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心真正的新婚初夜是在第四天晚上度过的。
叶兰心给的评价是,这真是个技术活。
幸亏萧逐是练过的,要是两个生手,那可真是灾难性的,腰闪了那是必备,血溅当场是必然。
叶兰心本来住在少凰宫,按理说,少凰宫是未婚皇女居住的地方,现在她已经结婚了,就应该搬出去开府,但是真都帝纤手一挥,说搬什么搬,朕膝下就一儿一女,晏初住在雏凤宫,他们就继续住在少凰宫好了。
结果谁都说女帝疼爱嫡长女,但是根据皇族内部信息指出,真都帝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钱这一个字——搬出去住多浪费钱啊对不对……第二天早上,自然是娇慵洞房倦梳妆,直到快中午了,叶兰心还没爬起来。
萧逐倒是早就起来了,但是看她一脸恨不得睡死过去的样子,把她喊起来之后又迷迷糊糊的斜靠在床上,嘴唇水润润的,长长的睫毛垂着,象只睡糊涂了的小狐狸一样,头发乱乱的,毛茸茸的。
无端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至极,萧逐看了觉得心里怜惜,便让女官把烦端进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哄着要她吃饭。
没睡饱的毛茸茸塑月土产小狐狸恹恹的看他一眼,乖乖的任他喂着,叶兰心眼光扫到哪碟菜,萧逐就挽袖夹给她,慢慢一碗粥见了底,萧逐正要端起几案离开,却被叶兰心打着哈欠拽拽袖子,重新窝回他怀里,又点了点几案,意识是要他一起吃。
想想这样也好,新婚初夜之后夫妻两个一起窝在床上吃早餐似乎也别有风味,萧逐重又把她揽入怀里,刚端起碗,在他怀里眯缝着眼睛半睡不睡的叶兰心就把筷子递了过来,萧逐一愣,随即唇边轻轻有了一缕笑痕,把她又在怀里搂了搂,举起筷子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几案上一筷子没动,明显是给他留下的几样小菜,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菜,而他碗里的粥,也是他最喜欢吃的。
在旁边侍膳的女官看他微楞,不禁一抿嘴唇,悄声道了一句,说这是昨天储君抽空吩咐下来的,听说殿下您喜欢吃。
听到这里,他举筷的手又顿了顿,再看怀里那已然睡去的女子一张清秀容颜,心里眼底,就同时温暖了起来。
忽然一刹那,才有了无比清楚的感觉:她已是他的妻,他后半生的伴侣,他要和她共度一生。
他是她一生良人,她是他一生牵挂。
他要保护她,尽自己所能,为她撑开一片天地,惟愿她今生今世都可以如此安详的卧在他怀里,一生唯有锦绣暖阳春日,不遇寒冬。
自己和怀里这个女人的相遇,相守,未尝不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慢慢笑着吃完了早饭,本来还打算去院子里走一套剑法的萧逐和衣而卧,重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
而就在他把叶兰心的纤秀脸孔埋入怀中的刹那,那个女子慢慢张开了眼睛,深灰色的眸底了无睡意,只有一线奇妙的波动困惑。
头顶上方传来了萧逐平稳悠长的呼吸。
叶兰心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稍微依偎更近,但是两人已紧紧贴合,再不能更近,她眼里就多了几分失望的颜色。
想更近些。
想离这个男人更近一些。
她人生到此,从未有过想要主动靠近谁的冲动,但眼前这个男人是例外。
想靠近他,呼吸、声音、味道、皮肤的接触,任何一点都让她觉得安心无比,只想眷恋的要更多一些,更近一些。
这种感觉似乎比安心又更多了一点什么,她从未经历,读过的书里也没有说过,对于她是完全未知,初次袭来的时候几乎有些惶恐,却又有微微的甜美。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她不讨厌,很喜欢。
一念及此,她又朝萧逐的方向挤去,然后脑袋顶上飘下来萧逐忍无可忍的声音,兰心,你再挤我就要掉下去了。
不知道怎的,一听这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委屈,但是委屈什么又不知道,这种新鲜的,第一次体会的情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慢慢涨起来,她不说话,只扁了扁嘴,也不抬头,就是更用力的搂过去,撒娇又任性的孩子一样。
被她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的萧逐头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很清楚除非自己动手把她掰下来,不然身上这八爪鱼是不带松手的,他叹口气,双手扶上她腰际,然后在叶兰心以为他会把自己扯开扔出去而惊慌一用力的时候,他猛一翻身,带着叶兰心滚了一圈,人已滚到了床的内侧,把伏在他身上的叶兰心下颌抬了抬,看着那双美丽的深灰色眼眸,微笑,现在随便你吧,嗯?这回靠墙了,她总不能再把自己挤下去了,大不了被她压在身上,反正叶兰心身量娇小,他也就当盖了一个重点的锦被就是了。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叶兰心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本事了,卧房里安静了片刻,接着萧逐忍耐的声音传了出来,……叶兰心,我警告你,我不是手巾,没法团吧团吧贴在墙上的!所谓新婚。
一直到了下午,叶兰心和萧逐嬉闹够了,才神清气爽的爬起来,她起床的时候,正好窗外在下雪,太阳在飘飘扬扬碎玉一样的天空里晕黄的一团,却衬得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仿佛落金一样。
叶兰心趴在窗台边上,孩子气的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雪花,萧逐从她身后走过去,双手从她的肩膀上越过去,在她眼前交会,左手的食指搭着右手的拇指,右手的食指搭着左手的拇指,框出来一个方框子,正好举在她的眼前。
有没有觉得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会比较不一样?萧逐在她身后笑着说,她朝他怀里缩了缩,想了想,我记得看到过很多小孩子都这样做游戏。
啊,这是帝君告诉我的,他说小时候经常做这样的游戏,一哄就会开心。
除了这个哄小孩子开心的小把戏,那天在冰火洞里,慢慢的聊天长谈里,永茂帝君告诉他,自己的女儿最怕冷,意外的不喜欢吃甜的,喜欢辣的和咸的,同样也很意外的对苦味的食物很有兴趣。
他还告诉萧逐,叶兰心很喜欢走路,不喜欢轿子,觉得在里面晃悠悠的晕,但是坐上更晃悠的马车反而就不晕了。
那个身为叶兰心父亲的男人絮絮叨叨,巨细披靡,一样一样告诉她,叶兰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完全不似一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配偶,只是一个傻傻的,溺爱着唯一女儿的父亲。
那时候,萧逐心里有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被她的父亲,这样的爱着。
能被这样的爱,是一种幸福,而他为了她能被这样爱着,觉得非常高兴。
这么想的时候,自己,应该也是有一点点的爱着叶兰心的。
有些爱,产生于一瞬之间,有些爱,是慢慢积累。
他的爱,就应该是后者。
现在是一点点,但是随着慢慢的相处和积累,会变成很多点,最后,也会非常爱她,超过杜笑儿吧。
……听了这句话,叶兰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看了一会儿窗外飘扬的雪花,看了一会儿萧逐伸到她面前的小小方框子,又看了一会儿萧逐,唇角慢慢上弯,感觉上是一贯的懒洋洋的笑容,但却一丝感情都没有,有一种奇妙的冰冷。
……父亲……从来没有陪我玩过这种游戏。
他说的哄人,应该是哄晏初吧……慢慢的说道这里,她神色里忽然就带了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
没有温度,不是嘲笑也不是鄙视,是一种陈述事实,却又不带善意的感觉。
帝君从来没有陪我玩过,没有带我散过步,在我发烧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也没有给我念过故事书,更没有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在我不肯学习的时候揍我屁股——这些全都没有。
他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喜欢甜的,但是还蛮喜欢辣的和苦的?不喜欢轿子,但是马车可以忍?那我告诉你,其实我对食物没什么偏好,马车轿子一样晕,选马车仅仅是因为它时间快我可以少受一点罪。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声音平淡,全身放松的靠在他怀里,没有看他的意思,这样平淡的语调却听得萧逐心里一抽,在诧异于父女二人的描述为何差了这么多之前,他更先反应的,是对于这样说着的叶兰心的心痛。
那个女子继续说着,……那些父女之间应该有的啊我全都没感受过,帝君和你说的,都是他单方面的臆测。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如果是他的女儿,那么就一定会这样、他只是在向你描述,他臆想中的叶兰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慢慢的伸出手,袖子卷曲,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雪花落在她指尖,便沉寂的融化了,她唇角带起一丝笑,他觉得他愧对我,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扶着萧逐的手臂,向前探头,眼睛正好从他双手搭起的框子向外看去,愉快的眯起了眼睛。
这种哄孩子的方法,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
不过,看出去的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从他的手指间看出去的世界,落雪纯白,美丽不可思议。
这样说着,她向后舒展身体,靠在了萧逐的怀里,笑了。
萧逐沉默,刚才那几句话里,叶兰心透露出了非比寻常的情报,在塑月皇家一派和乐融融的背后,似乎有着非常严酷的内幕。
而从另一个角度,其实也说明,关于怀里这女子,他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疑惑什么。
叶兰心漫漫的笑开来,转身蹭在他怀里,用脸颊贴贴,然后蹭上。
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但是抱歉,不是现在。
时机不到。
所以自己没有感情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他,叶兰心说着的时候,也这么对自己说。
……萧逐想了想,轻轻伸手,抱紧怀里的女子,没有再追问,他只是在她耳边呢喃,兰心,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只希望你记得一件事。
嗯?我是你丈夫,保护你天经地义。
我拼尽性命不要,总得护你周全。
然后,叶兰心笑了起来,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这个男人对她说,为了她,可以拼尽性命。
多好。
章六十 新婚幸福生活(下`)作者有话要说:啪嗒啪嗒爬过,V之前最后一次更新囧婚礼结束,各国使节都是在十二月中往回走的,大越使节因为是自家亲王的关系,留得格外晚了一些,在塑月过完了春节才准备启程,这里面也有德熙帝安慰自己叔叔的意思在。
正月十五,宫内摆完了元宵宴,花竹意上殿正式辞行,预定正月二十就离开塑月,启程向大越而去。
宴席结束的时候,花竹意有意无意的向萧逐的方向看了一眼,萧逐心里一动,面上却没有一点显露,只身旁的叶兰心似笑非笑的斜瞥了他一眼。
当晚花竹意果然来访,叶兰心大大方方窝回屋里,萧逐引了花竹意到内室,大越的中书令敛起了一贯嬉笑的表情,从怀里取出一张密折,递到了他手里。
上面蜡封用的是大越德熙帝萧羌从不离身的小印,萧逐一凛,拆开一看,慢慢的,唇边就漾出一线苦笑。
上面是萧羌亲笔书信,寥寥几句,就一个消息,等今天开春,在沉国刚刚春耕的时候,大越要二次对沉国发兵——沉默的看完这封书信,他沉默的在烛台上引燃了它,然后转头看向笑眯眯拢着双手,似乎正在等他回答的花竹意,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那陛下想要我怎么办?花竹意想了想,抓抓头,一幅我该从何说起这样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知道,最近成王也在说亲的事情吧。
