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坐在一块大石上,点上一支烟——这是他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抽烟。
穿过来的时候口袋中的还有大半盒烟,倒是一直保持的完好无损。
自幼接受的训练,让他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当然,这是身为一个杀手的基本要求。
控制自己就包括控制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欲望——所以,他也不爱抽烟,更无烟瘾。
但是,个别烦躁的时候,他喜欢点支烟,借助尼古丁的刺激,让纷乱的思绪得以平抚——一如此刻。
他没有去看沈若非,但是全部的思绪却都围着她在转。
今后,到底该怎么办?在属于自己的那个时空,除了飞机失事,父母一同过世这件事对沈若非来讲算一件伤筋动骨的大事,却终因当时年幼,在心中并未留下过多的印象,二十多年来,一直在爷爷的呵护中成长,风平浪静;而到了这里,不过短短数月,却尝尽了等待、恐惧、伤心、寂寞这种种煎熬,莫非,是上天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过安稳,故意安排如此?沈若非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焦急的等待着,一转头,却看到唐衍在抽烟。
一种复杂的情绪瞬时浮了出来——这种感觉亲切而遥远……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才几个月,却让她感觉迷茫,如若不是唐衍的存在,她甚至有种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的困惑……烟头的火星在夜色中一明一暗,烟雾轻轻萦绕,他的脸看起来很模糊——她却隐隐感到,面前这个男人,玩世不恭的面容下,藏着不愿让人触摸的伤。
今日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如能顺利救出钰儿,想必,已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二人各怀心事,静默不语。
忽然,山庄方向一片火光。
沈若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接应的黑衣人却面带喜色:王爷他们得手了!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若非莫名的不安起来。
人越来越近,已隐约能够分辨出司马廑的身影。
沈若非等人忙迎上去。
当沈若非看到暗影怀中的钰儿和另一侍卫怀中抱着的少年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两人似乎都在昏迷中。
他们怎么了?司马廑面色凝重:我见到他们时已经昏迷,不管怎样,先赶回边关。
他转头吩咐道:速传我口令与随军太医,尽快赶来与我们会合。
沈若非满心焦虑的跟着上了安置钰儿和司马曜的马车,司马廑和唐衍放心不下,也一并上了车。
车夫扬鞭,正欲启程,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车内外,众人立即戒备起来。
飞马而来的竟然是石浩然。
石浩然来到马车前,飞身下马,抱拳行礼:王爷,青枫山庄石浩然这厢有礼。
司马廑沉稳道:不知少庄主赶来何事?石浩然道:家父命我送药而来。
虽不知二位公子为何昏迷,但终究与山庄脱不了干系,家父深感不安,特命在下送来鄙庄特制丹药。
如若是一般的中毒或受伤,服下即可无碍;若是伤势较重或身中奇毒,则可暂缓伤势或毒势发作,为下一步疗伤争取时间。
司马廑淡淡道:有劳石庄主费心了。
边说边伸手接过瓷瓶。
石浩然愣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家父让我转告王爷一句话。
司马廑静静看着他。
江湖之上,从此不再有青枫山庄,也不会再有君子剑。
石浩然心中对父亲的话有些不解。
已经退出江湖,还要怎么退?但仍是如实的将话传给司马廑。
