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久别的房间，我没有开灯，径直摇着轮椅到窗前，向外看去。
外面天已暮黑，霓虹闪耀，时时有车灯掠过，照亮残雪的路面和空中悠悠飘下的雪花。
雪……真美，可是，生命又何其短暂，一旦被践踏，就成为一滩污水，再无人赞美了。
仙仙！！一声尖叫，房门被哐当一声冲开。
我刚回过头，脸就被捧起，冷不丁啪嗒一个大大的吻亲在我脸上。
东方……你怎么回来了？？还弄成这个样子？东方意踢掉鞋子跳上沙发。
这时我才发现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男子，相当英俊，含情脉脉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她。
我尽量详尽的把在那个时空的事全部告诉了她。
讲述过程中她难得的保持了安静，只有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她化着夸张妆容的脸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就是这样了。
终于讲完的时候，我心里竟然舒了口气似的一轻松。
月影，你说呢。
东方侧过脸看着她身后一直垂手而立的年轻男子。
有隐情。
叫月影的年轻男子沉着道。
我讶异地看向他。
继续说。
东方敲了敲茶几道。
我认为：那位凤殿下可能根本没指望你杀得了千羽，真正的杀手应该是末夏。
海小姐不过是个烟幕弹，用来迷惑千羽和分散他注意力的，等时机一到，末夏就会出手。
千羽杀你的时候心神大乱，这也在凤的预料之中。
如果我料得不错，千羽现在不是死了，也必定重伤躲了起来。
啊？！我惊得手指都开始颤抖，怎么会这样？！千羽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就是你。
凤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让你到他身边去送死。
让他亲手杀了你，也葬送他自己。
你以为，他杀了你，会好受吗？我在那一瞬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东方意走过来抱住我簌簌发抖的身体。
我溺水一般紧紧抱住她。
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我断断续续的哭道，我以为杀我的人是恨我的，宠我的人是疼我的，救我的人是对我好的……可是到头来，全部错了……全部错了……千羽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好想再见他一眼……千羽……千羽……东方意紧紧的抱着我。
全部错了……我哭着哭着累了，东方将我抱上床，盖好被子。
我握着她的手不松开：等我睡着了再走。
我一个人好害怕。
好。
身体渐渐的轻了起来，我惊讶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虚空中。
千羽！我想见千羽！眼前的视线刷地变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炽烈的红色。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随风轻轻摇曳，妖艳而热烈。
花丛中，坐着两个人，一人黑衣，一人蓝裙。
黑色的绸衣在地上铺散开来，长发如流水，绝代的容颜让四周的花海都黯然失色，左脸侧妖娆缠绕着鲜红的曼珠沙华，是千羽。
蓝纱裙的少女靠在他肩头，身形脆弱得仿佛断了翼的蝴蝶。
兰儿。
千羽轻轻的唤着，今天的风还不错，你想放风筝吗？蓝纱裙的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丝毫没有反映。
千羽垂首在她额头轻吻一下，低低的笑了下，道：我忘了，你现在不大能跑。
对了，晚上吃什么呢？天天吃糖醋排骨，你就不腻吗？蓝纱裙的少女神情不变，静止如一张画像。
千羽将揽在她肩头的手收紧了些，有些仓促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喜欢吃，那就继续吃吧。
你现在真乖。
千羽喃喃道。
我站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始终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可是……天上有细细的雨丝落下，蒙蒙的雾在山坡上升起，缭绕不散。
笑一笑，兰儿，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少女笑了。
雨渐渐的大了，淅沥沥落在花草上，沙沙作响。
她一直笑着，笑容凝固在脸上。
没有停止的指令，她会就这样一直笑下去。
千羽猛然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
睫毛微颤，沾着水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兰儿……现在……你还爱我吗？声音颤抖着，似低泣。
烟雨蒙蒙，恍若弥漫不散的千年忧伤。
她一直一直在笑，笑得灿烂无比，却连手指尖都没有再动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少女曾从蒙蒙细雨的街上跑过，抱住青涩的少年，坏坏的笑着对他说：我抓到你了。
那时候，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无法自控。
而现在，换成他抱着她，她却只剩下一具没有意识，没有主张，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样的她还怎么爱你？千羽。
我不知道灵魂会不会流泪，可是我确实是在哭泣，在这蒙蒙的细雨中，流着一千年前未流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