是的,叶兰心成婚之后,大家的矛头就全指向了晏初,毕竟,在叶兰心没有子嗣之前,塑月皇朝顺位第二继承人,就是晏初,攀上这门亲戚,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次很多来庆贺的使节团都是叼着自家权贵名门女儿的画像来的,几乎算是炮轰一样的推销,晏初好悬没被画像给埋掉。
而萧逐也知道,目前在给晏初初步甄选的权贵之女里,最有可能的,一是沉国国主的女儿兴阳姬,二是荣阳帝国皇帝嫡亲弟弟的独养郡主。
想到这两个人选,萧逐心里忽的一跳。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他欲言又止,花竹意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微笑,慢慢颔首。
是的,陛下不希望这两桩婚事中的任何一桩达成。
这两桩婚事对大越而言都毫无好处,而沉国那一桩,对即将对沉国出兵的大越而言,更是只有坏处。
但是听到这句话,萧逐心里却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味道:原来他那个侄子根本就是当自己是西施了。
这种微妙的违和感让他几乎想大笑出来,但是最后拜良好的教育所赐,他只简单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花竹意上下看他一眼,敛起了笑意,此外,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平王。
他说的是萧逐已被废止的封号平王,而不是他新的封号永王,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的重点所在,萧逐反问一句,那不知中书令是以什么身份在问?啧啧,真不愧是萧氏皇族的一员,虽然为人正直温和,但是关键时刻,机锋唇齿倒还真不含糊,花竹意听了他的问题,眼睛转了转,懒洋洋的笑起来,哎呀哎呀,永王就是个喜欢计较的事情呢,当然是我自己的一些个人的小小问题啦。
听到他把称呼换为了塑月的封号,萧逐顿了顿,没说话,等待他发问,对面的中书令大人眯细了一对浅灰色的眼睛,悠悠然的问了一个问题,我说,殿下,假如有一天。
塑月和大越开战,您帮那一方呢、……为什么两国要交战呢?都说了是一个假设了啊假设了。
看着笔直的看着自己,似乎打算从自己眼底看出什么破绽的萧逐,花竹意毫不在乎的任他看着。
笑眯眯的等答案。
这个所谓假设的问题,其实不能回避,因为在这风云变幻的东陆之上,这是非常有可能在明天就会变为现实的问题。
他想了很长时间,最后慢慢的说: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会帮助顺应天道的一方。
哦,就是帮助义的一方是吧?花竹意摸摸下巴,继续说道:那么,假如不义的一方是塑月,你要怎么办?如果侵略者,挑起战争的是塑月?萧逐一双明如剑上秋水的眼眸蓦的睁大,然后慢慢眯细,不知不觉之间,一股与他平日温和截然不同的尖锐气息就扩散开来,然后他的回答里几乎就带了一线金属一般的颤音。
萧逐身为大越之人,理当报家国于危难——我会尽我一切所能阻止不义,拯救我的祖国,然后——然后?然后若是在您这东陆第一名将的帮助之下,大越反败为胜,击退了塑月,您又要如何?我回归塑月,愿受罪责。
毕竟我已是塑月皇族一员。
那如果大越反击势如破竹,直抵丰源,即将刀兵屠戮皇族,您又要如何?守护妻子是丈夫职责,但有我身,必不让一寸刀兵相加于我妻。
那若当时大越已灭国而来,塑月大势已去,您又待如何?这一连串毫不停歇针锋相对,互相拷问一般的对答到了此刻已是最后,听到这句话,萧逐忽然毫无预兆便轻笑了起来。
他本就绝代容貌,昔年红衣如火,银枪如雪,曾是多少少女一生隐秘相思,今日他一身塑月玄色常服,衣袂翩翩,却正如一团黑焰,平白多了一份摄人心魄的尖锐之美。
这个男人用和他一贯的温和截然不同,却奇妙的和他本身气质毫无冲突,近乎傲慢的语气慢慢的笑着说:皇侄当世枭雄,我妻贤明是一时之选,此二人如条件相同,应是势均力敌,但是如果是大越灭塑月而来之情况,即便以我和我妻之力,大抵也复国无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那种近于傲慢的笑容慢慢一点点加深,让他绝世美貌的容颜浮现出一种微妙而危险的魅力,虽然在我皇侄有生之年复塑月无望,但是,在这东陆之上,以我和我妻之力,再立一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说着的时候,两人间烛火轻轻一跳,一朵烛花细弱炸开,萧逐绝色面孔瞬间明灭,便有了一种静谧的诡魅,无端让对面的花竹意微微发寒。
良久的对视之后,最后花竹意轻轻一笑,忽然整个人放松一样向后靠去,瘫软了一会儿,伸出手拨了拨自己细软的刘海,啊,这回答还真是让我满意呢……说完,花竹意撑起身体,拍拍手,又寒暄几句,就向外走去。
萧逐送他出去,两人走过偏殿的时候,正好叶兰心也有客人,正送了回来,三个人恰恰打了个照面,花竹意向叶兰心轻轻躬身,然后笑着说:殿下,我家王爷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可千万要珍惜哟。
听了这句,叶兰心一抓头发,笑嘻嘻的回答: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向萧逐怀里一扑,毛茸茸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微笑。
花竹意也微笑起来,拱手告辞,萧逐拖着叶兰心送他上了暖轿,又嫌拖她太麻烦,干脆一把抱起她来,向内殿走去,叶兰心伏在他肩头,咯咯笑着,活像只偷到腥的小母狐狸。
然后,在萧逐踏上回廊的时候,叶兰心伏在他肩膀,轻轻吹气一般地道:小花是来跟你说明年大越开春要对沉国用兵的事情吧?……你怎么知道?这是大越机密,他都是刚刚才得知,她是怎么知道?啊,是刚刚才知道的,刚才来人就是母皇那边传出来的旨意,你皇侄今天刚向我国提出建议,联手吞并沉国。
然后花竹意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上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逐心里沉吟了一下,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来,叶兰心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卷着他玉冠之下漆黑发束,笑道:这个你不用太担心,实际上,大越并不需要我国出手,也能摆平沉国,这次知会我国,不过是为了用我们防着……这时两人已到了屋里,叶兰心被他小心放到榻上,她就势扑在锦褥里滚了几滚,头发散乱,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半张面容上黑发凌乱,忽然就有了一种狡猾的味道,……防着荣阳罢了。
数百年前,在大越和塑月都尚未立国的时候,荣阳曾是天下共主,沉国那时候就是他的属国,时至今日,虽然沉国也已跻身强国之林,但统治者也依然称国主而不称帝王,名义上也依旧是荣阳属国,还时时象征性的进贡一些东西,对于死抱所谓天下共主荣光不放的荣阳而言,是绝不可能坐视沉国被灭的。
上次是沉国主动挑衅大越,而且几乎是立刻决出胜负,快得荣阳来不及反应,才让大越得手,这次大越要谋定后动,必然各国都能察觉风吹草动,那么荣阳插手的可能性就很高。
这道理萧逐比谁都明白,他现下揣摩叶兰心话里意思,挑眉:然后?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真打起来,荣阳一定要向塑月借道才到得了沉国,我们跟沉国本来就是死敌,再加上沉国国势衰微,我们借道了就等于开罪国力正蒸蒸日上的大越,你觉得借道的可能大吗?萧逐想了想,摇头。
叶兰心大笑了起来,她摇了摇手指,错了,塑月会借道的可能性很大哟~~夫君。
六十一 蠢动在听到这句话的 瞬间,萧逐的瞳孔轻轻细了一细,他轻声问道:……为什么?第一,因为我母亲是一个非常非常厌恶战争的人。
第二,如果我们拒绝了荣阳,荣阳很可能会强行越境。
第三,我国现在没有将才,堪以为将的,一是阳泉,他要拱卫京都,不能擅离,二是我父君,但是我母皇是不会允许他领兵的,三是王舅,但王舅不能出洞,四就只有你,但是恐怕也不会让你出战。
所以,这三点合在一起考虑,荣阳的态度又非常强硬的话,母皇很有可能会收些好处,默许他们越境——毕竟,真让大越灭了沉国,大越实力就是东陆第一,对塑月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样子悠闲自在,犹如一只小小的狐狸,眼睛却眯细了起来,带起一线冷酷神采。
萧逐想了想,苦笑着发现,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过……敏锐的捕捉到她话语里微妙的含义,萧逐慢慢的问道:女皇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兰心你的意见呢?啊啊,我的意见啊……她笑眯眯的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肘间,微笑,荣阳大军过境,对我和塑月都没有丝毫好处。
非常清楚,她说的是我和塑月,其中并没有包含真都帝。
的2b所以?他挑眉看她。
的啊啊,所以……我说阿逐,你真的应该关心 下自己的事情,我这里划到你名下和我父君划到你名下的汤沐邑一共七千户,你是不是一次都没有关心过?的汤沐邑?封地?这种时候忽然扯到这个?萧逐脑中灵光 闪,立刻唤来少凰殿里掌管印钥的女官,取来地契等等,顺手摊开地图,这一看之下,他心下立刻明了。
叶兰心和永茂帝君划给他的汤沐邑,全部环绕在塑月边境重镇瑞城附近。
瑞城同时连接塑月、荣阳、大越、沉国四国边界,而他的封邑恰好以一种很散乱的形态包围 整个瑞城附近,萧逐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没有说话,迅速比对完地图地契,有着绝色美貌的男子安静的看向灯光下越发笑得象 只小狐狸一般的妻子,慢慢的,开始了解到他的想法了。
看着萧逐那双逐渐锐利起来的眼睛,叶兰心知道他已经 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你身为永王,虽然不必象其他亲王一样就藩出镇,但是,去巡视自己的领地总是应该的。
萧逐到此时已然会意,便笑吟吟的接道:而且春天最是一年农耕水利紧要时候, 个季节巡视领地,也是正常的对不对?叶兰心拊掌而笑,是啊是啊,然后亲王巡视领土,必然要领一支护卫部队,就算偶然遇到 什么邻国有大兵要强行过境之类的,保家卫国本来就是皇族应尽责任,那么亲王带兵抵抗,自然也是正道。
的说到这里,夫妻二人相视而笑,明白对方所想,恰是和自己一样。
首先,真都帝是不会下达任何明发诏书,允许荣阳帝国军队过境的,毕竟双方都是主权大国, 样做太留人口实,如果真都帝真的允许 过境,那么也必然是默许,而这样,当时恰好在附近的萧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以为那是入侵者,就 样击退荣阳军队,真都帝也不能加以任何问罪。
如果真都帝没有允许越境,而荣阳强行越境的话,那就更好,直接击退,连什么由头都不用想。
两人笑了一阵,正好女官送夜宵进来,端起热腾腾的银耳粥,叶兰心小小呷了一口,放下银盏,正色道:但是阿逐,如果真要开战,我只能调动一万兵马给你。
精锐?就算全是精锐也太少了。
什么都干不了的。
萧逐是东陆名将,十六岁初战之后未尝一败,正因为用兵如神,他才格外深刻的知道,所谓奇袭,以少胜多之类的东西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兵乃诡道,但是兵术之中,完善补给,勤加训练,整备比对方人数多数倍的士兵,才是正道。
所以一听到一万这个数字,萧逐立刻就皱起眉头。
叶兰心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给的有点太少了,不禁抓抓头,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萧逐,想了想,要不……那边是屯田制,咱早点儿过去,反正塑月比沉国冷,春耕比他们晚十几天,趁这时候先抓紧把屯田的农民军训练起来?就算挥锄头吧,战场上多几万人在后面抡也壮观点……在萧逐鄙视的眼光里,她自动消音,把后面不靠谱的话咽回去,认命的抓过桌上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欠抽吧。
萧逐不动如山,叶兰心小心的把地图拖到了榻上,扳着手指头算人数,过了 会儿,怯生生报了个数,……再加五千?萧逐继续用鄙视的眼神看她。
万五确实是不太靠谱……叶兰心苦恼的把头发都拽下来了,抓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左边戳右点。
最后长长舒出一 口气,……再加三千。
这回萧逐的眼神里除了鄙视之外很还清楚的告诉她:你当打发要饭的啊?可是我真的拿不出人了啊啊啊啊叶兰心在心里惨叫,郁闷的在榻上滚动了一圈,最后又猛的坐起来,抓起笔在地图上一路勾画,最后气势万钧的朝他面前一拍,一口价,不还了,二万五千人,塑月最精锐的天军,全骑兵组成!塑月三军分为天地人,天军是纯骑兵组成,最为精锐,这二万五天军确实是她能直接立刻调动的最大的资本了。
萧逐也知道大概也逼不出什么了,看看她又摇摇头,最后很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把被她圈点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地图卷了卷,嗯,如果现在立刻就出发,那么一两月训练出来一群能拿着锄头砍人的农民……勉强够了吧。
