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非手一摸到脸上的水渍,立即明了——在雨中折腾那么久,脸上的化妆品怕是早已被洗得一干二净,显出了真正的容貌。
只不过,先前光线一直昏暗,此时室内烛光明亮,自是避无可避。
此时,恰好又有小和尚拿来两套衣物,道:二位施主,师叔祖正在为那位施主疗伤。
师父交代,让二位施主换上干衣,以免受了风寒。
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可先歇下,明日一早再去见师叔祖。
沈若非忙道谢,接过衣物。
小和尚看到沈若非的脸,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转身离开。
沈若非看向钰儿,钰儿同样盯着她。
沈若非笑道:快把衣服换上吧,一会儿我自会解释。
钰儿未动,脸上却微微露出羞色。
沈若非瞪大眼睛,道:你不会说要让我回避吧?钰儿脸一下子红了。
沈若非嘴角开始微微抽搐,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身走出去——她倒真怕这傻孩子冻着。
钰儿换好衣服,自觉主动的走到门外。
沈若非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进去更衣。
待钰儿被叫进屋的时候,她正散了长发,用干布擦拭。
她另拿了一块干布要为钰儿擦头发,钰儿忙接过来,自己擦了起来。
沈若非嘴角又挂上了笑容,咳,你才多大啊!这封建礼教下的孩子,还真是的……钰儿忽觉得眼前一亮,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沈若非双手支脸,道:想问什么问吧!钰儿想想,倒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问了。
不就是女扮男装嘛,看见这张脸,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亏得她能把这么一张娇柔无比、宛若凝脂的脸给涂成那样,竟然连眉毛都画的英气十足,还真下得去手——以前,父亲的那些女人,对自己的脸,哪个不是百般呵护、万般娇宠……原本只是觉得她有一些男生女相,现在看见这张脸,倒是不由的想问,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女人?钰儿又想起受伤的那个男人,眉头皱了起来——她、她、她竟然背一个大男人,如此肌肤相亲,太、太、太……沈若非看着钰儿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多关注过自己的长相。
如若不是好友多次牙根痒痒、貌似惋惜的对自己说:空长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连撒娇都不会,你是不是女人?不就是不习惯被男人照顾嘛,至于这么毁自己?又不是多大点事,动不动装娇弱,连个小包都想让别人帮着拿,这事儿自己可干不出来。
再说,是不是女人,好像也不是这样分的……但是,也多亏了好友的多次提醒,让她有了起码的自保意识——想想一个大男人,如果长一张我见犹怜的脸,恶寒!既然知道这张脸无法掩饰自己是女性的事实,想女扮男装,不出狠招怎么行?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许久。
你——你——二人同时开口。
沈若非微微一笑,道:钰儿先说。
钰儿显得略有些迟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姐姐?沈若非笑道:你觉得我恢复女装好吗?钰儿看着她的脸,认真的想了想,道:暂时还是算了吧。
所以,你还是喊我哥哥吧,以免喊姐姐喊顺了嘴,在人前露出破绽。
沈若非道。
沈若非看着钰儿,认真的说:钰儿,今天之前,我以为我们只要相互信任,并不一定非得什么都告诉对方。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我觉得,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危险。
否则,我怕我不仅没有能够保护你,反而会害到你。
钰儿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爹被人杀害,娘让护卫带我逃走。
那个蒙面人带人一路追杀,在一悬崖处,我和护卫被逼跳崖。
我被护卫用力甩至崖下树上,托住身体,侥幸活了下来。
钰儿声音越来越低,眼圈已然红了。
那你娘……钰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娘随爹去了……沈若非心疼的将钰儿揽入怀中:别怕,别怕,钰儿,都过去了,你还有姐姐呢!不知过了多久,沈若非发现怀中钰儿没了动静,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到底是孩子,累了半天,也该困了。
沈若非把钰儿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确实是累了……雨下了整整一夜。
察觉到身旁有动静,沈若非睁开了眼睛。
钰儿坐在里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皱着眉看着自己。
怎么?沈若非问。
你怎么哭了?沈若非忙伸手拭去,果然有泪痕。
她微微一笑,却觉得笑的也有点苦。
已是月余,夜夜梦醒泪痕犹在,不敢醒来,怕醒来又是空……没事。
沈若非冲钰儿笑笑。
钰儿突然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你怎么睡在这里?沈若非嘴角不自觉的抽动着:怎么了?我是你姐啊!别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难道你娘亲没有哄你睡过觉!沈若非在心里又补上一句话,我的年龄,当你娘亲估计也够了!钰儿却出人意料的愣住了,讷讷的说:娘没有哄过我睡觉……沈若非一怔,心底一阵发酸,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强作欢笑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万事有我呢!说完又补上一句:不对,是哥哥!钰儿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情绪渐渐有了好转。
沈若非拿出昨日贴身装的化妆盒,还好,没湿。
一番妆扮,再度恢复了黑小子形象。
已有僧人过来请二人见空闻大师。
晨光中的寺院,显得格外清净、肃穆。
待来到一处僻静院落,但见一白眉老和尚在打坐。
闻得动静,他睁开眼,目光淡淡的扫过二人,却是一愣,低声语道:果然是天意。
起身合十,二位施主,老衲空闻,这厢有礼。
但见他宝相庄严,慈眉善目,让人肃然起敬。
沈若非忙道:大师不必多礼。
昨日情急,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不知那位受伤的兄台怎样?空闻道:二位施主不必担心,那位施主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伤及要害。
只是失血过多,身体有些虚弱,好生将养便是。
沈若非面露喜色:多谢大师相救。
空闻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看了看沈若非,眼底一片清澈空明:女施主,佛曰:放下。
沈若非一震:放下什么?大师何出此言?空闻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沈若非听得一头雾水:大师想说什么?空闻道:一切皆为天意。
女施主,待伤者醒来,你们速速下山吧,鄙寺不便久留。
说完,再次闭目打坐,不再言语。
沈若非心绪有些乱了,空闻每句话似乎都有深意,但却一团迷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见空闻一副入定般的模样,沈若非只能暂时打消继续追问的念头,与钰儿一起前去看望那受伤的男子。
受伤的男子尚未醒转。
沈若非和钰儿坐在一边,百无聊赖。
咕噜……钰儿的脸一下子红了。
沈若非噗哧笑了出来。
昨天这一番折腾,竟然忘了打理五脏庙。
除了驱寒的姜茶,这已是两顿水米未进了。
沈若非笑着叮嘱钰儿别乱跑,自己则出门,准备寻些食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