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烟雨坊的,一切过于震撼,让他的心受到强烈的冲击,理智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无法抵挡。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荒谬的方式昭告天下?难道,他丝毫不去顾忌后果吗?这就是他说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吗?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骗局吗?他知道自己并未离开吗?那是否意味着暗影会因此受到责罚?那又为何到了今日,才来寻找自己?若是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回去,他现在这样做,意义又何在?倘若自己真的已经穿了回去,他这样做,岂不是将自己逼入死胡同?……沈若非病倒了。
从茶馆回来,当夜便发起烧来,高热持续三天不退,吓坏了烟雨坊的众人。
烟玉衣不解带的守在沈若非床前,整日整夜不敢合眼。
益州城的名医一一被请来看诊,却无一人能说得清,到底是何原因,导致沈若非病得这么突然,这么严重。
还好,有了药物的控制,高烧不退的现象总算有所改善,可是人,却迟迟没有醒来。
烟玉换掉沈若非额头上的湿巾,轻轻碰触,察觉温度确实已经降下,才稍稍松口气。
他坐在床边,看着沈若非那苍白的脸,心中仍象压着一块巨石,抑郁难当。
小姐,柳公子来了。
嫣红轻轻唤道。
嗯,让柳公子进来吧。
烟玉轻声道,有些事,他正要询问于他。
柳墨风进得房来,碍于礼数,并未进内室,只在外间等候。
烟玉走了出去。
他可好些?柳墨风关切的问道。
烟玉摇摇头:烧是退了,人却并未醒来。
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大夫们还是查不出原因吗?柳墨风皱眉。
还是那样,除了说些什么脉象弦细而略数,肝郁气滞之类的话以外,并无任何有用的诊断。
闻言,柳墨风陷入沉默。
倒是有几个大夫说了,他们说,他的病,恐怕是心病。
可是心病能让人高烧昏迷吗?我这样问他们,他们就又说不出个道理来。
烟玉愁容满面。
柳墨风思忖道:我倒觉得,大夫说得,有一定道理。
烟玉不解的看着他,眼中充满疑问。
你回想一下,我们一起去听书之前,他一切正常,为何回来之后,一病不起?你还记得听书时,他的反映吗?柳墨风解释道。
烟玉秀眉微颦:难道,你怀疑他就是……柳墨风点点头:说书先生虽从头到尾没有说出那女子的名字,但却说出他姓‘沈’。
而从若非与你我初次相遇分手到再次遇到他,时间上也和说书先生所说的‘沈姑娘’的经历颇为吻合。
你是听过之后有所怀疑,才让我唤若非一起去听的?烟玉问道。
正是如此。
柳墨风道。
当然,自己是有怀疑在先,试探在后,听书,只能说是一个验证。
看沈若非的反映,估计真相与他所猜测的,相差亦不远矣。
烟玉心中隐隐觉得,柳墨风的猜测是正确的,若不是睿儿爹爹身份特殊,以自己和若非之间的情谊,又如何会瞒得这么紧?只是,若真的是他,其中必有许多内情,是说书先生没有说到或者根本无法知晓的。
柳墨风沉思道。
那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才能帮到他?烟玉看看内室昏迷不醒的沈若非,眼中泪光闪烁。
柳墨风定定的望着他,开口道:若事情真的是那样,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什么都帮不了。
烟玉正要开口,里间传来沈若非的痛苦的声音,二人顾不得考虑其他,慌忙赶至床前。
沈若非并未清醒,整个人似乎在噩梦之中挣扎,双眼紧闭,辗转着,口中喃喃呓语:让我走……我必须离开你…… 不……不怪暗影……是我逼他这样做的。
睿儿,娘对不起你……他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握着,额头也已渗出点点汗滴。
烟玉握住沈若非的手,柔声安抚道:若非,醒醒,醒醒,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在做梦……边说,边拿方巾,为其擦拭汗水。
在烟玉的温言软语中,沈若非渐渐平静下来,再度沉沉睡去。
柳墨风静立一旁,若有所思。
在烟雨坊众人的悉心照料下,沈若非渐渐的恢复了,只是,人整个瘦了一圈,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出神。
坊间的姑娘们并不知内情,只是以为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
因此,比往常更频繁的看望和陪伴与他,希望他能尽快的恢复健康。
皇上寻妻一事,已经成为民间茶余饭后最关注的话题,坊间的姑娘们,更是兴致盎然。
凑在一起闲聊,要不了多久,总会将话题转到这上面。
因着柳墨风的猜测,烟玉心中也变得不安起来,每次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他就百般紧张,偷偷的看着沈若非的反映,随时准备阻止话题的深入。
然而,沈若非看起来,很平静。
姑娘们对这段爱情故事,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痴情的帝王已经深深打动了每一位老百姓,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立时帮助皇上找到那位为了皇上不惜出生入死,为了江山社稷不惜放弃爱情的沈姑娘。
