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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七十七章愁人千里梦

2025-03-30 08:37:55

我如遭晴天霹雳,大声说道:你胡说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来污辱我的妹妹呢。

初画知道姐姐你不信,以为初画是在扯谎,可是这些都是真的,初画哀哀地说道,初画比你们小五义来得都早一些,所以紫园里偷鸡摸狗的勾当也比你们清楚些,紫园里每个女孩都想到二小姐那边去伺候,因为那样就不会受到柳先生的欺侮了,可是锦绣一进那个紫园,柳先生就看上她了,柳先生问夫人要了锦绣过来。

我的眼泪猛地流了出来,只是咬着嘴唇看着初画,我的心脏被重重地捶击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小姐没有把锦绣留下来,却留了碧莹姐姐,锦绣受了柳先生的欺侮,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连对姐姐也不敢说,那个时候只知道哭,我那时便对她说,只要能想尽办法到二小姐身边来,柳先生就不会糟蹋她了,我对二小姐提了,可是二小姐却说侍候的丫头够多得了,不用再添了,我便这样回了锦绣。

结果第二天,碧莹姐姐就被人发现枕头下面有二小姐的玉佩,我们那时都以为是香芹做的,便不敢说,二小姐没有留碧莹姐姐,于是碧莹姐姐被撵到杂役房了,还气得一身病,锦绣便顺利地到了二小姐房里,锦绣比碧莹姐姐乖巧得多,二小姐渐渐信任锦绣,后来连夫人也越来越喜欢锦绣了,珍珠姐姐同初画要好,她让我千万小心锦绣,因为她看到是锦绣偷偷将玉佩拿到碧莹姐姐的枕头下面的。

够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道,既然你说是珍珠告诉你的,那珍珠是不是真看到的,这又有谁知道了?我不要再听你说了。

我上前抱起夕颜,扭头就走,初画也站了起来,继续流泪道:初画知道姐姐不信,可是姐姐知道吗,侯爷早就风闻锦绣同三爷的事,本来是想把锦绣送给三爷的……我站住了,却听初画说道:可是锦绣却拿着剑要以死明志,她说她此生非侯爷不嫁,还有那生生不离……是锦绣让侯爷给姐姐下的。

我浑身都在打颤:那你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初画,这些不都是原家的秘密吗?初画泪流满面:不瞒姐姐,初画的娘亲是候爷的一个侍婢,候爷酒醉时宠幸了我的娘亲,便有了初画,秦夫人脾气不好,我娘亲不敢说出来,后来千辛万苦地生下初画,还是被秦夫人发现了,秦夫人便赐死了我娘亲,秦夫人还想赐死初画,所幸侯爷知道了,很是不悦,便悄悄将初画交给了二小姐的奶娘,让我同二小姐一同长大。

紫园里只有侯爷,连夫人,二小姐和珍珠姐姐知道初画的身世,所以主子们待初画便好一些。

我慢慢转回身,也是流泪看着她,只听她说道:锦绣告诉我,她想报复柳先生,她说跟着三爷,将来只能做小,反正无论跟哪个主子都要做小,索性就攀了高枝,要做就做紫园里最大当家主子的小,不定将来还能被扶正,她为了向候爷献忠心,就对侯爷说了姐姐的文韬武略,她劝侯爷将姐姐许给三爷,她为了能笼络侯爷的心,也拉拢着侯爷周围的人,她花重金买来神武帝君的真经,献给那个邱道长,投其所好,于是邱道长便对侯爷说锦绣是贵人转世,她又让邱道长对侯爷说姐姐你是国母之命,她知道奉定公子是候爷信任的人,便……勾引奉定公子……奉定公子便常常在候爷跟前说锦绣的好话。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上前一步,扬起手掌:你闭嘴。

我的手在空中被人截住了,却见是半面纹身的蒙诏,经过修整,人已比以前精神了很多,双目喷着怒火,瞪着我。

大胆蒙诏。

一声暴喝,却是门口站着的段月容,旁边还站着多吉拉和佳西娜,三人的眼中都有着吃惊。

蒙诏松开了我的手,搂着泣不成声的初画,忍着怒气对我说道:夫人息怒,初画有得罪您的地方,还请看在她怀有身孕的分上,原谅她了吧。

段月容也沉着脸过来,抱了哇哇哭的夕颜,拉了我就要走出去,我却一甩手,向初画走上前一步:你说的这些,候爷都知道?初画点点头:她同奉定公子的事,初画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初画也不知道候爷是否知情,这些都不是我报给候爷的,候爷在各处都有眼线,就连三爷处也有……住口。

我的眼泪无力垂下,口中哀凄地说着,你怎么可以如此诋毁我的妹妹,她也曾同你在一起习文练武啊,你可知她是如何的信任你。

初画咬着嘴唇,满眼的伤心委屈,泪流得更猛。

姐姐若认为是初画告的密,要怪初画,初画也没有办法,可是上天明鉴,初画没有撒谎,锦绣和姐姐一样怀疑初画泄露了她的秘密,便好几次对初画下杀手。

初画扯开胸口,白嫩的肌肤上一道剑痕,我惊诧地后退一步。

初画继续说道:后来侯爷也渐渐发现锦绣的为人,叫我特别留心锦绣,初画冒死说出这些,就是因为姐姐是这个紫园里难得的好人,姐姐如果回去,失贞的事肯定会被人说道,而且姐姐已经为世子生了一个女儿,断不能容于原家,锦绣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一定会害姐姐的。

我对她冷笑道:我不信你,你只不过是因为爱上了蒙诏,所以你想离间我和我妹的关系,好让我辅佐段月容,我根本不信,不信,不信……我连着说了十几声不信,然后对着段月容鄙夷一笑,口中的血腥又涌现了,段月容满脸怒容,上前拉住我,好像对我斥责了些什么,可惜我听不清,我的身体晃了一晃,倔强地甩开他的手,冲出门外,只是按原路回去,眼泪掉了一路。

行到一半,胁间剧痛,再也忍不住跌坐在一棵树上,努力呼吸,喉中的血腥涌出了口,眼前渐渐一片黑暗。

恍惚间,有人给我嘴里寒了一粒药丸,好苦,可是我却醒不过来,只能感知很多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时而有一双紫眼睛焦急地看着我,我喃喃唤道:锦绣,锦绣……晴空万里下,浮云朵朵,我又回到了樱花林中,我来来去去地寻非珏,却始终不见人影,心中好生难过,却听到有人柔声唤道:木槿。

却见白衣少年坐在樱花雨中,对我柔柔笑着,我满腔心酸地奔过去,紧紧搂着他:非白,我好想你。

漫天的樱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殷红的梅花,宛如满腔浓浓的相思意,放开他时,却见那梅花落在他胸襟处,变成了红色的鲜血,渗进洁白的衣裳,甚是红白分明,他的脸色苍白,依然对我笑着:木槿,你在哪里,让我好找啊。

我心中一骇间,一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却听到有人说着汉话:公子,这位姑娘的胸腹以前受过重创,故而她的体质不是一般的差,除非是华陀再世,恐怕所有的医者都会同老朽下一样的诊断,就算她这次醒过来,这样的吐血迷症还会继续,很难调养,可能最多活到三十岁吧。

你这庸医,如果治不好她,我让你现在就掉脑袋。

这个冷冰冰的声音好像是段月容的。

我醒了过来,微微动了一下手,段月容冲了过来,尽量柔声道:你,你怎么样……又有人给我嘴里塞了几粒苦不拉叽的药丸子,我才完全醒了过来。

我调养了几日,段月容常常抱着夕颜过来,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话,可是我却一言不发,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

