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 2无可奈何花落去2... 同一时间。
清王府。
沈立寒急匆匆往德坤殿走去,方才走到门口,就被管家拦住,沈立寒一怔,因为清王府的人都知道他对于清王来说是一个十分得力的人,加上和清王自小一起长大,他在清王府一向是来去自如的,像这样被拦住,还是第一次,不由疑惑皱起眉头。
沈公子,您等会儿再进入吧,王爷和瑶主子在里面。
沈立寒一呆,随即点了点头,正往后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间一顿,很诧异地发现一件怪异的事情,他居然没有半点难过的感觉。
居然!是因为曾经一直看见或是听见关于陈天遥的事情,心里都会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其实当初是他先认识的陈天遥,认识陈天遥的时候,她是一个纯净的女子,东阙门的大街上,她被人调戏,而他救下了她,她没有如同任何传奇里的女子一样万分感谢或是以身相许什么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淡淡朝他笑了一笑,说: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说罢,从容离开,从那一刻起,那一抹浅浅淡淡的笑颜,就此留在沈立寒的心里。
后来再次见面,是在红枫山的红枫亭,那一次两个人算得上是真正的认识了,沈立寒是宰相之子,红颜知己遍布京城,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想陈天遥这般的落落大方而又不失女孩子应有的态度,更难得的是,你能从她的眼里,感觉得到她心里的纯然,后来渐渐熟悉,她叫他寒哥哥,沈立寒一直记得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寒哥哥的时候,神情有些怯怯的,看得人心里一软,后来每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寒哥哥三个字,他都会莫名的开心,他想,她对他定然也是有情的,可是那样的猜想在陈天遥见到清王的时候全部如同泡沫一样破灭了,那个时候,阴夜冥仅仅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姑娘姓陈?那个落落大方的陈天遥便羞红了脸,不久之后,在他的帮助下,她变成了清王的女人,再不久,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当日他在东阙街上看到她时的那种从容,越来越多的是女子的幽怨,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沈立寒的思绪,他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引发他忆起往事的主角。
陈天遥看得沈立寒亦是一愣,慌忙地别过头去,掩住了自己红肿的双眼,不发一语,向着自己的住所天然居掩面奔去,沈立寒错愕,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去,今时今日,他没有资格,也没有那等的心思了,他转身走进德坤殿内。
殿中一片狼藉,茶盏被摔碎在地上,阴夜冥脸色阴沉立在桌前,桌上放着的是那一副举世名画《飞天》,沈立寒瞬时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陡然一凉。
果然——阴夜冥慢慢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意:连你也欺骗本王是不是?这件事情你也有份?陈天遥根本就不是前朝皇室的血脉,当时本王让你去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说她是末代公主的女儿。
阴夜冥冷然一笑,黑玉般的眼底浮起薄冰:沈立寒,本王真真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会欺骗于本王,原本本王以为,以为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至少还有你,本王还可以相信,看来本王错了。
阴夜冥冷笑出声,不顾风度地拿起桌上的画卷砸向沈立寒:本王错得离谱,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会欺骗利用自己,更何况是朋友,本王今日又得到了一个教训。
他的语气本是凌厉之极的,但是却掩不住的凄然,沈立寒当日在答应陈天遥的请求,决定帮她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被阴夜冥发现的这一天,这一天终于到来,最初的无措过后,她很快地坦然下来,没有躲闪,任那幅画砸在自己身上,一幅画本就没有多少力道,但是因为掷画的人非常用力的关系,那画的一角从沈立寒的脸上划过,当场划出一条血痕。
阴夜冥一时间也是愣住,他今日也是心血来潮,拿了《飞天》出来,让陈天遥一起来观赏,随口提到前朝的一些事情,却见陈天遥眼神惊慌,一时间起疑,一番逼问之下,陈天遥说出了真相,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玥骅王朝的末代公主,而是国破之时,陪着公主逃走的一个侍女。
也就是说,就算是找到了《飞天》画里面隐藏的地址,也根本不可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一刻,一直以来苦苦支撑着阴夜冥必胜的信念忽然间就动摇了,是以他才会失态至此,一直以来,他坚信自己能够靠自己走上那个位置,推翻那个人,除了对自己的手腕有着自信之外,还有就是凭着他知道《飞天》的最大秘密,黎沉熏说对了一半,另外一半就是画里面隐藏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传国玉玺。
是的,传国玉玺,玥骅王朝国破的时候,搜遍了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在天下人的眼中,传国玉玺就是皇权的象征,是真天子的象征,没有传国玉玺,嘉明王朝的两任天子,神武帝和圣光帝,心里都有一个结,时刻害怕着前朝的余孽会携着传国玉玺出现,一呼百应,成为皇权的最大威胁,是以,两位皇帝对于前朝余孽,都是赶尽杀绝。
一直以来,阴夜冥掌握着这幅图最大的秘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能够破解了画中蕴含的地点,加上陈天遥的血液,他就可以携着传国玉玺,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置,甚至比如今坐在位置上的那个人还要名正言顺。
今天才知道,陈天遥根本不是真正的陈氏血脉,他怎会不失态?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欺骗了你,但是其它的事情,我从未欺骗过你。
沈立寒神情却是坦然的,可能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如今到了,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没有顾忌脸上的伤口,而是从容地弯腰拾起地上的画卷,脸颊上流淌下来的血液滴落在画卷上,有种触目惊心的红。
沈立寒慌忙伸手去拭,指尖在触碰到画面上的时候,忽然顿住。
————————————————————————————————————————嘿嘿。
亲们有兴趣的话猜猜沈立寒顿住的原因是什么?。