喂喂,你也在打屯田军的主意好吧?叶兰心气结。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洗漱睡下,然后几乎从来不做梦的叶兰心在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漆黑的梦。
如果真都帝没有允许越境,而荣阳强行越境的话,那就更好,直接击退,连什么由头都不用想。
两人笑了一阵,正好女官送夜宵进来,端起热腾腾的银耳粥,叶兰心小小呷了一口,放下银盏,正色道:但是阿逐,如果真要开战,我只能调动一万兵马给你。
精锐?就算全是精锐也太少了。
什么都干不了的。
萧逐是东陆名将,十六岁初战之后未尝一败,正因为用兵如神,他才格外深刻的知道,所谓奇袭,以少胜多之类的东西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兵乃诡道,但是兵术之中,完善补给,勤加训练,整备比对方人数多数倍的士兵,才是正道。
所以一听到一万这个数字,萧逐立刻就皱起眉头。
叶兰心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给的有点太少了,不禁抓抓头,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萧逐,想了想,要不……那边是屯田制,咱早点儿过去,反正塑月比沉国冷,春耕比他们晚十几天,趁这时候先抓紧把屯田的农民军训练起来?就算挥锄头吧,战场上多几万人在后面抡也壮观点……在萧逐鄙视的眼光里,她自动消音,把后面不靠谱的话咽回去,认命的抓过桌上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欠抽吧。
萧逐不动如山,叶兰心小心的把地图拖到了榻上,扳着手指头算人数,过了 会儿,怯生生报了个数,……再加五千?萧逐继续用鄙视的眼神看她。
万五确实是不太靠谱……叶兰心苦恼的把头发都拽下来了,抓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左边戳右点。
最后长长舒出一 口气,……再加三千。
这回萧逐的眼神里除了鄙视之外很还清楚的告诉她:你当打发要饭的啊?可是我真的拿不出人了啊啊啊啊叶兰心在心里惨叫,郁闷的在榻上滚动了一圈,最后又猛的坐起来,抓起笔在地图上一路勾画,最后气势万钧的朝他面前一拍,一口价,不还了,二万五千人,塑月最精锐的天军,全骑兵组成!塑月三军分为天地人,天军是纯骑兵组成,最为精锐,这二万五天军确实是她能直接立刻调动的最大的资本了。
萧逐也知道大概也逼不出什么了,看看她又摇摇头,最后很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把被她圈点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地图卷了卷,嗯,如果现在立刻就出发,那么一两月训练出来一群能拿着锄头砍人的农民……勉强够了吧。
喂喂,你也在打屯田军的主意好吧?叶兰心气结。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洗漱睡下,然后几乎从来不做梦的叶兰心在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漆黑的梦。
如果真都帝没有允许越境,而荣阳强行越境的话,那就更好,直接击退,连什么由头都不用想。
两人笑了一阵,正好女官送夜宵进来,端起热腾腾的银耳粥,叶兰心小小呷了一口,放下银盏,正色道:但是阿逐,如果真要开战,我只能调动一万兵马给你。
精锐?就算全是精锐也太少了。
什么都干不了的。
萧逐是东陆名将,十六岁初战之后未尝一败,正因为用兵如神,他才格外深刻的知道,所谓奇袭,以少胜多之类的东西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兵乃诡道,但是兵术之中,完善补给,勤加训练,整备比对方人数多数倍的士兵,才是正道。
所以一听到一万这个数字,萧逐立刻就皱起眉头。
叶兰心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给的有点太少了,不禁抓抓头,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萧逐,想了想,要不……那边是屯田制,咱早点儿过去,反正塑月比沉国冷,春耕比他们晚十几天,趁这时候先抓紧把屯田的农民军训练起来?就算挥锄头吧,战场上多几万人在后面抡也壮观点……在萧逐鄙视的眼光里,她自动消音,把后面不靠谱的话咽回去,认命的抓过桌上的地图开始研究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欠抽吧。
萧逐不动如山,叶兰心小心的把地图拖到了榻上,扳着手指头算人数,过了 会儿,怯生生报了个数,……再加五千?萧逐继续用鄙视的眼神看她。
万五确实是不太靠谱……叶兰心苦恼的把头发都拽下来了,抓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左边戳右点。
最后长长舒出一 口气,……再加三千。
这回萧逐的眼神里除了鄙视之外很还清楚的告诉她:你当打发要饭的啊?可是我真的拿不出人了啊啊啊啊叶兰心在心里惨叫,郁闷的在榻上滚动了一圈,最后又猛的坐起来,抓起笔在地图上一路勾画,最后气势万钧的朝他面前一拍,一口价,不还了,二万五千人,塑月最精锐的天军,全骑兵组成!塑月三军分为天地人,天军是纯骑兵组成,最为精锐,这二万五天军确实是她能直接立刻调动的最大的资本了。
萧逐也知道大概也逼不出什么了,看看她又摇摇头,最后很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把被她圈点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地图卷了卷,嗯,如果现在立刻就出发,那么一两月训练出来一群能拿着锄头砍人的农民……勉强够了吧。
喂喂,你也在打屯田军的主意好吧?叶兰心气结。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洗漱睡下,然后几乎从来不做梦的叶兰心在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漆黑的梦。
梦里什么光线都没有,空间狭长而冰冷,有风声呼啸而下,犹如鬼哭。
她是幼小的样子,手还几乎握不住笔,在一片黑暗中匍匐在地,一笔一笔勾画着什么。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屋子里暖炉太热, 额头上有微微的汗珠渗出来。
不是梦,只是回忆罢了。
意识里还带 一点弥漫着的睡意,叶兰心翻身, 靠在男人的怀里,枕在他一头乌发之上,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静好。
看着看着,就听到萧逐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醒了?做噩梦了?……没有。
答道。
说话的时候,萧逐依然是闭着眼的,气息悠长,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慢慢环绕而来,叶兰心心底便安静下来,靠近他胸膛,小小的蜷起身子。
然后那个男人闭着眼睛,舒展手臂,用锦被包覆了她,温暖安适。
于是,在这个夜晚,东陆的历史,就这样被决定了大越使节终于启程归国,正月很快过去,塑月帝国也从一年一度难得的放送里慢慢醒转。
开始了每年例行的二月授官,根据去年一年的政绩行为评定来授予或剥夺官职,而诸王俸禄升降等等,也全在二月里。
这一年的授官上,有两个比较重要的变动,一是塑月第一名门阳家的族长阳泉,自请调去边关,却被驳回,反而升 从三品的左骁卫将军。
因为右骁卫将军从来都是储君虚领的职衔,实际上,左骁卫将军就等于总领了整个京畿的安全护卫。
到这里为止,一群人都说,那个自请外调不过是做做样子,在三十岁之前升到从三品, 样重要职位,才勉强和阳家的族长相称。
第二个变动就是,在二月授官的第一个朝会上,真都帝宣布,成王晏初将在二月初出镇瑞城——这是远比阳家族长的前途更能刺激猜测的决定。
与东陆上其他国家都有所不同,塑月对皇族的限制非常严厉,从皇帝配偶而下,除了储君,其他所有的皇室成员不食封地,而是根据他本身所领的官职和他的封爵而食俸禄。
而真都帝一朝,唯二在这个规矩之外的皇族成员,一个是萧逐,一个则是安王叶询,而现在,成王晏初成为了第三个例外。
萧逐是以亲王之尊而入塑月,所以才有了封地食邑,几乎就是半个储君的尊荣。
这个先不提。
叶询本来就是储君,让出帝位给真都帝,除了封号,他余下等等先帝早就下了特旨,与真都帝无异,这点大家也都没啥意见,至于晏初,倒确实是出乎众人意料了。
真都帝给的解释是,晏初本来就是叶询的养子,那么以叶询的子嗣计, 样的待遇给晏初,也未见得出格。
六十一 蠢动(下)这个说法虽然勉强了些,但是塑月朝上确有先例,硬说起来,也不见得不合理,台面上大家也都没说什么进谏的话,但是台面下,因为萧逐入赘而有所减弱的关于下一位皇帝也许有变的谣言,犹如将熄的火堆里猛然被倒了一捧油,呼啦啦又热烈滚烫起来。
真都帝这个举动被各种各样的解读,拥护叶兰心的,说真都帝故意这样做,是为了把晏初赶出权力中心,好彻底断了他和叶兰心争锋的念头。
拥护晏初的,则鄙视的一口啐过去,说你们知道什么,成王一就藩,那待遇就是和储君一样了,这分明是陛下要抬举成王,这是易储的先兆!民间已是沸沸扬扬,权力的中心没什么声音,但是平静的水面下的暗流却比民间的大声叫嚷要来得更加危险。
只要不太出格,谁当皇帝对老百姓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对于支配着塑月的贵族以及皇族们,却是有关于一整个家族盛衰成败的重要投资。
到底要跟随哪个?选谁?叶兰心?叶晏初?还是干脆中立?现在暗示太多,事情并不明朗,所有人都只能沉默,然后睁大双眼。
而真正的那几个当事人,却是真正的沉默。
虽然叶兰心再三强调过,晏初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但是萧逐却不这么想。
对他而言,晏初也好,荧惑也好,都是未来敌手。
对于晏初出镇瑞城一事,叶兰心只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阿初也长大 ,能独当一面了,很好很好。
就再没下文。
但是对于萧逐而言,晏初的出镇瑞城,却又是多了一个变数。
如果荣阳以帝位作为交易,晏初开城借道,那要怎么办?但是这样想法过于偏重于大越,以他现在身份,实在不好说出来,叶兰心又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他有心探她口风,又全被她技巧绕开。
结果,直到二月底送晏初离了丰源,他也不知道叶兰心到底是什么想法。
当天叶兰心代天子送亲王出城,回转宫里缴了旨,刚转出宫门,就看到阳泉裹着一袭裘衣,踏雪而来,看起来也是要出宫的样子。
少凰殿和阳泉的宅子挨得很近,叶兰心就招呼阳泉上马车 起走,阳泉也不客气,告 声罪就上了马车。
叶兰心其实只是客气客气, 本来以为阳家 个以谨慎而著称的族长不会上来,但是他却立刻答应,她就明白,阳泉有话要对自己说。
心里有了这层计较,叶兰心也不先说话,就笑眯眯的靠在马车里的暖炉上烘手,过了片刻,就听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低低叹了一声,她侧头看去,看到阳泉闭了下眼睛。
然后再慢慢睁开,一双温和的眼睛就锁在了她的脸上。
轻巧的把手翻过来,继续烘着手背,叶兰心笑着说:受过伤的手天气一冷一潮就容易疼,还请见谅。
她说完这句,阳泉没接话,只盯着她的手看,过了片刻,当马车行到了少凰宫的时候,阳泉淡淡开了口:……殿下到底想做什么?车轮粼粼,马车已行过了少凰宫门口,叶兰心没有下令,马车便慢慢的向前而去,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越过了阳家的宅邸,在因为落雪而行人稀少的小巷里行进着,没有任何目的。
听了这个问题,叶兰心没有立刻回答, 左手支着额头,右手依旧在熏笼上翻覆烘着,过 片刻,她反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多少?我只知道,是你驳回了我镇守瑞城的请求,然后……是你促成了晏初镇守瑞城。
啊。
然后呢, 有什么疑问?叶兰心笑着看他,似乎觉得他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被她这样一问,阳泉极其难得,略有焦躁的态度立刻消失,他沉思一般看向叶兰心。
对方只是露出了一贯懒洋洋的笑容。
我说阳泉,你是不是觉得,你去瑞城会对我比较有利,放阿初去瑞城纵虎归山之类的有的没的?阳泉想了想,温厚的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殿下果然聪慧。
说完这句,上马车时笼罩在他身上的违和的气息全然消去,放松了身体坐在叶兰心对面的年轻阳家族长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
