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叛乱的山寨,就只能叫山寨而已。
他们知道的只有位置,没有名字,因为这地方连个正经的名儿都没有。
山寨,山贼。
打家劫舍,拦路抢劫。
真的是……好单纯的山贼生活。
宁弦揉着后脖颈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半路上,她盯着眼前穿过她的腰握着缰绳的那只手愣了半晌,然后回头看着那张介于男和女之间,超越了性别,却冷冰冰理也不理她的脸半晌,突然叫停。
马停下来,她左右看看,从凤的马上跳下来,爬上了杜慈笙的马,然后道:走吧。
凤一双冰冷美目只是傲慢地一瞄,便挥鞭而去。
其他人也陆续跟上,倒是后边的这两人,似乎完全不急着赶路,就听宁弦不停的碎碎念道:我说慈笙啊,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怎么能让我沦落到凤的马背上,他那个人啊,连一口‘气儿’也要还,一看就是小心眼儿,(是谁整天拿这‘一口气儿’要挟人家来着?)这回让我坐他马上,指不定将来要我拿什么还呢……(貌似这是你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以后一定要护着我……(……什么时候铁了?)…………||||就这么一路到了山寨,宁弦和慈笙二人到达时,凤已经带着人杀了进去,只有木鸢还在等着他们——剿灭嘛,杀光而已,这种没有技术难度的活儿,自然是不用他木左使出手的嘛,凤一人就搞定了。
宁弦翻了翻白眼——一行一共十人,除去一个来混的木鸢,一个显然不惯于杀人,甚至宁弦很怀疑他这辈子也不会杀一次人的慈笙,剩下就只有凤,和他带着的六个人,以及她而已。
这么几个人要剿灭全寨,可是个费时费力的工程——木鸢可以厚脸皮,她可还有责任心呢。
把慈笙交给木鸢,照顾好他,我去帮忙。
人便也闯了进去。
慈笙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目光稍稍游离……他跟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没有注意到木鸢的一双眼睛也正打量着他,奇怪,真的很奇怪。
他固然是没兴趣知道眼前这个眼神游离的温良公子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奇怪,这样的人,本应该在他的狩猎范围内不是吗?为什么,对他就是提不起丝毫兴趣呢?怎么样,我们也进去看看好了。
木鸢妖娆笑道,慈笙沉默着点点头。
不管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他都想要看着。
宁弦所作的全部,他都要看。
一窝山贼,花不了凤多少时间。
宁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来与不来,差别就只是所费时间的多少而已。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做点更有价值的事情——嗯,例如,清点一下财产。
这一清点倒是令她稍稍意外,想不到这小小山寨也算有油水了,看来似乎不久前才劫了一票,不知道这些年来做了多少恶——虽然幽冥天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算不得替天行道,最多算是黑吃黑而已。
将山寨的主力人马解决之后,那只浴血凤凰理也不理那些求饶的伤残,收剑,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宁弦处理。
她现在开始感觉到跟凤一起出任务的确也是有好处的,不用出力,收收尾就捡个现成的。
叫了其他六个人一起,宁弦开始了最后的扫荡工作。
搜了各个房间,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最后再决定这些人的去留生死。
迦陵大人,牢房里发现几个被劫的人。
厚,这倒奇了,劫完人却不杀,留着做什么?嗯?宁弦弯下腰用鞭子挑了挑一个年轻受伤山贼的下巴,问道。
老、老大说……他们是有钱人家的人……可以再诈一笔……嘁,满脑子净是这些个东西。
看看其他人都在清点钱财装箱,她便对方才通报的人道:走,我们去把人放出来,没准儿可以诈点‘感谢费’。
——噗。
一旁远远站着的凤发出短促的一声,然后轻轻咳了咳,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刚才还在说别人呢,结果她自己跟这些人有什么两样……?宁弦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哼了凤一声,便向牢房走去。
