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丛中的亭子里,众人还在热闹地喝酒。
突然,讶异至极的惊呼蓦地响起,咦?汪楚玉?你不是汪楚玉吗?几乎直上云霄的惊呼声成功地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身着淡粉紫色衣裳的女子亭亭玉立在满地黄花中,黄花紫衣相衬,颇为相得益彰,站在花丛中的人——也颇有几分人比黄花瘦的楚楚动人之姿。
雨嫣……秦肃一直沉默不语的妻子汪氏也讶异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家乡所有人都知道,天子选秀,雨嫣压倒群芳,被皇帝选中入宫,听说很得宠,雨嫣的家人镇日逢人便说女儿很快会被皇上封为妃子,到时便是皇亲国戚……怎么她现在不在宫里,跑到晋王府里来了?原来,这雨嫣和汪氏是同乡姐妹。
所谓亲不亲,故乡人!雨嫣一脸惊喜地奔进亭子里,立在汪氏旁边,执起汪氏的手感动不已,太好了!汪楚玉,家乡一别,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逢……你怎么会来我们府里?汪氏不自在地抽回手——实在是,俩人除了同乡,并无交情,雨嫣乍然如此亲昵,内向的她颇不习惯。
汪氏抽回手,看着面色有些发僵的雨嫣,指了指秦肃,小声解释,我随我夫君来王府做客,他……便是我家夫君。
然后又问,你呢?你不是……也许觉得不合宜,后面的话没吐出来。
我……我是世子的……雨嫣觑着世子大人身边的空位,又悄悄瞄了眼目光凝注在远处的世子大人,后面的话也没吐出来。
不过,就算她吐出来也没有人留神去听,因为,这时,世子大人突然起身跨出亭子,迎向抱着婴儿走过来的世子夫人。
哗!小世子驾到!这,可是不寻常的礼遇哦!大家全都纷纷离席,冲出亭子围拢到赵隽一家三口四周——除了反应不过来的汪氏和雨嫣。
奕儿,来——爹爹抱。
赵隽从妻子手里接过儿子,动作熟练得很。
如此一来,有人不趁机取笑可就深感不爽快咯,昔日仗剑手,原来亦可抚娇儿!赵世子……如此慈父,堪称你我之范哟!秦肃,你说是也不是?说这话的自然不作第二个人选——定是澹台拓无疑。
当然,明眼人看得出来——澹台拓的妻子苏苏怀孕也就五个来月,他想当父亲还有一阵子好等,说这一番话,无非……出于羡慕和嫉妒罢了。
世子的小公子好漂亮!长得好像世子——说这话的也是一个羡慕万分的人——郑宓,她虽然来过几趟晋王府,却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看到小娃娃。
郑宓边说边悄悄看沉吟不语的太子,后者微微一笑,她脸色一红,赶忙转开目光。
不错!澹台拓颔首,如此可爱的小娃娃,将来定然也像世子一般俊朗出色,这个乘龙快婿不预先定下可不行!赵隽,我的孩儿即将出世,不如我们来个指腹为婚吧,如何?澹台拓笑嘻嘻地指着妻子的肚子建议。
奕儿将来的终身大事,留给他自己做决定。
赵隽一口回绝。
他无意让宝贝儿子也走盲婚哑嫁这一条路,而且,最主要的,他的妻子没有开口应承,他岂能擅自作决定。
唉……澹台某人失望不已。
说不定澹台大哥生的是个儿子哪!指腹为婚也没有用。
赵倩也笑嘻嘻地说。
还是小郡主窝心啊!澹台拓笑道,赵隽世子,你别太得意!若我生的是女儿,到时,说不准你家小世子先来求着讨着要娶回家呢!若有那么一日,别怪老朋友不愿做他的岳父!赵隽微微一笑,不想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转向妻子,问道,怎么把奕儿抱出来了?看他醒了,出来透透气。
沐夏简单作答,瞥一眼亭子里坐在她原先位置上一脸刻意的得意洋洋的雨嫣,眉毛微微皱起。
赵隽也看到了。
他环视众人一眼,说道,赵隽意欲留客,晚间再设一宴,若大家领情,不如就此歇歇,今晚再聚,如何?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四散活动。
楚玉——秦肃回头招呼坐在亭子里和雨嫣闲聊的妻子,想要领她各处走走,看看。
来了!汪氏急忙站起身,匆匆对雨嫣说,我夫君叫我了,改日有机会我们再聊……说着已经奔出亭子,小鸟依人似的随秦肃走开了。
霎时之间,亭子里,只留下一个傻了眼的雨嫣。
赵隽把儿子抱在怀里,和妻子漫步走回兰薰院。
一路上,沐夏没怎么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夏儿,怎么了?赵隽止不住开口问。
没什么?沐夏摇摇头。
刚才,雨嫣大剌剌坐在赵隽座位旁边她原先位置上那一脸可笑的得意神情,还有之前采薇潜入兰薰院的恶意行为,一再表明,那两个女人已经不甘于被冷落放置,开始寻机出击了。
极度失望往往造就丧心病狂,她们,还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疯狂行径……应该告诉赵隽吗?这么安静,不可能没有什么?赵隽狐疑地审视妻子的面容,不由得小心翼翼,难道……夏儿,为夫方才并不曾要那个……谁上席,也没让她坐你的位置。