我没有再见到初画,没想到这一日,蒙诏却过来看我。

他凝着脸又向我跪下陪着不是,我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让他起来。

我问蒙诏初画没什么事吧,蒙诏这才松了脸色,有些难受地慢慢告诉我,初画身体愈来愈差了,现在根本下不了床了。

我惊问怎么回事,他慢慢地告诉我,他和初画在瘴毒之地吃不好睡不好,她本身的体质也很弱,他们俩谁也没有想到在那种地方会怀上孩子,初画很高兴。

可是蒙诏听说过去住过瘴野的很多怀孕妇女不是容易滑胎,便是生出死胎,所以蒙诏出了瘴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初画去看了大夫,果然大夫的结论不容乐观,初画本身进瘴毒之地时身体是很弱,体内虽有原家的抗毒丹护着,但这抗毒丹本身也是一种毒药,以她的身体根本难以负荷这两种剧毒之物在身体里的抗击。

所以等她出了瘴野时,其实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灯枯油尽了。

能撑到现在,可能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大夫很遗憾地告诉蒙诏,不但初画活不了多久,就连肚子里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也是个死胎,既便能生出来,也会很快夭折,然而蒙诏又不敢告诉初画,怕刺激了她,那样初画就真的立刻活不下去了。

说到后来,蒙诏的眼中满是哀凄悲痛,无力的泪光隐现:若是早知如此,蒙诏便不会随同世子出征西安,那样蒙诏不会遇到初画,初画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不但可能要经历丧子之痛,还会如此早夭。

蒙诏轻轻说道:蒙诏从世子和初画那里听说过夫人与胞妹早年丧母,幼年就被卖到西安为奴,故尔夫人疼爱胞妹异常,初画说的那些话,夫人肯定受不了,就请夫人看在初画也是一生凄苦,加之可能……可能蒙诏明天就见不到她的份上,就原谅初画吧。

我心中的愧疚和震惊排山倒海地涌来,只能热泪滚滚,泣不成声,对着蒙诏连连摇头。

这一日,我下了床,慢慢踱步来到初画住的庭院,透过窗棂,却见一个湖衣佳人,正坐在床上专心致致地缝制一件婴儿的上衣。

我慢慢地来到敞开的门口,敲了敲门框,惊醒了初画,她抬头一见是我,便惊喜地抱着肚子要起来,我赶紧过去让她坐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歉然说道:前几日,我一时激动,没有吓着妹妹吧。

初画惭愧地红着脸道:姐姐说哪里话来,明明是初画不对;姐姐说得对,锦绣小时待初画也是很好很好的,初画实在不该这样在锦绣背后说。

我摇头笑道:过去的事咱们不要再提了,初画。

最近可好,可是害喜得厉害?初画的脸色微红,摇摇头:宝宝很乖的,初画没什么难受得,只是有时候会腿抽劲,倒是累了蒙诏天天晚上要替初画按腿呢。

我不由赞道:蒙诏将军可真是个体贴的好丈夫啊!我拿起她正在做的小衣服,惊叹连连:好可爱,初画做得可真得是好啊。

初画的眼神满是温柔的爱意,开心地说道:初画以前在紫园里听老人们说,刚出生的孩子一定要穿棉布衣裳,而且最好是穿长大了的孩子穿剩下的,她满怀希望地说道:说是这样,宝宝才能健康成长呢,姐姐的夕颜公主活泼可爱,初画好生喜欢,姐姐能赏给初画一些公主小时候的衣物吗?我立刻拍拍胸脯打保票:没问题,我家夕颜倒还真是顽皮呢,等我回君家寨,给你送一打来。

转念又汗颜地一想,我给我家夕颜做的小儿衣啊。

那袖子常常是一只长一只短的,好在夕颜从来没有抗议过,这样拿给初画,会不会让人笑啊。

初画却满心欢喜地道了个谢,眼中闪着柔情的憧景:姐姐,你说初画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猛然想起蒙诏说初画可能不久于人世,那个孩子也可能是个死胎,不由得心中难受,但口中却认真说道:你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初画乖乖地掀开薄被,把衣服提起,我装模作样的摸了摸,摇头晃脑道:老人们说,孕妇肚子圆圆的,是女孩,尖尖的便会生男孩,我摸初画的肚子吧。

好像有些尖,我猜一定是个男孩。

初画喜孜孜地说道:那可太好了,蒙诏说他一直想要个男孩呢。

她对我点点头,一付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姐姐,若是这个孩子真是个男孩,初画给他起名叫华山。

我一怔,想起华山腰间那富丽堂皇的紫栖山庄,旋而明白初画定是想家了,便笑着说这个名字好。

两人又围绕着孩子兴高采烈地说了一会儿话,初画忽而笑道:姐姐可还记得永业二年的大年三十,我们几个抽花签子玩儿吗?啊!那一年夜宴德馨居,我们小五义难得聚首,初画和非珏也在。

一时间,往事似长河逶迤,载舟送我缓行。

初画记得那年抽的签子是‘兰陵别景’,那小诗上写着‘桃红又是一年春’,没想到说得还挺准的呢。

初画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的心却慌乱了起来,那兰陵别景,莫非是说我要在兰郡永别初画吗?我便笑说:那倒是,小初画果是有桃花运啦,蒙将军这就中招了。

初画的脸又浮上红晕,抬起晶亮的眼睛对我诚恳说道:初画求姐姐一件事,好吗?我把玩着那件小儿上衣,笑着说道:初画尽管说。

初画的眼中忽然浮上一阵雾气:如果初画去了,求姐姐和段世子务必要让蒙诏再找一个爱他疼他的女子,好生照顾他。

我的手一颤,小儿上衣掉在地上,我赶紧捡了起来,粗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的人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说什么丧气话?可是初画却拉紧我的手,微笑了起来:姐姐莫要骗初画了,初画在紫园也学过一些医理,明白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初画。

其实活不长了。

我的手也抖了起来,看着她哽在哪里,她的笑意却带着一丝甜密:可是初画一点也不难受,也不后悔,能认识蒙诏。

初画好幸福啊。

姐姐,蒙诏在障野里快不行时,初画曾经向上天祝祷,如果能让蒙诏活着走出这障野,初画情愿代替他去死,现在蒙诏好生生地话着,所以初画很感激老天爷,一点也不怨恨,只是。

只是,人真是贪心啊,姐姐,初画现在有了孩子,却又多希望能活着看到孩子健康地成长,蒙诏教他武艺,初画能带孩子去看看蒙诏口中那风花雪月的故乡。

初画长叹一声,笑若春风中的桃花,却泪盈满眶:我有时对蒙诏说这些话,他就会很生气,总叫我不要多想,他说如果初画真得有什么事,他就一辈子不再娶别的女人。

所以,初画求求姐姐,一定要给蒙诏找个伴啊。

初画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我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就和那签子一样,抽到的是杏花签,命里注定是要服侍贵人的。

初画看得出来,白三爷是真心喜欢姐姐的,现在小王爷也迷上了姐姐,所以将来姐姐可一定要帮初画给蒙诏找。

你又胡说什么了,好好说着你,又来取笑我。

我佯装生气地别过身子,却偷偷地擦了眼泪,然后背过身来,抓着她的肩,大声说道:初画,我花木槿在这里郑重通知你,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因为蒙诏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华山宝宝也不愿意,所以初画你一定要,也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你先答应我,不准说不。

