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悄悄--我,软软地半靠在床头,浑身没劲,但我很高兴。
因为--一场在这个世界中,几乎是属于不可能的手术,终于完成了!扯着嘴角,自己对自己笑。
说我没有成就感,那是假的!这简直就是一场奇迹!接下来,就等着小眉的术后反应,而有梅无艳在,应该不是问题。
他连手术都做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他给人的惊讶实在是太多了!除了他的医术,还有那些行医的器具,我相信,这个世界中还没有哪个大夫的医具能像他的那么先进,连输血的配套设施都有?如果不是亲眼见识到,我实在难以相信。
笑一笑,心底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手术,小眉早已冤沉水底!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手术,这里的许多人还将继续抱持着那种愚昧的认知,错把肿瘤当怀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想法--假如,我将呆在这个世界中,无法再回去!也许,我可以将自己在那个世界中耳濡目染的先进昌明的东西,传到这里!我会的就算并不多,但我的见闻要强许多!我不会做什么科技发明,但生活中的许多常识性的东西也难不倒我!我可以做一点贡献,让这里的人至少在意识上,不再像这次的事件一样,是单纯的无知和愚昧。
如果,尽我所能后,应该会使这个世界的某些方面的发展变得快一些!而这里不是我那个世界中的某一段历史中,我的出现,就算不上是在篡改历史,也就不怕扭曲了历史的轨道,做了千古罪人!嗯?等等--我在想什么?不,我是要回去的,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回去的门路,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狠狠摇头,要甩去这个冒出的念头--却发现,心底的意志,已不像前段日子那样强烈!不!这不是我要的,我不能忘了自己是必须要回家的,我有父母亲人,他们是我今生命定的责任!他们养我育我,而他们的后半生,她将由我与哥哥来负责!我们是整体,是血脉相连的家人,缺一不可!何况,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她在盼我又盼我--我得理智!对自己强调,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看去--是梅无艳?木门再度合上后,肯定了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呢,怎么就他一个来了?那爱凑热闹的小雀这时跑到哪里去了?我有些紧张,坐得更直一些。
他的进门,就像室内多了一道晨雾中悠扬的笛声--虽然他并没有发音,但他那独特的步履如云在流,他身上淡淡的氤氲轻轻笼着他,修长优雅的身形在氤氲中漫步而来--似真似幻--而他,手里竟然托盘,盘里有只碗,碗边有双筷?即使托着东西,动作也能那样飘逸?暗暗吞口口水--他越来越近,我想下床--红尘--他已坐在床边,而我力软,只能乖乖呆在床上。
看他手中的碗,没有把视线移向他的脸,眼睛只是下意识地看着那只碗,却根本没有看那碗里盛着的是什么。
红尘,吃点东西--梅无艳把盘递到我面前,很近,近得我低垂着的眼皮不用翻动也能看到盘上碗中央!我这才注意到里边,瞧一眼,只瞧了一眼,就发现自己胃里的馋虫已在这一瞬间苏醒,拼命地在我肚里折腾!折腾得口水也快流了出来!真想一把夺过,先吃了再说!那碗里面的色彩,吸引人眼球--黄白的蛋、红的椒丝、绿的雪菜和葱花......还有切得匀细的、香喷喷的鸡丝!而里面紫色的菜叶我不是很认识,但这只碗里的色、香,已上俱全。
虽然材料看起来普通,可是--我深深吸口气--就是那钻入鼻间的味道才让我快要流口水的!我凭我的经验判断,这绝不是口味一般的普普通通的面!而能让我失态的,只有美食!一声轻笑传来--嗯?梅无艳在笑我?他以前从来没有笑过我,更别说会笑出声来!我看向传,发现他眼里的笑意,竟然很浓,薄雾中,是笑痕闪亮的光点,像碎钻撒落在氤氲中,隐隐的迷蒙,却有熠熠的夺目--他何时会了这种笑?我所见过的他最多也只是轻笑,现在怎么笑得这样浓?有些发怔,因那双眼而再度失神--红尘,先吃--他笑着,将盘放在我膝上。
回了神,看膝上美食,很想下床,这样坐在被褥中,嗯,有点不雅观--虽然自己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但现在,就是想下床到桌上去吃。
别动,你,不宜下床--他在阻止我,而我发现了他的话是越来越多。
也许,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不会觉得这几句话是过多的,但由一向言简意赅地他口中说出来,就有点不适应。
