次她都站在一个巧妙地角度,使得投在剑上的两个影子重叠,像是两个人相依在一起。
像是。
如同镜花水月,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剩下的只有她一个,或者,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只是她自己认为是两个人,就像这个府里一样,她以为自己姓黎,是黎府的一分子,有一个姐姐,可是现在才发觉,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认定的,那个她叫姐姐的人,根本没有把她当作妹妹。
沉熏忽然把剑放回琴中,抱起凤焦朝某个方向走去。
文苑阁。
黎画衣看着满脸肿胀的两个侍女,厉声问:是谁那么大胆敢打你们?绯叶首先扑通一声跪下去,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大小姐,我不敢说。
黎画衣冷哼一声,看向绯红,是谁?绯红等的就是这句,当下唯唯诺诺道:是——是二小姐。
黎画衣勃然大怒,猛地一挥手,桌上的茶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模样没有平素半分的温婉:是她!她凭什么?黎画衣也不是没有大脑的人,立刻犀利看向两个侍女,你们做了什么?绯叶边哭边道:大小姐明察,奴婢只是看见二小姐在弹琴,所以——一边说,她一边怯怯看了看黎画衣。
自小跟在黎画衣身边,她当然了解小姐的脾气,做错了事情不要紧,主要的是对上了小姐的心。
黎画衣闻言,眼神果然温和下来,不屑道:琴弹成那样还不让人说。
同朝入宫门6同朝入宫门 7同朝入宫门7... 绯红见状,立刻道:大小姐说得是,二小姐的琴成那样,奴婢们不过说了几句,她就端出主子的身份,绯叶和她理论,说大小姐才是府中真正的小姐,这句话就触怒二小姐,她——她就对奴婢二人施加毒手。
说道最后,绯叶也哭起来。
蠢材,她一个人,你们不会还手吗?绯叶身子不由一颤,压下心里的恐惧道:奴婢是仆,怎敢和二小姐动手。
说罢又哭起来:大小姐,您要替我们做主。
黎画衣一笑: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们做主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两个侍女:我还愁鸡蛋里挑不出骨头,这下好了,可以借此叫她滚出黎家,我也有了和爹爹交代的理由,你们做得很好。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画衣脸色一变,转身,看见了抱琴独立的妹妹,大惊之下,她忘了维持一贯温婉的模样,责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沉熏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及眼底,刚好听到姐姐说的最后一番话。
黎画衣心念一转,干脆直白道: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我也不必费神去扮演那个好姐姐。
她悠然一笑:你真以为我把你当成是好妹妹,不过是看在爹爹的面上而已,看在你对我的地位没有半分威胁的面上,但是——她眼神转冷:但是显然我想错了,你不仅敢私自动我的东西,还能吸引得二皇子的注意,为了保住我的地位,我只好做些什么,你不要怪我。
直白的话语,把沉熏心里的残留的什么东西击碎了,沉熏脸上浮起飘渺的笑容,语气轻轻的,说: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姐,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些什么。
是,你没有想过,但是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黎画衣语气忽然上扬,眼里浮起某种奇异的神色,你知道小的时候我每次见爹爹抱着你时候的心情吗?我是黎府的大小姐,但是长这么大,爹爹他从来都没有抱过我,每次派人去接你,爹爹就开始坐立不安,每隔一个时辰就跑到路口去看看接你的人来了没有,你没有跟我争,因为你不用争,所有我所期盼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拥有了。
沉熏怔住,黎画衣的越说越快: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很讨厌你,但是爹爹喜欢你,所以我不得不装作喜欢你,因为这样,爹爹看你时那种慈爱的眼神才会顺带看到我,觉得我很虚伪是吧,没错,我就是虚伪,我就是讨厌你,不对,我是恨你,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就是黎家唯一的女儿,那么爹爹就一定会看得到我。
沉熏看着黎画衣眼里毫不掩饰的愤恨,脚步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太阳已经出来了,从云霞色的窗纱照射进来,幻化成美丽的色彩,沉熏只觉得冷,手指无意识的抱紧手中的凤焦,仿佛抱住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来的途中,她想过姐姐讨厌她的各种理由,每一种理由她都有了化解的对策,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讨厌她,竟然是讨厌她的存在。
同朝入宫门7同朝入宫门 8同朝入宫门8...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来承受她的恨。