偶存稿去,存够了哪天一起来个十更。
飘走。
无可奈何花落去2无可奈何花落去 3无可奈何花落去3... 已经傍晚了,霞光从殿门外斜射进来,夏日的霞光非常的漂亮,像是一层微红的轻纱一样,微红的霞光里,画卷上那个清丽的女子左手拈成兰花状,右手指天,全身忽然闪现出淡红的微光来,和霞光相融在一起,汇成一种如梦似幻的光芒,这种光他是见过的,月色下的时候,《飞天》这幅画中的女子会全身会散发出微红的光芒,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佛光,从来没有人想过,那光芒并不是佛光,而是霞光。
落日的霞光。
阴夜冥也注意到了画卷上的异样,神情怔住,大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某种念头,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因为惊异而猛然挑起,妖娆而邪魅,薄唇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落霞。
落霞,落霞山。
沈立寒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眼睛紧紧地盯住画卷上被血沾染的地方,鲜红的血迹,在画卷上慢慢泅开,像是一朵一朵绽放的红色花朵一般,花朵的中心,慢慢现出颜色极淡极淡的两个字:断魂。
难怪一直看不出画里面的玄机,上面的字迹是用特殊的墨汁写成的,只有在血液里才会现出来,红色的花朵并不是只有断魂两个字,还慢慢现出一行字:倾尽天下为红颜。
然而那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画上闪出的微红光芒和字迹合起来,就是那一个一直梦寐以求的答案:落霞山断魂崖。
寻求了这么久的答案,原来近在眼前。
其实阴夜冥曾经离那个地方很近了,他一直猜想的是既然是佛光,那么定然跟寺庙有关系,是以曾经借着陪宠妾陈天遥去落霞山的灵隐寺,只是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两个人都愣住,过了许久,阴夜冥忽然轻笑开来,声音说不出是叹息还是嘲讽:上天还真是捉弄本王,原来以为本王拥有打开那道门的钥匙,只要找到那道门就可以了,如今去反过来了,那道门找打了,要去找钥匙。
沈立寒听他的口气,知道他怒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另一边陈天遥生下了阴夜冥唯一的孩子,即使身份败露,处境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当下卷起画卷,笑道:王爷,我这算不算是将功补过?阴夜冥唇边微不可见地浮起一丝笑意,他方才是因为联想到中秋节那夜的时候,所以才会突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经过方才的时间,心里的怒气已经散去了,沈立寒对他怎么样,他自己是清楚的,见得他脸上的伤口,心里难得地生了愧疚之意,但是他一贯是冷然惯了的,一时间也拉不下脸,只是扔了一块锦帕过去,道:擦擦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只怕玉面公子的称号就变成了血面公子。
沈立寒一笑,知道阴夜冥已经对那件事情释然了,他就不必解释当日那样做的原因,心里顿时一松,说起来,当日的事情,还真是难以解释。
血面公子好呀,比那个玉面公子有气势多了,至少听起来不会让人联想到怕羞两个字。
沈立寒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道。
怕羞?阴夜冥被他天外飞来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有些奇道:这个世上居然有人说你沈大公子怕羞?本王还真是好奇何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有谁,不就是南王妃身边那个小丫头。
说到这个沈立寒脸色一黑,今日和凝碧的碰面,倒不是处心积虑的,确实是无意间碰上的,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凝碧已经瞪大眼睛看着他,显出非常惊异的神色来,张了张口,说了句让他只想撞墙的招呼语:哇,竟然是你,小气又怕羞的公子,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再次见面。
直到现在,沈立寒想起东阙街上那些人听得这句话的反应时,脸色还只忍不住地黑下去,那些人纷纷顿住脚步,疑惑而惊讶的眼神看向他,这个当朝宰相的独子,被称为玉面公子的新科状元,一幅眼睛要掉出来的样子,继而纷纷转头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沈立寒非常的确定,到了明天满京城的人都会传遍这样的消息:玉面公子沈立寒原来是一个小气而又怕羞的人。
一世的英明全都毁了。
为了防止凝碧说出更多损毁他形象的话语来,赶紧请她上茶馆去了,顺便帮阴夜冥印证了下他的猜想,就当是报了方才她破坏他的形象之仇,这么做的时候沈立寒忽然发觉自己还真是小气的人,尤其是对着对他没有半分防备的凝碧的时候,心里忽然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还有……还有一丝难以说清楚的惆怅。
如若她发觉他做的事情之后,她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就不会绽放那样比之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颜了吧。
那人身边的人。
阴夜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那样的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也不奇怪。
也是。
沈立寒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南王妃那样一个奇异的人,每每出人意表,跟在她身边的丫环,自然脾气也是异于常人。
顿了一下,沈立寒道:不过这一次,咱们的皇上也出人意表了一回。
阴夜冥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冷笑出声:你以为他真的会放任南王妃逍遥自在了吗?咱们那位圣上要是如此的宽怀大度的话,当日就不会因为南王妃让他被迫妥协而设下那个计谋。
说到这里阴夜冥脸上泛开笑意:说起来,本王从小到大看的所有戏当中,就属这一出最是***迭起,出乎意料,从小到大,本王还从来没有看见那人如此的失态过,一下子被揭开了贤德和孝顺的面具,带了这么多年的面具,就是想要在青史上博得一个好名声,如今被完全地毁掉了,而且是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裸地掀开来,现在那人对于南王妃,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了,会让她好过?——————————————————————————————————————让亲们猜画的秘密,结果全部去猜小薰的身世秘密去了……唉……无可奈何花落去3无可奈何花落去 4无可奈何花落去4... 皇上痛恨南王妃,必然会跟南王产生分歧,这样的话,就对王爷大大有利了。
沈立寒道:看来这段时间该苦恼的人,是南王了,真不知道南王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如若是退出的话,那咱们就算是渔翁得利了。