初画震憾地看着我,久久地怔在哪里,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咽气吞声,我睁大眼睛瞪着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泪再掉下来。

许久,初画才对我使劲点点头,然后扑在我的肩头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口上粗声喝道:你哭什么呀,这个小丫头,就知道乱想。

然而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前襟全都打湿了。

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七十八章断肠人天涯(一)我出了初画的居所,来到竹林散步,清风飘过,竹叶沙沙作响,虽是大伏天里,却仍然一片凉爽,我坐了下来,想起其实宋明磊也极喜欢竹子,他的清竹居前就曾种满了湘妃竹,现在二哥生死不明,不知道他的清竹居可曾在西安大乱时焚毁,若是没有,可有人照顾他最爱的湘妃竹?背后有人走来,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也没有说话,我却知道是段月容,我沉默在那里,他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道:段月容,你知道吗?我同锦绣被卖到紫栖山庄时,只有八岁。

段月容嗯了一声:因为你的妹妹是紫眼睛的,当时连夫人想把她撵出去,据说你就巧舌如簧,让人信了你妹妹是贵人降世,所以她才留了下来。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紫瞳潋滟,平静地对我微笑着。

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锦绣,她的一双小手躲在背后,手里紧紧捏着刚为我摘下来的木槿花,她歪着小脸蛋对我笑着,笑弯了一双潋滟的紫瞳,带着一丝期许,一丝温柔地问道:木槿,你猜猜,锦绣手里拿着什么?我不由自主地痴痴地凝视着他的紫瞳,向他的脸伸出手去,细细地摸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而他只是柔和温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制止我。

我不由喃喃道:如果照初画说的,那锦绣,锦绣被柳言生那禽兽欺侮时……才八岁而已啊!段月容一滞,我苦涩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我的泪流了下来:你知道吗,段月容,其实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你基本上只知道伤害别人,却极少尝到被人伤害的滋味……我抽泣了起来:那时候的锦绣什么都不懂,一心只知道依赖我,我当时想,如果她被撵出去了,到了一个我见不到的地方,如果是烟花之地呢,又或是主人家对她不好呢?所以就努力想把她留下来,我想和我在一个园子里,总比分开了好……可是我错了,我活活地把我妹妹……推进了一个火坑……那时她才八岁啊……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姐姐啊。

别说了,段月容沉声道:你不知道那些,为何要怪自己。

我的泪却不停:你不明白啊,锦绣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受的委屈,是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她知道我这个没用的姐姐,根本没有办法帮她了……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我面前笑,装得一身风光,其实。

其实心里却在不停地哭泣……我泣不成声,初画说锦绣要害我,我绝不相信,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她说的有一点却是对的,锦绣的确变了,真的变了……只不过我……拒绝去承认罢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忽然将我拉向他的怀抱,于是我的话,我的泪都淹没在他的狂吻中,唇齿相缠间,我无法呼吸,只能感觉他那热烈缠绵的吻,许久,他离开了我,紫瞳星光迷离,我也拼命喘息。

他一下子抱起了我,走到在阳光下,紫瞳如紫色的潭水,深幽无波,看着我静静地说着:不要再去想了,木槿。

他长叹一声: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能改变的,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或许还包括影响别人一小部分的罢了,然而……他的紫瞳从上方定定地看着我,柔和地带着一种万分慈悲的垂怜,宛如苦海寺那尊泥菩萨的目光,我不由一愣,只听他对我柔声道:你连自己的命盘都不能控制,又如何能去主宰别人的呢?我怔在那里,他又对我轻笑道:你妹妹,锦华夫人,我虽未见过,然其美貌无双,行事狠戾也有所耳闻,不过在我而言,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造化,没有对或是错,即便是你的亲妹子,她只是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与你早已不相干了,你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呢。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道:好了,莫要再怪自己了,也莫要再想初画的那些话了,以后你就一定要怪嘛……却见他的紫眼珠狡猾地一转:那就怪我宠幸佳西娜太多啦!或是看别的女人看得眼睛发直了之类,再或许你也可以经常对我撒撒娇啊,怪我给你的珠宝华服不够多,怪我在床上对你不够体贴……那厢里,他渐渐又开始趾高气扬地胡说八道起来,我的眉毛也拧了起来,推开他,要自己下地:你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你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他哈哈仰天大笑一阵,那是许久不见的王者豪气,他放我下来,却拉紧我的手,对我笑道:木槿,那可不一定啊,很多女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结果还不是乖乖地爬上我的床。

我冷冷道:我决定了,我要回西安。

说罢,转身向初画的屋子走去,打算去同她告别。

段月容在背后冷冷地出声道:你回不了西安了,光义王派了一万士兵过来,汇同当地南诏官兵要来进剿盘龙山。

我惊回头,却见他慢吞吞地走过来,紫瞳幽冷:大战在际,北上的路全封了,这里所有的山头可能都会被血洗,连我们暂时也回不了播州。

那怎么办?向南撤,布仲家的人,他们暂时不敢惹,引光义王的军队跟着我往南走,到了苗王的地界,布仲家的人从另外的山头进攻,然后南北夹击,开始反攻。

那君家寨的人会不会有危险?没准,段月容慵懒地说道:我们在他们那里待过,而且又是汉人,听说带军的是胡勇,他向来喜欢劫掠汉家的山寨,讲不定就会去君家寨了,唉?你跑那么快干吗,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我冲到屋里,换了身男装,拉了一匹马,对绷着脸的段月容说了声:你好好看着夕颜,我回君家寨报信。

我回到君家寨时,果然发现寨中开始戒备起来,我骑马进了寨子,一问,果然胡勇进军盘龙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兰郡。

我找到族长,族长正在与众位长者商议,他迎我进来,对我说道:光义王前来剿山头,可能是冲着豫刚亲王家的世子来的。

我皱眉道:族长大人,听说带兵的将领是带头焚了西安城的胡勇,此人素来喜欢掳掠汉人的寨子,不如我们君家寨先到别处躲一躲吧。

到何处躲呢?莫先生?族长的脸上满是惨然:南诏王向来不喜欢汉人,我们祖先,本是中原的大族,后来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赶到南诏来,可是我们的祖先又被南诏王所不容,被迫从南诏沃野迁来这夜郎之地,不得不在这瘴毒相邻之地安家落户,在这盘龙山中,虽与蛮夷为邻,但也一直遵守着规矩,与四方也算和睦相处。

我们在这山头已历七世了,还能迁到何处呢?既便要逃,也只能像豫刚亲王一样也进瘴毒之地吧!可是也没有时间啊。

族长摇摇头,我说道:何不去布仲家躲躲呢?布仲家兵强马壮,若同其合作,能将这一万兵马打尽也是一件好事。

族长叹了一声:只怪我平时不与各族乡邻走动,恐是要拉下我这张老脸去求人了。

我便自告奋勇地前往布仲家,段月容笃定地在屋里等着我,我一进屋立刻说出来意,没想到他一口回绝,冷冷道:你昏头了,我父王的一万兵马将来也要白吃白住布仲家的,你还要我请他来保护君家寨,如何可行?他冷冷道:而且你可知我父王花了多少功夫让胡勇前来带兵?我一愣:此话怎讲?他冷冷一笑:胡勇向来纵容部下烧杀抢掠,这盘龙山原本就是我豫刚家的封地,多是我家旧部,虽有很多惧怕光义王的军队,便降了光义王,但心头不服,若是那胡勇前来定然会毫不怜惜地劫掠,他的紫瞳充满了血腥,那些兵士抢红了眼,得了甜头,那里还会管是汉家,土家,黎家或是侗家,到时得罪了那些旧部,他们自然会投降我豫刚家,这样一石二鸟之计,我为何要为了个君家寨而破坏了整个计划。