你在为这个生气?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呀?真以为她是那种小鸡肚肠爱钻牛角尖的愚蠢女人吗?沐夏闻言愕然,几乎失笑,只是心事重重,笑不出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为此生气么?她淡淡地说。
那么,你为什么而生气?世子怎会认为我在生气?我感觉得到——莫名的,他就是感觉得到她的不开心,甚至愤怒,究竟,为了什么……没有什么!沐夏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赵隽的好,那两个女人,她找得到办法对付她们的。
大小姐有的!那个采薇偷偷溜进我们院里,拿被子捂住小少爷,想要闷坏小少爷!跟随一旁的浣纱忍不住开口投诉。
哼!那个坏女人,不狠狠教训一下,堵在她心口的恶气万万咽不下去。
浣纱……沐夏皱眉看着脱口而出的贴身丫头。
这丫头——太不知轻重了。
什么?有这事?赵隽脚步蓦地一僵,一股凛然森冷的怒气迅疾涌上眉心。
嗯!奴婢亲眼看到的——浣纱回答得胆战心惊。
她平素虽然看惯世子的冷峻,此刻却还是被吓到了。
世子——沐夏担忧地看着她的夫婿,他,该不会冲动得不顾一切吧?万一……谁说不是遂了他人的意?她是皇上御赐的人。
我清楚!夏儿,你放心!为夫会斟酌行事!赵隽亲了亲怀抱中的儿子,低声道,奕儿,爹爹会保护你!让你安全、健康地长大!胆敢伤害你的人……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饶!他,是足以保护她和儿子的男人,然而,为什么,她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的夜幕刚刚降下,兰薰院的宴席已是高朋满座,白天在花园里一同赏花饮酒的人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虽然席上有的是太子有的是亲王世子有的是普通官吏有的只是庶民,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又在酒席之上,也不顾忌什么高贵低贱、上下有别,喝得很是尽兴,眼见酒到半酣,更加肆意,连平素不大喝酒的女眷都纷纷试起酒来,结果……头一个醉倒的人是芫芫。
妻子醉酒,澹台拓自然要送回去,说是去去即回,最后直至散席也不见人影归来,想想……可能是被妻子困住了,不过嘛……大家都是有家有口有情人的,能够体谅得到这点,也就不计较了。
第二个醉倒的人是郑宓。
郑宓醉酒,太子很是关心,吩咐兰薰院主人整理出一间客房来,他亲自搀扶人进去歇息。
女孩儿醉酒,格外娇气,太子半天脱身不得,酒席因此又少了两个人。
人数骤减,秦肃夫妇看看天色不算早了,于是也起身告辞。
这样一来,席上就剩下赵隽夫妇、季允和赵倩,这四个人中至少有一半是喝不了酒的,再喝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于是散席。
散了席,沐夏先打发夫婿去洗浴,自己则吩咐下人收拾残席,打扫卫生,一切停当,浣纱也已准备好她的洗澡水了。
泡了个香香的花瓣浴出来,走进卧房,沐夏一眼便看见倚在床榻上,似乎……在等她的夫婿。
沐夏只觉得心口喀嗒一声,立时猛烈地跳动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都老夫老妻了不是?夏儿,过来呀,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赵隽招呼了下妻子,见她愣愣的似乎不曾听见的样子,干脆下床走向她。
今天的她,好香……赵隽俯身抱住芳香、柔软的人儿,深深嗅一口她的味道,不禁如痴如醉。
世子……今夜不到书房里睡了么?她在他怀里问,声音好轻好飘。
太子在等郑姑娘清醒,暂时借用了为夫的书房——他解释,然后语气忽转,可怜兮兮而又暧昧十足地问,爱妻,为夫已是无处可去,你且收留为夫如何?夫君错矣!沐夏抿抿嘴,伸手指指窗边他去年睡了两个来月的竹榻,夫君怎会无处可去,您忘记它啦?我早应该拆了它……他贴在她耳边,嘴里喃喃低语。
什么?她恍恍惚惚地问。
我说……夏儿,为夫今夜可不可以不必睡竹榻?可以!咦?噢!他不敢高兴太早,又小心翼翼地问,夏儿,你意思是说……为夫今夜可以睡在床榻上?嗯……这好事来得太轻易,令人不敢轻信哦!那么爱妻呢?他谨慎地问。
我么……沐夏瞥一眼竹榻。
秋天夜凉,为夫不许你去睡竹榻!他未卜先知,马上反对。
那么……夫君想要何为?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为夫想要……他抵挡不住她的笑容,她的眼神,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耳垂、颈项,如火的气息拂动她耳边的秀发,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夏儿,爱妻,你忍心么?忍心?还是——不忍心?她根本还没有说出答案,他也根本等不及她的答复,热烈的吻已经辗转滑到她的唇上,并迅速转为深切绵长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