怎么样选择?阴夜冥嘴角微勾,便是一抹讽刺,你以为那人会给他选择的机会吗?现在还没有动手,不过是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期而已,即使他想要退出,也已经晚了,从他得到那人支持的那一天起,那个人就不会容许他退出的。
沈立寒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所作所为,默然无语,是的,那个人从来不准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就为着这一点,他就不会容许南王退出,也就是说,阴夜冥要想走上那个位置,要打败的人不是南王,而是南王身后的那个人,当朝的天子。
德坤殿中出现一瞬间的沉寂,在发生慈宁宫庭院的那一幕之后,所有的朝臣都意识到了自己侍奉的君主真正是怎样的一个人,专权而不可违抗,都心有余悸,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得到朝臣的支持而又名正言顺,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传国玉玺。
但是人海茫茫,怎么样才能找到那把钥匙呢?当初沈立寒去调查陈天遥身世的时候,得出的结果是陈天遥是公主身边的女仆,国破宫倾之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从她口中得知,玥骅王朝所有的皇室成员都被杀害了,加上两朝皇帝对前朝余孽不遗余力地追杀,根本毫无线索可言。
一句淡淡的话语打断了沈立寒的思绪。
那件事情证实了吗?阴夜冥斜倚着窗棂,忽然想到些什么,黑玉般的眼神一亮,像是暗夜里突然闪现的烛火一般,亮得非常的妖异。
沈立寒眼神亦是一亮,对了,也不是毫无线索,凤焦是前朝的东西,至少算得上是一条线索,一边道:确实是凤焦。
阴夜冥眉心微挑。
沈立寒神色凝重起来,继续道:我查过所有的史籍,凤焦琴作为玥骅王朝的镇国之宝之一,属于皇后所有,最后一任皇后去世的时候,没有入葬皇陵,而是停灵圣殿,凤焦琴作为陪葬之物。
顿了一下,沈立寒有些奇怪道:据凝碧所说,自她到她家小姐身边起,就已经看到那把琴了,也就是说,凤焦琴是南王妃的母亲所有,至于那把琴为什么会在南王妃母亲的手中,那就不得而知。
沈立寒又道:南王妃自己,仿佛也并不真正知道那把琴所代表的尊贵地位,从凝碧的言谈之间,那把琴在她小姐眼中,就只是一把音质很好的上古名琴,其它的一无所知。
迟疑了一下,沈立寒道:我有种感觉,南王妃跟前朝皇室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沈立寒迟疑的原因,是因为如若是前朝的公主根本不可能,时间对不上,并且他当初去查陈天遥身世的时候知道,玥骅王朝灭亡的时候,所有的王子和公主连同所有的皇室成员全都被杀害了,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后裔。
阴夜冥嘴角微扬,可能?根本就是定然有着某种联系,只是沈立寒想得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一时间思绪也是乱成一团。
他慢慢转过身去,窗外霞光渐渐消失了,暮色降临,整个庭院笼上了一层暮色,他慢慢用手敲击着窗棂,一直以来的习惯,思考的时候,他指尖总是下意识地敲击着某处。
窗外天空深蓝,有星子渐渐地亮起来,最先亮起的,总是紫微星,小的时候就有术士帮他看过命相,他的司命星辰便是紫微星,帝王之星,阴夜冥看着天边那一刻璀璨得所有星星都失掉了光华的星子,笑容妖娆绽放,那笑容在绽放到某个弧度的时候,忽然凝固。
紫微星的不远处,一颗星星奇异地亮起来,但是这并不是让他神色异样的地方,让他异样的,是那颗星星指向的位置。
皇宫的西苑,也就是前朝的圣殿。
脑中有某种东西如同星子般亮起来。
阴夜冥凝固的笑容完全盛放了,连语气都带了笑意:还记得杜通当时对南王妃的那句断言吗?沈立寒点了点头,道:天女星,凤凰命。
又道:这后一句是应验了,只是前一句话怎么也不可能,当时玥骅王朝所有记载在册的皇室成员都被杀害了,南王妃的母亲不可能是皇室的成员。
不可能?阴夜冥轻笑出声,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问:方才你说末代皇后停灵何处?圣殿,也就是如今的西苑。
沈立寒有些奇怪道,话出口的时候恍然就明白过来了,眼睛陡然睁大,对了,在圣殿供奉的圣女就是从公主中挑选出来的,成为圣女之后,就被从皇室成员上除名,是以当初没有人想到其实还有一个公主。
因为激动,沈立寒直接一拍桌子,道:如若南王妃的母亲是圣女的话,这就能解释她手中为何会有凤焦琴,定然是国破之日,她携琴逃走。
沉熏,原来是陈熏。
阴夜冥微微一笑,眼里透出一抹复杂的深思,你说如果南王妃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沈立寒一愣,随即奇道:王爷怎么会如此确定南王妃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阴夜冥没有回答,而是重新看向天边离紫微星不远的那一颗星星,怎么会如此确定?那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如若知道自己的身世,根本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
而那个前朝公主,隐瞒女儿的身世,让女儿嫁入宫中,又是有何目的呢?无可奈何花落去4无可奈何花落去 5无可奈何花落去5... 另一边。
御书房。
同样的棋盘,空气中弥漫着同样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对面坐着的是同样的人,甚至那个人脸上的神色亦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然而阴夜辰却没有半分原来的轻松神色。
阴夜辰一心二用,一面思索着父皇今日召他下棋的用意,一面在棋盘上上落子,没多久,皇帝落下手中的黑子在某处,含笑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儿臣学艺不精,哪里赢得过父皇,输不过迟早的事情而已。
阴夜辰微微一笑,幽蓝的眼眸无意识却闪过一丝警惕的神情。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错了,你不是输在学艺不精。
皇帝语气一顿,方道:你输在一心二用。
儿臣知罪,儿臣只是——阴夜辰一咬牙,准备开门见山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皇帝不等他说完就止住了他,辰儿,有些话朕不想听,也不必说,没得破坏父子感情,你只要记住,你是朕的最宠爱的儿子,朕必然会扶植你登上天子之位,这就完全的足够了,其它的任何人任何事,朕都不想去理会。
可是那个人那件事却是关系到我一生的幸福。
阴夜辰终是咬牙说出来,视线看向皇帝:父皇,如若您真的疼爱我,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和小薰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为什么?皇帝拂袖而起,世间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你是嘉明王朝堂堂的一个皇子,她作为王妃,不仅没有一点儿的容人之量,竟然还利用悠悠众口来逼迫于朕,这等行为,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这样的人,日后如何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那如今的皇后就能吗?像皇后这样心狠手辣的国母,就是父皇想要的能够为天下女子典范的人?这段日子以来,阴夜辰心里早就积压了对于父皇的不满,这会子再也忍不下去了,顾不得皇帝的脸色,愤然问出口。