我整个人呆在那里,看着段月容:你可知那个计划会让这美丽的盘龙山血流成河的?段月容哈哈一笑:那又与我何干,谁叫他们降了光义王。

那君家寨呢?还有夕颜呢?如果没有他们,我和你都早就饿死了。

我看着他的紫眼睛,沉声说道。

段月容歪着脑袋看了我一阵:木槿,你太重感情了,须知,有时太重感情,吃亏的就是自己,他叹了一口气,向我走来:怪只怪他就在这里落户,命中该有这一劫。

我低下头,心里隐隐地感到冷了起来,他来到我的身后,双臂环上我,脑袋枕在我的左肩上,满是一派天真可爱的少年模样,他轻轻掬起我的一缕青丝,一边把玩着,一边却说出残忍的建议:木槿,莫要再为君家寨难过了,你已经为这君家寨尽力了,明年我们打回盘龙山,若还有人幸存下来,便收了做奴隶,现下还是带着夕颜,随我往南……我推开他:对不起,段月容,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冷血。

段月容哼了一声,继续坐回桌上,喝着美酒:你的热血会让你丧命的。

我转身离开,见到多吉拉,说了我的计划,没想到多吉拉也对我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莫问,我父亲已经同豫刚亲王定下盟约,我们是不可能再为君家寨出兵,也不可能收留君家寨的任何人。

我的心如刀割,满是绝望,花木槿啊花木槿,你不是常自诩自己拥有两世智慧,看破世事吗?可是如今,还不是救不了君家寨,要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你面前灭亡吗?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七十九章断肠人天涯(二)布仲家的失去了希望,我接着走了其他的山头,可是那些山头,一听我是君家寨的汉人,根本连见也不见,只有土家的寨子接见了我,但是土家头人说他已经归顺了光义王了,除非君家寨肯做土家的奴隶,他才肯接纳君家寨众人,不然根本不愿保护君家寨,回来说了那头人的意思,族长一口否绝,说道宁可死,亦不愿为蛮夷的奴隶。

当日前往查探山下消息的君二狗回来了,人吓得有些发傻,长叶媳妇给他泼了一碗水,他才醒过来,半天抖着声音,说是山下五个寨子都被挑了,有侗家,黎家的,还有汉家的,尤其是汉家的寨子,幸存下来的人说,那个胡帅根本不管那些寨子是不是投降了,就冲进去抢粮食东西,强奸女人,杀了男人,连小孩和老人都不放过。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和紧张感蔓延在君家寨,寨中人心惶惶,大伙开始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祠堂门口,希望族长能帮助他们。

而祠堂内,各个长老们也在紧张地商议对策。

族长特别准我参加族会,在会中各长老们无奈地做出决定,既是降与不降都是死路一条,那只剩下拼死打仗一条路了。

我建议道:族长,我们不如先逃进山里,胡勇来盘龙山主要为了缴灭豫刚亲王,而豫刚亲王的主力是其妹夫黔南苗家,他会率部向南而去,所以胡勇必不会在盘龙山长待,洗劫各山寨后,亦会随豫刚亲王家往南去的,我等可作好战斗的准备,让妇女,老人和孩子逃进山里,如果胡勇前来搜山退可入瘴野,若胡勇过了山寨,亦可方便再回来。

族长叹道:莫先生说得有理,只是君家塞上下有近千人,如何能逃到山里不被人发现,而且时间不够啊。

我查看了地形图,忽然发现盘龙山有一处标着红色标记之处,我指着那处问道:这里可是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道?族长点头称是:正是,这里是进入君家寨的必经之路,如果跨过这一线天,也就等于进入了我君家寨的守备了。

我心生一计:族长,不如将妇孺先想办法移到山中一处安全之所,我们想办法将胡勇的兵马引到这个一线天,我会做一些机关,如果我们用机关木箭拖住他的军队,然后做些陷阱,在这里拖住胡勇,我们的妇女,小孩和老人便尽可逃入山里。

我连夜用羽毛笔写了一份战斗书,并画下以前在西枫苑同鲁元韦虎他们研究出来的弓弩设计图,送与君家寨各长老,提出战斗方案:当老弱妇孺躲在山里,我们必须作好战斗准备,一是在一线天火烧胡勇,二是在落花坡设陷阱,三是寨中埋伏。

众人对于我的战斗书自然是十分惊心,族长看着我的设计图,眼光更是惊讶万分,但是最后同意了我的战书,便让我来分配军队,我数了数寨中共有男丁六百人,女子二百人,老人孩童有三百多人,族长召开了一个大型的族会,向大家坦诚说了将会发生的事,当时有很多妇人小孩吓得哭了出来,族长厉声喝道:君家寨的人还没有死绝呢,哭什么?立时那哭声止住了,然后他说了长老们的意见,需要妇女们带着家中的老人和孩子们逃到山里去,然后由男人们想办法拖住胡勇,具体事宜由我莫问来安排。

我看着众人害怕的眼,心中也很难受,可是依然鼓起勇气,对大伙说道:莫问来自战火纷飞的秦中,那带头挑了山下五个寨子的正是带兵屠戮西安城的胡勇,此人嗜血残忍,冷酷无情,他纵兵士在西安城**掳掠,无恶不作,如今他来到盘龙山,也等于那乱世的铁蹄终是到了我们君家寨,为了保护我们的妇女和孩子,大家一定要密切配合,打好这一场仗,只要我们打退了胡勇,他必然就不敢犯我们君家寨,而且以后即便乱世的铁蹄再扫向兰郡,别的部族和寨子,也会忌惮我们君家寨三分,那样我们的妇女和孩子便能在世上继续存活下去,只要我们大伙一条心,拼着命上,我们君家寨便不会像山下那些寨子一样血流成河,鸡犬不留……我接着又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紧紧围绕一个主题,那便是保护故土家园,只要打好这一仗,哪怕是最后不敌,也可以有时间让老人,妇女和孩子,逃进瘴毒之地,但是如果打不好,就失去了一切筹码。

众人凝神细听,慢慢眼中升起了希望。

翌日,我指挥着妇人,孩子与老人制作长矛、竹箭和木箭,让昌发嫂子和春来定时去收箭,并且教有限的几个木工,按那设计图连夜赶造那弓弩和飞弩。

有时会有人会问起我关于朝珠的下落,我只是淡淡地说着她带着夕颜前去投亲戚了同时,我根据我发明的人口表,将寨里健壮的六百男丁分为三队,平时接触下来,感觉有几个人还算是有管理能力,便让长叶领着一队到一线天去做埋伏工事以及到山中砍伐工事用的木头,二队到落花坡去挖土坑,做工事,拉吊绳,由昌发带领,另一队由长根带着在寨里做好准备,并帮着各家收拾逃亡之物,我另外从长根的人马中派出五十人左右,由二狗带着,悄悄轮番下山买蜡烛,火药,引线,木桶,又派人到隔壁布仲家买了很多油,大伙对于我的安排没有任何疑意,井然有序地都听着我的指挥去备战。

黔中多毒物,我便嘱咐了那些个平时最爱捉虫子吓女孩子的小屁孩们去帮我捉些毒虫来,什么蜈蚣,蝎子,越多越好,放在落花坡其中一个陷阱里,这个特殊的队伍以沿歌为大队长,我特别嘱咐沿歌,千万不要浪费,什么虫子都要,什么咬人,什么好,但是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咬到自己人,沿歌的眼神亮得惊人,拍着小胸脯激动地说没问题。