沉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黎画衣,因为这样,所以你就如此的讨厌我吗?沉熏手指握得死紧,力持让出口的话变得平静,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是,爹爹疼我,但是你知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对我娘的愧疚,你知不知道爹爹抱着我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沉熏微微一顿,说:他说小薰,幸好有你,你娘才会不孤单,幸好有你,你姐姐才会不孤单,能够看见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爹爹很开心,你只看到爹爹对我的好,但是你从来不注意爹爹对你的好。
黎画衣神情微变。
沉熏脸上浮起恍惚的笑意,第一次来黎府的时候,是冬天,我一进府里就见到你穿着红色的棉袄站在门前,笑容温暖,你说你就是我妹妹吗?我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了。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开心,我开心我有姐姐了,骨血相连的姐姐。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姐姐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并不想要有一个妹妹,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
沉熏忽然一笑,现在我明白了,就不会在自作多情下去,你放心,我会离开黎府的,等你的婚事定下来,我就离开。
黎画衣眼里闪过慌乱,你想要干什么?那般防备的眼神,让沉熏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怒意,出口的语气不由带了讽刺:怎么?姐姐怕我会去破坏你的婚事?如果我想要破坏的话,早就踏出黎府了。
踏出黎府,去昭告世人《飞天》是你一手处理的吗?黎画衣冷笑,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沉熏不可思议看着黎画衣,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这样一个人。
沉熏心里怒意翻飞起来,面上却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个二皇子会把玉牌递给我,是想要测试你的容人之量,因为百花宴那天姐姐‘聪明’的让我弹琴的举动,如果此间我离开了黎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转道:不过也许我现在就离开黎家才是上上之选。
黎画衣一惊,她本来也是有几分聪明的,只是因为私心太重,是以方才蒙了心智,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听得沉熏这样说,顿时后悔不跌,慌忙上前扯了一个笑容,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走的话,起码也等爹爹回来后禀告了爹爹再走。
沉熏哪会看不穿她的意思,并不答复,只是问:你想好了,真的想要嫁入皇家吗?停了一下,沉熏又道:那个二皇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良人。
黎画衣笑容一顿,道:这个不劳烦妹妹来操心。
沉熏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决意这样,那我无话可说,我会等到你的婚事确定后才走,算是尽最后的姐妹情谊吧。
说罢,沉熏毅然离开了文苑阁。
虽然姐姐无情,但是她不会无义。
她的身后,黎画衣愣愣看着她的身影,眼底依稀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又泯灭。
同朝入宫门8同朝入宫门 9同朝入宫门9... 四月中旬,黎御琅携夫人回府,而黎画衣的婚事终于确定下来,是天子赐婚,只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黎府迎来的,却是两份圣旨。
一份是赐婚黎画衣和二皇子阴夜冥,另外一份,是赐婚黎沉熏和三皇子阴夜辰。
双喜临门,又是天子赐婚,天大的荣耀,但是黎府的主人黎御琅却半分喜色都没有,只是偷偷回过脸去,看向沉静如昔的小女儿。
第二排的位置,黎画衣和母亲萧如云具是满脸喜色,而沉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黎先生,接旨吧。
大内总管太监梁公公宣读圣旨完毕,含笑道。
黎御琅迟疑着,并没有伸出手,反而问:请问公公,圣上怎会知道小女沉熏的?梁公公知他的意思,是想看看黎沉熏的婚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三皇子虽然贵为皇子,但是世人皆知是个痴儿,试问,哪一个爱惜女儿的父亲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痴儿?圣上并不知道黎二小姐,是二小姐救了三皇子,三皇子回去后,求得圣上答应的。
梁公公顿了一下,道:先生,你还是接旨吧,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看似劝解的一句话,却是包含了威胁。
天家赐婚,且是能抗旨的?爹爹,接旨吧。
沉熏忽然开口。
小薰——黎御琅仍在迟疑。
晨沉熏笑了一笑,三皇子我见过,是个——沉熏微微一顿,大脑里出现一张熟悉的容颜,幽蓝的眼睛,宛如夏夜的夜空般纯净深邃,孩子般神情,她嘴角的笑意加深,道:是个很可亲的人。