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只谈风月不谈风云了。
叶兰心有的没的和他闲扯,车窗外扯絮 样的雪花漫漫的飘着,眼看就要入夜 ,车夫不得已,只能赶着马车向回走,叶兰心在和阳泉讨论完京城谁家新出的馒头味道很不错之后,毫无预兆的提起 自己第一个问题,你到底知道多少,阳泉。
这个问题直击而来,他也不能再一次含糊带过,阳家的族长想了想,唇角慢慢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刚才殿下的话,让我确定了一些东西而已。
哪些?成王殿下并不是您的敌人。
……我该说,真不愧是阳泉你吗?叶兰心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熏笼上流彩的穗子,就这样, 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泉确实不知道。
他温和的微笑着,从容回看面前的女子,我只知道,殿下在布一个局,这个局牵扯巨大,一举一动,已经不只是动摇塑月国本的程度,恐怕牵动的,是整个东陆。
而在这个局里,成王殿下也是您手里的一颗子吧?叶兰心支着下颌,慢慢的笑着,深灰色眸子细细的眯起,阳泉啊,我、晏初、塑月有共同的敌人。
必须要除掉这个敌人,塑月才能生存下去。
们不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努力……毕竟,我就是 样被教育长大的,不是吗?塑月的利益是第一。
你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塑月。
她从小就是被这样灌输长大的,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和目的。
那阳泉你觉得你在这个棋局里,是放在哪里,什么样的一个地位?笑吟吟的反问。
阳泉仔细想想,手指顺着自己漆黑长发,然后温厚微笑,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位置吧。
叶兰心看了他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伏向熏笼,笑眯眯的说:泉泉你好有自信呐。
呀,适度的自信是美德之一。
阳泉也笑着,很合作的低头示意感谢夸奖。
……所以,替我好好守着京都,嗯?笑着,她极轻的说,然后慢慢半垂下长睫,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在睫毛后半遮半掩,却透出一股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锐利来,阳泉看了她片刻,忽然失笑,摇摇头。
啊,是替她好好守着京都呢。
小叶子,你真是的……说完这句,阳泉缓缓伏下身子,漆黑的朝服犹如暴风雨中翻卷的海浪,在马车这狭窄的空间里铺展开来,衬着他袖口领边一线余烬一般的红,便忽然让这个面目平凡,一贯温厚的男子有了了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叶兰心支颐,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低下头去,挽起她一线玄色裙摆,在青色的冲天之凰上印下轻轻一吻。
谨以我身,誓以忠诚。
塑月名门第一,阳家的族长,负责整个京畿安全的男人,这样轻轻的说。
叶兰心眯起了眼睛,微笑。
此时马车嘎然而停,原来,已到了少凰宫门前。
就这样,塑月帝国新年的人事动向在一片猜疑和议论中不动声色的落下了帷幕,授官令一出,按照律令,官员应该在三日内执行,晏初二月初就离京去了瑞城。
到了二月中,内江那边报怕有凌汛,河工一直是塑月重中之重,一有讯息报上来,朝廷立刻就组派专员。
叶兰心抓了这个机会上殿请旨,要和萧逐一起去巡视河工。
她身为储君,兼管河工,去干这个理所当然,至于萧逐,她也给找了十足十的好借口,说萧逐初来乍到,对塑月一点儿都不熟,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当然了这些都是表面的理由,母皇你忍心让你女儿刚结婚就一个人到河道上吹冷风吗?真都帝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女儿你直说你想公款带着夫君出去玩好了,找借口真不象你一贯剽悍的作风啊……结果,二月底,比晏初晚了将近十天,叶兰心和萧逐也到了瑞城附近,萧逐的食邑。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是为了掐断荣阳有可能的进军而来到此地的,但是真到了这地方,萧逐还好,还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靠近荣阳边境上的几个小村城镇之间训练屯田兵,时不时带着马出去跑 圈,踩实地形,考虑怎么这里挖一道沟,那里可以埋点儿什么的。
而在叶兰心方面,则是完全忙到脚打后脑勺的状态。
防着荣阳固然重要,内江的凌汛也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能有空帮帮萧逐的忙,结果每天光是处理河务就让她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终于抽出来一点点空,也全贡献在给萧逐即将动用的部队安排补给粮草去了。
六十二 升天吧,气球!(上)一气忙到了三月初,终于有一天,她筋疲力尽的从河堤上往下爬了,正想爬回封地去看看萧逐情况如何,却不料从叶询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要她过去见一面。
仔细想想,自己一直在瑞城边儿上打转,到现在一直都没去见叶询,确实也说不太过去,叶兰心也只能揉着腰上了马车。
到了冰火洞,见到叶询,叶询问了几句河工上的事情,满意点点头,随即把话题换到大越和沉国之上。
非常清楚这是个异常敏感的话题,叶兰心表面上笑嘻嘻,实则非常谨慎的回答他的问题。
听她说完,叶询眯着眼睛,手指在桌子上勾画大概的地形,过了片刻,他点点头,我也不赞成给荣阳借道。
听了这句话,叶兰心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地。
真都帝极重视自己兄长,只要叶询这么说,真都帝就绝对不会借道给荣阳。
说完这句,叶询向她招招手,她走过去,坐在了叶询身前的草地上,任他打开她发带钗环,慢慢用象牙梳子顺着他的头发。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冬日中午的天空从上面射下来,映得湖水点点金鳞,仿佛金龙浣甲一般。
然后她听到给她梳理头发的男子悠悠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小叶子,你喜欢萧逐吗?不喜欢。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只在三个字出口的时候,心底蓦的有了一线心虚味道。
叶询笑了起来,很好很好。
然后那个男人轻轻掬起她一捧黑发,慢慢系上发带,看着那黑色丝绸一般的发从自己指尖流泻而过。
这样才对,除了这塑月帝国,你什么都不能爱。
叶询叹息一般这样说着坐在他身前的叶兰心笑了起来,转回头看着低头正看自己的舅舅,女子露出 温柔的笑意,拍拍他的膝盖,安啦安啦,舅舅,我谁都不会爱的。
听着这句承诺,叶询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不再说话,只是把外甥女的头发梳好,拍拍她,让她先去吃饭。
啊啊,看起来……她的舅舅也开始怀疑了。
这还真是……麻烦事。
不,最麻烦的是,不能让他对萧逐起疑心,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喜欢萧逐……等等——一边朝自己房间走着一边思考的叶兰心,忽然发现自己想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词:喜欢。
她刚才想到的居然是,不能让叶询知道自己喜欢萧逐。
她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重新顺了一遍,没错,她用的是喜欢萧逐这样一个肯定句式。
那么,她……喜欢……萧逐?她是这么判断自己此时心情的。
原来,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心里不断涌动的奇妙安心、不安、微妙而不能拿来形容的各种从未经历过的感情,全部都是……喜欢?她下意识按着自己胸口,只觉得从意识到自己喜欢萧逐开始,这里的跳动就有微妙的不同。
略有些急,然后不知怎的,觉得跳的格外的有力,鲜活生动了那样多。
安心的甜和不安的酸,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微的不安,在她心里慢慢聚汇。
——就象是吃水果的时候,味道不小心跑到心里面一样。
叶兰心这样总结着,她确定了自己应该是喜欢着萧逐这样一个事实,继续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她绝对信任自己的演算推理,既然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喜欢萧逐,那么,她就喜欢他。
她不想去刨根究底,上次的教训让她学乖了,这种直接由理智给出的答案最好不要追究,不然,应该会搞得上次和杜笑儿那次差不多,自己先精神崩溃掉。
但是,和杜笑儿那次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次的感觉是甜而让人愉悦的——啊,她还感觉到了愉悦这种情感。
摇头,她笑着对自己又有了新的发现。
走入洞穴,小童上来禀告,说荧惑已等她很久,叶兰心笑嘻嘻一掀帘子,看到荧惑坐在桌旁,一脸凝重的看她,眉间额角半只残蝶盈盈一动。
还没等她发问,荧惑低声说了一句:小叶子,我怕安王他已经察觉了。
昨天派人去唤叶兰心来冰火洞之后,叶询就唤了荧惑来陪自己下棋。
荧惑当时正在陪杜笑儿提纯那个奇怪的会烧的水,听到叶询召唤不敢不去,赶过去的时候,叶询已经沏好了两杯热茶,放好了一张纵横棋盘。
虽然从小师从叶询,但是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
因为无法探知而产生由衷的畏惧,荧惑在叶询面前全然无一点在外的狂妄骄恣,战战兢兢在他对面一坐,等他发话。
叶询却没说什么题外的话,只取了一把棋子,和他猜黑白,查了是单是双,叶询取了黑子,笑道:这次可不让子给你了。
荧惑立刻赔笑:殿下棋力堪称国手,总不能连一子都不让着自己的弟子吧?听这这话,正要落子的叶询忽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老了。
你们都长大了,再让子的话,我怎么输的都不知道了。
说完,塑月女帝的兄长,轻轻落子,玉石子,云母盘,清清脆脆一声响,不大,却足够让荧惑惊心动魄,让我看看,你棋艺最近如何了,能不能陪我下完一局棋。
这句话说得饶有深意,让荧惑心里一突,全盘精力都放在了观察叶询神色上,剩下心力哪还够支持下完一局棋,中盘就被屠了大龙,凄惨告负。
叶询倒也不难为他,悠闲复盘,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他一句,晏初最近可好?这一问问得荧惑浑身冷汗淋漓,还不敢不说,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应了一声好。
叶询微微颔首,他好就好,你和他关系亲厚,记得要多提点他,所谓物极必反,他若万事都春风得意,那就要小心泰否易位了,君不密失其身,君子不密而失其德。
叶询知道了——听了这句话,荧惑一瞬间瞪大眼睛,只觉得思维都在瞬间停止了一般,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叶询知道了!然后叶询又若无其事的和他扯了一会儿闲话,就打发他离开,他却再没有精神去和杜笑儿折腾奇怪的东西,径自去查了一些他需要的东西,脸色大变之余,到了叶兰心房里等她回来,现在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他总算安心了些一口把茶灌了下去,脸上才算缓回来一点颜色。
走到他身边,为他又倒了一杯暖茶,叶兰心看着他喝完,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舅舅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觉得他只是察觉了表面上我们想让所有人看到的,‘成王晏初和储君叶兰心夺嫡’的这个信息……荧惑摇头,不,小叶子,安王知道的应该绝不止这些。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地图放在桌面上,轻轻指点,你也知道,阿初到瑞城,名义上是接管了安王的镇守之职,但是,你看,我查了一下,阿初根本就没有办法调动现在瑞城的地军。
