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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2025-03-30 08:38:29

赵隽被关进天牢的第五天,终于被允许见家人。

他见的第一位也是惟一的一位家人不是别的哪位,而是他的亲亲爱妻——尹沐夏。

夏儿——赵隽乍见沐夏踏进牢房,欣喜若狂,不顾重重手镣脚铐的束缚,冲上前,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咳咳——跟随沐夏而来,此刻还算识趣地监守在牢门之外的高力重重地咳嗽两声,对沐夏说,时间无多,夫人有话早说!高力嗓音落下,沐夏面色跟着一沉。

她拉开赵隽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审视一会他右臂上的伤口,轻轻地问,世子,你的伤——好了罢?不碍事!赵隽没空理会自己的右臂,近乎贪婪地凝视妻子绝美的容颜。

看着她,看到她安好,所有被拘禁的不自由和所处环境的恶劣都无足轻重了!而其实,他关在牢里的这几天,有家人想方设法打点,买通狱卒,日日送药品衣裳食物进来,日子过的其实不算太恶劣,只除了——无可遏制地想念妻儿家人!儿子,一定更加可爱了吧?而妻子,仍是如此令他心醉神迷、魂牵梦萦!夏儿!赵隽情不自禁,又伸手去搂抱妻子。

沐夏轻轻一退,便退出了他的怀抱。

夏儿?赵隽不解、愕然——她,是在拒绝他的怀抱吗?为什么?他目光攫紧她,细看之下,更加不解、愕然——她的神色,明显的冷淡!为什么?赵隽喃喃地问,猛然想起那个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的误会,又急切地说,夏儿,为夫与雨嫣之间是清白的,天地可鉴!那个孩子不是为夫的,是……哦?是谁的?沐夏看着赵隽,淡淡地打断他,话里听不出任何嗔怪,也没有其它情绪。

是丁无惧的!赵隽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妻子,他每走近她一步,却莫名其妙地发觉——她,似乎离他更远!他总也走不近她。

她,怎么了?此刻,她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一点儿也摸不透……丁无惧?世子真爱说笑话!沐夏闻言神色先是讶异,然后迅速转冷,眉宇间泛起明显的被欺骗、糊弄的不悦。

为夫说的是真的!夏儿,你要相信我啊!赵隽不由得发急。

世子要我如何相信呢?府里那晚闹贼,世子一夜未归,清晨回来,衣襟沾湿,我姑且认为是露浓霜重,不小心打湿了世子的衣裳罢!第二天,你与雨嫣在‘兰薰院’外相拥,你抚慰她……我才终于明白,世子衣襟相同的位置又湿了的原因……雨嫣是你的侍妾,你宠幸她,天经地义、无可厚非,我的确无话可说!只是……她说得浅淡而漠不关心,漠不关心得令赵隽犹如万蚁钻心,却无处使力,惟有尽力大嚷,夏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为夫从未承认哪个女子是妾,更没有宠幸过谁!我的衣裳上有泪痕……我安慰雨嫣……那是因为……因为……涉及一个女子的耻辱,又有高力在旁虎视眈眈,赵隽不免迟疑了下,结巴起来。

因为什么……世子不必着急解释!过去如何不重要,我已经全部忘记了!沐夏神色冷然,看来像是认定事实的样子。

她冷若冰霜,嘴里说忘记了那些不愉快,赵隽却深知绝对不可能,不禁心慌起来,不再顾忌地倾倒秘密,夏儿,我从未对不起你!那晚我们府里闹贼,来的贼人便是丁无惧,他挟持雨嫣,玷辱了她,因此有了那个孩子……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沐夏低语,满脸不置信,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赵隽的话,还是无法相信雨嫣被丁无惧奸污导致怀孕的事实。

真的!否则爱妻可以亲口问雨嫣,谅她不敢说谎!赵隽悄悄舒了口气——这回,她应该相信了吧?是的!她不敢说谎——沐夏点点头,看着她的夫婿,眼眸中神色难测,她也不会说谎,她……死了!丁无惧也死了!这件事情,你现在是一面之辞,或者也可以说……死无对证……雨嫣死了?谁杀的她?赵隽大出意料,没顾得上听清妻子其它话。