反正她也要嫁人,而那个人已经不可能了,那么嫁给孩子心性的三皇子,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吧。
因为,孩子的心性,保持了最初的纯净,不会诡异难猜,分不清真假,她累了,不想去猜别人的心了。
何况,入了宫,也许……也许还能见到那个人。
两份圣旨就这样接下来。
黎府上下陷入忙乱之中,两个女儿同时出嫁,要准备双份的嫁妆,同时,京城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来访,看到大小姐黎画衣,都是啧啧称赞,说二皇子真真好眼光,挑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王妃;看到沉熏,也是称赞连连,只是眼底都藏了淡淡的怜悯,众人的心底都浮起这样的想法:真是可怜,这般的才貌,要嫁给一个痴儿。
沉熏讨厌看见那些怜悯的眼光,索性趁着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带着凝烟凝碧回了沉星谷。
她离开沉星谷的时候是冬天,此次回来,已是盛春了,渡过洛水,通往谷里的那条小路两边都开满了花朵,和当初她离开时候一样,因为沉星谷永远都是四季如春,花朵永远都在盛放,熟悉得仿佛她并没有离开几个月的时间,仿佛她还是那个幸福的女孩儿,在谷里有宠爱自己的雪澜哥哥,在黎府有对她容忍礼让的姐姐。
仿佛。
因为事实是对她那么重要的两个人,她俱已失去。
同朝入宫门9同朝入宫门 10同朝入宫门10... 小薰,人的一生中,会不断的得到,也会不断的失去,我们所能做的,是珍惜得到的。
夜晚,沉渊看着失神看着窗外梨树林的女儿,如是说。
沉熏回过头来,眼里划过凄然,娘,可是我失去是那么珍重的东西,可是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
沉渊淡淡一笑,说:从未得到的话,根本谈不上失去,至于得到的是不想要的。
沉渊若有所思道:你并没有真正了解你所得到的,又怎能确定是不想要的呢?沉熏一愣,随即道:娘,你算出了什么?沉渊并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华如水,月明所以星稀,其实就算没有月亮,在这个谷里也看不到漫天的繁星,所以当初她避居这里时,把这儿取名沉星谷。
看不见星星,就不会下意识去观看每一颗星的轨迹,推算那颗星相对应的那个人的命运,因为知道了结局,人就会不由自主想要去避开,挣扎的结果,反而陷入命运的圈套。
沉渊回过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当初我决意和你爹爹分开的原因是什么吗?沉熏道:是因为娘不想破坏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
娘没有那么伟大。
沉渊淡淡自嘲,抬头看向天空,其实,是因为我推算过,我和你爹爹的星辰轨道注定只是短暂的交错,当时我想,与其日后他移情别恋而离开我,不如我自己亲手结束这段感情,这样的话,至少他会记住我一辈子。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正是我的做法,才使得我和你爹爹变成真正的交错。
沉渊有些恍惚笑了,我常常想,要是当初我不去推算,不知道了结果,那当时我就不会那么决绝离开你爹爹,那结果又是怎么样的呢?沉渊回过头来,道:所以,小薰,别说娘不知道,就算是娘真的推算出什么,也绝不会告诉你,而你,娘要你答应我,不要试图去推算自己的命运,娘自己被捉弄了一次,不想你也这样。
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郑重的神色,沉熏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沉熏疑惑道:娘,您没有推算,是怎么知道我会入宫?我刚才说要嫁入宫中的时候,您一点儿诧异都没有,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玩伴吗?沉渊道。
您是说小凤。
沉熏更加疑惑了,跟它有什么关系?沉渊拍了拍她的头,含笑道:傻孩子,你以为世上有几个人能看到真的凤凰,更何况与之为伴,凤凰,那可是百鸟之王啊,与之有缘者,跟皇家终会有牵扯的。
可是后来小凤不是飞走了吗?那又说明什么?小凤它是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沉渊语带深意道。
您早就猜到了,但是您不担心我进宫后不幸福吗?沉熏歪了歪头,有些小女儿的娇嗔。
你是心甘情愿接旨的不是吗?沉渊道:况且,娘教你那么多的东西,就是想让你能够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
沉熏拉起母亲的手,干脆撒娇:我只是想看一看娘为我担心的样子,因为以后不能常常看到了。
你呀,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沉渊口中责备,眼里却是慈爱,虽然不舍,但是她从未有过阻止的念头,修行多年,沉渊早就练就了如水的心境,亦明白爱恨痴缠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路程,无人幸免,亦无人能够插手。
小薰,入宫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
半响,沉渊轻声道。
圣光八年五月。
二皇子阴夜冥和三皇子阴夜辰同时大婚,分别娶的是名士黎御琅的大女儿黎画衣和二女儿黎沉熏,史书上这样记载:大婚当日,满城沸腾,婚驾所经之处,均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为百年难得一见之盛景。
而当时,没有人能够料到,嘉明王朝的未来,因为这一场大婚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