看他,尴尬地挠挠头--无艳大哥,我的身体似乎很差劲,动不动就晕倒。
自己也有点替自己不争气,输一点血就倒了,自己那个世界中的人还敢献血吗?红尘,你出去奔波半日,午时未进食,开刀时精神又太过集中,然后输血而流失血液,是以晕倒,换作其他普通人,也是撑不住的。
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怎么也算是身强体健呀,应该是因为手术时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在后来突然松懈,就是晕沉--盘已放在我膝上,他修长的手,轻雅地去拿那双银质的筷子,这户人家有这样精致的筷吗?不会是他们自己拿来的吧?而他的手,为何如此白皙、润泽,像半透明的玉雕琢的?拿筷的动作为何在他使来,是如此的优雅、从容?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无论做什么都像是流动的美妙音符?让人有无比的视觉享受?等等,他拿筷子做什么?当一筷面递到我鼻子下面的器官前时,我才醒觉!脸腾得发热!抬起头,让自己镇定如常,笑:无艳大哥 ,我自己可以来。
我何时成了小孩子?竟让人来喂食?除了那次中毒初醒时被怀珠镇的老板娘照顾了一段日子;除了在傲来居被缚后,双手手腕勒痕太重让人侍候过几天,便不记得自己有被人这样当娃娃一样的照顾过了。
我举起自己的左腕,给他看,那上面已缚药包扎,是我没有知觉的那段时间被处理好了的,而现在,那里只有一点点痛而已--无艳大哥,你自己配制的药你应该清楚,我这点小伤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还不会留下疤痕,现在也丝毫不会影响我自己进餐--他则凝视我,我略略低垂眼睑,避过那道凝视的眼神,再从他的手中取过筷,开始专注地吃--一口入胃--惊讶!这是他做的面!记得在黑店中醒来的那个清晨,就是他端来的一碗面--面中看起来简单,但从汤到每一根面条,都是极有讲究的,这不是一般的厨子能做出的手艺,我记得这种味道!一个人的厨艺火候全在这碗面中!讶异地抬头--这个男子,又亲自下厨了?脑中开始勾勒他在灶间的感觉--而他的飘逸,却是在任何时候都无法抹煞的,他无论在做什么事,都无法掩盖他身上的那种气质。
你--我有点犹豫,却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问他,你,是否已吃过?在他缝合伤口时,已是午后,而我的晕倒,又可曾引起骚乱?我醒来后就在这间屋里,静悄悄一人,然后就是他的出现,其他人仿佛平空消失了--他轻笑,凉了就不好吃了--是在催促我快些吃?一难过涌上心头--这个男子,竟然亲自下厨为我做这碗面,而外面天光尚亮,我昏迷的时间应不算太久,他怎么有可能自己吃过了?咚地一下!我的心,为何这时有点痛?抽紧地痛--一口接一口,我吃着碗中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想催促他离开,门他自己去吃点,却又觉得他不会那样做,而且,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问他吃过了没?那不是在表示我对他的关心吗?我何苦要让他知道的在关心他?低头,静默,让空气暗暗流动,让碗中食的香味在室中缓缓盈浮--待一碗已尽--待他接过我的碗--他还不走?嗯,得找个话题--无艳大哥,那小眉的手术做得算怎样的?我要确认一下,毕竟最后发生了冒血的意外。
很好--他微微笑。
那术后的情况呢?我继续,现在的小眉怎么样了?应该还没有醒吧,醒得太早,伤口也是会痛的。
如果熬过今晚,她会活下去。
梅无艳回答我,与我所料差不多,一般的手术也确实是要看第一夜的反应的,通常会发高烧,会严重地发热--但,只要第一夜能坚持过去,温度能隆下来,就代表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所以,今天晚上大家要轮流看护喽!我让自己笑眯眯地说着,也是让气氛轻松一些--本来想说出轮流值班的,但这个世界没有没值班这个词汇,只好收口。
他笑意加深,如果她能活下来,是红尘救了她--嗯?脸有点红,那女孩只是被我拦路时从猪笼中救下,但真正挽回她生命的,是面前的男子!红尘--心跳,又是那种像呢喃一样的声音,像梦里传来的呼唤,痴痴的,修长的--嗯--我应一声,没有抬头,怕抬头后,望时无底的漩涡中。
世上怎有你这样的女子--他叹息,叹息也悠长,仿佛延伸到了一个无限的空间中。
我心里泛起些迷糊,回想整个手术过程--自己与他的配合是那么的默契,在此之前,自己没有任何行医的经历,而第一次配合一个手术,却能帮上点忙,心里有些安慰,却又有些奇怪--我和他,为何总是心意通的感觉?他的眼神,他的每一个不语的轻笑,我为何总是能轻易地领会?迷糊中,我想到一件事--无艳大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认真地回答我。