瑞城是塑月重镇,在此地负责守护的,除了各城府兵之外,还有二万五天军骑兵精锐守护,这部分属于永茂帝君的部属,她可以指挥调动,已经把所有权转交给了萧逐,然后,还有十五万地君在叶询的控制之内,让晏初来这里就藩,就是在打这十五万地军的主意,听到荧惑这么说,叶兰心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她一把抓过地图,仔细看去,看到荧惑在上面的圈圈点点,瑞城附近共十万府兵已被晏初控制,正在朝向她预想中的地方移动,而叶询手下的地军却以非常微妙,仿佛在府邸预防府兵和荣阳突袭一般的姿态一样,谨慎的向冰火洞附近移动防护。
唔,冰火洞方向确实是塑月的咽喉要道之一,如夺了这条路,就可以绕过前面六关,直逼丰源了,但是……有哪里奇怪。
她微妙的觉得,叶询应该察觉得更多。
如果仅仅是担心晏初和自己借这个机会相争储位的话,那么就连府兵叶询都应该不会让晏初掌握。
叶询出镇瑞城近二十多年,在这一带,塑月皇帝的诏书恐怕都比不上叶询一句话来的有威力,府兵也好,地军也好,都和叶询私兵无疑,他不想让晏初动府兵,那就谁也动不了。
但是,叶询表现出的态度却非常奇怪。
他半纵容晏初,但是同时也警告他。
那么,叶询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知道了什么程度?下意识的咬起指头,叶兰心盯着地图,开始推算每一个可能。
她总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
她没有把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计算在内。
但是……现在计算不出来。
她无法推测叶询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过了半晌,叶兰心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摊在桌子上,一声苦笑:不愧是王舅啊……六十三 升天吧!气球(下)荧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叶兰心轻轻摇摇头,这个现在没办法,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尽量完善计划了。
说完,她捏了捏鼻梁两侧,提笔在地图上刷刷画了几道,根据我的计算,这段路途到这段路途都没有问题。
地图上被她画出了一段通道,两边小点,都是塑月的驻防等等,唯独从东侧国境坠凤岭到瑞城这段,一百多里,本来由地军防护,但是现在地军因为移动的缘故,这部分就几乎成了一个空档,无人看顾,而这一带本来就无人居住,就战略上看,也确实没有太大问题。
……这名字真不吉利。
在坠凤岭上重重用朱砂点了一笔,叶兰心皱起眉毛,不知怎的,看到这名字就觉得心里一堵,接着拿笔又朝冰火洞的方向重重一带,她现在越发怀疑叶询其实对她到底想做什么,几乎是了如指掌,这条道路是她几乎里的必备,叶询却在此时把守护等等统统撤走——怎么看都不是巧合的样子。
……这个地方要想办法。
叶兰心喃喃自语,又揉了揉眉心,把笔丢开,想了想,转头看向身旁脸色依旧不好的荧惑,忽然叹气,伸手,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贴过去,感觉他体温微微发烫,慢慢放柔了语气,去睡吧,惑惑,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嗯?笔直凝视着荧惑的深灰色眸子里此时透出了一种奇妙的,让人安心的温和神色,被她柔和的声音和安抚一般的眼神包围着,慢慢的,荧惑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伸手揽住了叶兰心的颈子,蹭在她颈窝,轻笑,啊,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只要你正正经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一定会成功的。
因为我过去的记录良好,我要做的事都成功了啊。
叶兰心慢慢漾出平和而令人安心的微笑,荧惑叹息,任她把自己抱住。
我以前和泉泉聊过天,他对我说,天生帝王的特质之一,就是要具备让臣下信服的力量,即便那件事看起来是完全没可能成功的,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一定能做到,那么就说不定可以做到。
叶兰心撇嘴,别听阳泉胡扯,你还不知道他?根据他的帝王标准,你把秦皇汉武文景双帝加上李世民揉一块儿他也会温温和和的笑着说,哟,你从哪里找来的残次品。
听到这形容,想想阳泉那总是本本分分笑着损人的样子,荧惑噗嗤一声在她肩头笑出来,他轻轻说,但是,我对你就是这样的感觉,只要你跟我说,惑惑,没事儿,咱们办得到,那就一定办得到。
叶兰心仰头想了想,然后低头,脸上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哪,惑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荧惑抬头看她片刻,然后慢慢的也笑了,点头,嗯。
他轻声说,我相信。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良久之后,荧惑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幽幽的说:小叶子,你当初就应该和安王学制作尸娘的。
为什么?这样就算我死了,你就可以把我做成尸娘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了。
他这么孩子气的说着,然后慢慢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
伏师桔氏一族,自塑月立国开始,世袭司神一职,传递神命,虽然在近两三朝他们的影响力薄弱了很多,但是在塑月开朝早期,以及中期几个笃信方术,热衷求丹炼药的皇帝在位期间,伏师一族确实权倾塑月,其力量甚至犹在阳家之上。
即便是影响力薄弱的现在,司神口谕依然是强大的。
这样一个位子,谁不想得?于是,很讽刺的,荧惑遭到的刺杀毒害,居然比身为储君的叶兰心多上几十倍。
他身边的侍女护卫,一个一个,为了保护他而死去。
昨天还偷偷和他躲在灌木丛里聊天的小侍女,明天就会因为为他试毒而暴毙;疼爱自己的奶娘为他挡下致命一箭——那些照顾他,重视他,忠诚于他的人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在他面前死去。
他不要,他要那些对他好,喜欢他,保护他,喜欢他的人活过来。
小小的孩子恸哭到眼睛几乎瞎掉,最后叶询叹息一声,教了他制作尸娘的方法。
荧惑心满意足。
没关系,即便是活的死人也没关系,他只希望那些自己重视却又挽救不了的人能继续陪在自己身旁,即便是以这样悲惨的姿态也无所谓在所不惜。
那么,他也希望自己如果不幸死去了,也可以以尸娘的姿态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什么样子没关系,多悲惨也没关系,只要自己能继续待在自己重视的人身边,保护她,看着她,陪着她。
听了他的话,叶兰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自私的小孩。
然后,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荣阳那边的行动远比叶兰心所预料的更快,二月底一过,三月的头上,就传来消息,说是荣阳的春狩开始,正向和塑月接壤的边境而来。
春狩是各国历来的大祭,而在荣阳,皇帝耽于享乐,从元让满了十五岁开始,几乎所有仪式祭典都是由元让来做的,春狩也不例外。
而元让每次春狩,担任护卫的也都是符桓,这也几乎成了惯例。
自从被叶询叫到冰火洞一次之后,一来为了打消叶询的疑心,二来叶询军政河三道皆是精通,凡事多听他意见,也是没错。
叶兰心干脆把办公地点放在了洞里,白天去巡河,晚上回来,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兰心正被一堆公务从脚底埋到头顶,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萧逐,不由得冷哼一声,抓着那纸报告对荧惑念叨:她春狩?她春狩?她春狩狩到这大边界的她想跳到云林江里冬泳?又往密报后面扫了几眼,叶兰心又抽了一下。
上面写得明确,春狩的护卫军队,随驾的五万人,然后沿途关防护卫的,到了塑月边界,足有十万之众。
这是明面上的人数,并不算符桓和元让真实调动的人数,现在想一想这个即将压境的大军,再想一想自己必要通道里那段到现在还缺着一块,找不到军队来补的空挡,叶兰心就恨不得把面前这张纸条扯吧扯吧嚼下去。
正好工作处理到一定进度 ,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叶兰心把核对收尾的工作交给荧惑。
自己踢踢踏踏出去找杜笑儿了,扑到房里杜笑儿不在,侍女说她去湖边了,叶兰心滚过去,正看到黄昏暮色里,她上次见过的那种皮囊一样,叫热气球的怪东西正晃晃悠悠的朝上飞。
比她上次看到的西瓜大小大了许多,几乎有一个人高矮,下面吊着的筐子也米缸一样大小,杜笑儿蹲在旁边调整什么,然后,她瞪大了眼睛,看到杜笑儿站起身来,提裙子开始朝上……跨!她利落的跨进去,热气球因为陡然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沉了沉就朝下缀,杜笑儿立刻把缀在热气球周围的沙包一个一个朝下丢,随着沙包的解开,在篮子的上方烧着一簇火焰的热气球慢慢的。
向上方歪歪斜斜的飞了上去——危险啊!叶兰心刚想喊,就看到前面那个载着人的热气球不出意料的在快升到洞顶的时候,终于歪歪斜斜的撞到了洞壁——然后是碰、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以及,噗通噗通一连串声音反应。
……叶兰心痛苦的扭过脸去。
然后,在她别过脸去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睁大了眼睛,她立刻转头,看向那个湿淋淋水鬼一样从湖里爬上来,身上还挂着一堆线的大越昭仪,她忽然就微笑起来,然后慢慢悠悠的晃过去,友好的伸出手,帮忙把杜笑儿从纠缠的一堆东西里拔 出来。
对啊,没有军队,无法确保通畅的通道,压根就不用去管。
地面上怎样都没关系,她可以从天空走啊。
只要……有杜笑儿在。
她笑眯眯把杜笑儿拉起来,用帕子给 她抹抹脸,恭喜恭喜,这次给我的感觉就是欠了点儿方向,能搞定方向就好了,对吧?杜笑儿先呸呸吐了好几口口水,点着头说就是就是,要是能控制好方向就万事OK了。
说完这句,她又看了水里载沉载浮的热气球,叹了口气,如果做气球的材质可以更轻一点,更封闭性好一点,那么飞得更快更高,也是很简单的吧。
说到这里,她抓抓头,向叶兰心看了看,笑道:升高到弓箭都射不到的程度,并不是很难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笑儿语气平常,只是向叶兰心的方向多瞥了一眼。
杜笑儿相貌并不绝美,秀丽而已,跟叶兰心上了妆的姿容在伯仲之间,但是这一眼瞥来,不知怎的,一双眼睛里隐隐有一层水气,其实算是妩媚眼神,但是却偏生让叶兰心心里一阵不知道来历的心虚。
幸好杜笑儿也只看了她一眼而已,便继续絮絮叨叨的说她的热气球到底有什么地方她还觉得需要改良等等。
叶兰心暗自全都一一记下,她是饱览群书的人,时不时补上两句和杜笑儿讨论,一会儿功夫就和杜笑儿拟定了几个不错的改进方案。
两人蹲在湖边越说越是兴头,不知不觉间就入了夜,杜笑儿的侍女来招呼她吃晚饭,叶兰心才拍拍身上,回自己房里。
她房里晚膳刚端上来,她也不吃,只抓起笔来唰唰唰写了一道命令,加了八百里加急督办的印信,递给荧惑。
荧惑扫了一眼内容,不禁有些愕然,抬眼去看她,只见她轻盈一笑,点头,没错,立刻,让能找到的范围内最好的百工匠人集合到冰火洞来。
地面上的路不能走没关系,因为,她已经有空中的路可以走了。
啊啊,杜笑儿,如果不是萧逐曾经的爱人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把脸埋在隔壁后面,只一双眼弯成细细的月牙,幽幽呼出一口气,道:惑惑,我在想啊……想什么?荧惑核对账目,头都没抬,显然是在敷衍她。
叶兰心倒不以为忤,我在想要不干脆就让晏初娶杜笑儿算了?荧惑手抖了两抖,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冷哼一声,……德熙帝会找你拼命的。
啧啧,当皇帝的,若拘泥于儿女私情,就该亡国了。
那你考虑不考虑把你家夫君送出去?……如果条件足够好的话,无所谓啊。
这么说的时候,叶兰心依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笑非笑,荧惑心里一紧,几乎脱口而出就要问是不是真的,却最终咽了下去,反而是过了片刻,看他一脸黯然,叶兰心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开玩笑的。
的然后,她笑了起来,哪,惑惑,我喜欢萧逐。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荧惑睁大双眼,在看到那双深灰色眸子里认真的神采之后,他蓦的一惊。
然后慢慢苦笑。
真的喜欢?嗯,喜欢。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呢?不想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想到他会觉得开心,很长时间不见他会觉得想念,这样,就是喜欢吧?说完,叶兰心略为迟疑了一下,她征求一般的看向荧惑:书里写的喜欢就是这样,惑惑,对吗?凝视着那双探求一般的深灰色眼眸,过了片刻,荧惑阖上双眼,额头眉宇间有一只残蝶欲飞,他点头,说:是的,那就是喜欢,小叶子,你喜欢他。
