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一事,就这样被司马廑轻描淡写的搁置了。
那日下朝之后,司马廑处理完政务,便来到兰歆殿。
与沈若非的眼神一碰触,他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钰儿这个小探子,如何会忍得住不告诉他?沈若非脸上有真诚的笑意,他既然选择了相信他,就不会再问,他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理由。
他却不知,自己的信任,极大的安抚了司马廑心中的烦闷。
司马廑并未解释,只是走过去,轻轻将沈若非揽入怀中——别说是三年,他一天都不愿意等。
可是,有些事情,却身不由己……许久,司马廑开口道: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只不过……沈若非笑了,伸手掩住司马廑的嘴,轻松道:和你在一起,怎么会委屈?真正受委屈的恐怕是你?司马廑不解,挑眉看他。
沈若非促狭的笑:三年哦……说罢,不露声色的离开他的怀抱。
司马廑眼中闪过一丝火花,伸手将正欲逃走的他拉近怀里,低声道:那,你要如何补偿我?听出他话语中那隐藏的暧昧,沈若非的脸立即泛起了红晕。
该死,原本是让他放松一下,怎么口不择言选了这个话题……沈若非强撑着顾左而言他:不关我的事……和古代人比厚颜,自己怎么能输?好赖也是千锤百炼出来……他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可是在他火热的目光下,脸部的温度却直线的上升。
司马廑看着他红得几乎要冒烟的脸,眼中透出浓浓的笑意,却忍不住低声逗他:其实,皇室守孝,更多的是形式……窘迫之下,沈若非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什……什么意思?司马廑的声音愈发低沉,并隐隐透着一股魅惑之意:意思就是,我虽不能娶妻,但是并非不能近女色……沈若非象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腾的一下推开了司马廑,故作镇定的指着他:你……待他看清司马廑脸上的戏谑之意,方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某人厚颜的程度远远超过自己,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
司马廑被他脸上瞬间多变的表情逗乐了。
不知为什么,只要见到他,所有的烦闷,所有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
他有时成熟理智的让他牙根痒痒,可是,更多的时候却又象个不解事事的孩子,简单、率性、甚至有些迷糊,总之,看着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再也不忍放手。
司马廑大笑起来,就连眉宇间那残留的一丝阴郁也被驱得一干二净。
沈若非突然愣住了——他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心中不由一片温暖。
除了在广恩寺见他第一眼时的惊艳外,他似乎早已忽略了他的相貌,而此刻,他看着那张明朗的面孔,却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悸,似乎有人拿羽毛,轻轻拂过自己的心脏,引发一阵战栗……愈是相处,他愈是深深被他吸引,似乎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现代人,他是一个古人。
他很少表现出想象之中古人的迂腐,从未拿任何礼教来束缚于他,或是自己。
二人独处时,他总是耐心的听他讲述现代的一切,更是有着令人吃惊的接受力和理解力,那些他认为原本应该属于天书的内容,他竟然能够全盘接纳。
他曾好奇的问,为何他这么喜欢听他说现代的一切?似乎自己所说的那些,对他治理国家并不会有什么帮助。
自己既不研究政治,也不精通历史,更不擅长自然科学领域的那些东西,唯一会的,不外乎是为了给爷爷减轻负担而强迫自己学习的工商企业管理,更是无法适用于齐国这个农业社会。
那个光怪陆离的年代,有他不能割舍的亲情、友情,也有着他不愿意面对的喧嚣与凉薄。
司马廑的回答曾让他泪盈于眶,他那么宠溺的看着他,笑着说:傻丫头,我不需要你帮我治理国家,我不可能参与你过往的生活,但至少,我可以了解它,适应它。
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存在任何障碍。
……沈若非站在原地,出神的看着他,情感在心中无声的激荡着,澎湃着……他真的想什么都不顾,就这样守着他,守着他的欢颜,守着他的忧伤,就这样,携手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直到……下一秒钟,他又被拥入那熟悉的怀抱:我有这么帅吗?要看得发呆?沈若非脸上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嘴上却说道:我不近男色……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他的唇被温柔的覆盖……许久,他听到司马廑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喃喃道:恨不得今天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他的脸,再次不争气的涨了个通红……日子就这样平静下来,幸福而平淡。