是我杀的……沐夏说,目光越过她的夫婿,清澈的眼眸,既空又冷。

不可能!赵隽诧异地瞪着妻子,根本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是真的!沐夏口气平板,世子曾经誓言永不负我,不过两载,背信弃义,我嫉恨不过,恰逢世子不在府中,于是迁怒雨嫣和她的孩子,把她推进荷花池里,淹死了。

我不相信!夏儿,你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赵隽细细审视他的妻子——她优雅恬淡的外表,依然是他熟悉入骨的,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却陌生得恍然如梦。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子?世子,你错了!我生来冷情——我不想走的路,无所谓谁来占道,我不想要的东西,可以随便丢弃任人捡拾!但是,我要走的道,容不得有人挡,我要的东西,容不得有人抢!如果有人偏要挡,要抢,那么,得付出代价!我——便是如此偏激、歹毒!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世子,您现在看清楚了吗?沐夏轻缓地说,口气冷静而又冷漠,仿佛刚才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自己。

夏儿,无论你怎样,我永远爱你!永生永世不负你!赵隽甩开所有疑虑,握住他妻子的肩膀。

是的!这是他爱的女人,不管她什么样子,纯良也好,泼辣也罢,他都爱!世子,你以为,若你永生永世呆在天牢里,或是因为谋反罪名遭凌迟,被流放,我……还会任你来爱,或者说,勉强自己永远爱你吗?沐夏微微抬起头看他,嘴边勾起一丝淡淡的嘲弄的笑。

夏儿……你……什么意思?赵隽心口一窒,被噎住了,脑袋则是轰然一声,乍然一片混沌,搞不清楚他的妻子在说什么,到底想说什么!世子应该不会忘记——我曾经说过,世子若是相负,必将失去我,你收房雨嫣,又让她怀了孩子,我与世子的情份……早在那时便一刀两断……夏儿!我与雨嫣的确是清白的,我自始至终对你一心一意,你怎么就不相信为夫?赵隽情急地咆哮,冤屈、暴躁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在误会他!死死认定他出轨!要他怎么说她才肯相信他?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清白,或者不清白,现在都没有关系了!我没有兴趣再去追究!我……也没有兴趣做为你守节的寡妇,苦等你出狱的怨妇,或是陪伴你浪迹边陲荒僻之地的村妇!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们……分手罢!你休了我……不!我不会!我不允许!赵隽双目发赤,心脏发酸、疼痛,瞪着随随便便,轻轻淡淡便说出分手两个字眼的妻子,狂乱地吼叫,夏儿,你是我的妻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我不会放你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世子,你真傻!沐夏声音轻飘,却还是一样的冷淡、漠然,这世上哪有什么生生世世!红尘滚滚,沧海桑田,世事转眼成空,红颜、情爱、幸福……宛若白驹过隙,再回首,其实没有一件是你切切期盼情愿挽留的!何况,对一个前途、命运都不知在何处的人而言,世子不觉得自己奢望太多,强求我太多了吗?夏儿……你不该是如此势利之人!赵隽蓦地倒退几步,远远看着更加陌生的妻子——这,是他深爱入骨的女人啊!她,不再爱他了……原来,不被爱的心,如此空荡荡……所以说,世子从未了解我!世子莫非忘记了……我当初嫁你的原因?……没有!赵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苦涩地记起,她曾经告诉他:嫁他,是因为别无选择,还因为他头上的世子名号。

现在,他入了狱,富贵荣华或将不再,所以,她……要离弃他了?是吗?不!不!不!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的洁净、超然、恬淡……历历在目!她怎会是这样的人?他不相信!夏儿……他眼眸中布满伤痛,你发过誓,誓言与我长相厮守,你忘了么?世子负我在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冷冷地道。