微微拔高的语气,在御书房中回荡开来。
静立在门口的安得暗暗叫苦,一直担心的父子冲突还是发生了,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棋盘前。
皇帝并没有立刻勃然大怒,他根本就是有点儿蒙了,这个儿子在他的面前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听话的,对他向来都是敬仰而信服,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还是第一次。
都是因为她。
大脑中浮起那一抹傲然而立的身影,傲然,非常的不知好歹,在他面前,最不应该的就是傲然,可是那人却没有半分的自觉。
这段时间一直苦苦压抑的怒气又一次被引爆开来,皇帝瞬间气得脸色发青:你用这样的语气跟父皇说话?阴夜辰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敬,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父皇,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他,说起来,原罪还只他自己,阴夜辰想到此间,语气顿时软下去:儿臣知错。
皇帝脸色稍缓,知错就好,朕可不想再一个朕原本看重的人一错再错。
皇帝若有所思看向阴夜辰:如今,是该将那个错误改正的时候了,朕当初应该极力阻止你娶她才对,就不会有如今的事情了。
话中有话的语气,让阴夜辰陡然心里一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薰不是错误。
皇帝脸色又是一沉。
这回阴夜辰目光却是十分坚定地看着皇帝:儿臣说的知错,是为人子女,不该对父母不敬,是以儿臣知错,能够娶得小薰为妻,是儿臣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又怎么会是错误呢?阴夜辰定定看向皇帝:这一次父皇的话说错了。
你——方才的话只是忤逆,而这一次,就直接是指责了,皇帝气得手指都是发抖的,顺手抓起御案上的茶盏就摔过去:你是诚心想要气死朕是不是?阴夜辰没有躲闪,茶盏堪堪从面前错过,在地上发成清脆的碎裂声,他的眼神不闪不避:儿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皇帝冷哼出声,再也压抑不住翻腾的怒气,被自己亲身儿子忤逆这笔帐又一次记在了沉熏的头上,咬牙切齿出声:那日你也看到了,黎沉熏她是怎么样对朕不忠不孝的,常人对于不忠不孝之人尚且不能忍受,朕是天子,朕何须忍受,现在她能好好地呆在南王府,已经是朕看在你的面上开恩了,你还要朕怎么做?皇帝目光如炬:别跟朕说要朕放过她,如若是这样,趁早死了这条心,朕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冰冷而无情的声音,让阴夜辰的心如同坠在冰窖里一般,原本他还存有一丝的幻想,这段日子以来父皇一直都没有动静,他看在太后的面上,看在他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份上,至少会留有余地,看来他对于这位素来敬仰的父皇认识还是不够深。
皇帝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于失态了,轻咳了一声,语气转为平素的温和,道:辰儿,不就是一个女子,天下间女子何其多,你也别太固执了。
是呀,天下女子何其多!阴夜辰忽然转开脸去,语气很轻但是很决然:天下女子何其多,但是那些人通通不是娘子。
皇帝瞳孔微张。
阴夜辰握紧了手指,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道:世间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因为他们都是可怜人,都没有找到自己身心相属的女子,但是儿臣找到了,找到了,就不会放手。
他视线看向窗外,一个一个字,说得极是清晰:如若父皇执意要对付娘子,废掉娘子南王妃的位置,那么儿臣宁愿不当南王。
无可奈何花落去5无可奈何花落去 6无可奈何花落去6... 已经傍晚了,御书房内的夜明珠发出柔和如水的光芒,皇帝的脸在夜明珠的光芒里呆呆的愣住,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半响才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阴夜辰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跪下身去,眼睛定定的看向皇帝,语气不变:如若父皇执意要对付娘子,废掉南王妃的位置,那么儿臣宁愿不当南王。
既然已经开口,阴夜辰干脆一鼓作气道:请父皇成全。
成全?你让朕成全你和那个女人。
皇帝勃然大怒,口不择言,他自登基二十多年来,利用朝臣相互制衡,冷眼相看,不管是哪方得势,其实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面对面的威胁他过,第一次受到威胁,竟然是来自自己的儿子,然而让他更加的愤怒的是,这一切的起源,是那个让他丢尽颜面之人。
皇帝气得额上青筋突起,出口的话又急又怒:为着那个女人,你就要辜负朕二十多年的栽培,这么多年为你谋划,你这样做对得起朕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辜负天下的百姓?你知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儿臣不知道。
阴夜辰很干脆地答道:儿臣对不起父皇,儿臣也不想让父皇操心了,天下百姓自有天下的君主为他们担待,谈不上辜负的问题。
阴夜辰就事论事地分析道:父皇曾经说过,清王比儿臣更适合那个位置,如今这样的情况,不是正好可以两全其美?儿臣知道父皇讨厌娘子,儿臣会带娘子离京城远远地,不出现在父皇的面前,朝堂上也不必出项两王争斗的局面,对于天下的百姓也是福气。
两全其美?皇帝没有被这一番话消去怒气,反而是怒气更胜了,怒道了极致,整个人反而平静下来,声音也是平平的,但是有种刻骨的冷意:你们两全其美了,但是朕却是满盘皆输。
阴夜辰眼眸一震,为着这个名为父皇的人那种冰冷无比的语气。
皇帝慢慢地走回棋盘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捡起一颗棋子,白色的玉质棋子夹在两根手指尖,和着淡蓝色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像是深冬夜空下结冰的湖面闪出的光芒一般,有种侵入心骨的冷意,皇帝脸上的神色是平静的,平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比之当初慈宁宫的庭院那个暴怒之极让禁卫去抓沉熏的那个模样更让人害怕,像是……像是地狱里无心无情的魔鬼一般。
阴夜辰下意识地全身戒备起来。
皇帝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朕是天子,朕的意志从来没有人能够违抗,你能跟朕坐在一起下棋,是朕对你的恩宠,只能接受,不能推却,朕选择你当继承人,那么你也只能接受,不能推却。