押了一个山贼进去,她漫不经心地催道:开牢门。
是,是……然后吩咐手下,把人都带出去……长点眼,看清楚那些该走那些该留……自然是没钱的直接放人,有钱的留下来亲自送回府上收点感谢费。
宁弦正指挥着,突然看到一道目光诧异地望着她……牢中,和几个一看便知是富商的人关在一起的男子,一身白衣虽稍沾灰尘,却是细长高挑,有屁股有腰的好身材,一张脸似清墨山水间一道惊鸿,既静且雅,宛若透出画卷的墨香……呃,这个……好像有点眼熟…………?宁弦眨眨眼,评价着这个让人觉得挨两鞭子就得厥过去的富家公子,一脸的正经相,好像把正经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真是,怎么看怎么,想扁。
看什么?想在里面待一辈子吗?干吗等着一双眼睛这么惊讶的看她?干脆把这双眼珠子挖出来让他知道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盯着看的…………——宁弦?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男子口中唤出。
宁弦微微一怔,又看了看——这个身材,这张脸,这一脸正经……真的,好眼熟的说……冷汗,黑线。
——转身,走人,你认错人!她匆匆跑出牢房,吩咐手下道:牢里全部的人都放走!一个也不要留!马上!天啊,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的?她现在可是在娘家生病卧床的媳妇,怎么能在江湖上当魔教妖女??她前脚刚走,却听到木鸢妖娆的声音让人抓狂地传来——哎哎?这不是‘表妹婿’吗?真巧,在这里也能遇到?啊啊啊——!!这下不穿帮也不行了啊啊!!谁来把这个败坏事情的家伙拖出去啊~~~!!第29、30章 夫妻重逢白墨错愕地看着继宁弦之后出现的大[表]舅子,更错愕的是……他居然就在这个地方,悠哉自然地跟他寒暄起来。
表妹婿,我们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我一直惦念着想要去看看你的,不过听说你私奔了,走前也没留个信儿,我找不着地儿。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那位小姘头没一起么?我也一直很想见一见哪家姑娘面皮如此之厚,人家的夫君也要拐……哎呀呀,不会被山贼劫了,那什么了,这群东西,就是没人性没操守……白墨被他说得连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半天,最后略略的作了个揖,直奔主题:方才可是宁弦?宁弦?哪里有宁弦?‘表妹’不是在娘家养病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躲在牢房外边的宁弦送算松了一口气,抹把感动的泪水——木左使啊,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了你,关键时候还是得靠熟人啊!对,就这么死咬着不承认,反正她人在娘家养病呢,只要咬死不承认,白墨又能怎么办,谁会信他?的确,现在连白墨也不太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方才所见到的,是宁弦吗?他家里那个清水芙蓉一般的妻?可是方才出现的女子,一身黑衣裹着玲珑身躯,眉眼间俱是豪不受拘束的张扬邪媚,傲然而干练地指挥着手下。
她的样子,如同一个巾帼英雄……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土匪,何曾有半分他的柔媚娇妻的影子?纵然娇芙蓉其实是带刺蔷薇,也好过女土匪。
木鸢嘴上损归损,对待美人,尤其是这种良家美人,他依然是温柔体贴的。
他亲自把白墨从牢里扶出来,一旁的手下颇为奇怪木左使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有钱亲戚?只看众人对木鸢的恭敬态度,就算想让人误会都难……木鸢公子,你不是裘家人,在做生意的吗,怎么……哦,呵呵呵呵……这是一点点小嗜好,偶尔出来兼差一下…………兼差……做什么?白墨对于眼前黑吃黑的情景,无语以对。
但是方才那个女子……是宁弦吧?躲在一边儿不敢露面的宁弦催促手下道:别让木左使继续磨叽了,赶紧把人送走!话音刚落,就听木鸢继续道:不知道表妹婿如今何处落脚?不如先随我回去,让我招待两天,再派人送你回去如何?啊啊啊——!!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呀!?宁弦抓着自己的头发呐喊,只想冲出去封住木鸢那张嘴。
