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家宴01家宴秋分未至,因太子奕枕病薨,分封各地的诸王奉命反京。
朝中议立新储,以副相御史大夫王良玉为首的众臣举立二皇子奕稀,而以丞相蔡恒为首的众臣则认为奕稀无才失德,不能继承大统,应立年轻有才的七皇子吴郡王奕腧。
奕稀乃皇后甄氏所出,与太子奕枕是一母同胞,而奕腧则为皇贵妃王氏所出,素来与太子奕枕不和。
较之二人,奕腧以才学著称,为人耿直心慈,而奕稀则是阴险狡诈,虽热衷于权力却无治国之才。
两个儿子当中,武帝更喜欢奕腧,想采纳蔡恒等人建议立其为太子,却又有个忌讳,就是立长还是立幼的问题。
想了一番历史上宫廷政乱的根源,又被甄皇后在暗地里挑唆了几句,便一时决定不下来,于是下令立储之事往后再议。
却因此事,奕稀与蔡恒有了过节。
蔡霓自病好之后,李氏便撤消了对她的禁足令,还允许她常回娘家探望父母。
不久哥哥蔡唁得子,蔡府摆下家宴,蔡霓禀告李氏之后,便备齐了礼物回去。
到了蔡府,蔡霓先拜见过父母和哥哥,再进内室看望嫂子贾氏和才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儿。
在贾氏房中闲聊得些时,贾氏向蔡霓略问了几句在婆家里的情况,眼睛里尽是同情,后来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对义宣的气话。
蔡霓知道嫂嫂对自己是关心,却不免勾起了伤心之事,就当着贾氏的面啜泣。
不久哥哥蔡唁进来,见妹妹哭成个泪人,就向贾氏道,夫人明知道阿霓会伤心,却为何还要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来?贾氏道,我只是替妹妹不平,忍不住骂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妹夫几句。
蔡唁道,你又不能当着他的面来骂,还不是只能惹得阿霓一个人伤心?贾氏道,亏得妹妹还对他恁的痴情,而他却只会不识好歹!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蔡唁看了下妹妹,见她因为这句话而满脸羞红,不由得问道,阿霓,你可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蔡霓羞得难以应对,贾氏瞪了蔡唁一眼,说道,你却只会说我,你问这样的话,不是叫妹妹更加伤心?蔡唁辩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说阿霓对他痴情?贾氏不敢大声,附凑到丈夫的耳边低声说道,大婚那天你妹夫没亲自来迎,妹妹就不肯上花轿,后来你妹夫出走,妹妹还不顾失了身份,带人去大闹青楼找他,这些事,你都还看不出来吗?贾氏想了想,也对,若是真对他无情,即便他走了,以阿霓的性格也绝对不至于大吵大闹的。
贾氏抿嘴一笑,你算是想明白了。
又提起声音说道,你妹夫不领情义出走也就罢了,偏偏在家里又有个那么利害的婆婆,叫妹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蔡霓一怔,忙解释道,嫂嫂快别说这样的话,婆婆虽然是严了点,可对我一向都是极好的。
蔡唁道,阿霓,现在既回到了娘家,你也不必悖着心帮她说这些好话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你嫂嫂,还有爹娘都是知道的。
贾氏也道,就是,想想妹妹回门那天,她当着公公的面不过只是几句话不合,就也不跟你商量商量,突然丢出一封休书来,还不是压根没把堂堂一个丞相放在眼里?蔡霓道,婆婆只是希望我跟她回去,再说,我回去之后,婆婆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怪罪过我,哥哥嫂嫂的关心却是多虑了。
正说着,有丫环进来报说家宴已经准备妥当,夫人请过去。
贾氏才忍住还想说的话,吩咐两个丫头侍候好儿子,就由蔡霓扶着她出到厅堂。
见礼坐下之后,蔡霓突然看见父亲满脸的忧色。
等到宴散,就上前关心地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为朝中之事烦恼。
蔡唁替父亲说道,还不是因为王良玉那帮小人,终日向皇上进谗言,说爹爹推立七皇子做太子是另有居心,而皇上竟似信了。
蔡霓一惊,心微微一颤,说道,爹爹一向为官清白,皇上难道不知?蔡唁道,所谓三人言而成虎,他们还不止三人,又是不厌其烦地说,皇上就算再怎么相信爹爹,最终也不免会动摇的。
蔡霓觉得可气,咬了下唇,手紧紧地握住说道,若是他真的信任爹爹,即使是有千百个人终日在他耳边说同样的话,他也不应该相信,照我看,所谓的三人言虎也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根本就是存心想为难爹爹。
蔡恒一怔道,阿霓说话不可无礼!蔡霓听到父亲的责怪,皱紧了眉头,暗自思量片刻,突然将下人都喝退下去,又急急地出门看了看,才回到室里坐下。
蔡恒父子和陈氏贾氏都觉得奇怪。
贾氏问道,妹妹这是为何?蔡霓想了想,说道,在我未嫁之时,还以为我们家是十分规矩的,可到了桓府才知道,规矩不尽如此。
陈氏听了,怔得不认识自己女儿似的,当即嗔道,你嫁到桓家才不过两三个月,怎就会说你家比我们家规矩?蔡霓道,娘,女儿这样说,可不是为了想惹您不高兴的,而是事实上如此。
贾氏忙拉住蔡霓道,妹妹快不要再胡说,婆婆可是真的生气了。
陈氏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家怎么比不得你家规矩?蔡霓道,就说上次夫君出走吧,这么大的事,婆婆不派人来通知爹爹和娘亲,就果真没有一个外人得知,若这样的事换到在我们蔡府上,娘说能不能做到?蔡恒和陈氏都怔了一下,想在自己家里确实是做不到的。
蔡霓又道,连我刚才只不过是说了两句气话,都要紧防着几个下人的耳朵,而平日我在家里的时候,婆婆当着众多人的面,直骂皇帝心胸狭窄,是个昏君,就跟没事儿似的。
陈氏大惊失色,手都抖了,想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蔡恒父子也都抽了口气,贾氏用手捂住嘴巴。