皇帝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幽蓝的眼眸,如同那个人一般的眼眸,当初他见到她的时候,只一眼,就沉醉在她幽蓝的眼眸里,所以,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他也得到了她的人。
而这个人,是他和她的儿子,是他一开始就选择的人,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来阻拦他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他选择的份,没有别人选择的份。
皇帝淡淡地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棋子,嘴角划开一个弧度,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心甘情愿地继续当你的南王,朕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依然是可以陪朕下棋的棋手,第二——他顿了一顿,指尖玩弄着玉质的棋子,嘴角微沉:当一枚棋子。
已经是夜晚了。
夏末的夜晚气温十分的舒适,但是玉石铺成的地面却是说不出的凉寒,那种凉意顺着膝盖慢慢的上移,然后传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十分平静的语气,却如同千斤的重量一般,那声音像是会回荡一般,在房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开来,有种压得人喘不过起来的感觉,阴夜辰第一次发现龙涎香的味道原来是这般的压抑的,从前的时候他只觉得舒适,如同眼前的这个人一般,可是现在才发觉,原来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不过是表象而已,直到这一刻,如同深冬夜空的淡蓝色夜明珠之下,他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个傀儡。
这个人所谓的宠爱,是宠爱为名义去控制他。
那个一直疑惑的问题现在阴夜辰忽然间明白了,从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选择他,根本不是什么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想要保全三个儿子,撕开了温和慈爱的面具之后,露出的,是里面淋漓不堪的真相,他会选择他,是只是因为三个儿子中,他最容易操控,无权无势,只能依赖皇帝的力量,太子和清王都有家族势力来支持,而他,半点也没有,就算是手中握有的暗卫势力,那也是同样受到皇帝操控的,如今能够跟清王分庭抗衡,一切的依托,都是皇帝的宠爱,也就是说,皇帝就不用担心他会反抗,因为他根本没有半点能够反抗的力量。
是,清王比他适合,但是清王同时也有着能够反噬的力量,所以,皇帝当然选择他,没有反噬力量的南王。
阴夜辰忽然失笑出声,他当然要笑,笑自己居然曾经在娘子和父皇之间犹豫不决,在终于下定决心选择娘子的时候,对这个人心怀愧疚,他不是假痴不癫,根本就真的是一个傻子,傻得直到现在才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刚愎自用,从来都是以自我的意志为中心,不会去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只会用手中的皇权逼迫他人,看别人挣扎,无可奈何,那样的景象,在他的眼中,一定是非常有趣吧。
选择?父皇当年也是这样给予母亲选择的吗?阴夜辰眼神定定的看向皇帝,嘴角露出奇异的笑容,依稀是怜悯,又依稀是讽刺:结果怎么样,母妃即使被迫跟了你,但是母妃从来没有一天爱过你,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得到母妃的半点情意。
无可奈何花落去6无可奈何花落去 7无可奈何花落去7... 父皇真真大方,给了儿臣两个选择,两个选择的结果都一样,都是做一个傀儡。
阴夜辰自发地站起身来:对不起,儿臣只想做自己,不想做任何人的傀儡。
他转身朝外走去,恕儿臣无礼先告退了。
皇帝眼神一滞,指尖微颤,手中的棋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嘴角却是奇异地扬起来,声音溶在夏末的风里,有种说不出的可怖:辰儿,你记住了,这是你的选择,到时候不要怪朕。
阴夜辰脚步未曾停顿,只是全身上下戒备,朝着御书房外走去,在他踏出殿门的时候,从来只会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得公公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暴风雨就要来了。
阴夜辰出了殿门并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禁卫,走出皇宫的时候亦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心里却紧紧地提起来,想到什么,几乎是飞奔回到南王府,直到看到南王府的一切还是安然无恙的时候,一颗提起的心方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走进卧房,沉熏已经睡着了,这段日子以来她变得非常的嗜睡,许是上次那一曲《凤舞》太过于耗费心神的缘故,阴夜辰慢慢在床沿上坐下来,屋里光线很暗,夜明珠橙黄色的光芒已经被罩子罩住,只露出幽微的一点光亮,就着那一点幽微的光芒,他看着床上安睡的人儿,不对,是安睡的人儿和狐狸,方才冷下去的心慢慢暖起来,无意识地微笑开来。
直到今夜,他才发觉自己的选择是何等的正确,如若走上那个位置,坐上那个位置是变成像是父皇一样的人,那么他宁愿不要,他所想的所要的,其实就是现在这般,能够看着心爱的人安睡,能够满心温暖,所以,他会竭尽全力来守护这样的温暖。
暖暖最先感觉到床边的人,一声叫唤还没有出口,脖子就被卡住,阴夜辰挥了挥拳头,暖暖向来非常的通人性,知道这人不会对它客气的,而向来宠它的女主人正在熟睡,十分识相地点了点头,乖乖闭上嘴巴,阴夜辰方才放开,却看见沉熏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眼底带着笑意,那眼神像是看一个顽童一般,有点儿无奈:你又欺负暖暖。
暖暖叫了一声,跳到沉熏的旁边,十分谄媚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沉熏,表示自己确实受到了委屈,一边滴溜溜的眼神十分挑衅地看了看阴夜辰,那副奸诈的狐狸模样,看得阴夜辰牙痒痒。
我这不是怕它把你吵醒吗?阴夜辰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暖暖的头,你还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模样。
沉熏失笑,随即懊恼出声:我本来是想等夫君的,结果不小心又犯困睡着了。
一边说,一边想要支起身子。
阴夜辰忙止住,道:起来作甚,继续睡吧,我也正想要睡了呢。
沉熏反而就着他的手借力起身,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道:我方才睡了一觉,这会子已经不困了。
顿了一顿,仰起头看向阴夜辰,白皙柔嫩的指尖随即抚上他的眉,他的眉是剑眉,眉峰无意识皱着,脸上的神色虽然如常,但是却有一种淡淡的悲伤,沉熏知道他今日这么晚才回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眼底蕴了一点复杂的情感,像是心疼,又像是嗔怪:你这样子,会睡得着才怪?阴夜辰眼神微怔,下意识地别开头,避开沉熏的眼神,有些痛有些软弱,他并不想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来。
