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的日子看似波澜不惊,但忧虑的种子一旦种下,沈若非的心中,就再也无法平静。
他隐约知道,朝中局势十分微妙,司马廑的稍有大动作,便处处受到牵制。
但是,待问及具体情况时,他总是一脸轻松。
沈若非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真的轻松,只是,他不肯让自己烦心。
但是,当钰儿在自己的盘问下也变得欲选豕时,沈若非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看沈若非的脸色渐渐沉下来,钰儿忙宽慰道: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而且,我只是听政,下朝后的议事并未参与,只是知道个大概。
四叔既然胸有成竹,说没有问题,就一定没事。
难道,你还信不过他?沈若非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钰儿看了,小脸不禁有些忧郁。
沈若非知道,若不是这其中有问题,一大一小不会存心瞒着自己。
他想来想去,想到一个人。
隔日午后,沈若非依旧是独自来到御花园。
他看似悠闲的坐在花池边,任那春风拂面。
四处仍是一片沉寂。
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小顺子见过姑娘。
小顺子躬身行礼。
李维暗传他到此处见沈姑娘,却并未说为何事所来,只说不让告诉皇上。
深知沈姑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他不敢有所推辞,只有趁午后皇上小寐之时匆忙赶来。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他偷偷打量着沈若非,猜测着他的用意。
要通过自己讨好皇上?对他来讲,似乎大可不必。
沈若非看到他,方才露出一丝微笑,并不知他心中的疑问:小顺子,别多礼了。
他顿了顿,忽然很认真的开口道:唤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小顺子更加迷茫,很重要?到底何事?姑娘请讲,但凡小顺子能办的,绝无二话。
话是这样说,但心却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我想知道,皇上最近睡得可好?吃的可好?心情如何?沈若非话一出口,小顺子的倒是松了口气。
回姑娘话,皇上每次去姑娘那里回来,心情都很好,吃得也不错。
沈若非暗骂一声小滑头,也不动气,依旧温和的问道:那,其他时间呢?小顺子犹豫了一下,看看沈若非。
沈若非道:皇上什么都不说,怕我担心,可是,这样我又怎么能放心?我知道你为难,所以才会偷偷叫你来。
李维在外边守着,不会有人过来,你长话短说。
小顺子这才开了口:姑娘,皇上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每次从您那里出来,说是回去休息,实际上又到御书房了。
有时候一天还睡不了两个时辰……那些大臣们走马灯式的觐见、议事,再这样下去……说着说着,小顺子眼圈都红了。
听到事实果然如此,沈若非心中闷闷的,还夹杂着揪心的疼痛。
他以为,不告诉自己,自己就可以当作不知道?那日渐消瘦的脸,那眼底的血丝,又岂能瞒得过自己的眼睛?小顺子,我再问一句,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小顺子忙应声。
皇上为难的事情中,可有涉及到我?沈若非尽量放轻语气,问道。
小顺子愣了一下。
我不问你是什么事,我只问你有没有?沈若非补充道。
犹豫再三,小顺子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是很懂,却也知道,若是皇后的问题能解决,皇上的事情会顺利很多。
没事了,你回去吧。
别和皇上提起这些。
沈若非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淡淡道。
小顺子躬身告退。
沈若非看着永安殿的方向,长久的沉默着。
来一遭,爱一回,真的是无怨无悔。
但,携手白头,看来真的是一种奢望。
穿越时空,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一个错,一个美丽的错。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他,有今世没来生,所有该为他做的事,必须在今生来完成。
有时候,爱就是这么残忍,要眼睁睁的舍弃,才能看着他得到幸福。
沈若非第二次踏入御书房。
物是人非,却并无闲情去感慨。
司马廑听传沈若非求见,异常惊讶,忙迎了出来。
若非,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不行吗?沈若非反问道。
司马廑朗朗一笑:求之不得。
你不来,我晚上也会去看你。
说罢,他拉着沈若非坐定:我有件东西要让你看。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沈若非暂时放下自己要说的话,问道:什么?司马廑一脸欣喜,从屏后取出一个盒子,拿到沈若非的面前。
这是什么?沈若非不解的问。
司马廑但笑不语。
沈若非接于手中。
盒子很轻,他猜不出里边是什么,只有打开一看。