每日里,司马廑仍是忙于政务,沈若非仍是闲散度日。
沈若非怕冷,更怕麻烦,因此,总是安安静静呆在兰歆殿里当宅女。
随着天气的一天天转暖,他偶尔也会到御花园里转转,只不过次数极少——虽说司马廑后宫空虚,但那些皇太妃们,一样是他不乐见的。
这日午后,他坐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盯着那一汪池水,从倒影中看那枝头的一抹新绿,静静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后宫的女人们很会养生,这个时间,多数都在午睡,因此,御花园内,并不担心会遇着其他人。
他遣散了晴儿和其他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
四周格外寂静,即使有鸟的鸣啼,也让人感受不到多少活力。
和司马廑相处时,沈若非往往抛开一切,只是那样单纯的陪伴他,希望他快乐。
可是,独处时,沈若非心中却始终无法放松,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不安,似乎在不停的告诉他,这样的平静绝不会维持太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可是,有了远虑,就一定无近忧吗?看来并非如此。
他转而露出无奈的笑容,想起六祖慧能在二僧辩论风和幡时所说的那句: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你们的心动。
如此寂静之中无法放松而倍感压抑,不正是因为自己的心不静吗?无忧方能无虑,心头众多纷扰,又如何尽展欢颜?原本不过尘世间一俗人,有着七情六欲,注定做不到超凡洒脱。
沈若非长长叹口气,暗想自己是不是庸人自扰,想来想去,终究得不到解脱。
对于沈若非的身份,司马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后宫那些人精,自是能从司马廑的态度中,感觉出他的重要。
虽猜不透将来他会如何,但是小心翼翼总是没错。
因此,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十分微妙。
其实,宫中之人的态度,并不是问题。
司马廑在自己面前虽然温和,但在其他人眼中,却绝非如此。
这次回宫之后,宫中上上下下,他斩钉截铁的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有着萧后和瑞王落马在先,对于此举,倒是无人敢非议。
离京七载,神奇即位,不管是朝中重臣、还是宫中诸人,都有些摸不着底,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试探着,精心部署着自己的未来。
这也是沈若非无名无份还得以在宫中立足的原因所在。
然而,沈若非知道,这毕竟只是暂时的。
随着司马廑一系列新政的推行,势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而他的存在,必然会成为司马廑的一个负累。
沈若非心念所至,心下有些不安,正踌躇间,忽闻人声,似乎提及自己的名字,并未动作,眉头却不禁微微颦起。
燕姐姐,你说,那沈姑娘会是未来的皇后吗?一个娇憨的声音道:皇上对他可真好,再忙也要去看他。
就连小世子也是晨昏定省,一日不拉呢。
铃妹妹,你进宫时间短,知道什么呀。
这皇后之位,并不一定非得是皇上喜欢啊。
这沈姑娘虽好,可是出身不够显贵,不能给皇上提供任何帮助。
另一个声音虽然清脆,但听起来似乎显得老成许多。
皇上是九五之尊,还要什么帮助啊?那娇憨的女声不解的问道。
清脆女声先是发出一声轻笑,而后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
皇上治国也是要有臣子忠心不是吗?皇后的家人,自然也就是皇上的人,自然会是忠心不二……娇憨女声似乎仍不理解,问道:那沈姑娘会怎样呢?清脆女声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又说道:我怎么会知道。
反正不会是皇后。
最多也不过是个受宠的妃子吧。
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好了好了,我们别多说了,这些话要是让主子们听见,我们俩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不是姐姐说你,在宫中做事,好奇心是要不得的……两个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也渐渐弱了。
沈若非从池塘边起身,看着远去的那两个宫女,嘴角挂上一丝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