沉熏也不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把头靠在阴夜辰的肩上,手放下来,抓住阴夜辰的手,把他的手展开,把自己的手覆上去,然后十指相扣,做完这个动作,她盈盈一笑,语带笑意道:夫君,既然你睡不着,我也不困,那么我们来聊天吧。
聊天。
阴夜辰语气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握住的手小儿软,温暖无比,轻易就让心里某些堵在心口的东西消散了,他侧过头,空着的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发,问:娘子想聊些什么?什么都可以啊。
沉熏拍了拍暖暖的头,示意它乖乖不要吵,只要是夫君想聊的,都可以。
只要是夫君想聊的,都可以。
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阴夜辰的眼底迅速的湿润,这样的话,其实每天都在听到,就比如吃东西,他问:娘子想吃什么?她常常回答:都可以啊,只要是夫君想吃的,都可以。
非常的平凡琐碎的话语,无意识间脱口而出,不经过任何考虑的,平素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有时候是想她懒得去想,所以才随口这样说,直到今天,在明白另一个人所谓的宠爱的真正意思之后,才明白这样简单的话语里包含的是怎样的感情。
是因为真的爱对方,为对方着想,会在第一反应想到对方的喜好,而不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对方的身上,正是因为无意识,不加思索,才显得这样的话语里带的是怎样纯粹而不带任何的杂质的感情,有了比较之后,他方才明白了当日她送桃木钗给他,把她的心送给他是怎么样意义重大的举动。
眼底迅速地弥漫上雾气,而且止也止不住,阴夜辰忙微微仰起脸。
沉熏久久听不见他的回应,不由重新问了一遍:夫君想聊什么?顿了一下,她握紧了他的手,又道:如若夫君没有想聊的,那我们就这样坐坐吧。
话音刚落,唇就被温软的唇瓣覆上了。
很温柔的一个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宠溺,只是浅尝了一下,阴夜辰随即放开,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叹息而疼惜:为什么不说说娘子想聊的呢?无可奈何花落去7无可奈何花落去 8无可奈何花落去8... 她想聊的,沉熏微微一愣。
娘子,我跟父皇表态了。
阴夜辰终于还是说出来。
沉熏身子一僵,为着这一句平淡的话语之后代表的惊涛骇浪。
阴夜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起来,道:现在我们就可以真的来聊一聊以后的生活了。
沉熏忽然摇了摇头,退出阴夜辰的怀抱,眼睛定定的看向他,神色是难得的认真:夫君,你这样真的甘心吗?她慢慢地别开脸去,声音轻轻的,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你真的能够为我舍弃这么多年来的愿望?不是她不自信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是她从来都不愿意他有一丝的勉强。
阴夜辰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叹息的同时,重新把她揽入怀中,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小薰,对你来说,你觉得爱是什么?爱是什么?沉熏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这样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凭着本能行事,她爱他,所以付出所有。
阴夜辰没有等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回答了方才的问题:小薰,真的爱一个人,从来都只看自己为对方付出了多少,而从来没有注意对方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就像是你一样。
顿了一顿,他又吐出两个字:很笨。
沉熏眼睛微微睁大,这人,究竟是夸她还是骂她,眉宇间的疑惑依然还在,他究竟想说些什么?既然娘子当初能够为了我而舍弃了想要周游天下的愿望,留在京城,留在我的身边,那如今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娘子而舍弃京城?他眼睛十分真挚地看着她:说没有一丝不甘心那是假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两全其美,但是我很幸运,因为我还能分得清哪一样比较重要,对我来说,娘子比较重要。
幽蓝的眼眸,纯净如同潮水一般,荡漾着融融的暖意,像是要把人淹没一般,沉熏嘴角的笑容如同花朵绽放。
夜已经深了,南王府上下都处在一片的寂静之中,暖暖又重新睡着了,正发出浅浅的鼾声,那鼾声还不及沉熏心跳的声音大,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话语吧,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清楚地告诉自己,江山和娘子,他选择娘子。
沉熏从来都知道她在夫君心里的位置,但是也知道大凡男子,大凡一个可能登上皇位的男子,这天下对于他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而今他告诉她,是她比较重要,并且付出了行动。
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隐隐的那一点儿担心完完全全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欢喜,满得就快意溢出来了,满得喉咙有些发堵,沉熏呐呐出声:夫君……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嗯……阴夜辰轻笑出声:娘子是不是感动得想哭出来了,没关系,你哭吧,为夫这次绝对不会阻拦,因为以后你再也没有哭的机会了。
他双手抱紧了她,以后,我会让娘子天天笑颜如花,我们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忽然松开手,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来。
是她送他的桃木钗。
自从她送他之后,因为不能带在发上,但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
淡淡红色的桃木钗,钗上的图案如云舒卷,中间是一颗一颗的心形,阴夜辰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些心形,微微一笑,语气低柔如同窗外映入的月色一般: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戴着娘子送我的桃木钗到处招摇了,人人见到我就称呼我一声少侠。
他视线转向她,嘴角的笑意加深:称呼你叫少侠夫人。
少侠夫人。
沉熏轻笑出声:比南王妃这个称呼好听多了,我喜欢。
