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在这种黯淡的日子。
然而我却不能再走出寿德宫,齐太后也下了严令,任何嫔妃宫人不许与我再有接触。
名目是怕扰了我的胎气,实际上是她已经开始担心起我父王迅猛膨胀起的势力,从现在起软禁我,未尝不是个牵制我父王的办法。
而子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即便知道了我怀孕的消息。
四月中旬,董商的事情已经到了平稳的缓和区,败落有如巨山瓦解,朝中局势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董商谋反的罪名也在父王与哥哥的谋划下就那样定了下来,诛杀九族,秋后问斩。
董皇后也被贬到西僵,成为庶人。
我的仇,就这样报了。
但我却觉得更加空虚,每日的心都在抽紧,被浓重的失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开始迷茫,迷茫我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五月的天气分外暖和,定儿帮我在院子里搭了个软榻。
慵懒的倚着,任阳光温暖的洒在身上,柔软而平和。
伸手覆向小腹,已经开始隆起。
这一胎分外的安静,到目前为止还未有过任何的妊娠反应,大概是个女孩吧……不像上回,才一个月就那样折腾我。
唇角露出了抹笑容,也只有想到这个孩子时,我才能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就开始想他,想他细细的眉,温润的眼,粉红的唇,想他的气息,更想念他熟悉的体温。
但这一切似乎都要被我亲手毁掉。
我对不起他,但我不想后悔。
轻轻抚摸着小腹,知道那里正有个小生命在慢慢成长,就忍不住要一阵傻笑。
没关系,你还有娘在身边,娘会牵着你的手,领着你慢慢长大,再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再也不会……蜷缩着身体,不知不觉慢慢的睡去。
梦里几番镜花水月,一触即碎,醒来时人已经在屋内的床上。
眼角的泪水似乎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猛的起身,恍惚间有几分失神。
急忙大叫着喊来了定儿,抓着她问:今天有谁来过吗?定儿的脸上迷茫一片,不知我在说什么,就干脆问她:是谁抱我进来的?抱您进来?奴婢不知道啊,您吩咐奴婢不要靠近,奴婢就去外面给您炖安胎的药材了,这才刚刚回来。
是么……缓缓松开抓着她的手,一片颓然:你下去吧,我有点累了。
她的脸上闪过担忧,忽然对我说:小姐,您太苦了。
然后趴在我的床边开始痛哭。
我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急忙扶起她,拿起怀中的帕子帮她抹掉泪水: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却摇头:小姐您一点都不好,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你呀。
拉她在床边坐下,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定儿你已经很好了,只是女人有时候总要面临这些选择。
等你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
对了,记不记得那个陆青,等到了秋天,你就出宫吧。
她浑身一紧:主子您要赶定儿走么?不是赶你,只是没有人非要跟着另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定儿你有你的生活,这么多年,我霸占了你太多,再缠着你,怕我就还不起了。
她却哽咽。
我回身用力抱紧她,将脸埋在她怀里。
其实我并不坚强,有时候也需要个肩膀可以依靠。
外面青灯摇曳,在这个无风无雨却寒冷的夜里,我开始埋葬自己的眼泪……第二日,仍然在院子里晒太阳。
张明启过来请过了脉,又开了些调养的药材,然后对我说:娘娘您心结太重,这样对您和孩子都不好,如果需要老臣的,尽管吩咐。
我笑道:您都说是我心结太重了,旁人帮不了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
起身送他出去,再三保证自己会慢慢好起来,他才放心的离去。
转回宫内,一时间不知该去做些什么。
只好在软榻上发呆。
过了许久,忽然感到身边有人的气息,急忙回头,就看见背光处隐隐有个高大的影子正朝我走过来。
我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种紧张,僵硬的从软塌上站起,已经意识到了那人是谁。
正是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大容国君:不双。
就听他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般的死气沉沉。
浑身上下打起了冷战。
不自觉做出了种防备的姿势,盯着他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邪邪的笑,抖了抖长袍自然的坐在了我的软榻上。
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不知是被他的意外出现吓到了,还是被他威慑住了,呆愣着不知如何开口。
只听他道:我还以为你那个皇帝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会怎样的疼爱,不想竟是把你丢在了冷宫了,实在是可怜。
他随手拿起一枚苹果,放在手上把玩,抬头眯笑着望我,带了几分挑衅。
我低着头整理自己的思绪,过了许久才有几分安然的看他。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也许吧。
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让我寒心的话,却不想他竟是轻轻一叹,道:反正你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这样的你,实在是索然无味。
真不知当初在战场上那个号令三军的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对他的话感到意外,抬头看他,他依然冷笑,将手中的苹果丢给我,道:跳崖的经历很不错吧,是不是值得让你对你那些拥扈吹嘘。
我木然的接过,摇摇头。
他支着手靠在软榻上,毫不顾及的舒展着他那颀长的身体,含笑对我道:你不用做出那样防备的样子,我早就瞧够了,再说现在我是在你的领土上,对你做不出什么的。