凤蹙着眉头奇怪的看她一眼,这女人平时已经够乱七八糟了,这又发的什么疯?老天似乎没有听到宁弦的祈祷,她看到白墨的视线搜寻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她的身影来确认,虽未寻到,却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跪地状——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白墨竟然要来魔教……凤看看宁弦的模样,又不禁多看了白墨一眼——看来这个男人不仅是木鸢的旧识……他是谁?难得他一向对其他的事情没有兴趣,这次却留了心。
在山寨里尚可以躲着不见,回程的路上,却就那么几匹马,几辆拉满箱子的车,她躲哪里去?白墨的目光一直探究地跟随着她,快马几步走上她旁侧,宁弦便绕到慈笙的另一侧。
三人快则同快,慢则同慢,慈笙被夹在中间好像肉馅一样。
这位公子,劳烦……白墨对慈笙有礼地请道,慈笙状似茫然浅浅微笑颔首,然后继续走在两人中间。
这位公子,劳烦……白墨耐心地重复一遍,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慈笙依然淡然有礼,茫然颔首一笑,依然走在两人中间。
这位公子,劳烦………………宁弦别开头,微微黑线,暗道:慈笙,乃太伟大了!凤在一旁不明所以,木鸢早已经暗笑到岔气。
只是,宁弦越是躲躲闪闪,越是让白墨怀疑。
一个大活人摆在这里,又怎么瞒得过呢?他这个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幽冥天之中会直呼宁弦姓名的人并不多,下了马来,她躲在慈笙身后斜斜瞥了白墨一眼,撇撇嘴——小样儿,姑娘我就是不认,乃能把我怎么着?不过话说……自从见到白墨,她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忘了什么呢?左使大人,凤大人,迦陵大人。
左使大人,凤大人,迦陵大人。
左使大人,…………有木鸢和凤在,似乎连进门都格外惹眼。
白墨一踏进大门就感到微微的错愕和震撼……这里……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江湖门派。
道上的人他不是没有接触过,虽然大多管理的是内部的事务,账房,生意往来等等,拓展生意和需要外出的事多由二弟负责,但是生意之中依然见过不少江湖门派——当然都是正道上的。
这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白墨蹙着眉头,却尽量不往坏的方向想——毕竟自己妻子的表哥身在此处,想那裘家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怎么会跟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地方有瓜葛……应该,只是这里的门规和别处不同。
进了门,宁弦终于找到脱身机会,对凤好哥们似的道:那就麻烦你把车上的财物拿给我哥去过目——慈笙我们走。
——木鸢的客人,就让他自己招呼去吧。
转身还没有迈出步子,身后的凤却毫不配合地突然开口:宁弦,这次的行动似乎是你领命,自然该由你去复命。
宁弦的身子一顿,木偶似的僵在原地——凤、凤、凤大人!乃不开尊口给帮一次忙会死啊!?果然……白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弦!你果然是宁弦!宁弦翻了翻白眼,都已经穿帮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她一回身,对白墨假惺惺地笑笑,道:是哦,我是宁弦,怎样哦。
你!你怎么可以不守妇道,跑出门来胡混!?你自己还跟人私奔呢!管我!?宁弦干脆两手一叉腰做泼妇状,白大少爷,你看清楚,这里不是白家,是魔教!幽冥天!姑娘我的地盘!不是你指手画脚的地方!他一惊,魔教!?这里是魔教!?白家向来是正经清白的人家,你怎么可以留在这种地方?干你何事?白墨微微一怒,大声道:我是你的夫君!!凤一顿,微微惊讶地看向白墨,又转向宁弦——宁弦下巴一扬,依然假惺惺地微笑,字字清晰地问:那么请问白大少爷,你心里,几时把我当作过你的妻室?你的婆娘,不是在江城等着你呢——这种时候才抬出夫君的身份来压人,不嫌可笑么?她说罢,拉上慈笙转身就走。
白墨语塞,胸口好像被重重击了一锤,定在原地不知如何迈步去追——他,是他在新婚那一夜说过……是啊,他心里的妻,不是她。
可是,他说过要好好照顾她,又怎么能让她沦落魔道?不行,就算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为了她好,也一定要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