几个人听了这句话之后,突然都像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人。
而蔡霓却一脸的淡定,像没事发生一般。
蔡恒禁不住问道,你婆婆经常这样说?蔡霓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我只听过一次。
还是在前不久,我陪婆婆出去接待几位远客,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朝政及民生的事情。
而婆婆的话却不多,只是很用心地听着,偶尔答应两声。
后来客人们提到了夫君,问是否在朝中为官,婆婆就说道,‘老皇帝是个心胸狭窄的昏君,我儿不愿为他效命,连我的劝他也都不听。
’蔡恒听了,站起来直摇头叹气,用责备的语气说道,怎么说她也是个一品夫人,却为何如此不明白事理?蔡霓道,女儿说这件事,是想提醒爹爹,伴君如伴虎,我婆婆之所以这样说,不会是没有缘故的,爹爹对皇帝一定要多留些心眼才好。
蔡恒骂道,混帐!你怎么也学到了你婆婆?蔡唁忙向妹妹使了个眼色,阿霓!还不快向爹认个错?蔡霓道,哥,我没说错,爹就是应该小心,宁可做个无用的庸官,也不要被皇帝有对自己厌恶的理由。
蔡恒喝道,大胆!嫁了人,就连我教你的忠孝礼仪全忘了?蔡霓道,爹教我的,我全记得,只是现在看来并非事事都应如此。
蔡恒冲到女儿面前,一巴掌就要朝她脸上打下去,幸亏蔡唁阻止得及时,陈氏和贾氏也忙上来劝阻,蔡恒才气吁吁地坐了下来。
蔡霓惊过之后,仍在原来位置坐下。
陈氏对蔡霓道,阿霓,还不快点向你爹认个错?蔡霓忽然提高声音说道,爹,你认为我公公的为人如何?蔡恒一怔,道,桓将军文才武功都远非常人能及,而且又为人正直,我向来十分敬重。
蔡霓道,那爹爹觉得像我公公这么好的人,该死不该死?蔡恒看着女儿说道,当然不该,但他是因病身故,又何来该与不该?蔡霓道,若是真的因病身故,那自然是没有该与不该,可是爹爹却不知道,我公公的死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蔡恒啊的一声,是谁告诉你的?蔡霓忽然伤心,说道,是婆婆告诉我的。
我有好几次看见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扶着公公的灵位流泪,就很好奇。
而有一次她发现了我在看她,竟然也不怪我偷看,还当着我的面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就慌了,等去扶起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冷面和严厉。
她其实很脆弱,紧紧地抱着我哭了很久,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她告诉我,公公不是病死的。
四人听得吃惊不已。
陈氏道,那你公公是怎么死的?蔡霓道,婆婆吩咐过我,这是桓家跟皇家之间的恩怨,不让我对其他人讲的。
陈氏道,死丫头!对你爹娘也不能讲么?蔡霓一脸的为难,确实,对自己亲生爹娘也不能讲的。
蔡恒就对陈氏道,亲家不想让外人知道,是为全家人的安危着想,夫人不要再逼阿霓了。
蔡霓道,那爹爹就听女儿的一句劝,以后对皇帝一定要有所提防。
蔡恒却是不语,而蔡唁说道,爹,阿霓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蔡恒唉叹一声,说道,我今既身居高位,就应当竭力为皇上分忧,即使皇上一时对我误会,也不能忘了尽忠尽职啊!蔡霓着急道,那爹爹就在立新储这一事上,不要太过得罪人好吗?蔡恒不高兴地道,立储乃国之大事,我身为丞相,怎可不闻不问?蔡霓道,什么国之大事,这根本就是皇帝自己家的事,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七皇子,等到一当上皇帝,还不都是一个样?蔡恒喝道,不可胡说!小心你的嘴巴!陈氏也帮着丈夫说道,你嫁到桓家之后,竟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这样跟你爹爹说话?蔡霓道,娘,女儿倒是觉得长了不少见识……突然被蔡恒瞪了一眼,当即不敢再往下说了。
贾氏拉着蔡霓说道,妹妹,朝政之事哪是我们女儿家应该管的事,不如多跟我们说说你在婆家的事吧。
陈氏也道,你嫂嫂说得对,嫁到桓家这三个多月,婆婆果真待你好么?蔡霓点头,娘请放心,婆婆当真对我很好的。
陈氏道,那她府里的大小事务,也要不要你来打理?蔡霓摇头,府里大小事务,都由卫箱一个人打点妥当。
贾氏不解,卫箱是谁?蔡霓道,卫箱是十分精明的一个人,在府里那些下人都称她做小姐,而她却很恭敬地叫我少夫人的,婆婆没有跟我说过她的身世,故而不知。
陈氏道,可她姓卫,不用说也知道是个外人,怎么能够把府里的事都交由她来打理?蔡霓不知如何说明,据自己这些时日的观察,卫箱不像是个外人那么简单。
说道,娘也不必为女儿担心,她除了小事不用说了,凡是重要点的事情都会来向我请示的。
陈氏道,那她若有事情想把你蒙在鼓里,还不是很容易的事?蔡霓不由得怔了一下,觉得母亲说得在理,可又有什么办法?让她来打理内府,那是李氏的安排。
娘,婆婆或是因为我没经过事,怕有很多事情都处理得未必周到,而卫箱又是打理惯了的,故此暂时让她操持着罢了。
陈氏哼了一声,自你记事那时开始,我就对你手把手的调教,就算是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你也能做到事事稳妥,可怎么一嫁到她桓家,就变成没经过事的人了?她分明是没把你当成是她家的长媳妇!蔡霓听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在犹豫,说道,可我终是才过门不久,身边又没有个丈夫来给我撑腰,孤孤单单的,婆婆说什么我也只能听从。
陈氏听得悲凉,拉着蔡恒道,老爷,要不我们替女儿出面,去跟亲家说说吧。
蔡恒道,这是阿霓的家事,我们娘家怎好插手?陈氏道,那就该眼睁睁地看着阿霓被人欺负?蔡恒道,我想这也算不得是欺负,是你太多心了罢。
陈氏道,那个叫卫箱的女子老爷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小小年纪就跟她主子一样的厉害,让她来把持这整个家,对阿霓不是欺负难道还是关照不成?蔡恒道,这点小事,不用你来操心。