我的计划有条不稳地做了下去,这一夜,我正削着竹箭,忽而一人欺近,我惊抬头,因为俯身太久,人有些晕,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却见一人长身玉立,在月光下,紫瞳幽冷,如兽一般发着光,冷着脸站在我的面前,他信手拿起我的木箭,皱着眉头:你以为这些木箭,真的能够挡得住胡勇的一万兵甲吗?我望着他的紫瞳,微微一笑:难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陪着这个寨子送死。

段月容,你有想守护的东西吗?我停下手,站了起来,同他面对面。

他皱着眉头:你又想来对我说教。

我没有照往常那样生气,只是歪着头对他一笑:你知道吗,段月容,每次我想同锦绣探讨一些人生哲理时,她也同你一样,皱着眉头对我说,我又要对她说教。

段月容默默地看着我,我对他笑着说道:段月容,你知道鲁先生为什么要去死吗?他皱着眉头:鲁先生?我看着他的紫瞳说道:就是那个你命人淫辱鲁家村所有的女人,然后灭了鲁家村的鲁元,可是在梅影山庄,他却救了我和你。

他想了一阵,嘴角扯出一抹嘲笑:那又怎么了,他全族被灭,是他太弱了,自然被人欺辱,他不想活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太弱了,根本不能在这乱世里生活。

我摇摇头:段月容,你错了,鲁先生去死,是因为他有他的尊严。

古人云,匹夫不可夺其志也,鲁先生是多么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可是这个乱世根本不让他这样,就连他一生最爱的妻儿,惨死在你的铁蹄之下,在坟墓里也不得安宁,还要被人利用来凌辱鲁先生,鲁先生无法自尊地活下去,所以他只能选择有尊严地死去。

我咽气吞声,泪水滑落:我花木槿和千千万万个鲁先生,同你和三爷那样的天之骄子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碧波泛舟,可是这个乱世不允许。

没错,我是可以同你一起继续逃,也许你帮你的父王打回叶榆后,你一高兴便会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当真送我回白三爷那里,可是如果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君家寨像西安城一样被焚毁,我做不到,让我像你一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也做不到,夜风吹动我与他的发,我的泪水飘向他的白晰的脸颊,我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命盘,我也没有办法改变锦绣的,你的,初画的,还有小五义的命盘,我毫无选择地同你,还有锦绣生在这个可恶血腥的乱世里,我的妹妹被辱,我的姐姐死在大漠,我的哥哥至今下落不明……这些或是没办法选择,或是我选择错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想起非白,更是泣不成声。

我抹了一下眼泪,坚定地说道:但是至少我还有权利选择去尽我的全力,不要让君家寨这些善良的人们重蹈他们的命运,不要让他们在乱世的铁蹄下饱受欺凌,生不如死,哪怕我不成功,我也能有尊严地,光荣地死去。

段月容的眼中有着动容和一丝我看不懂的伤痛,我看着他,无限殷切地说道:段月容,你了解南诏步兵和胡勇的打法,难道不能留下来陪我和君家寨一战吗?就看在你我最危急的时刻,君家寨也曾在救助过我们,不成吗?他哈哈大笑:花木槿,你真是个天真的女人,在这世上,你若想活下去,心就要狠一些,就得一个人都不信,就要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所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真以为乱世里,老天爷会放过这个村庄吗?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过是看在你同我也算有过情份,才来劝劝你,你不要以为这一路你帮着我,我便要为你留下送死。

我垂下眼睑,心中失望不已,我面上淡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痴心妄想,那我可不可以私人向你提个请求。

他背对着我,冷冷道:你说来听听。

夕颜,她……我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请你带她走吧,这一路上若没有她,我们也不会活到现在,现在看来我是不能再照顾她了,你带着她可能也是麻烦,夕颜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精灵,万一初画的孩子一生下就死了,就烦请你将她送给初画领养,就权当是我对她的安慰,好让她多活些日子,也能为夕颜找个好妈妈,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把夕颜交给布仲山寨,让多吉拉少爷看在一场朋友的份上,替她找户人家收留……我就知道你要我救这个臭东西。

他猛然转过身来打断了我,一改冷然的神情,愤恨地对我大声吼道:花木槿,你还是人吗?我同你在一起这么多日子,你难道不能把这些担心顾虑,分给我一些吗?段月容,我应该恭喜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父王,打回叶榆荣登帝位了,你还有什么让我来替你担心的呢?我侧头看了一眼园中李树茂盛,碧叶泛着月亮的银光,心中无限惨然。

我转回头来对他淡淡地微笑着,可是他猛然向前一步,抓着我的双肩,厉声道:花木槿,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可以不介意你中了生生不离,带你离开这个君家寨,然后我会让你随我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他一下子搂我入怀:我会想尽办法找到那生生不离的解药,我可以天天陪着你,宠你爱你,我讨厌孩童,可是我知道你却喜欢孩子,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准你为我生儿育女,生他十个八个夕颜,朝颜的也无妨,管他什么君家寨,管他什么原家兄弟,你为何不能多想想我呢?他的吻疯狂而充满热情,急切地想要我肯定的答案,我并没有挣扎,等他放开了我,我摸着红肿流血的嘴唇,望着他沉醉而迷离的眼,柔柔笑道:也罢,段月容,这个吻就算是今生的纪念吧。

他愣在哪里,身子有些发抖,眼神有着支离的恨意,他狠狠地推开了我:本宫马上就会美女权力唾手可得,谁会稀罕你这样一个中毒的臭女人,我会带走夕颜的,既然你一心要给君家寨陪葬,那就去死吧,你这个蠢女人。

我跌坐在地上,他对我大吼着,眼中的伤痛恨意难消,转身跑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夜上元节,非珏最终也是离我而去,夜风拂乱了他的红发,那发梢挡住了他慌乱得没有一丝聚焦的眼神……这一回,大哥二哥也不可能会像天神一样出现救我了,都走了……我懒懒地站起来,抬头望向那明月中天,清华四射,不由想着,大战之际,非白,你又在做什么呢?雾里看花花不发,碧簪终折玉成尘。

今生今世,恐是到死我俩也不得再相见了。

风拂起我的一缕乱发,却贴在我的脸上,我这才惊醒我的脸上早已是一片湿透。

我举起袖子默默地擦干眼泪,平静了内心,坐下来继续静默地削着箭头……柔肠一寸千万缕,往事伤魂泪千行。

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八十章风定落花深(一)几日里,我们连夜做好了弓弩,拉到一线天那里,落花坡的陷阱阵也有了起色,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便是如果一线天和落花坡都不起作用,便将计就计地把他们引到寨子里,那里有库存庆丰收以及过年用的爆竹,我们把竹子绑在在一起,亦可以将他们一网打进。

这几日段月容没有再出现过,我想他可能已经开路前往南部苗疆了,好几天没见夕颜,我心里好想夕颜,夜里也总是梦见夕颜流着口水对我笑疯的小脸。

真想再抱起她肉鼓鼓的小身体,再摸摸她肥肥的小手,再闻闻她身上的奶香。

也不知夕颜有没有哭着叫爹爹。

这一日,大战前夕,我正在削竹箭,龙道忽然唤我到族长那里去,说是有要事商议。

我喏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却见家家灯火通明,心中一声长叹,这个不眠之夜,又有何人能安然而过呢?到了祠堂里,族长正凝视着祖宗的牌位默然不语。