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我的心也稍微放了放,问他:是不是永络与大容的外交出了问题?我隐约记得自从我被逼到大容时,两国是休战的状态。
那他身为一个国君,会突然出现在敌人的皇宫里,一定是发生了异常紧急的事情。
可他却以挑拨我为乐,对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你会不会相信。
我拧起了眉头,怒气涌了上来:荒唐。
他却大笑。
猛然站起身,一把就攥住了我的手腕:那我说,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占有你,你信不信?他的眼眸中爆发出一种黑夜惊雷般的神采,冰冷却剧烈。
就连眉眼也开始变得狰狞。
我盯着他,真是奇怪,这个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现在对他竟是不怕了。
心里一片平和,就像死水。
你别再来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以前是那个样子,现在不过再逼我死一次罢了。
他横着眉盯着我,有点意外,还有些别样的东西。
过了片刻,慢慢松开我,打了个哈欠。
果然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这种女人真是……他的笑容敛了下去,转成像无奈般的模样:索然无味,如果你还是从前的华娉兰,也许我真的会把你从这里抢走,不过呢……转眼间的功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恶毒调弄的样子:我生来就喜欢有挑战的事情,现在的你就像一滩烂泥,还不值得我动手,而且你那个皇上,怕也是分身乏术了。
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你诬陷的那个董商,已经在西南鲁州反了,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
反了?我惊骇,怎么可能?他啧啧轻叹:看来你不光是人被关傻了,连消息也不灵通,没人告诉你吗,董家的女儿早在三月二十九日押往西僵的路上自尽身亡,董商本人也被人救出,在鲁州拥兵二十万,自立为王,想用不了多久,就要打过来了。
他狐也似的笑,像是非常满意我的反应,点了点头,道:这种表情才对,你适合这种表情的。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有精神,我想我也……他说到此处,却被一个盘碗碎裂的声音打断了。
我惊忙回头,见到定儿一脸错愕,手中的茶碗早已摔在了地上,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双收住了要说的话,对我微微一笑:看来是被人打扰了,我以后再来看你。
他将手收在袖筒里,缓缓退了出去,在路过定儿身侧时,伸手拍了拍她: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吧。
定儿的腿明显的抖了一下。
待他出去,我才瘫坐在软榻上,定儿急忙过来问:我的妈呀,主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摇头:不知道,定儿你听我说。
我拉着她,道:现在我没法出去,你等天黑时,去趟景宁北舍,把余若兰余婕妤叫过来,好不好?定儿不太懂:主子,太后不是说不让您……这些你就别管了,记着要小心,千万别让人看见。
是。
她看起来有点不安,问道:主子,是不是出事了?希望没有,你先去把人叫过来再说。
三更过后,寿德宫后院的门轻响,闪进了两道影子。
我急忙去迎。
余若兰披了件风衣,轻缓的将帽子拿下来,就要对我行礼。
我扶起她,道:在我这里,你不用这么多礼。
将她让到屋里,上了茶,才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她温雅的一福,道:娘娘您太客气了。
余若兰的性子是分外宁和的,我抿着茶,她也不多说话,就像江南的山水,波澜不兴。
我今天找你来……她忽然打断我:娘娘,我见过商容了。
然后握住我的手,放在了胸口。
商容告诉我,您对他有恩,所以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没道理推辞。
她目盼含光,春江水一般明媚清澈,饱含了诚恳。
我微微一笑,了然。
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我现在没法出去,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所以想问你这两天朝上有没有发生些不正常的……状况。
我知道您就会这样问。
她的声音像初雪般纯净,商容也认为,这些事还是告诉您比较好。
但希望您不要激动。
我点头,她娓娓述来:首先是董皇后在押解的路上自杀身亡,董商的儿子董喜也在牢中被人暗杀,凶手尚未查清。
之后董商被人从牢中救出,在鲁州自立为王,打的旗号是要废除昏君。
似乎在那里有不少百姓相随,势力膨胀的很快。
另外袁老元帅四月份生了重病,兵权全部移交在韩王手中。
华御史也在前天被封帅印,领兵去镇压叛乱,在国内征集了三十万兵众。
也就是说,现在韩王手里已经集结了全国大部分的兵力,大概一百五十万人。
与此同时,三天前,大容国使臣到了京内,似乎是有休兵之意,但这个消息并未证实。
以上这些都是商容让我转告给您的话,他说您冰雪聪明,自然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大容国使臣来访?来的是什么人?听商容说好像是那边的兵部司马,孙顷。
原来是他,见过一面,在不双逼我留下的时候。
还有其他人吗?不清楚了,大概只有几个侍从,今天还来过内宫,带了些大容国的土产。
这下明白了,那个男人看来是以侍从的身份隐匿而来的……丝毫不怕泄漏自己的身份就来见我,果然张狂至极。
我知道了……还有,谢谢你。
她莞尔,轻轻摇头。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她朝我行礼,默默的退去。
那一刻我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动,叫住她问:若兰你……想不想出宫?她怔住,眸子里轻轻一挑,水波轻动。
若兰很羡慕那些在天空上飞的雀鸟,但女人有时候也要认命,就比如娘娘您,最终还是逃不出仇恨的束缚。
若兰这一生,已经够了。
我是懒人!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人生,淡到极致的美丽——是淡定而从容!一杯清茶,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