沉熏眼底尤带着泪光,语气却是全然的欢喜了:在江湖漂泊累了的时候,我们就找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安顿下来,在屋子的周围种满梨树和梅树,春天的时候,夫君就陪我采摘梨花酿制梨花酒,冬天的时候就陪着我在火炉边看雪中盛开的梅花。
她歪了歪头,又道:还有夏天的六月雪和秋天的枫叶,把所有喜欢的花儿树儿都种上。
嗯……脑中想起她描绘中的景象,阴夜辰脸上亦是浮起向往的神情,眼神一闪,他道:但是娘子,你觉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呢?沉熏眉心微蹙,反问:少了什么?阴夜辰不说话,只是视线轻轻地飘向某处。
沉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睡得正香的暖暖,恍然大悟:你说暖暖,放心吧,到时候定然会带上它的。
阴夜辰失笑,他巴不得少了那个争宠的对象,干脆动手,手慢慢放在她的小腹上。
这么明显的动作还不明白的话就真的是笨蛋了,沉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少了他们的孩子,孩子,这两个字浮上心头的时候,忽然心里涌过一丝异样的感情,他和她的孩子,光是想一想都满心柔软。
娘子,你喜欢孩子吗?嗯,喜……唔……未尽的话语,被什么堵住了,化成轻轻的呢喃,化在夏末的夜风里,夜风轻柔如纱,轻轻拂过窗边,见证着什么。
夜色更加的深了,月末的月亮,细细弯弯的一枚,悬在窗边,像是天空的眼睛一样,淡然看着人世间的一切。
欢喜也好,悲哀也罢,都不关它的事。
月色淡淡,照在南王府的庭院里,院子里种了一树的六月雪,已经过了盛放的季节,花瓣开始凋零,夜风一吹,如同雪花飘落,洁白的花瓣,在月色里给人某种清冷冷的感觉,又或许,是秋季要来临的关系。
无可奈何花落去8无可奈何花落去 9无可奈何花落去9... 多事之秋,用这句话来形容圣天九年的秋天最为合适不过。
刚刚进入秋天,朝凤寺的住持慧安大师便圆寂了,慧安大师是当世的得道高僧,圣光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生了恶疾能够得治,就是慧安大师指明的方向,太后每年都会去朝凤寺礼佛,也常常听慧安大师讲述佛经,就是圣光帝,也是对这位大师尊敬有加的,是以,慧安大师圆寂的消息传来,太后提出去朝凤寺凭吊,并让南王和南王妃陪着一起去的时候,皇帝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命内务府的人着手打理一切。
华然宫。
蓉妃歪在贵妃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沉熏和阴夜辰,视线落在窗外的柳树上,细长的柳条儿,随着风轻柔地飘荡,说不出的自由自在,容妃脸上无意识泛起淡淡的笑意,在初秋的阳光里,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转过头来,道:都起来吧。
母妃……沉熏眼底含着愧疚的神色:是孩儿不孝。
蓉妃摇了摇头,下了贵妃塌,弯腰扶起沉熏,心里难受,面上却笑起来,如若你们真的不孝的话,就不会特意进宫来向母妃说明了。
她又笑了一笑,掩饰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方才重新说出话来:母妃是开心,开心你们可以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很好,这样很好,很好。
蓉妃一连说了几个很好,像是为了掩饰住心里的酸楚,然而心里的酸楚却是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她忽然放开了沉熏的手,走到窗前,微微仰起头。
母妃……阴夜辰心里一痛,然而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沉熏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一咬牙道:夫君,我们去求太后让母妃跟随一起去,太后仁慈,一定会答应的。
小薰,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蓉妃转过身来,止住了沉熏,道:如若母妃跟着去,那你们定然走不了了,那人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就是因为他心里认定了你们定然不能抛下母妃离开。
她凄然一笑,再说,母妃老了,在这深宫之中住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时什么样子的。
她顿了一顿,视线看向沉熏,道:更何况,母妃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沉熏当然明白蓉妃所说的不能离开的理由是什么,也知道她说的话不假,其实皇帝会这么爽快地答应,非常出乎两人的预料,后来想想,许是因为太后开口的缘故吧,因为上次的事情,皇帝对太后抱有愧疚之情,所有想用这一次的事情来弥补。
而沉熏和阴夜辰的计划,就是在跟随太后去朝凤寺的途中,遇到打劫的‘盗贼’,南王和南王妃为了保护太后,誓死力敌盗贼,结果双双惨死盗贼之手。
明日就是太后启程去朝凤寺的日子,是以今日就是两人在宫中的最后一晚,这个计划里,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蓉妃了。
三个人都知道,此去一别,有可能此生都不能再见面了。
藏春殿出现一段时间的静默,过了许久,蓉妃忽然笑起来,道:真是的,母妃是越来越糊涂了,这是件值得高兴地事,做母亲的,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女能够幸福,如今看得你们这样子,我应该开心才是。
她重新拾起沉熏的手,道:来来来,今日母妃刚好亲手做了一些芙蓉糕,正巧你们俩来了。
一边向外唤了一声:瑞香。
瑞香一直静立在外面,听得叫唤,立刻应声,不多时,便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不光有芙蓉糕,还有酒,是梨花酒,倒在杯子里,梨花的清雅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蓉妃牵着沉熏在锦卓旁坐下来,斜睨了瑞香一眼,道:这丫头,什么酒不拿,偏偏拿梨花酒。
瑞香理直气壮道:梨花酒好呀,这酒就是要趁着王爷和王妃在这儿的时候一起把它喝完了,免得日后娘娘独饮的时候反而勾起今日的事情而神伤。
她斟满了玉杯,道:这个方法叫做以毒攻毒,梨花酒,离别,旁的人都是害怕睹物伤情,是以离别的时候绝对不会碰触到以离有关的东西,其实那样反而更加的难受,避开了这些东西,离别就不存在了吗?照我说,摊开了反而好些,明明白白,最好大家抱头痛哭一场,把心里那些不舒服通通都发泄掉了,就舒服了。
说吧,还朝沉熏眨了眨眼:王妃我说的对吧。
确实,被瑞香这么一说,屋内原本弥漫的悲伤气氛反而淡去了一些,沉熏轻笑出声,道:对对对,你是母妃身边最心灵手巧又蕙质兰心的丫头了,向来最会照顾母妃了,说出的话怎会不对?瑞香得意地看向蓉妃:娘娘你看,王妃夸我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呢。
说吧偷偷朝沉熏耳语:王妃不知道,娘娘她常常嫌我笨手笨脚的,我每每听着就觉得委屈极了,现在总算有人帮我说句公道话了。
说是耳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蓉妃能够听得见。
蓉妃知道这丫头是故意岔开她的心思,心里微暖,当下伸手拍了拍瑞香的头,道:你还告起主子的状来了,今日过后,我看你找谁告状去。