然后叶兰心非常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喜欢他。
她小声重复,然后眯起眼睛微笑。
真好,我喜欢他。
她慢慢的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再度微笑着说道:我喜欢萧逐,我真的真的,喜欢他。
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忽然静好,一切一切都安静美妙,无法形容。
六十四 散落吧,兵防图!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叶兰心的河工,萧逐的训练农民还是杜笑儿的热气球生态几号,都进行得很顺利。
在能工巧匠的帮助下,热气球很快就能载两个人升上数丈高空了,方向也可自由操作,那用来当作热气球燃料的会燃烧的水,提纯得也越发厉害,现在小小一桶,就足以让热气球在天空飞上大半个时辰了。
这天里,有人来报,说气球可以去洞外试飞了,杜笑儿不能出洞,很是遗憾,只好拜托叶兰心好好帮她整理数据,叶兰心满口答应,在试飞的时候,自己爬了进去。
储君金枝玉叶,一群人看她亲自爬进去都傻了眼,奈何根本拦不住,荧惑知道当场所有人里谁都劝不动她,只能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剩下一干人干瞪着眼,咽着唾沫看热气球载着储君和伏师越飞越高。
这一趟试飞下来,叶兰心第一反应是真冷,第二反应是真快。
地面上需要快马奔驰两个时辰才能到达的路程,热气球上仅需一刻。
在预定的地方下来,叶兰心呼呼朝手心里呵气,上了马车朝回走,问了荧惑一句,惑惑,如果一个人将死未死,你最多能吊住这个人多长时间的命?就算他半个身子都烂了,我也能至少吊住他一个时辰的命。
啊……一个时辰啊……叶兰心闭起眼睛,轻轻在心里念了一句,然后微笑,足够了。
荧惑没有回答。
等他们深夜回了冰火洞,叶兰心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早有信使等候,看她回来,立刻呈上一封书信。
叶兰心一看内容,唇角微勾,全部细细看完,眼神一扫,看向下方落款,赫然一方小印,上署着甜云斋这样一个别号。
她看过这方印:在她和晏初曾养伤的符恒别墅门匾之上。
甜云斋者,正是荣阳太子别号——啊啊,真麻烦,荣阳那位太子殿下约为密探呢。
这么说着,她朝荧惑无辜的抖了抖手里那张纸。
荧惑眉眼一挑,你要去?她笑而不答,一抖手,将那纸密约放到火上,片刻之后,一片灰烬——然后她才慢悠悠的答,我当然要去了,她约我,我没道理不去。
说完,她笑了一下,狐狸一样慢慢扯开嘴角。
元让和她约好的见面时间是在三天后,三月初九的清早,地点是瑞城城外一个小镇。
叶兰心掐着点儿在三月初七道理萧逐屯兵训练的地方,初八晚上若无其事的让自家丈夫知道自己要去赴元让的约,然后很无辜的看着自家夫君一张绝代美貌的脸上一下子就变得白里透青,青里透黑。
萧逐嘴角抽搐,看着面前扑闪大眼睛一副小白花少女态的叶兰心。
心里说,你不就是希望我陪你去嘛。
但是一想到这里,刚封的永王殿下忽然别扭起来,哼了一声,放心,我会安排好护卫工作的。
……难得萧逐也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啊……叶兰心完全没有想到萧逐会这么不动声色的直接一巴掌把她抽回来,楞了一下,随即笑开,那倒也是,你做事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嗯嗯,也不用太麻烦,给我安排几个护卫就成,不过武功最好高一些,符恒很难对付的。
……这回轮到萧逐无言扶墙,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叶兰心,心里暗骂了一句,萧逐只能别扭的吐出一句话:……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结果第二天到了指定的地方,是一间虽小却还雅致的酒楼,显是已被包下,两人上了二层,当叶兰心看到元让身边那道银紫身影的时候,她大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一句,呀,他真的来了啊?……合着你昨天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啊。
萧逐扫了一眼对面似笑非笑,碧绿眼,芙蓉面的符恒,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这些都是闲话,暂且不提,他们上楼的时候,元让正坐在最里的雅间里,斜靠榻上,手里一只暖炉,听到他们上来,一双清华细长眉目轻挑,眼底就流过一线轻笑,她坐正姿态,向对面两人颔首为礼,眼角扫了一下身后银紫华衣的青年,符恒含笑向萧逐和叶兰心行了礼,转身离开。
知道这两个身为一国储君的女子要密谈,看了一眼叶兰心,萧逐微微向元让躬身,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酒楼二层之上,只剩下两个女子相对而坐。
一方端华清冷,做男子装束,是近千年荣阳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一方泰然自若,是塑月的储君,将在未来数十年间主宰东陆两大帝国命运的女子,虽非第一次见面,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相对。
抬手,元让为她斟了一杯茶,叶兰心笑嘻嘻的接过,问了一句,殿下希望我说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呢?元让调转提壶,给自己的杯子也注成八分满,才抬眼看向叶兰心,轻轻一笑,……别来无恙如何?说道这句,两个女子相视而笑,然后,在这笑声里,元让一字一句,最近局势,不知殿下怎么看待?来了。
叶兰心面不改色,只是轻轻一笑,捧着茶杯轻轻打了打浮沫,才慢悠悠的道:现在天下局势,动荡之能在乎大约、长昭,平定之力……则在荣阳塑月。
……啊啊,我可以理解为殿下在暗示我什么吗?耶,难道不是春狩到这里的殿下要暗示我什么吗?叶兰心眨眨眼,轻盈盈的笑。
两个人都是人精似鬼,话说到这份儿上,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元让捧着杯子歪头看了片刻叶兰心,静静的笑起来。
她喝光杯子里的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放到他面前,对于您的弟弟成王殿下送给雍侯的礼物的回礼。
啊啊,那张兵防图吗?叶兰心笑眯眯的接过信笺,拆开来一看,很是惊奇的咂舌,啧啧,是这次荣阳行军的路线图?殿下,你赔大发了呦~~哦,怎么说?叶兰心摇了摇指头,想都知道啊,符侯曾在我面前展示他得到的兵防图,我如果不是傻子,会立刻回来调动驻军兵防,那张兵防图就等于是废纸一张,那么殿下现在当作回礼送我这张行军图,岂不是陪得很严重?听她说到这里,元让乐不可支,连连挥手道:那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好了。
……无功不受禄。
呀呀,我也是有求于殿下的,才送出这份礼物的。
哦?叶兰心小小的疑惑着,很可爱的哦了一声,侧头看对面翘起唇角,笑得温和端庄的美丽女子,对方温柔的垂下眼眸,长长一线睫毛投在一双清澈的眼里,有分明的影子,不知怎的,就带了一线清冷的味道。
我有求于殿下的,是两件事。
元让笑着起身,然后伏到她耳边,气息诡秘,第一,希望殿下和永王神勇,能将我这次春狩带来士兵全歼,第二,希望您能杀了……那个有着细长凤眸的女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笑,……杀了……符恒。
……呀呀,殿下也舍得。
这要求听得叶兰心心里一惊,她笑着打诨,心下却在迅速盘算:元让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什么目的,才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她希望荣阳落败?为什么?她迅速在脑海里整理现在她所知道的资料,试图分析出元让的理由。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这次护卫元让而来的军队只有五万人左右,而现在则是名义上说抽掉了府兵等等,号称有十万大军。
但是根据情报反馈,并不仅仅只有十万,总人数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万上下,这里面除了元让从京城里带出来的嫡系军队五万人之外,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到了边境之后抽调的军队,如果只是抽调府兵,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的,那么,她从哪里弄来的军队?叶兰心仔细一想,在心里一捶拳,啊啊 ,这附近的话,应该是荣阳藩王里势力最强、态度最桀骜不驯的当今皇帝的嫡亲胞弟,楚王的领地。
这个楚王好勇斗狠,门阀观念最强,一直觉得塑月不过是个蛮荒小国,居然让女人当政还居然敢跟荣阳抗衡,早就不顺眼塑月很久了。
从他就藩以来,一直采取禁止交易的强硬态度,数次叫嚣和塑月开战,平日边境也时时挑衅——虽然每次都因为楚王自己太过于白痴,在塑月还没有反击,酿成大事端之前,就自乱阵脚的退回去了。
而这次荣阳摆明车马是打定了不能借道就强过国境的念头,那么那位从来都觉得塑月欠调教的楚王,大概会很高兴的出借自己的兵马吧。
第一,他看塑月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第二,如果是以他的士兵突破了塑月国境,无论是劫掠财物还是劫掠土地,都不用吐出去。
想到这里,叶兰心不禁笑了起来。
六十五 散落吧 兵防图是啊,如果是这样的一支军队,那么以元让符桓精明,绝对有可能让楚王的嫡系部队冲上前去打头阵,这样的话,配上楚王的无能和刚愎自用,以萧逐之力全灭敌军基本就是定局,那么对荣阳对元让,这都没有坏处只有好处——由血统纯正尊贵又桀骜不驯,完全不听朝廷调遣的亲王掌握的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还是不要存在了比较好。
那是完全没有价值的。
至于符桓……眼波流转,看了一眼笑吟吟等她回答的元让,叶兰心也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轻声道:殿下舍得符侯?符桓和元让两人颇有暧昧,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这一句轻飘飘的,引来荣阳太子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挽袖为她斟满茶水,殿下答不答应?叶兰心噗嗤一笑,这样事情,我也只能答应了。
说到这里,她慢条斯理的举起杯子玩赏,半晌,才轻轻一笑,只不过战场不比别的其他地方,那是个充满变数的地方,所以……最后假如还剩下几十个跑回去或者符侯还剩下半条命之类的,殿下不要说我不守信哟。
知道她已允了这交换条件,元让笑道:这样自然是不会怪殿下的。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已经说得透透彻彻没什么再可说的了。
两个人都是有效率的人,既然话已说开,就都没有再留下来继续嗑牙的打算,相对说了几句场面话,拱手而去。
叶兰心先下楼,楼口附近一个桌子正坐着符桓和萧逐,她走下去时候,两个男人谈笑风生,看起来象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看叶兰心出来,萧逐含笑上前,叶兰心也一笑,牵了他的手,跟符桓道了再见,就向外走去。
符桓目送他们离开,一转身,含笑看向施施然从楼上下来的元让,唇角一挑,一双碧绿眼眸斜斜一瞥:嗯,如何?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讨价还价得很愉快?啊啊,是的,买了不错的价钱。
看着楼下的碧眼青年对自己伸出了双手,身材修长优雅的 子轻笑出声,少见合作的任他拥自己入怀。
什么价钱,能让你开心成 样?轻轻一口咬上她细腻耳垂,符桓低低笑道,元让优雅双眼一眯,啊啊,拜托她让萧逐全歼王叔的军队啊,顺带……微笑,女子纤细的指头抚摸上了他的颈子,细细的摸索,杀了你哟~这样惊心动魄的话,说的一方若无其事,听的一方也若无其事,仿佛那个话语里会被杀死的男人压根不是自己一样。
那可真难为萧逐呢。
碧绿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元让,对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轻笑,开玩笑的。
嗯,符桓?符桓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女子,直到元让噗嗤一声在他肩膀上笑开。
啊,骗你的,骗你的。
她笑着说。