我上前对族长一躬身:族长,莫问前来,请问何事吩咐。

族长回过头来,对我一笑:今天想对先生说一件要事。

我正要问什么事,族长说了句跟我来,便带我进了一间暗房。

房里有一张长长的供桌,桌上摆着香案,烛台,桌上方正供着一幅微微有些发黄的画,画中一个俊美的青年,衣带当风,栩栩如生,对我们和蔼微笑。

我疑惑地看着,那幅画为什么看上去很眼熟啊?族长给那幅画恭敬地上了一柱香,对我说道:连日来莫先生为我君家寨,出了这许多好点子,定不是普通人。

我摇摇手:族长缪赞了,莫问只是有些鬼主意罢了,如果没有君家寨的救助,莫问妻女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向他一躬到底,族长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莫先生不是君家寨的人,其实完全可以同小段王爷一般离去,可是莫先生留下来同我君家寨同生共死,现在在我们先祖的恩人面前,树涛代表族人向莫先生道谢了。

我大吃一惊,不由后退一步,愣在哪里,心想这个族长是何时发现的呢?可是现在大战之际,我若再相瞒,也说不过去了。

当下,我羞愧地跪倒在地:对不起,族长,说到底,都是莫问同小段王爷将胡勇引入这兰郡的,族长请责罚吧。

族长微微一笑,长叹一声地扶起我:先生给娃娃们上课时,我便觉得先生不是一般人。

我不由问道:请问族长是如何识破小段王爷的?族长苦笑连连:小段王爷装得再像,可是他……唉!翠花这孩子!原来是这样的,段月容的远交近攻策略生效了,女孩子们开始为紫眼睛的朝珠鸣不平,同情她,反而开始排挤君翠花,君翠花终于忍不住了,专门找了一天在半道上等着要痛打一顿段月容,没想到发现了段月容的真实性别。

君翠花痴痴迷迷地回来,经不住盘问,告诉了族长,族长便要她万不能透露半个字。

既然小段王爷扮成了女子,恐怕莫先生是个女子吧!族长对我微笑道。

我讪讪地点头道:欺瞒族长,莫问死罪。

族长一摆手道:姑娘慧质兰心,想要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何罪之有,更何况,姑娘舍命陪着我们留在君家寨真是高义之人啊。

我惭愧道:莫问只想为君家寨尽一份力,万不能见死不救。

族长看着我炯炯有神:那树涛有个不情之请。

族长但讲无妨。

我君家寨自先祖一代获罪于轩辕氏,幸恩公救出京师,其中一支迁到此夜郎之地,既然姑娘如此仗义,树涛想请姑娘入我君氏祖谱,助我君氏族人不受外侮。

我愣在那里,心想莫非族长是想等有一日豫刚家重新得势,便可让段月容看在我同族长的面子上照拂君家寨吗?我摇摇头:族长好意,莫问不敢推辞,但却不能答应。

我继续说道:不瞒族长,莫问是西安人氏,与段世子是敌非友,将来终有一日是要回中土的,到时若与段世子兵戎相见,恐对君家寨不利。

族长上前一步,诚恳道:姑娘错了,树涛并非势利小人,这幅画乃是我君家祖先的大恩人,我们族人是迁到这兰郡才改姓君姓,是感念恩公的君子之谊,姑娘高义,树涛亦想若能使姑娘成为君家寨的一员,一来可安抚君家寨的人心,二来姑娘又是天下奇人,树涛无能,垂垂老矣,希望姑娘能在有生之年能帮助君家寨平安度过这乱世,亦算是我君树涛对得起祖先了。

我心想,明天在战场上凶多吉少,整个君家寨能活多少人也是个未知数,算了,先安抚一下老族长的心吧。

我便点头答应了,但是请族长替我的女儿身保密,族长大喜,当下应了,表示只要我不同意,这便永远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便让龙道进来摆了香案,准备入族仪式,好在这个仪式相当简单,也可能是战时的需要,他只是拉着我磕了一个头,然后便将我的名字君莫问三个字加在了祖谱里面。

族长小心翼翼地拉开族谱说道,这便是我家族第一代的祖先之名,我上前一看,愣在那里,那第一排的名字竟然是司马晴绍……司马,司马?!我低下头,却见那族谱的右下角画着一朵极小的紫色西番莲。

生命中有多少偶然和必然呢?族长激动地说着他们的恩公姓原,名理年。

原来是这样!司马莲说过,他们家族中的一支留在暗宫为原家看守紫陵宫,而另一支却迁居南岭之地,我抬头再见那画中人,果然同紫陵宫前那飞天笛舞壁画中的吹笛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同是司马家族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一支永远囚禁在阴暗的地下宫殿里,野心与渴望蠢蠢欲动,另一支却在南岭自由自在地享受世外桃源。

然而,无论那一支,都逃不过命运的一只手,都躲不过那残酷的乱世风云。

这一天,我也终于明白了,我花木槿也从来没有逃过命运这只手。

于是,我坚定地望着老族长,朗声说道:族长,放心,君莫问定会拼死保护君家寨。

永业三年八月十一,爬在百年大树上的元霄,看到了绣着胡字的旌旗,便回来报说,敌军领头一人,满脸横肉。

我也爬到树上看了看,正是胡勇,军队后面拖着好几只箱子,应该是这几天掠来的财物,再后面是士兵看守的俘虏队伍,长长的不见尾巴。

我们安排妇孺先躲进山里,除非我们去接她们,否则不要出来。

我们开始进入战争状态。

君家寨的途经之地,全是原始森林,我们蹲在事先准备好的哨楼上,果然,发现队伍往我们这里前来,我俯在高地,却见胡勇派了约有几百人前去,我用叶哨吹了一种鸟叫声,对操持弓弩的人意思是说不要放箭,这是探虚实的,果然那几百人到了一线天,发现没有埋伏,而且看到了君家寨的影子。

已是午饭时间,正是炊烟袅袅,人影移动,回来报了胡勇,那胡勇大笑说道众军士往那家寨子去玩个痛快,于是大兵压进了,进入了一线天。

这一日太阳热辣,我暗中欣喜,老天总算也助我君家寨。

大军的中间部分进了一线天,我将木箭放在油桶里沾了一下,点燃火折子,张弓射出第一箭。

那一箭射倒旌旗,穿透护旗小兵的胸膛,立刻第一匹弓手开始放箭了。

竹箭木箭和巨石块如雨疾射,胡勇的军队开始乱了,我们把十来桶热油往下倒去,惨呼连连中,我们继续射着火箭,火借风势,向胡勇的后面燃烧过去。

我仍然不停地疾射,当第一轮进攻结束的时候,一线天里已经堆满了烧焦的尸首。

胡勇的军队没有办法前进,军队只得吹出了撤退的号角,在箭羽中,军队向后撤退。

君长叶队长欢呼大叫,众人也是振奋不已。

等胡勇的军队撤远了,我指挥众人下去搬尸体,将未及烧毁的兵器拣出来,以作备用,大家捡了小山那么高,数了一数尸体,不想六百乌合之众竟然杀死了胡勇军士的四千之众,众人都很兴奋。

这一晚,族长宣布了我加入了君家寨的消息,正式赐我为君姓。

我怕胡勇可能会偷袭君家寨,所以还是派了十个人到落花坡去等候。

过了好几天,胡勇没有前往君家寨,打探消息的人看到胡勇先绕道到隔壁山头的土家去了。

我想,胡勇前往土家寨可能有两层用意,一是不知君家寨的底细,前去向土家头人打听君家寨的信息,另一层意思可能是前往土家寨去补给,如果按照段月容的预计,不知胡勇的兵士会不会在土家寨放肆行凶。