本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屋中的人笑容都是一滞,刚被瑞香稍微调起来的气氛又陡然压抑下去。
阴夜辰一滞过后,随即又重新笑起来,端起酒杯,道:孩儿先敬母妃一杯吧,祝愿母妃身体安康。
蓉妃勉强笑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沉熏亦是敬酒,一壶梨花酒不多时便喝完了,其中大半都下了蓉妃的肚子,不多时,蓉妃便不胜酒力,歇息去了,一面吩咐瑞香,好生伺候南王南王妃。
瑞香轻快应声,看得蓉妃的声音被宫婢扶下去时,再回头时,脸上原本轻快地神色便再也维持不下去,只余了郑重的神色,对沉熏和阴夜辰拜了一拜,道:王爷和王妃放心,瑞香会把娘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照顾。
无可奈何花落去9无可奈何花落去 10无可奈何花落去10... 沉熏和阴夜辰都是一怔,继而心里都浮上感动的神色,这个丫头还真是贴心,知道他们放心不下蓉妃,是以特意这样承诺,两人同时站起身来,郑重朝瑞香拜谢,瑞香也不阻拦,等他们拜完了,方才道:王妃是不是疑惑瑞香为什么会这样做?沉熏点了点头,是的,就算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也不必做到这样的程度,亲自做出承诺,而且他们看得出来,那个承诺是发自内心的。
瑞香淡淡一笑,道:其实,瑞香却是是把娘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另外——她顿了一顿,道:瑞香是在报答王爷和王妃。
沉熏和阴夜辰疑惑看了看对方,都不太明白瑞香的话。
瑞香视线看向窗外,远远地落在远方高高的宫墙上,隐约还可以看到有守城的军士在城墙上走来走去,阻隔着宫内和宫外的联系,阻隔了外面的家人,瑞香慢慢收回了视线,道:我姓楼,叫楼瑞香。
沉熏恍然间就明白过来了,你是楼宇的妹妹。
瑞香点了点头,道:当初如若不是王爷和王妃出手相救,家兄已经……她没有说下去,转而道:瑞香相信好人有好报,王爷和王妃都是好人,所以一定会幸福的。
走出华然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暮色下池塘静谧幽深,初秋荷花已经开始凋零,嫣红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暗夜里给人触目惊心的感觉,沉熏不自觉抓紧了牵住她的那只手,叹息出声:真希望明天能够快点到来。
只是明天,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到来的。
到了景和宫,就见得安得公公等候在那里,垂首道:南王妃,皇上想要见您。
另一边。
凤仪宫。
曾经雍容华贵的皇后,经过太子之死的打击,整个人迅速地衰老下去,再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脸上的苍老之色,曾经凌厉的眼神自从太子死后,也变得呆滞无神,然而此刻,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却是闪着异样的光芒,映在窗台的暗影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对着立在窗前的人影急切出声:你说的是真的,他们想要借跟着太后去朝凤寺的机会逃走?是。
窗台的暗影里,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奴婢偷听得这个消息,立刻跑来禀明主子,另外,为了方便明日和太后一路启程,他们今晚会留宿景和宫。
留宿景和宫。
皇后激动地站起身来,不停地来回走动,意思就是这是本宫唯一的机会了,本宫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她眼神亮如妖鬼,灼灼看向窗前的人影:这一次你若是帮了本宫,本宫不仅保你出宫,还保你宫外的家人一生富贵平安,本宫是六宫之主,连皇上都不能废的皇后,你只要帮本宫办成这一件事情,本宫定当竭力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站在窗前的人影静默了一瞬,飞快地点了点头。
养心殿。
皇帝坐在棋盘前,一只手执白子,一只手执黑子,喟叹出声:一个人下棋,果然无趣。
他唇边忽然跃上一抹笑意,不过幸好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他视线在看到某处的时候,唇边的笑意忽然转为冷凝,把手上的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扔,轻轻冷哼出声:上次你破了朕的一箭三雕,这一次的计中计,朕看你如何破得了。
殿外,安得禀告之后,垂首站立在门口,沉熏走进殿内,见得皇帝,立刻下跪行了个标准的参见礼:儿臣拜见父皇。
来的路上沉熏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心里对这个人是如何的反感,但是今晚一定要做到恭敬有礼,只要过了今晚,那就万事无忧了。
父皇?皇帝轻笑出声:以你的性情,到了今日你还能叫出这两个字,还真是难得,朕讨厌你,你也讨厌朕,既然此时这殿中就只有两个人,你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皇帝顿了一顿,道:说起来,如若你不是跟朕作对的话,朕还真是有些佩服于你的,一个弱女子能够有这样大的勇气,实属难得。
沉熏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戒备的神色,语气益发的恭敬道:从前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生于乡野,不知天高地厚,惹得父皇生气,儿臣知道错了。
从来未曾有过的服软语气,让皇帝神情微微一怔,心里的某个念头忽然一转,问出口来:你真的知道错了?沉熏心里也是微微讶异,迟疑了一瞬,随即答出口:是,沉熏知错。
皇帝看得那一瞬间的迟疑,冷笑出声,你要是真的知道错,那朕就省心多了。
顿了一顿,皇帝忽然问:南王妃,你知道朕为何不杀你吗?沉熏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默然无语。
你以为真的是因为母后在宫中,朕不能动手吗?皇帝有些嘲讽地看向她:天子要灭九族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要杀一个人,何其简单,一杯毒酒,一条白绫……随便一个借口,都可以杀人。
沉熏心里发紧,听得皇帝话语里没有想要杀她的意思,但是心却陡然地慌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父皇以贤治天下,如若因为沉熏微不足道的小命败坏了父皇的贤名,那儿臣真真是无地自容。
贤名?朕的贤名不是已经被你败坏得差不多了吗?皇帝语气平平,甚至带了一点笑意:朕当日还真是没有想到会落得两不堪的下场,南王妃,这都是拜你所赐。
沉熏的心益发紧紧地提起来。
皇帝忽然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如若朕恨一个人的时候朕会怎么样做吗?他嘴角微扬,眼底忽然射出妖异的光芒:朕不会杀她,因为杀她太便宜了她,朕会让她痛苦,让她比死还要难受上千倍万倍,让她失去她最在意的东西。
他语气忽然一松:南王妃,你猜猜朕会怎么做?————————————————————————————————————————嘿嘿……有兴趣的亲猜猜跟皇后告密的那个人是谁?应该很好猜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