我没有负你!我没有!赵隽忍不住大吼,看着沐夏不为所动的神情,沉重地叹口气,无奈地隐忍,我们的奕儿呢,难道,你忍心让他失去爹爹?奕儿不会失去爹爹——沐夏垂下眼皮,再抬起,仍然一片无动于衷的清冷,奕儿会留在晋王府,留在他爹爹的身边,只是……你必须为他找一个娘……不……赵隽长声嘶吼,犹如绝望的困兽,心底,终于彻底明了、相信……他的妻子决意离开他,是真的……世子,请听我说……就算为了奕儿吧?沐夏冷静的声音盖过赵隽撕心裂肺的吼叫,无论如何,奕儿是我亲生,我们分手后,你再娶谁都好,娶多少个都好,我只有一个请求,你……纳浣纱作妾吧,她多年跟随于我,对奕儿细心呵护,有她在奕儿和你身边,日后……我也不必担忧……你……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走!你走!赵隽倏地伸手指向牢门,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酸涩,心……在胀痛,片片碎裂,再也没有办法面对曾经柔情蜜意如今无情无义的爱人,再也没有办法多听一个从她甜美的小嘴里吐出来的绝情字眼。

她,想要彻底甩掉他!她不再爱他了——因为他的落魄,因为他荣华富贵不再,也因为他或许明日就要失去生命!是这样吗?既然如此,那么,他真的没有资格强留她……他应该放她寻觅新的幸福……不是吗?可,心为什么如此痛?痛得如同活生生被剜却……他的心,不是早就给她了吗?为什么还会痛?痛的……究竟是谁的心?我会走的!沐夏像是没有看到赵隽受创的神情,淡漠地拿出一张纸,你在休书上按上手印,休了我,我马上就走……休书?赵隽闪电般扫过去一眼,果然……他妻子手里的纸张上,赫然呈现两个大大的惊心动魄的字——休妻!夏儿,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休了为夫么?赵隽刻意戏谑,声音里满是掩藏不住的苦涩和伤痛。

世子错了!自古以来,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是天,妻是地,只有夫休妻,岂有妻弃夫……请世子成全沐夏罢!沐夏声音、表情都没有什么起伏,仍是平静淡然,而且……从容优雅。

平静淡然,从容优雅得刺眼——刺痛赵隽的眼!成全?哈哈……赵隽爆发出狂野的笑声,尹沐夏,我赵隽此生从未输给任何人,偏生败在你手下!败便败了!我认输!你想离开我,何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休书拿来!沐夏将休书递给赵隽。

赵隽一把扯过休书,看也不看,撕得稀烂,扬起手撒向空中,撒成片片飞舞的雪花。

没有用的——沐夏眸子深沉,看着赵隽,静静地拿出一叠纸,休书……这里还有,如果你全撕了,无妨,我回去再写!直到你同意为止!你……赵隽瞪着他的妻子,无言以对。

她,从来就是一个坚定自主的女子,她想要做的事,不达成,不罢休!可是,他不会遂她的愿!即使纯粹出于自私!即使再不能给她幸福!即使……她真的不再爱他!他也不会放她走!不会!不会……晋王世子,别再磨蹭了!快些按了手印,同意休了夫人!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如此婆婆妈妈,真折煞了英雄气概!在牢房外听了许久壁角的高力不耐烦地踱进来,冲赵隽说道。

你们走罢!我累了!想要本世子签下休书,明日早些来!赵隽扫一眼妻子,昂首挺立,转过身,高傲地背对她和高力。

早签迟签,都要签!你不愿意签,也要签!高力阴冷地哼一声,突然出手,闪电般从背后偷袭赵隽。

赵隽没有防备,何况戴着沉重的镣铐,根本无从腾挪,立时被高力点中穴道,定立在原地。

夫人,快些动手吧!高力催促沐夏。

沐夏走到赵隽面前,与他相对而立,低着头,没有抬眼看他,迟疑一会儿,缓缓握住他的手指,举高,举到唇边,突然重重地咬住他的食指……赵隽感觉不到疼痛,看着鲜血从指端沁出,染红了妻子的唇,渲染出奇异而决绝的美丽……赵隽呆呆地看着眼前挚爱的人儿,此时此刻,如果她杀了他,能够死在她的手里,也……一定比被她伤透好过!而她,宁可做比杀了他更加残忍的事情……他看着她咬破他的食指,看着她将他鲜血淋淋的食指按在休书之末赫赫的赵隽大名上……他——休了她!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