甚至有人开始将矛头指向那些陈旧的宫规和迂腐的大臣,认为是他们,无形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只是,烟玉看到,沈若非的脸是平静的,一双手,却紧紧攥着,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转眼,又是月余。
看着沈若非毫无起色的脸,看着他一日日的消沉,柳墨风暗自摇头。
看来,皇上一招,即使能收了天下人的心,却依然无法解决他和沈若非之间的所有问题。
自己,是否该帮他们一把?只是,在做出决定之前,他还想知道一个问题。
……柳墨风和烟玉一起,带沈若非和睿儿到郊外散心。
睿儿在草地上欢快的奔跑着,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忽上忽下,清脆的笑声,随风飘荡。
沈若非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烟玉看看柳墨风,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对沈若非说:睿儿这么可爱,他的爹爹要是看见,肯定不舍得放手了。
沈若非愣了片刻,看着远处的睿儿,低声道:他不知道睿儿的存在。
这也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结。
隐瞒睿儿的存在,情非得已,但是,一直瞒下去,自己是否过于自私?自己可以选择放弃爱情,可是,凭什么让睿儿放弃父亲?烟玉和柳墨风对视一眼,不再追问。
……柳墨风放下笔,将墨迹晾干,折好装进信封,想了想,又在信封之外加了几个字。
十年了,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
他将信笺纳入怀中,起身前往益州知府。
要在最快的时间将信送出,恐怕,还得麻烦好友了。
……皇宫,御书房。
司马廑一如既往的,挑灯批阅奏折。
三年了,他始终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并没有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空。
他内心期盼着,期盼着他只是离开了皇宫,躲在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他就还有再见到他的希望。
朝中的局势,让他无法大张旗鼓的找寻,却从未放弃让暗影派人暗中打探。
可是,三年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这,几乎让他绝望。
直到数月前,当大局逐渐稳定,他破釜沉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否则,绝不死心。
传旨授意民间艺人说出那些过往,看似荒唐,实则颇费心机。
一则要以情动人,夺得民心。
若沈若非真能被找回,民心民意将会是自己排除一切阻力,顺利娶他为妻的最大保障;二则要口口相传,让自己的心意,自己的决心,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广度,传播开去。
只要沈若非没有离开,就一定可以听得到。
可是这么久,却依旧没有任何回音,不禁让他那颗心,渐渐的,失去温度。
……司马廑回了回神,继续手中的工作。
打开一个加急的密折,一封信立即从中滑落桌面。
司马廑微微皱眉,拿起那封信笺。
上面几个熟悉的字立即跃入眼帘。
他的眼中,立即充满了惊喜,慌忙打开信笺。
信并不长。
司马廑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震惊,还是狂喜。
小顺子立在一旁,惊呆了。
三年了,就再也没有见到皇上笑过。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象一桶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现在是什么状况?皇上好像不止在笑,而且是那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小顺子眨眨眼,试图分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而看到的梦境。
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太过于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皇上唤他的名字。
司马廑唤了两声没有反映,遂转头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这才反映过来,慌忙跪下:皇上,您唤奴才何事?司马廑无视他的疏忽,吩咐道:速传钰儿觐见,朕有要事相商。
小顺子愣了一下,低声道:皇上,要现在吗?……已经三更了。
司马廑毫不犹豫道:就是现在,越快越好。
小顺子不敢再问,应声退下,着人一路小跑,传司马钰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