我派了君二狗前去查探,果然回来报说,一开始土家寨众人对胡勇很礼遇,可是胡勇的兵士喝醉了酒,开始强奸了寨中好几十个妇女,胡勇也猪油蒙了心,污辱了土家首领的一个漂亮女儿,土家寨想把胡勇给收拾了,胡勇已先一步放火烧了寨子,胡勇现在已经霸占了土家寨,把那里的男人变成了奴隶,女人变成了营妓。

我想了想,当下便给各寨头人写了一封联盟书,书中重点描述了胡勇的恶行,希望各寨联手抗击胡勇,保卫家园,然后派人将联盟书往各个山寨送去。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各个山寨回信,胡勇已修整完毕,再一次向君家寨发动了进攻,这一次他绕过一线天,取道落花坡。

当时老族长在地形图上一指此处报了坡名,我便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决定在这里埋下第二个陷阱。

我们等在落花坡上,我对长叶比了比手势,便蒙上面,抄小路来到胡勇军队的上方,一手拿出箭,射掉第一个吊绳,机关被启动了,巨大的竹排飞过来,钉死了无数的士兵,我依然占领高地,指挥着众人浇热油用火攻,这一次胡勇可能也铁了心了要攻君寨,后面击着进攻的战鼓,幸存下来的士兵继续向君家寨攻来。

我们准备好的陷阱起了作用,无数的士兵掉入满是锋利竹签子的深坑中,竹箭和木箭也同时在上面飞舞,还有孩子们的毒物坑也不停地吞噬着南诏兵,沿歌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捉到几只野猪,赶到一个小坑里,也起了那么点作用。

胡勇的军队死伤很重,我命人开动弓弩疾射,胡勇的部队不得已又开始后退。

过了一会,稍事修整又开始进攻,我们的弓弩和手榴弹开始在空中飞舞,爆炸声连连,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就在午时,战事的一个转折点出现了,老天爷阴下了脸来,然后哗哗地下起了急雨,我继续在高处射着箭,可是手榴弹还有火药发挥不了很多作用了,胡勇的士兵有了机会向我们还击。

我在坡上射着箭,这时忽地有人向我射来一箭,我一侧身,重心不稳,加上大雨将我所在的泥土也冲松了,我不由跌了下去。

我听到有人大声叫着莫先生,我的喉间血腥涌了出来,南诏兵的长刀袭来,我一猫腰,头巾和蒙面的破布被削掉了,长发迎风飘荡,南诏兵发出一阵惊叫。

一个将士高叫了几句南诏话,本来对我举剑的南诏兵便将我押到那个将领面前,那个将领看着我眼中闪着不可思议,又将我拖到胡勇那里,胡勇细看了一阵,终于认出了我,大声喝道:原来是你。

胡勇惊叫连连,然后发出一阵大笑:花木槿,你是那西安城原非烟的替身,果然地狱无门你偏行。

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八十一章风定落花深(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前襟:天下传闻,你已经归降了段月容,那妖孽在何处?我冷笑:你几十万人马,却抓不住一个段月容吗?你这贱人,快点说出你那相好的在哪里,不然我让我的兄弟玩死你。

我冷笑道:胡军帅,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我猛地一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准确地跳进了他的左眼,他大叫着放开了我。

我摔倒在地,拣起地上的大刀,发疯地砍着周围的士兵,可是毕竟人多我寡,不久,我被人按在地上,大雨滂沱,仿佛验证人间惨剧的发生,我看着老天,嘴角那一抹嘲笑不变,我被人架了起来,抬到胡勇那里,胡勇捂着一只眼睛,赏了我两个耳光,我眼前金星不断,血腥气不断地从喉间涌出。

老子要干死你,然后把你点了天灯,让你暴尸荒野……他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讲了半天他将要对我的惩罚,好不容易说完了,他罪恶的手伸向我的胸前……我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说着:宋二哥,对不起,木槿不能履行对你的承诺了,这个世道太苦了,木槿只好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解脱苦海。

我的牙齿抵住了我的舌头,准备咬舌自尽,正在这时,一颗小石子打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了胡勇的毛手上,力量并不是很大,但却足以引起了南诏兵的注意,所有人都向那石头来处望去。

只见小土坡上站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女孩脑袋上歪带着一只老虎帽,一手牵着烧了一半的兔子灯,单眼皮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肥短的小手抓着石头往下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扔向胡勇:坏人。

夕颜,是夕颜,我无比惊骇,肝胆俱焚,段月容不是把她带走了吗,难道是,难道是段月容半道上把她扔下了,她自己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怒火中烧,好你个段月容,你简直不是人,我花木槿怎么会错信你,看在你也曾对我痴迷的份上,会救夕颜一命,你这个禽兽!我放声大叫,夕颜,你快跑啊。

可是夕颜却没有动,反而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继续扔着小石子:坏人。

放开爹爹。

打你。

坏人。

夕颜贫乏的词语宝库里对于坏人,可能只有坏人两个字,胡勇大怒地跑过去,正欲一把拎起夕颜:小毛孩子,活腻味了,这个君家寨的人都是疯子……一支长枪,劲道极大地射过来,胡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女儿。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我的心脏再一次受到刺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段月容?!我回过头去,却见段月容恢复了一付少年打扮,乌发披散着,风雨中飘扬。

天人的颜上依旧挂着一丝嘲笑,他手中拿着一把偃月刀,高贵如君王,睥睨着胡勇,紫瞳盛满鄙视:这个老天爷真是没有天理,像你这种肮脏的肥猪竟然活到现在,怎么,你替光义王反了我豫刚家,为何他反而抽取了你五分之四的兵力,只给你一万兵马来打这鸟不拉屎的瘴毒之地?胡勇肥脸通红:你这妖孽,只怪上次让你逃了,今天,非要抓住你,光义王定会给我重赏。

他正要露出凶象,却不想段月容猛地踢出一脚,胡勇却吓得退了一步,段月容的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阴狠的笑脸,恶狠狠道:这是我的寨子,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竟然敢痴心妄想地来糟蹋这里,胡勇,你现在退下去,我或许可以赏你个全尸,不然我就挖出你的心肝来给我父王下酒。

胡勇的眼中露出骇然,他又退后一步,壮着胆子大声道:弟兄们,这个紫眼妖孽,是光义王悬赏要抓的人,大伙只要抓住他,便可加官进爵。

段月容大声道:南诏兵听着,光义王骄奢淫逸,朝纲败乱,昏庸无道,我父王马上就要打进叶榆,若是降了我,今天便不杀尔等,不然我要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正当南诏兵犹豫间,一阵喊杀之声传了过来,南诏兵人心惶惶:豫刚王爷的大队人马来了,快逃。

段月容一个箭步蹿来,抓住夕颜,同时将偃月刀射向我最近的一个士兵,正中胸口,我甩掉周围的士兵,向段月容奔去,他一把抱住我和夕颜,向旁边的山石滚去,立时,流矢又射了下来,本来南诏兵人心不齐,人马争相践踏,死伤大半。

我的心振奋起来,这段月容是什么时候同族长商量好了来救君家寨的?过了半个时辰,流矢之声渐熄,山上喊杀之声大起,却见君家寨的老少都跳了出来,拿着铁锹,锄头,旁边还夹杂着少数民族兵士的身影,向剩余的南诏兵打去,我好像还看到了翠花的身影。