啊?沈若非惊喜的看着盒中的碧玉簪: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簪子交与司马夷后,他并未还给自己。
司马廑即位后,在其遗物中也未能发现这个簪子,现在,又是从何处得来呢?司马廑从盒中取出簪子,为沈若非别于发间:也许,是父皇在天之灵引导我找到的吧。
他看着簪子,声音低沉而温柔:昨夜,我从御书房出来,想起儿时常在父皇殿内玩耍,与大哥捉迷藏。
大哥比我年长,我总是很快就被找到,很不服气。
一次,父皇帮我,将我藏在偏殿一暗格内,结果,大哥怎么都找不到。
从那以后,我每次都藏在暗格之内,大哥也从来都没找到。
这也成了我和父皇的一个小秘密。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想起这事,我突然间就想去看看那个暗格。
结果,在里边发现了这个。
他眼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想起了那封和碧玉簪放在一起的信笺。
沈若非也是一股暖意,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司马廑的快乐,那是父子之间的温情和信任,是割舍不断的血脉情深。
看着他脸上生动的笑容,沈若非心中掠过一阵阵的不舍。
发什么呆呢?司马廑回过神,看他痴痴的看着自己,不禁打趣道。
沈若非想起自己的目的,心中一凛,收回不舍的目光,认真道:我来是有事求你。
司马廑看着他的表情,脸色微变——能让他主动上门,且如此这般郑重其事的事情,必不是自己乐见的。
你我之间如何用得上求字?他微笑着,将沈若非的手置于自己掌心,心中在竭力说服自己——也许只是小事。
给我一个不让你为难的身份。
沈若非不想绕圈,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步步来铺垫,这第一步,他必须做到。
司马廑脸上的笑容微滞。
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来扛好吗?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哪怕是做宫女,我都不介意。
毕竟,我还在你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沈若非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司马廑的心中在狂喊着,挣扎着——他宁可为难自己,也不愿让他有丝毫的委屈,可眼下的形势……或许,这样更能保护他……司马廑的手不禁微微用力,沈若非回握住他的手,直直看进他的眼睛:让我为你分担,哪怕只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司马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将他拥入怀中,该拿他怎么办?为何该迷糊的时候,他却这么清醒……沈若非静静的偎在他的胸前,就让自己,再留恋一下他的温暖吧……三日后,沈若非搬出兰歆殿,成为了钰儿宫中的一名宫女。
消息无声无息的传开,却在转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各式各样的反响。
有的人,将心放回肚子——不为女色所扰,方为明君。
这皇上,毕竟还是明理的……有的人,心思再度活起来——三年守孝又如何?可以提早下手培养感情……有的人,牙根痒痒的——一个大好的把柄,凭空消失了……有的人……永祥宫中,一片寂静。
钰儿和沈若非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沈若非笑道:好弟弟,姐姐做宫女,总得有个宫女的样子。
你不让我穿宫女的衣服,不让我住宫女的房间,岂不是乱了规矩?钰儿嘟着嘴,恨恨道:就不让就不让。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宫女,四叔为什么同意你这么做?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成了下人,将来……就更难了。
沈若非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钰儿,这只是暂时的不是吗?再说,姐姐就在你的宫中,你还会委屈姐姐吗?相信我,这样做是最好的。
钰儿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松口:反正,我就是看不得姐姐和他们一样。
沈若非看看早被赶到院中的宫女,无奈的妥协道:好吧,姐姐答应你,在永祥宫的时候,一切听你的。
但是出了这门,还是得守宫里的规矩,好吗?钰儿这才作罢,亲自带人去给沈若非布置房间,收拾衣物。
小姐……晴儿在一旁欲选豕。
沈若非淡淡一笑:晴儿,以后这个小姐,还是不要叫了。
见沈若非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晴儿嗯了声,噙着眼泪去收拾东西了。
沈若非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莫名的压抑和酸楚。
无论如何,第一步总算走了出来。
第二步,也该认真考虑了。
发间的碧玉簪轻摇,流苏碰撞,那清脆而细碎的响声,在安静的宫中,听起来多了几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