司马廑眼中精光一闪,这也是一个承诺——从此之后,没有石青枫了,过去的一切终将一笔勾销——这是真正的退出了。
司马廑嘴角微微扯动:也烦请石公子转告令尊,在司马廑眼中,他仍是君子。
石浩然抱拳:如此,祝王爷一路顺风。
他转头看向唐衍和沈若非,抱了抱拳,只字未言,策马飞奔而去。
沈若非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于石浩然夫妇,终觉心中有所歉疚——朋友相交,贵在知心,而自己和唐衍,接近他们的动机并不纯正,有负二人的信任。
虽说情有可原,但仍难以做到心中坦然。
如今一别,不知是否还能相见……马车启程,看着渐行渐远的青枫山庄,沈若非轻轻叹了口气——多日来,一直盼着能够顺利离开这里,而如今,真的离开了,却一点也不轻松……看着钰儿苍白的脸,沈若非心痛不已。
一旁司马廑打开瓷瓶,倒出两粒褐色的药丸,递了一颗给沈若非,帮钰儿服下吧。
沈若非抬头,可以吗?司马廑淡淡笑道:李公公是石青枫动手杀的,你说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他?沈若非低下头,扶起钰儿,让唐衍帮忙张开钰儿的嘴巴,将药丸放在嘴中,并用茶杯送下一些水——药丸似乎遇水即化,倒是顺利的服了进去。
沈若非把钰儿抱在怀里,上下查看一番,并未发现外伤的痕迹,虽脉搏呼吸都很微弱,但也还算平稳。
唐衍帮司马廑将另一颗药丸喂司马曜服下。
沈若非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司马曜。
但见他十六七岁的模样,苍白的脸上仍可以看出些许稚嫩——不怪那个太监能够一眼看出钰儿的可疑,他和钰儿竟有着五六分相似。
虽是面容憔悴,仍可从脸上看到英气十足;身材不算强壮,但颇为矫健,看得出长期习武的痕迹。
沈若非突然想起他腿上的伤,低眼看去——他左腿之上,血渍早也干涸,隔着衣服,看不出伤的到底如何。
司马廑顺着沈若非的眼光,看到了司马曜腿上的血渍。
唐衍忙上前,用身体挡住沈若非的视线,嘶的一声,扯开了司马曜腿上的裤子——唐衍和司马廑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帮毫无人性的家伙,什么七日之约,定是认为此乃必死之人,果然任由伤势发展——伤口虽不长,却深可见骨,已然发炎红肿,脓水外渗……沈若非清晰的听到二人的吸气声,心知情形不妙,急声问道:很严重吗?唐衍点点头。
却听得司马廑对车外厉声道:快,再快点。
三人心情沉重,一时都不再言语,只听得寂静夜中得得的马蹄声响。
二个时辰左右,前方传来马蹄声。
车夫回禀:王爷,是许太医。
声音刚落,便听得马蹄声近前,一苍老声音道:微臣许文圣见过王爷。
司马廑挑帘道:许太医不必多礼,快上车来诊治。
那许文圣依言上车。
幸得司马廑所备马车颇为宽敞,那许文圣上车后,仍不显得过于拥挤。
那许文圣五旬上下,身材消瘦,上得车来,只抬眼看了沈若非和唐衍一眼,见司马廑神色焦急,就没敢多问,也不再注意什么礼节,忙跪于车厢,开始为二人诊治。
看着许文圣镇定的诊脉和熟练的处理着司马曜腿上的伤口,车内三人均未出声打扰,心下却丁跗乎安心了不少。
许文圣为傲挤出司马曜腿上的脓水,清理干净伤口,方敷上药粉,包扎起来。
处理完司马曜,许文圣又为钰儿号脉。
稍时,他躬身回禀道:王爷,微臣已为五皇子和小世子诊治完毕。
小世子并无大碍,依微场貔见,应是多日未进水米,过于虚弱以至昏迷。
司马廑眼中闪过寒光——司马琰,这笔帐到底要怎么算?五弟呢?许文圣略有迟疑,司马廑眉头皱起:怎么?这——小王爷情形不是太好。
司马廑冷声道:怎么不好,如实道来。
小王爷腿部伤势较重,未能得到及时治疗,只怕——许文圣说话吞吐起来。
只怕什么?司马廑的语中明显带了一丝怒气。
许文圣忙俯首道:王爷息怒。
微臣会竭力诊治,但小王爷伤及骨头,只怕治好之后,也会有所影响。
影响什么?司马廑竭力压抑着怒火。
会影响行走——会有些跛……许文圣不敢抬头。
啪的一声,司马廑手中的杯子被握成碎片。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治好五弟,否则……司马廑冷哼一声,并未接着说下去。
许文圣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