段月容拣起地上的偃月刀,向战场冲去,这时龙道过来了:莫……先生,你的计策生效了,那些寨子都不愿意看着胡勇再来糟蹋盘龙山,半柱香前,黎家,侗家的人由布仲家的多吉拉少爷领着来救……救……他看到我的长发披散,衣衫破乱,而段月容一股男儿英气,显然很懵懂。

我笑笑,把夕颜交给他:你不要加入战圈,帮我把夕颜带到安全之处,好吗?他愣愣地点点头,抱着夕颜离开了战场。

我拿起一柄大刀,也冲向战场,渐渐杀到战场的中心,胡勇似乎发现了段月容有些不济,振奋道:弟兄们,不要怕,这妖孽果然武功尽废,不要怕,这些不过是些普通汉民还有布仲家的流寇,不足为惧,冲啊。

我虚晃一刀,同段月容背靠背,我问道:你为什么回来?他哈哈一笑,潋滟的紫瞳激情涌现: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谈什么有尊严地活下去。

我的内心一热,更加奋力的拼杀了起来。

眼前的南诏兵不断向我们冲过来,我喉间的血越涌越多,手上的刀仿佛似千斤重,耳边响着一片嘈杂的声音:活捉段月容,活捉花西夫人。

这个场面就好像永业三年我做原非烟的替身,无数的南诏兵前来袭击我。

我的怒火从心底涌起,谁给了你们权力来抓我的,谁给你们权力来毁灭这个美丽的盘龙山,来破坏这里的平静,难道你们都没有妻女,没有双亲吗?我一边杀一边又跑到了落花坡高处,我抹了一下嘴边涌不尽的血迹,大声叫道:朝珠。

段月容立刻拣起一个箭袋和弓扔给了我,我抽出长箭,又开始了疾射。

箭过留声,惨叫不绝,转眼箭袋已空,只省下最后一支箭,眼前一片血色,我的双腿软了下来,跪坐于地,脑中全是当年一千子弟兵惨死的样子,难道我今天又要重见这一悲剧了吗?一阵布依人的急哨吹来,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振奋了,只见多吉拉骑着高头大马又带着几千勇士闯进了战圈。

可惜我只能手持弓箭,一手撑着大树不停地喘气,只觉自己好像在不停地飞越,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越过了田野丘壑,越过那樱花林下,却早已不见了非珏,奇www书sjtxt网com唯有红影坐在华丽的突厥牙帐中,身穿王袍,睥睨天下……我的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灯幽灭下,一个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左肩绑着渗血的纱布,气息微弱地躺在阴暗的宫殿深处,口中喃喃地呼唤着木槿,而一旁一个美髯公满面泪痕,沉声痛呼三爷。

我的泪如泉涌,柔声呼唤:非白醒来,非白醒来啊。

那美少年似是听到我的轻唤,睁开了如星的眸子,满含着痛楚地问道:你究竟在哪里啊,快归来啊,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我轻轻笑道,抚上他苍白的病容:莫要再担心了,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去的,又何谈归来,木槿一直就在你的心中啊。

非白啊,连木槿自己也不知道啊,原来木槿的心里早己驻满你的影子。

少年的眉间松开了愁云,眼中柔情涌动,吃力地提起一只手,想拉住我,可是我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了,我浑身剧痛,却不及心的惊痛,只能死死地看着他的星眸装满绝望的痛苦。

我究竟在哪里,谁在唤我,是非白吗?我勉力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个少年,血溅满身,手提一把偃月刀,紫瞳灿烂,充满嗜血的残忍,然而那双本应残暴绝情的紫瞳里却有了一丝柔情,一丝恐惧,他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颤抖不已。

我惨淡地笑了,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旁边的樱花树,将最后那支弓箭架上,向他举了起来,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我终于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紫瞳如遭电击,身后有人似乎砍了他一刀,血溅满身,然而他却如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咽气吞声:木槿。

我微笑着拉满了弓,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句话:我不愿意在来世路上伺候你。

半窗残月,最是离人泪……那恨如覆水,箭如流星,直射紫瞳……而那双紫瞳盈满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是何等让人心碎啊!他缓缓地合上了紫眼睛,任那长箭穿过他的耳际,擦破了耳垂,戳入了背后偷袭的胡勇。

紫瞳再一次睁开,却是另一番光景,年青的紫瞳星光璀璨,激情难掩,我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终于也狠狠地折磨了这个妖孽一番了,可惜我的笑意凝结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好累啊,我轻轻叹息着,倒了下去。

我躺在一个血腥的怀抱里,有人在狂呼着我的名字,可惜我实在动不了了,对不起。

对不起,二哥,木槿很没用地死在南诏的国界了。

对不起,碧莹,我不能到戈壁黄沙去看看你,只望你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们结伴一场,理当同行。

对不起,大哥,我不能同你泛舟碧波了,以后不知还有何人年年为你纳鞋,为你祈祷平安。

对不起,锦绣,我这个姐姐总是做得很失败,希望有一天你为人母时,能比我成功地保护自己所爱的亲人。

对不起,初画,我看不到你的宝宝的出世了,想来夕颜同他或她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对不起,非珏,我不能遵守我们的誓言,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我花木槿好生对不起你,若再有来世,我定当生死相随。

对不起,非白,如果没有锦绣的话,也许我会有勇气对你说出我对你的真感情,如果我没有被前世糟糕的经验很没用的吓住了,也许我不会这样一次次地伤害你,如果我没有中生生不离的话,也许……唉!我们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如果,这么多的也许,所以幸福在手边时我没有珍惜,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然而如果我还有最后一个如果的话,我想说,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狠狠地吻你,然后得意地用前世一句很俗的话告诉你,如果要在Iloveyou这三个字前面加上一个时间,我想那应该是一万年吧。

对不起,段月容……我实在想不到有哪个地方我是对不起你的,反而是一大堆你对不起我,哦!对了,再有来世,千万不要选我在来世路上侍候你,还有,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笑你的绣功,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第一次绣鸳鸯时,碧莹很认真地夸我帕上的熏衣草绣得好……一时间,我想不出还有谁我要惭悔了,只是觉得滚烫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我的面上,是谁在哭呢?可是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办法来安慰你了。

好困啊……莫愁湖里,碧叶连天,盛放的荷花逶迤绿波之上,白云在清空漫步,湖心亭里,一个天人少年身着家常如意云纹的缎子白衣,髻上插着一支东陵白玉簪,夏蝉嘈切的暑意,却无法损其一身贵气,飘飘欲仙,他的玉手握着一支狼毫毛笔,在宣纸上行云如水。

我在对面正襟危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三爷,还要多久啊,木槿快坐不住了。

他对我展颜一笑道:快画完了,莫急,马上就好了。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少年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过来,一近湖心亭,立刻放慢脚步,毕恭毕敬,口中却乐歪歪地说道:木丫头,你再忍一下,本已够丑了,小心爷再把你画得更……他脑袋微伸,一呆:爷画得真好啊……我抿嘴一笑,对面的天人少年也对我一笑,凤目满是柔柔的宠溺:好了,木槿我画完了,你且歇息一下吧。

却见那小少年看看我,又看看画里:呀!三爷,这画里的木丫头明明就是木丫头,却是好生漂亮啊。

我打了一个哈欠,在亭椅上倚了下来,好困……我昏昏欲睡地想着,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待会子醒了,就去看看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