再度抬头看他,并且庄重地对他说, 这个问题关系很大,我需要他能仔细考虑。
他回我轻笑--是在等我来问。
大哥,如果,让你把麻沸散的配制成分与方法公之于天下,你可愿意?我再度问,更加严肃!他凝视着我,眼里是专注,有那么片刻后,回答我--红尘,你做决定,如果是你的意愿,我梅无艳又何尝不可--心,漏跳几拍!比紧抽还要让我难受!这个男人,他知道他说什么吗?我是要让他把他的本事无私地传给别人,他竟然想都不想地就答应了?他有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但他肯定是听清了的。
不语--自己那个世界中历史上的华佗,即使发明了麻沸散,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世人,要不要说传给别人了。
后来因曹操头痛中风,派人星夜请华佗来诊治。
酿出了神医身死的悲剧后,他那麻沸散的具体配方便失传了。
连个传人也没有!而史书上也就没有关于麻沸散的具体记载,尤其它的配方和它的药物组成更是成了一个谜。
至于它的主药是莨菪子的说法,也是据现代研究而得的结果。
除了华佗,还有扁鹊等等几乎历史上所有的医者,无论是否悲天悯人,所能做到的也就仅多是悬壶济世。
没有一个能慷慨到把秘密配方和技艺都无私地传给别人的地步!而梅无艳--他竟有如此大度的胸怀?!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要把这些可以让一个医者笑傲医坛的密方贡献出来?这个男子,他要让人吃惊多少回?虽然他已富可敌国,但这些技艺也不是寻常人能得来的,他自己又是花了多少心血、吃尽多少苦头才有了这些成绩的?而他的医术,是这个时代的人难望其项背的!一个男人,不管他有没有惊人的财富,不管他是不是美如潘安,不管他是不是英雄盖世、豪气干云天,只要他有一个博大的胸怀,那这个男人,就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有这样一个胸怀的男子,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容不得的?纵观自己那个世界几千年的上下历史中,我找不出几个心胸如海的男人!至少我所知的史册上,男人多的是权谋与诡计、狭隘与自私,为权为名为各种原因地向上爬、在出人投地,在世间争求功名--少有这等人!我心里感慨--门却在此时被砰砰叩响!进来吧--我应声,敲门的会是谁?门开门合中走进来的,是那老人。
他看我与梅无艳一眼,深深地躬身--公子,请去吃点东西吧,俺家简陋,望公子不会嫌弃。
他的脸上,是感激,是尊敬,还有一些忧心--那忧心是因为小眉还没有完全康复吧?可以理解。
大哥,快去吧,我要和这位老伯说点话。
他果然没有吃过东西,这个男子啊--梅无艳凝望我,留下一片笑痕,站起,离去--他的身影象带走一片浮云,而他把笑留在了这小小的室内,无声,却浅浅如新雷,印在我心底--老伯。
梅无艳离去后,我看着这个老人。
是,姑娘。
他有些过度地拘谨和恭敬,我不说什么,这是他表示感谢的一种方式,我介意反倒让这个憨厚朴实的老人无措。
老伯,能否请您办一件事--我说得客气,也尊敬他。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俺老汉无以为报,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千万别客气,而姑娘现在最重要的可是得先养好身子才行的。
他很窘,也很慌乱,是觉得我的口气太客气了吗?我脸上笑嘻嘻,老伯,明天一早,待小眉清醒后,烦请您将您那一众族人统通请来,还有那些大夫们---他怔住,呆呆地看着我,有些疑惑,姑娘--老伯,照我说的去做,那些人会非常好请,他们早想着要看热闹与结果的,您一开口,他们就会统通跑来,希望您能请多少就是多少,连街坊邻居也都请来--这个--他迟疑一下,很快答应,好的,姑娘。
接着他脸上有些兴奋,姑娘刚才说眉儿明早就能醒来吗?老伯,今晚大家要辛苦了,轮流看护小眉,请您收拾一下房间,让大家能轮着歇息,尤其是刚刚出去的那位公子,他晚上的责任更大,请您让他在白日里休息好--他怔一怔,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很快高兴地胡子也在颤抖,连连点头、应声而去 --门合上后,我躺回床上--现在,我只需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养足精神,明天去对付那一群人--冷笑!他们即将会彻底改观,从明日起,这个世界中,我不希望再看到有无辜的女子被冤枉而死!至少不是因为生病,却被当作伤风败俗来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