陈氏拉着脸道,女儿嫁了这样的人家,我怎能不替她操心?蔡恒道,嫁到桓府也算是幸运的了,若当初我们真的将阿霓送了进宫做太子妃,才是真的害了她呢。
蔡霓一怔,爹爹,女儿都已经嫁人了,还提起从前这事做什么?贾氏道,太子妃跳井自杀的事,妹妹难道不知?蔡霓摇头,暗自抽了口气。
02、婆媳02婆媳回到桓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下得马车,见只是三四个丫头迎了上来,就问道,卫箱为何不亲自接我?丫头笑着禀道,孙公子来了,小姐正在里面与他叙话呢。
蔡霓怫然不悦,想起母亲的话,卫箱她是一个外人。
拉下脸来,让丫头见了当即失笑。
快叫卫箱来找我!言罢,也不入内拜见李氏,就直直地朝自己的院子去了。
卫箱来得挺快,见蔡霓老大不高兴,怔了一下,随即又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少夫人差卫箱来,不知有何要事?蔡霓冷回一句,没有要事,我连见见你这个大小姐也不行么?卫箱紧蹙双眉,不想自己撇下情郎,赶来得那么急而她竟说没事,当即也有些气恼,若无要紧事,请恕卫箱失陪。
转身要走。
蔡霓喝道,站住!卫箱问道,少夫人当真有事?蔡霓道,我准你出去了吗?卫箱道,并未,只是少夫人不说有何要事。
蔡霓冷笑道,那你这样急着要走,又有何要事?卫箱迟疑了下,欺身说道,仲倪在等我。
蔡霓道,叫他等着。
竟没了话。
卫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良久,又问道,少夫人当真无事?蔡霓瞪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给我上茶。
卫箱一怔。
蔡霓道,装听不见?卫箱按住怒气,说道,我去叫下人。
蔡霓一拍桌子,叫你上茶!卫箱站着不动。
两人对视了良久,最后还是卫箱先移开了视线,走到茶桌前斟了杯茶,送到蔡霓面前。
蔡霓刚接到手,就将茶往卫箱的脚边一泼,说道,冷的,你连上茶也不会?卫箱白了她一眼,转身提着茶壶出去了。
须臾回来,给蔡霓端了杯热茶。
而蔡霓久久不接,卫箱欠身说了句,少夫人请用茶。
不料蔡霓突然一推,滚烫的茶水当即洒到卫箱的手背上,啊的尖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蔡霓也是一惊,心感内疚,就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吹气。
却又见几个丫头听到声音想冲进来,于是喝道,不许进来!赶紧放开卫箱的手,冷冷地道,汤不死你。
卫箱收泪,忍住疼不再哼声。
蔡霓说道,今天我没在家,府上的事你一一向我禀报一遍。
卫箱咬唇,看着蔡霓片刻,说道,我明白了。
蔡霓一怔,随又定神说道,既然明白,还愣着做什么,我的话你当听不见?卫箱手痛得脸色发青,等忍着向蔡霓禀报完毕,天已经黑了。
蔡霓见她的手起了肿泡,就再也狠不下心来,放她出去。
次日蔡霓刚起来梳洗,就有下来报说,夫人请见。
她心里虽早有准备,却也免不了紧张,暗暗地骂道,你果然跑去告状!卫箱站在李氏旁边,见了蔡霓进来也不行礼,还瞪了她一眼。
蔡霓向李氏欺身行礼道,向婆婆问安。
李氏道,你坐吧。
蔡霓坐下,心里准备了些应对的话。
李氏问道,箱儿的手是你汤伤的不是?语气中显然有责备的意思。
蔡霓心里咯噔一下,答道,是我汤的。
李氏又道,故意的?蔡霓不作声,已是默认。
李氏道,端茶递水这样的粗活,我没教过箱儿,所以她侍候不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叫她做这样的事了。
蔡霓心里压抑,觉得委屈,也不多想就说道,端茶递水这样的粗活,我倒是会的,日后婆婆尽管吩咐我去侍候她!李氏一怔,又看了看卫箱被包扎着的手,很久没有说话。
蔡霓与卫箱对视,谁都不服谁。
卫箱忽然说道,夫人,既然少夫人喜欢,那我以后就去当少夫人的贴身丫环好了。
又对蔡霓道,少夫人,你高兴不高兴?李氏瞪了卫箱一眼,说道,箱儿,不许任性!卫箱一跺脚,气得流出两行眼泪。
李氏唉声叹气,亲自用帕子帮她擦干净眼泪。
蔡霓觉得厌恶,叫了声,就你会哭?竟也嘤嘤地啜泣起来。
李氏一时左右为难,对蔡霓道,被汤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蔡霓道,夫君不在,你们都欺负我!卫箱则驳道,少爷若在,也不帮你!心想,还不都是你自己把人气走的?蔡霓哑口无言。
李氏旁观着,也不说帮谁,良久才对蔡霓道,昨天你回娘家,他们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蔡霓一怔,说道,还不都是些平常的家话?李氏道,什么平常的家话?蔡霓便无言了。
李氏道,你不说我也猜到,是怪我没将这府上的事交给你来打理,是不是?既然道破了,蔡霓也不再回避,确有说过。
李氏道,那你想要我怎样?蔡霓道,儿媳怎敢要求婆婆?李氏继续逼问道,那你想不想要求我?蔡霓手一抓紧,突然站起来道,婆婆想责备我,直说就是,何必转变抹角的?李氏蹙着眉道,你竟这样对我说话?蔡霓指着卫箱,生气道,就许她任性,我不得任性?李氏道,你这样脾气,怎叫宣儿不走?一句话正触到蔡霓的伤心事,于是赌着气说道,明明是婆婆平日管教的不好,才使他这样顽劣。
你!李氏喝了一声,还没再说出话,就已大声地咳了起来。
一手用帕子把嘴捂住,另一手抚着胸口弯腰,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卫箱见状大急,大声叫道,夫人!又转身向外面喊道,快来人啊!蔡霓也冲了上去,扶着李氏叫道,婆婆,你怎么了?卫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对闻声进来的下人说道,夫人发急病,快去找仲倪!才对蔡霓怒道,都是叫你给气的!你气走了少爷还不够,现在还想气死夫人吗?蔡霓一脸委屈。
李氏咳着说道,箱儿,不得对少夫人无礼,快说不是。
卫箱无奈,只好极不情愿地对蔡霓道,卫箱说错话,请少夫人大人大量,原谅卫箱吧。
说完忙给李氏抚背。
蔡霓哪还有功夫跟她绊嘴,赶紧问婆婆怎么样了。