从酒店里出来,按理应该尽快赶回冰火洞去,哪知叶兰心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抓着萧逐向瑞城里走。
萧逐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根本搞不清楚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从一开始的打算搞明白到现在的随波逐流,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容易适应环境的男人啊……叶兰心身上从不带钱的,她抓着萧逐给她买了一堆小吃,啃着热乎乎的串在竹签子上的团子,她悠闲的左顾右盼,然后,毫无预警的对萧逐说,元让给了我荣阳接下来的行军图。
——!虽然已经很习惯叶兰心的语出惊人了,但是萧逐还是被震了一下,他立刻低头看向只到自己肩膀高低的娇小女子,对方正试图把整个串烧团子横塞到嘴巴里,看他投过来的询问眼神,咽下一个团子,她才囫囵不清的说:嗯,我和她交换了一下东西。
把和元让做的约定说给萧逐听,又把行兵图丢给了他,萧逐没看那个被自己收到袖内的行军图,只是沉思老人片刻,问道:可靠吗?我觉得可信度还比较高。
叶兰心又从他手里捞了一条烤鱼,一边小心怕烫的用指尖扯掉侧边的鱼刺,一边说道:我判断元让并不支持援助沉国。
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反对到底的,毕竟这件事对荣阳半点好处都没有。
荣阳支援沉国能拿到什么好处?两国并不接壤,除了点金银和虚名,荣阳什么也捞不着,只能白白赔上自己兵马粮草。
如果她是元让,在以一己之力无法阻止这件无谋事件发生的话,那么就会退而求其次,让这件事情对自己而言,朝尽量有利的方向前进,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听到她 么说,萧逐沉吟,那她有必要……杀掉符桓吗?怎么看符桓都是她的心腹,这时候杀掉符桓,对她有什么好处?啊,她是因为知道我肯定不会杀掉符桓,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杀掉符桓对我全没好处,留着他和元让互相牵制才是我的目的,但是,符桓毕竟是未来一个隐患,假如有机会,我也一定要给他好看,所以她才这么说,也是向我表明,她和符桓之间并不和睦,她这么一说,按照正常思路,我就会觉得他们君臣不和,一个重臣一个未来人君,必有争斗,就会对荣阳戒心放低不少,啊,这么想,元让真是狡猾的家伙。
……那他们,是真的关系不睦么?叶兰心没立刻回答,只是迈着悠闲步子,走到一个人迹稀少的湖边,看湖畔垂柳已经有几株隐隐柔软了枝条,现出一点点绿意,叶兰心笑了起来,这个嘛,很难说,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相互提防——至少在元让这方面是这样。
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呢,你想想,元让最大的秘密就是,她是个女子,荣阳不是我们塑月,这个秘密足以让她立刻失去一切,你说,如果是你在她那个位置上,你愿意这个秘密被人掌握吗?萧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在湖畔春风里笑吟吟看着他的女子,过了片刻,才轻轻道:但是,无论是谁,总会有一个想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人的。
……对于元让而言,不会是符桓。
看了萧逐一眼,叶兰心轻轻的说,然后调开眼神,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她忽然无声的弯起了一点唇角,轻笑,她不爱他,她恨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飘忽的,萧逐敏锐的感觉到面前这个女子极其少有的,近乎于惆怅的感觉,不禁伸出手去,拥住了她纤细肩膀。
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
不想看到她这样带着几乎落寞的神色说话。
他喜欢看她笑,无赖的笑,小狐狸一样的笑,怎样的笑都无所谓,他只想看她快快乐乐,不染凡尘忧愁。
叶兰心转身,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长长的刘海掩去了她一张清秀面容上所有表情,从萧逐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眼下 片阴影。
我喜欢你,阿逐。
她忽然轻声这么说,然后声音里带了柔软的笑意,说真的,阿逐,我长到这么大,你是唯一一个答案总让我猜不到的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萧逐会那么回答她。
——无论是谁,总会有一个想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的人的——这样一句没料到的话,就这么直直击中了她心里。
她可以吗?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他?曾经她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可以倚靠自己的秘密让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爱上自己,但是当听到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没有那份自信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的判断没有错,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毫无差错,但是心里奇妙的就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自信。
——明明一切都按部就班,无数次推演,结果都告诉她,她的预测准确至极,从无错误,那么为什么现在她却拒绝相信自己的理智?她到底要相信什么?她不知道。
觉得大脑从深处开始慢慢的疼起来,叶兰心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小孩子一样依偎过去,阿逐,我喜欢你。
她再次重复。
喜欢喜欢喜欢。
她喜欢他。
无论要说多少次都无所谓,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要让他知道,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对他表达出来。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脑海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细细的抽着气,抓着萧逐不肯松手,然后慢慢的一句一句的重复着自己的话。
喜欢,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你。
最开始有些惊愕于突然这样说的叶兰心,过了片刻,听到她靠在自己肩头,小小幼兽一般不知所措的念着喜欢,萧逐慢慢的,温柔的笑了起来。
六十六远梦(上)最开始有些惊愕于突然这样说的叶兰心,过了片刻,听到她靠在自己肩头,小小幼兽一般不知所措的念着喜欢,萧逐慢慢的,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的每一句喜欢都敲入他的心田,甜美柔软,一点点儿,填满他的心脏。
长久以来被冻结在心里的什么,慢慢解冻,温暖柔软了起来。
有什么感觉在心田里破土而出,顺着心脏蔓延而上,有极轻的刺疼,微微的酸涩,然而,美好。
温柔的,柔软的,想要保护她,想耍拥抱她的感觉,一点点在他心里散落开来。
慢慢的,他伸出手去,细细的顺着她一头漆黑发丝,极轻的说:我知道。
怀里的女子回应他的是又一句,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女子的声音柔软动听,呢喃着一般不断的重复着。
仿佛誓言,慢慢烙印,最终天上地下,九天十地,十万神魔为证。
萧逐觉得他怀里女子从未有如现在一般让人怜爱。
她靠在他怀里,温顺可人,一声声说着,我喜欢你。
毫不问断,绵长温柔,喜欢你,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然后,在最初的感动过后,萧逐忽然觉得不对:他怀里的这个女子一直在不间断的重复这句话。
不对萧逐伸手抬起她的脸,惊愕的看到叶兰心脸色惨白,唇角一线鲜血蜿蜒而下,双眼睁着,却毫无焦距。
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抓住了,叶兰心慢慢抬眼,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和他的眼神交错了一下,掀动嘴唇,喃喃含血念了一声喜欢你,然后,她毫无预兆的整个身子一软,向后一仰,春风正暖里,她一头长发散落成黑丝一样的瀑布,正落在萧逐臂弯之中又是那个梦。
不,准确的说,又是那个从神智的底层慢慢泛上来的记忆。
四同一片漆黑。
什么都没有,那样铺天盖地覆盖而来的黑暗,会让人以为连自己都己消失不见。
她从一个虚无的角度看着孤零零坐在其中的自己。
最开始那一片黑暗中是幼小的自己,整日里不断的哭,然后四周震耳欲聋,是诵念各种书籍论理的声音,把小小孩童的哭压制了下去,然后她渐渐长大,渐渐再也不哭,只抓着纸笔,慢慢写着什最后,她看到长大的自己,对着一本书挤眉弄眼,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感叹。
然后前面忽然有什么门开了,慢慢洞开一线缝陛。
有微微的光亮渗了进来。
有个人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出去。
那人的声音柔和动听,如同太阳的光,她所处的空间里黑暗崩碎,片片散落。
想要去看他的脸,好想好想看。
于是抬头看去……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暖黄色的烛光。
眼睛里有一点醒后的水气,叶兰心觉得四周都是迷迷蒙蒙的,便慢慢又闭上眼睛,然后便有一只手温柔的掩上了他的双眼,一种渗透着温暖光明。
和梦里截然不同,让人舒适的黑暗慢慢笼罩过来。
手上有很淡的青草的味道。
她所熟悉的味道。
安心把脸朝向手掌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感觉到睫毛擦过那只修长的手,她才安心。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知觉也逐渐回来了,嘴唇很疼,手腕上有很温暖的融感,似乎被谁握住了。
过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因该能承受光亮了,她稍微点了点头,不需要说话,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指头就慢慢移开睫毛翕动,她眨了眨眼,微微眯细眼睛,面前是锦帐绣褥,却是陌生的地方,她榻前坐着的人,乌发素衣,正忧心忡忡的看她,正是她今生良人。
低头,眼神扫到自己的右手上,那只几乎已经没什么用处的手正被这个男人深深握在手里,然后叶兰心无意义的笑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唇上一疼,有什么腥热液体流进了嘴里,面前男子急忙倾身,用干净的软棉按住她唇角,低声道:别说话,这里是瑞城的客栈,你唇角裂开了,等我给你上药。
说完,他为她擦净唇上血迹,正要转身去拿药箱,却觉得袖子上一紧,萧逐目头,看床上那个的女子已半坐起了身子,长发流泉一样从她肩膀上披泻而下,越发衬得她一张面孔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苍白,但偏偏她素色眼底却又有一线极浓烈莫名的情感,让她整个人看来,如同一团燃烧着的毫无温度的火,却会在碰融的一瞬间被烧为灰烬。
萧逐从未看过面前这个女子有过此到这样神色,被那双素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浑身上下掠过一线战栗,仿佛被什么强大的猛兽所注视着,兴奋而又些微的惶恐。
她凝视着萧逐,一点一点收紧手上抓着的萧逐的袖子,半响,她才慢慢说道: 你一直在这里对吧?垂眸,看向面前的女子,是的,我一直在这里。
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去。
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到这回答的一瞬间,叶兰心蓦的笑开,她无声的笑着,微微仰高了头,烛光点点,忽然就在她眼底碎开,仿佛一层匀匀铺开的泪水。
伸手,把他拉近,然后慢慢的,属于年轻女子的柔软肉体一点点攀附上他修长躯体,然后,那双因为说话而又渗出一线鲜血的嘴唇覆盖了过去。
那是一个腥甜而滚烫的吻。