卫箱恼着说道,都已经咳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少问一点么?蔡霓气极,但见李氏突然咳出两口血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忙跟卫箱合力把她扶回房去躺着。
须臾李氏咳止,却已昏了过去,蔡霓见她面容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再回想起自己大婚那天见到的美丽妇人,已是大不相同了,忍不住簌簌地流出泪来。
卫箱斥责道,你还有脸哭!蔡霓看了看她,仍是抑制不住伤心和自责。
在此之前她跟李氏的关系是很亲近的。
李氏简直当她是亲女儿一样,细心体贴的照顾,就是未嫁之时亲娘对她也不过如此。
还常对她说心里话,甚至当李氏想起些伤心的事时,能毫不避忌地在她的面前痛哭。
又听卫箱道,早知如此,何苦当初?蔡霓听了,颇觉不自在,说道,我为婆婆哭,关你什么事?卫箱正要反驳,忽见下人领了孙仲倪进来,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拉住孙仲倪温柔地道,仲倪,夫人旧病又犯了,你快看看。
孙仲倪把脉观色,卫箱见蔡霓还在哭,就板起脸道,少夫人爱哭,就请到外面去,不要在这里吵了仲倪给夫人看病。
蔡霓瞪着眼睛道,你敢管我?孙仲倪皱着眉头,不知道两人为何要吵。
卫箱说道,仲倪,不关你的事,快给夫人看病要紧。
声音又是极其的温柔,蔡霓听了竟然有妒忌的感觉。
又是生气,说道,卫箱,你爱跟我吵,我们就到外面去,别在这里吵得婆婆不得安宁!卫箱道,好,我到外面跟你吵!两人到了外面,一时又都不说话,你瞪我我瞪你的,下人们看得怔怔发呆。
良久,蔡霓先出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卫箱一怔,说道,我比不得少夫人尊贵,只是个下人罢了!蔡霓道,我不信!卫箱道,那少夫人以为卫箱是什么人?蔡霓顿了顿道,婆婆为何这样疼你?卫箱道,你吃醋?蔡霓像被刺了一下,却又觉得可笑,说道,婆婆又不是只疼你,你得意什么?卫箱道,你若再这样下去,夫人迟早会觉得你刁蛮,别到时候不讨丈夫欢喜又惹得家婆讨厌!你!蔡霓气道,再敢这样对我说话,小心我收拾你!卫箱道,又打算拿什么汤我?蔡霓不答话,抑制不住情绪,转身偷偷地擦泪。
卫箱细心地看见了,黯然良久,说了声,对不起。
蔡霓看回去道,你可怜我?卫箱道,能得人可怜,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蔡霓道,用不着你来装好心!却禁不住哭了出来。
心里再怎么要强,也总有软弱的时候。
卫箱看着也很内疚,她真的很可怜,实在不应该再说这样的话刺伤她的。
过了些时候,孙仲倪出来,说李氏醒了,叫两人进去。
李氏先把卫箱招到床边,说道,都快嫁人了,还这样爱使性子,将来叫仲倪怎么受得了你。
孙仲倪一怔,忙说道,请伯母放心,箱箱爱使性子,我会让着她的。
卫箱对孙仲倪嗔道,谁要你多话呀!孙仲倪一笑,竟引得卫箱也跟着笑了。
蔡霓看在眼里,颇觉得局促。
李氏又说了两句,就叫卫箱和孙仲倪都出去,让蔡霓一个人留在床边。
蔡霓在李氏身旁坐下,低声说道,对不起,婆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来激你。
李氏摇着头说道,你刚才说得很对,宣儿的确是让我给惯坏的。
蔡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的一句气话,不想她竟当真,还气得吐血。
李氏又道,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宣儿?蔡霓低着头,竟有点紧张,说道,是他不喜欢我,婆婆。
李氏道,他只是还未了解你罢了,你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等日后相处时间多了,他自然喜欢。
蔡霓脸有些羞红,说道,可他现在人都已经走了。
李氏道,会回来的,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
蔡霓道,其实,我也有做不对的地方,他日后若是一个人回来,我一定会向他赔个不是,不再赌气,但是……她突然停住,迟迟不语,视线移到别处。
李氏道,继续说,但是什么?蔡霓忽然哽咽着道,他若带着那个青楼的贱人回来,我便回娘家去,到时候婆婆再要休我,我也不回来的。
李氏道,不会的,上次那封休书,我只是唬唬你那丞相爹爹罢了,并没有真的要休了你的意思。
蔡霓颇觉欣慰,说道,那夫君若是带着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婆婆可会替我作主?李氏道点头道,若他真敢带肮脏女子回来,我也不把他当儿子,把他扫地出门。
蔡霓却一怔,把义宣赶了出门,那我成什么了?婆婆只要把那贱人赶出门便好了,义宣始终是我的丈夫。
李氏抿嘴一笑,抚着她的头发道,好。
可我也有一件事情,算是求你的,你可答应?蔡霓一惊,说道,婆婆这样说,叫我怎担当得起?李氏道,那你就算是答应了?蔡霓道,婆婆说什么,我都尊从。
李氏满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刻意为难箱儿,她若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才可以责她怪她,像昨天的事,就确实是你的不对了。
你不知箱儿跑着来我跟前哭了足足有大半个晚上,我真的很心疼,就是你自己看见,也会过意不去的不是?从这几句话蔡霓断定,卫箱在李氏心中的地位不在自己之下的。
李氏又道,你放心,她迟早会出嫁的,到时候这个家,还不都是要交给你来打理?就是现在,府里府外凡是重要点的事情,不用我开口,箱儿也自会去向你请示的不是?她这一说,显得是蔡霓太小气了。
蔡霓道,婆婆尽可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与她争就是了。
李氏得这一句,才放了心。
看着蔡霓良久,渐渐有了笑意,是满意的笑,说道,昨日益州都督严大人来京,是你公公的故友,送了我许多当地特产的精美饰物还有彩锦,我给你选了一大一小两串珠子,蜀锦则全都是留给你的,就放在外室的桌子上,你快出去取了来看是否喜欢。
蔡霓欣喜,就去取了来。
李氏拿过两串珠链,都是红色的,一条戴脖颈,一条戴在手上,撑着起身亲自为蔡霓戴上,问道,喜欢不喜欢?蔡霓摸着滑润光泽的珠子,鲜艳之极,脸上已经溢满了笑意,点着头说道,很喜欢。
李氏却偏了头,不太满意地道,只可惜你没有一件衬红色的衣裳,等过两天我再找人来给你新做一件,到时候你再戴着这两串珠子,一定更加漂亮。
蔡霓心里一暖,说道,多谢婆婆。
李氏忽然又咳了一下,蔡霓抚几下她的胸口道,我去叫大夫!转身就要走,被李氏拉住手道,不要,我没事的,你再多陪陪我。
蔡霓见她当真不再咳,才放了心,坐回床边说道,那婆婆安心睡会,我在床边守着,万一又咳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李氏带着笑,的确微有困意,眼睛朦朦胧胧,一会就睡着了。
03、变故深秋忽至,早晨起来,屋顶上盖着厚厚的霜层。
蔡霓一连几日睡不安稳,前几日卫箱来告诉她,宣城郡王奕稀已经当上太子之位。
随后李氏又过来看她,问她是否想回娘家看看。
而蔡霓却想,回去也许只能增加父亲的烦恼罢了。
原来桓家虽无人在朝中为官,但各地镇边的大将多是桓斌的旧部,因此朝中的一些官僚经常上门走动,透过这层关系李氏对朝中之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知道奕稀做了太子,对蔡恒必然不利,就托人多加留意。
这天桓斌的故旧陈卜到访,却是来辞行的。
陈卜说道,今上听信王良玉之言,立奕稀为太子,朝中必无安定,卜不想多留,故而辞官他去,特来向夫人辞行的。
陈卜是文官,原追随桓斌南征北战,任中监军,后来桓斌封大将军,就举荐其为治粟内史,位居九卿。
李氏道,陈大人有心,叫我和宣义好生感激。
陈卜道,卜本只是一介寒儒,桓大人不以卜门户卑微而抬举有加,才至有今日,可卜这次出京,日后再难报大恩,实在惭愧之极!李氏道,我们孤儿寡母这几年多得陈大人的照顾,陈大人何言大恩不报?反而是有过而无不及了,夫君的在天之灵也会为有陈大人这样的故交而感到高兴的。
提起桓斌,陈卜不胜惋惜。
李氏道,陈大人在朝中可有听到些关于丞相大人的事?陈卜知道她跟蔡家是儿女亲家,所以知无不答,说道,蔡丞相是个好官,但这次因立储之事与奕稀生隙,而今上自立了奕稀之后,又有意为他的日后登基扫除障碍,再加上王良玉的敌视,蔡丞相怕不能在朝中久居了。
李氏道,儿媳为了她父亲的事,这几日食寝不安,叫我看了十分心疼。
陈卜道,依我看,罢职是小事,性命之忧才是大事。
李氏眉头紧蹙,皇帝难道一点情面都不讲?陈卜道,不是皇帝,而是奕稀。
李氏道,那可有办法解救?陈卜寻思着说道,如今京畿军事尽归奕稀,想解救只好向外求援,我这次正好要去北府投奔左大人,把这事告诉他,他必有计策。
李氏舒了口气道,那我就代阿霓谢过陈大人了。
陈卜道,夫人客气了,这也算是卜分内之事。
送走陈卜,李氏急急地找到蔡霓,告诉她太子对蔡恒有谋害之心。
蔡霓大惊,看着李氏说不出话来。
李氏道,你尽管放心,我已经托了陈大人向北府的左大人求助。
蔡霓很是感激,说道,谢谢婆婆。
李氏劝道,照我看,你几天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蔡霓道,只恨我帮不得爹爹半点,见了,只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李氏道,哪有做父母的见到自己女儿都觉得烦恼的?是你太过多心了。
蔡霓听了劝,答应次日便回娘看望父母。
蔡恒见女儿突然回来,心里又多了层忧虑,抓住蔡霓的手说道,你为何突然回来?蔡霓见父亲如今比之从前更加的憔悴,很伤心地说道,是婆婆叫我回来看望爹爹的。
蔡恒一怔,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当真是世态炎凉啊!如今连亲家都怕受我牵连,还有什么人不能跟我反目?正说着,忽然外面报入,圣旨到!蔡恒一跺脚,又重叹了一声,终于来了!忙赶出去跪接圣旨。
当日,武帝传下旨意要重立朝纲。
废除丞相、御史大夫等职位。
开始设立门下、中书、尚书三省,政事堂议事。
从此凡事尽归三省,却不设尚书令,而封王良玉为尚书左仆射,代领尚书省事,执掌各曹。
原丞相蔡恒谪出,回乡鄱阳任郡守。
蔡恒不曾想到,皇帝竟只以一道圣旨罢免了自己的相职,而且还不准他入宫拜辞,就是从此不想再见到他的意思。
果然够狠!其实这几天皇帝都不上早朝,就是故意要避开他。
很多原本跟他走近的臣僚见此也都纷纷与他拉开了距离,连碰面都不说话了。
由是十分的愤闷,而今又见到女儿忧心忡忡地回来,不由得起了疑心,连亲家也有心要疏离?怆然说道,阿霓,都是爹害了你啊!蔡霓道,爹爹何出此言?蔡恒道,若不是爹不听你劝,害得丢了官职,你怎至于被婆家赶了回来?蔡霓一怔,原来他误会了,说道,是爹爹多心了,婆婆只是叫我回来看望你,并没有要赶我出门的意思。
蔡恒不信,你爹如今已经是众叛亲离,还有什么坏事料想不到?蔡霓道,爹爹,婆婆真的没有赶我走的意思,你连女儿的话都不相信了么?蔡恒道,那她何故叫你回来?蔡霓道,女儿自听说爹爹遭到排斥以后,就食无味寝难安,婆婆是担心我忧坏了身子才叫我回来看看的。
这时陈氏突然出来,见到女儿时当即一怔,随后又是悲又是愤地说道,她怕是托故好让你回来的吧,实则是怕受我们家的连累。
阿霓你也不必担心,你爹即使是丢了丞相,回到乡里还是一郡太守,你就跟我们一同回去,那时山高皇帝远我们倒落得个自在。
反正你在桓家连个丈夫都不在身边,还不如让她休了,我和你爹再将你改嫁,不怕没有好男子。
蔡霓急了,娘千万不要乱说,我才不会改嫁的。
蔡恒则道,你娘说得对,你在桓家长久这样独守空房也不是办法,不如就随爹回鄱阳住着吧,最多等他一两年,到时候若是桓义宣还不亲自来接你,我就叫人说媒把你改嫁。
见爹娘都说同样的话,蔡霓又羞又急,爹,娘,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女儿今生绝不改嫁。
婆婆也并非你们想的那样世俗,她早就知道爹爹要被贬职的,可从来都没想过要赶我出门,还千方百计的想保蔡家上下安全。