叶兰心几乎是撕咬一般分开萧逐的嘴唇,在探入舌尖的一瞬间,那个一直没有动的男人忽然扣住她的后颈,舌尖反客为主探入她口腔,在一个绵长而近乎狂暴的吻之后,萧逐喘着气放开她,细腻的碎吻着她的脸庞,叶兰心舒服的眯上了眼,勾着萧逐的颈子,一双素色眼眸中隐隐泛上了一层水光,衬着烛光点点,这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忽然就多了一层妩媚味道。
菲薄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暖黄光辉下,女子的肌肤莹润如同玉石一般。
素自衣衫滑落到她臂弯,轻轻侧头,纤细的指头慢慢撩开肩头半幅青丝,一刹那,莹自之间,乌发滑落,烛光一层层摇曳被动,那个看着她的男人,忽然就觉得自己正慢慢被某个旖旎的梦境浸透,一点点沉入水底。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然后睁开,便有细碎涟漪在她眼底荡开,她向他伸出双手,神态安静稚弱,宛如孩童。
她刚刚昏倒在他怀里,把她抱到这客栈来,也才醒来不久,现在不是该这么做的时候,萧逐这样想着,却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慢慢发热。
无法拒绝她。
从她问出那句,你一直在这里吗开始,就无法拒绝了。
萧逐向她伸出手,指尖缠绕上她几丝垂落而下的黑发, 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他话没说完,就毫不客气的被对面的女子打断。
我想被你抱。
她这样说着,然后眯细那对深灰色的美丽眼睛,她身上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却偏偏又有那么一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妩媚,就棍合成了一种凌厉而尖锐的风情。
然后,叶兰心顿了顿,她反问,你不想抱我吗\'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萧逐只觉得喉头一紧,忽然就有火烧火燎的感觉翻涌而上,他伸手,握住了她赤裸肩膀。
叶兰心抬眼看他,眯起的眼睛是近乎于挑衅的风情。
烛光动摇,他们两个人的脸孔都明灭动摇。
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萧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一点点泪水一样的灰烬凝结在铜制的烛台上,透出一种微妙的脂白颜色。
窗外有风,微微的吹动着窗纸,屋内是一片被过滤过的青灰色晨光,那个昨晚睡在他臂弯里的女子支着下颌,正聚精会神的看他。
她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了。
看萧逐睁眼,也毫不避讳,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过了片到,她顺了一下纠结黏腻在脊背上的漆黑长发,问道:昨天我昏倒,怎么没联络冰火洞那边?……为感觉上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萧逐答道,然后有一点疑惑的神采染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还是 我其实因该告诉他们\'啊,不,我确实不想让他们知道。
叶兰心笑道,轻轻拈着一束头发在指尖把玩,然后潇洒一丢,阿逐,你昨天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想把你的秘密告诉他,是吧?萧逐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忽然这么问,叶兰心侧头看他,忽然一笑,那我的秘密可以告诉你吗?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远梦(下)萧逐有些悻悻的看着面前兀自笑得尾小狐狸样的叶兰心,很郁闷的想想,回句,你想对我说吗?叶兰心头如捣蒜,会啊会啊。
……你知道你现在的态度让人觉得很欠抽吗?萧逐肚子里腹诽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叶兰心也很无辜的回看他。
仿佛比谁的定力比较好一样的凝视大概进行了片刻,叶兰心先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瘫在床上,低头抓过他的右手在她手心里细细摸索。
萧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非常优雅,握在手里,有细微的茧子,很舒服,一根根细细抚摸过来,良久才轻声道:阿逐,其实……当年被王舅抱走的孩子,并不是晏初,而是我。
——!萧逐听陡然一惊,他立刻低头看向身侧的女子,叶兰心却不肯抬头,只是细细的,一根根摸着他的指头。
谁都知道,当年叶询抱走的孩子是成王晏初,却原来,居然是叶兰心我和晏初一出生,王舅就指定要带我走,你知道的,母皇基本算是被王舅带大的,王舅又是让出王位给母皇的,母皇不可能不答应他的请求。
小孩子嘛,性别总是比较难分,而且也都要小心保护,不会太让他们出头露面,再塑月教育皇子皇女都差不了太多,所以在我十三岁回到宫廷之前,宫里的那个叶兰心,其实是晏初。
说实在的,我七岁之前的记忆都记不太清,唯一确定的就是肯定是在不断的背东西和学习。
叶兰心小小叹着气,王舅的教育方式太奇怪——虽然很有效是没错啦,但是确实也太奇怪。
你知道么,我是到七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人,见到的就是王舅。
然后十三岁那年,惑惑来,才第一次见到除了王舅之外的人。
不过接下来就好多,晏初啦,阳泉啦,父君啦,母皇啦,都在那一年看到。
说起来,第一次出洞的时候,我真被吓了一跳,从没想过能看到那么多人呢。
她语气平淡,但是听到这里,萧逐却几乎不出话来——这是怎样的教育方式啊。
完全的封闭,什么都不让接触,只是一味的灌输各种知识,根本就是在制造一台人形机器!说到这里,叶兰心抬头,看到他眼底一片怜惜心疼,忽然就无声笑了起来,安慰样拍拍他的手,啊啊,阿逐,事实证明,王舅的教育还是满成功的,看,我是合格的储君吧?这样乱世,塑月这么一个有列强之名,但实际上必须小心斡旋才能生存的国家,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皇帝。
话说得没错。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在叶兰心嬉笑爱闹外表之下,其实是缜密心思和几乎毫无瑕疵的推算头脑。
看起来再怎么嬉笑,但是到目前为止,所有事情都在她控制之中,未曾脱轨分毫,毫无疑问,比起自己,甚至于比起他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叶兰心都毫无疑问的更适合做个皇帝。
但是……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萧逐只觉得有非常微弱的悲凉慢慢的,如同浪潮样拂上自己胸中。
……你不觉得可悲吗,兰心?这样子的话,真的不觉得可悲吗?慢慢的,凝视着那个女子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这样问道听了这个问题,叶兰心脸上连一丝动摇都没有,直视着自己的丈夫,看了片刻,才肃然道:认真说,我并不觉得王舅那么做有什么不对。
塑月需要这样的君主,我是继承人,合该是的责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的。
此外,如果这样的事情以普通人的感觉来判断,是所谓可悲的话,那么就可悲去好,我一个人可悲,总好过无能的君主统治国家,让所有人都可悲来得好。
听了这话,萧逐安静的看着这个说完之后一个翻身,伏在他胸口上的女子,过了片刻,默默的垂下双眼,低声道: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是兰心,我希望你幸福。
……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眸,安静述的男子,叶兰心眨了眨眼,然后慢慢笑出来,双手抚上他面孔,眼神柔软。
阿逐,我从不曾觉得不幸。
真的,从不。
说完,她看着他,唇边的轻笑越发温柔生动起来,觉得随着自己这样慢慢说出来,胸膛里渐渐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充实,相反的,我和你在一起之后,觉得很温暖,很安心,真的,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幸的。
说到这里,孩子气的笑出来,她看着他,萧逐也笑出来,把她按在怀里。
你要不要再休息下?要,最近好累,算河工算得要死。
她小小呢喃,靠在他怀里,睡去。
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萧逐觉得自己正慢慢的,一点一滴的爱她。
那不是一见钟情那么激烈奔放的爱,而是缓慢的,一点点儿加深的爱。
今天比昨天更爱,明天会比今天更爱。
就这样,慢慢和时间一起醇化,属于他们两个的爱情。
然后,总有一天,会变得,最深爱的,只有她。
等叶兰心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到当天下午,回冰火洞是赶不及了,两人就悠闲的在瑞城里逛逛,吃完晚饭,就信步走回客栈。
两人之间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默契,萧逐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昏倒,也不说,两人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两人说说笑笑正到房门口,萧逐忽然面色一整,伸手一拦,叶兰心立刻会意,向他身后躲,萧逐凝真气,轻轻推开了门。
门里的人坐在榻旁,手里一枚银簪悠闲的剔着烛红,一头厚重直垂脚踝的长发随意的绾在肩上,额角金红残蝶,衬得他张面庞似笑非笑,透出种鬼气森森的风情。
是荧惑。
看到是荧惑,萧逐略略放心,稍微退后,示意身后的叶兰心上前。
自从知道自小被叶询抚养的是叶兰心之后,萧逐思考一下,就发现之前很多疑点就迎刃而解,虽然对荧惑还是有所提防,却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满怀敌意。
叶兰心看到是荧惑,不禁笑开了,蹭上前去,哎,惑惑怎么来了?呢?从昨天出去到现在,没回去就罢了,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我为什么来?荧惑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斜眼瞥眼,冷哼一声,把手里银簪朝桌上一拍,双手环胸,等她解释。
出了点儿小意外嘛。
叶兰心笑嘻嘻的答,走了过去,荧惑眼尖,一眼就看到她唇上咬伤的痕迹,眉毛跳,……嘴上怎么回事?诶……是阿逐那啥的时候太激动咬的信不信?她很诚恳的说,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抖了两抖;奇怪,窗户明明关紧了,怎么忽然觉得小风一阵阵的刮得厉害呢……荧惑冷笑,别以为自己是白痴就当我也是。
虽然嘴巴上这么恶毒的奚落着,但是荧惑还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诊视,然后,在一搭上的瞬间,他猛的睁大眼睛,脸上表情极其古怪,忽笑忽惊,看得叶兰心都担心他别是突然中风吧?维持着古怪扭曲的表情抓着她的手诊疗了半天,仿佛在确定什么一样,荧惑换了左手,再换右手,换右手再换左手,伸手又摸颈子,只差要求把鞋子脱下来号号她脚脖子上的脉。
最后,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古怪的表情最后终于定格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他拍了拍叶兰心,告诉她没事,然后一招手,让萧逐过来。
看他脸色变化,萧逐心里已经很是七上八下,他倒不怕叶兰心得什么病,杜笑儿好大一个前车之鉴,他生怕叶兰心也中个什么奇毒,那就惨了。
荧惑第一次不含敌意,异常严肃的站到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面前,一伸手,双手扣住他的肩膀,萧逐被他搞得一寒,心里更加发虚。
荧惑拍拍萧逐,又拍拍萧逐,然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语气开口说,恭喜永王殿下。
您要当爹了。
……叶兰心。
……萧逐。
两个人都是当世少见的聪明人,但是在听到完全出乎意料外的这句话时,他们还是毫无悬念的……被击沉。
荧惑安静的等他们消化这个消息,然后,过了片刻,两个人先是对看一眼,然后同时看向荧惑,异口同声句:啥?荧惑一手一个,分别拍拍他们,用不知怎的,带点儿沉痛的语气,没错,储君怀孕了。
永王殿下,您要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