蔡恒和陈氏都是一怔,她怎么知道我要被贬?蔡霓道,前几天治粟内史陈大人到访我家,给婆婆透露的,人家满朝文武都知道,就爹爹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蔡恒顿然惭愧,一时心急,反而错怪了好人!蔡霓忽然问道,爹爹,为何我们家的护院少了许多?蔡恒叹气,陈氏替他答道,别说区区几个护院,就是府上的那些文武佐吏,我们平日也不曾待薄过的,偏一听说你爹受排斥,就都辞的辞走的走了。
蔡霓蹙眉,想起李氏的忧虑,问道,那爹爹回乡赴任,可有将官护送?蔡恒道,谪职外迁之臣,哪有什么将官护卫?蔡霓道,那如果奕稀想在路途中对爹爹不利,怎么是好?对此蔡恒早也想到,只是如今身边的人都已经疏远了自己,明知道会有危险也无法自救。
陈氏失了惊,老爷,你在想什么?蔡恒道,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暗中把你娘和兄嫂提前送回鄱阳郡,我随后才只身回去,奕稀想要对付的只是我一人,其他人只要能回到鄱阳,就再无危险了。
蔡霓道,不行,那岂不是叫爹爹去送死?正说间,报入说桓府派人来了。
蔡恒吩咐接见,来的正是卫箱。
蔡霓忙拉住她道,卫箱,婆婆派你来,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帮我爹爹?卫箱点了点头,对蔡恒道,蔡大人,我家夫人想请蔡大人推迟几日离京。
蔡恒道,这是为何?卫箱道,我家夫人得知太子已经派人出京,埋伏在蔡大人赴任的路上。
蔡恒夫妇和蔡霓都是一惊。
卫箱道,我家夫人已托治粟内史陈大人转告北府左大人,请他派人护送蔡大人赴任,来回最快也要好几天时间。
蔡恒夫妇感激不已。
想起往日与走得最近的高官贵人如今都唯避自己而不及,又是愤恨又是懊悔,反而是平日里没有多少好感的亲家肯出手相助。
蔡霓也舒了口气,忽然有个念头,卫箱,烦你回去告诉婆婆,我想随父亲回乡住一段时间。
卫箱一怔,鄱阳离京城遥远,怕不太好吧。
蔡恒也劝道,阿霓,刚才爹只是误会了亲家,才劝你回去的,而现在她对你极好,还有恩于我们蔡家,你为可反要随我回去?再者,虽有左大人派兵护送,可也难保不会出些少差错,若到时候使你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如何跟亲家交代?蔡霓道,但女儿终是不能放心,要亲眼看着爹爹平安回去。
卫箱道,少夫还请三思,万一少爷回来了怎么办?蔡霓想了想,他回来正好,叫他亲自去接我,也免得要我主动给他道歉。
见卫箱不肯帮自己,说道,你不回去禀报,我就自己回去说。
说着,转身要走,卫箱抢上一步道,少夫人请慢,我帮回去你说。
04、回乡李氏听卫箱说完,也不多想就已点头。
卫箱即往蔡府告诉蔡霓,还带了个盒子交给她。
蔡霓道,这是什么?卫箱道,是夫人送给少夫人的礼物。
蔡霓打开盒子,见原来是一件红色罗裙,极其鲜艳,正是李氏那天说过要为她做的。
遂展眉笑道,原来婆婆她还记得,倒是我自己差点忘记了。
连日来都为父亲的事担心,不忘事才怪。
卫箱看了,也禁不住摸了摸,眼睛里竟是羡慕,说道,这是夫人昨晚四更才缝好的,少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蔡霓一怔,婆婆会缝衣服?连陈氏听见,也吃了一惊,还做得这么精细,就是叫外面最好的裁缝来裁制也未必能这么好!卫箱道,看来夫人真是疼你多一点。
蔡霓当即一句,你吃醋?算是还她前几天的。
卫箱笑了笑,羡慕罢了,怎么敢吃醋?蔡霓道,你快再帮我走一趟,把我房里的东西收拾一些过来,婆婆之前送我的,我都要带去。
吩咐卫箱去了,又在陈氏面前试衣服。
陈氏满心欢喜,觉得女儿虽没有丈夫在身边,但婆婆对她这样疼爱,也不算委屈了她。
七日之后,蔡家上下才动身离京。
卫箱带着桓府文武佐吏在城外为蔡霓送行,其外并无他人,蔡恒不由得心酸。
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朝中的人缘极好,不想到了落难的时候才发现,连个肯来送行的人都没有。
蔡霓温言安慰了他几句。
卫箱上前说道,少夫人,左大人派来的船只已经到了江边,我叫王将军护送你们过去。
蔡霓就要道别,突然觉得自己十分舍不得李氏,就停下来想说些什么,想了良久,说道,卫箱,代我向婆婆道个别。
卫箱点头,顿了一下说道,少夫人可还有其他话想要卫箱转告?蔡霓摇头道,我很快会回来。
想了想,又说道,卫箱,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请你不要记在心里。
卫箱道,岂能不记在心里?蔡霓一怔。
卫箱又道,只是卫箱早已经不生气了。
蔡霓才笑了,说道,你敢唬我。
卫箱却没笑,迟疑了下说道,有件事卫箱不知道该不该这时候告诉少夫人。
蔡霓道,何事?卫箱道,昨晚夫人又咳出了血。
蔡霓一惊,怎会如此?卫箱道,天气所至,现在好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作,还请少夫人早去早回。
夫人一直都很寂寞,想有个人能陪着她,而我……我和仲倪的婚期快到了……说着,竟哽咽起来。
蔡霓怆然。
许久,耳边一直缭绕着马车轮子的骨碌声,到上船的时候,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前来迎接的是甄栩,蔡霓自是认得。
自从到了北府之后,左传彝对其文才武略大加赞赏,任其为治中从事。
这次是他主动向左传彝请求来护送蔡恒一家回乡赴任的,率领精兵百余乘战船一艘。
蔡霓偷偷擦泪时,他看见了,笑着说道,嫂夫人可是沙子吹进了眼睛?蔡霓大窘,只别过头去。
陈氏这才发现女儿哭了,关心地问道,阿霓,你怎么了?蔡霓道,正是刚刚那位甄公子说对了,是沙子吹进了眼睛。
只见甄栩已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向着蔡恒深作一揖道,晚辈甄栩,见过蔡大人。
蔡恒见其一表人才,又主动上来拜见,十分高兴,忙叫妻妾及子女都回礼。
甄栩也一一地向其他人等行礼,转向蔡霓时又有几分笑意,嫂夫人,还认得我么?蔡霓道,自是认得,又一欺身道,甄公子有礼了。
甄栩道,义宣可还在恼?竟是肆无忌惮地问。
蔡霓又是一窘,我不知道。
说完,闪身走开,脸有愠色。
甄栩忙向蔡恒道,晚辈说话不知分寸,以至于得罪了令千金,还请蔡大人不要见怪。
蔡恒觉得他说话的确不知分寸,但并无怪他之意,只是可怜女儿,说道,岂有怪罪之理,只是阿霓失宠于夫,常自伤心懊悔,还望甄贤侄不要再责怪她了?甄栩道,栩非敢责怪,只是见嫂夫人黯然落泪,觉得奇怪而已。
蔡恒也觉得奇怪,当即叫了陈氏和儿媳贾氏去问清缘由,为何要哭。
不久又跟甄栩说得投机,他本是爱才之人,说了一阵子,觉得甄栩辩才过人,就赞道,贤侄才高,可称得上是晚辈中的第一人,我犹不及!甄栩笑道,蔡大人谬赞了,若论真才实学,我哪比得上大人的千金和贤婿?蔡恒叹气道,阿霓有才是真,可要说桓义宣有才,是因贤侄未与他相识罢了。
甄栩笑更甚,蔡大人说我未与义宣相识,却不知我与他是自小玩大的。
蔡恒怔忡,那为何还戏说他有才?甄栩心里暗笑,却不答话。
不得不佩服义宣的是,被周围的那么多人的误解,却还活得如此自由自在。
蔡恒也不再问,与他聊起了别的。
行船虽闷,但两人有了话机,也不知觉。
沿江逆流西上,不出三日便到了鄱阳湖。
因为船只过大,不能沿河进城,于是泊于湖边。
蔡恒领家人下船,对甄栩道,此去离城不远,贤侄可不必再护送。
甄栩道,栩当亲自护送蔡大人上任,怎可到此为止?于是坚持还要护送。
蔡恒再说几句推辞的话,也说他不过,就只好由他送了。
不久雇得十多辆马车,分出一半多以装载家私,其余的都坐女眷,男的骑马。
甄栩留了一队兵士看守船只,就继续护送蔡恒一家进城。
蔡霓一路来劳顿不堪,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同车的贾氏摇醒,睡眼惺忪,隐隐约约地听见有打斗之声,惊道,有刺客!贾氏对她说道,还远着呢,估计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车马都停止不进,蔡霓揭开车帐,问蔡恒道,爹,出了什么事?甄栩正派人前去查看,蔡恒不知何事,只摇了摇头。
突然,蔡霓见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心一颤,义宣!大声喊道,爹,是义宣!当即跳下马车,向义宣奔去。
甄栩和蔡恒都是一惊,马上追赶上去。
原来奕稀见蔡恒改行水路,又有甄栩的精兵护送,左右下不得手,于是亲自带了一百多名死士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埋伏好。
却不料被义宣得知,蔡恒一家还未至,他跟义宣就打了起来。
义宣对奕稀恨之入骨,剑尖直指他去,死士们拼死上前救驾。
义宣武艺虽然了得,但因我寡敌众,身中数刀,这时仍咬着牙砍杀数人,才渐渐不支。
幸好甄栩赶到,率众支援。
北府兵经常与北朝打仗,战斗力极强,而奕稀那些死士虽然个个也是身手不凡,但未经正规训练,被北府兵突然袭击,迅即溃散。
蔡霓也不顾刀剑无眼,早已冲到义宣的跟前,两人相见,一时间百种情绪交织,只怔怔地对视。
甄栩突然喊道,找死!带着几个近卫冲过来将两人围住,又吼道,你们两个,不要命了?话音未落,义宣突然双膝一软,跌了下去。
勉强以剑支地,又晃了晃,双眼一合便昏了过去。
蔡霓见状大惊,尖叫一声上前扶他,大声叫道,来人!救命……一时间声泪俱下。
义宣腹间中了一刀,伤口极深,正汨汨地流血,十分可怕。
蔡霓惊慌失措,撕了身上一块布来给他包扎。
又向甄栩大叫,医士,军中有没有医士?甄栩率众将士渐渐把奕稀击退,蔡恒等人也围了上来,却没有医士。
原来医士刚想冲进来的时候,伸着脖子让奕稀的死士砍了一刀,早已经命丧黄泉。
蔡霓左右顾盼了一下,突然抱着义宣悲号,全身打颤,众无不为之感到凄凉。
甄栩道,义宣须要急救,请嫂夫人暂且避开。
蔡霓大喜,以为还有医士。
甄栩叫了两个士兵帮忙,把义宣抬上了马车,又当即派了人飞马进城请大夫。
对蔡恒说道,我们把义宣送进城去急救,蔡大人请带家眷随后跟上。
蔡霓一怔,赶紧跟着上了马车,把义宣抱住,对甄栩喊道,他血口还在流血,不可颠簸,你要吩咐驾车的人加倍小心!甄栩道,我亲自驾车。
蔡家是鄱阳一带的大豪族,祖茔田产皆在于此,自上京为官之后,家里的事务都交由堂弟蔡元打理。
早在还未启程的时候就已派了人回来报信的。
蔡恒在当地素有名望,各地方官员知他谪官归来,都出了城迎接。
接了职,全家搬进太守府,又忙了两日。
义宣幸救得急时,处理好伤口之后,大夫说已无生命危险,只是一时还很难醒得过来。
蔡霓就时刻在他的身边守着,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终日愁容不展。
05、卧床义宣醒来的时候,蔡霓正伏在他身边昏睡。
他想用力地撑起,突然全身猛地一颤,又重重地摔到了床上,不由得啊的一声。
蔡霓惊醒,悲喜交集,叫道,你不可乱动。
忙将他扶住。
义宣一脸痛苦,问道,我还没死?蔡霓道,没死,是我不让你死。
义宣突然直直地看着她,上下的打量,原来是好奇她这一身打扮。
蔡霓盈盈一笑道,好不好看?是婆婆亲手给我做的衣服。
义宣道,脖子上的珠子,也是我娘的?蔡霓点头,神情有几分得意,扬起手道,还有手链,我很喜欢。
义宣突然闭上眼。
蔡霓关切地道,你怎么了?义宣道,困了,想睡,不要烦我。
蔡霓撇了下嘴,都昏了一天一夜了,难得醒来,也不好好跟我说会话么?义宣不语。
蔡霓一笑,问道,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是不是?义宣道,不是。
蔡霓道,不信,你没有说真话。
义宣道,我是来杀人的,当真不知道他要伏击你们。
蔡霓道,可你与奕稀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杀他?义宣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无冤无仇?蔡霓一怔,迟疑地问道,你是……为公公的事杀他?义宣疑道,你都知道了?蔡霓点头,是婆婆告诉我的。
义宣道,你想错了,冤有头责有主,这事在皇帝而不在他。
蔡霓笑道,那你就是为了救我,义宣,原来你是在意我的。
义宣别过头去,不想跟她说明原因,免得她更加有理由耻笑自己。
突然问道,你为何来此?蔡霓黯然道,我爹被谪了职。
义宣怔道,为何?蔡霓道,还不是因为立新储的事,我爹得罪了现在的太子奕稀,皇帝为了给儿子扫除障碍,就贬了爹回来做鄱阳郡太守。
义宣干笑了声,自言自语地道,原来他已当上太子,那她如今就是太子妃了吧!突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床上,伤口当即被震得大裂,血渗得被子深红。
蔡霓惊叫一声,喊道,你疯了!忙奔去喊大夫,这一来一回又急得嘤嘤地啼哭。
过了好些时候,大夫才最终给他止住了血,伤口要重新包扎一遍。
蔡霓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见他脸无血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她的心就像被刺穿一样的疼。
他接下来昏迷了一阵,将近黄昏时才渐渐醒转。
蔡霓仔细地帮他擦汗,擦完又别过头去,也不与他说话。
义宣见此,就闭着眼睛养神,又过了些时候,才听她哽咽地道,莫名其妙的,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义宣没有吱声。
蔡霓道,你心里有事,连我也不说得的?义宣道,你不恨我?蔡霓擦了下眼泪,低低地吼道,我恨死你了!义宣道,那你还哭什么?我死了,你不是落得自在?蔡霓瞪着他道,你就想我是这样的人么?义宣道,是的,你在我心里,一直是这样的人。
蔡霓一时又气又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好,久久想到一句,我想你!带着羞怯说了出来。
义宣疑是听错,你想我?蔡霓点头。
义宣哼笑一声,我有什么值得你想?你说你想我死了我还会信的。
蔡霓气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说,你才开心?义宣冷哼道,要开心,谈何容易?不由得黯然,又问道,甄栩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他来看我?蔡霓道,人家说有紧急军务在身,见你无碍,就起身回北府去了。
义宣道,做了官的,到底不同。
蔡霓道,照我说,他走了才好呢,这么没礼貌的一个人,到哪都叫人讨厌。
义宣道,我与他差不多一样没礼貌,我也走了你岂不是更加自在?蔡霓一怔,说道,你和他不一样。
义宣道,如何不一样?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
蔡霓道,你比他听话。
义宣双眼瞪直。
蔡霓道,不与你多说,你昏了这么久才醒来,我去吩咐人给你熬些粥送来。
她遂出去了,义宣独自发愣。
想试着伸展一下腰肢,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就吓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久听见脚步声传来,隔着窗纸往外望,见有来了四个身影,不由觉得厌烦,于是合上眼睛装睡。
蔡霓领着蔡恒夫妇,身边还有一个丫头,端着个托盘进来。
轻轻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他又睡着了。
陈氏未曾细看过女婿的模样,这时不由得走近些,只见他一脸的安详,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影响了熟睡。
对蔡霓道,都说他顽劣,看他样子还真不似。
蔡霓一努嘴道,怎么不顽,刚才娘没见到他发疯罢了。
陈氏道,他是因为见到你不高兴?蔡霓摇头道,哪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地方不高兴,只听他嘟哝了句,也听不大清楚是说什么的,就突然跳起来一拳打在床上,不知流了多少血呢,连被子都要替他换过。
陈氏道,那须多找些人时刻看紧他才行。
蔡霓把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回来说道,有我看着就够了,还要那么多人做什么?陈氏道,你都一天一夜没睡了,也该去休息一下的。
蔡霓摇头道,娘,我就在这里守着,哪也不去。
陈氏急道,可总不能不睡觉啊?蔡霓咬着唇道,娘忘了,这是我的房间。
陈氏怔忡,皱着眉道,他伤都还没好,你们怎可睡在一起?蔡霓羞着脸道,我就在床边伏着睡。
陈氏还想说话,却被蔡恒止道,既然阿霓要如此,就由着她吧。
又对蔡霓道,那爹就不打扰他睡了,我和你娘改日再来看他。
蔡霓道,我送爹娘出去。
义宣感觉人走了,才懒懒地睁开眼睛,见蔡霓很快走了回来,带着厌恶说道,你娘真烦。
蔡霓惊讶,你装睡。
义宣道,我懒得见他们,下次别带过来。
蔡霓嗔道,他们是你的岳父岳母,你怎么可以不以礼相待?义宣道,早跟你说了,我跟甄栩一样都是不讲礼貌的人。
蔡霓道,他是他,你是你,以后我不许你再像他一样,纵是为了气我也不行。
义宣哼了一声,只苦伤重起不来身。
蔡霓把勺子凑近嘴边吹了吹道,快转过来,我喂你吃。
义宣早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诱得腹饥难忍,却又不肯叫他喂着吃,忍了许久才道,我自己会吃。
蔡霓道,你手能动?义宣道,一边能动。
蔡霓道,怎么能自己吃?义宣微窘,答不上来。
蔡霓又吹了下,才将勺子递了过去,却见他不肯张嘴。
你口水都吹到上面,叫我怎么吃?蔡霓道,少废话,张嘴。
好熟悉的口气,义宣听得不舒服,但肚子饿得更不舒服,只好乖乖地张嘴进食。
又道,你不要再吹了,否则我吃不下。
蔡霓道,不行,粥还热。
说完又吹了两下。
义宣吃了一半,就说饱了,又道,你出去吧,我不要整天对着你。
蔡霓照样把勺子递到他嘴边,说道,快张嘴。
义宣不依,避开说道,你听不到我说话?蔡霓道,听到了,快些张嘴。
义宣突然火气冒起,将碗夺过来像喝茶一样把粥都灌进嘴里去,当即觉得火烧似的,一直烫到心里去。
蔡霓大惊,叫道,不可,很烫!义宣强忍了片刻,终于呼的一声都喷了出来,却正好喷到蔡霓的脸上。
蔡霓当即闭了眼,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赶紧转过去用手帕擦。
义宣突然哈哈大笑,把碗扔到地上,说道,真脏。
等擦干了脸,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走了出去。
须臾回来,已经洗干净脸,头发也重新梳理过。
没有义宣想像的那么生气,却说道,你当真不饿了么?义宣怔道,你不生气?蔡霓道,我叫了人做莲子汤,等放凉了再送过来,我不会再吹口水进去的,你放心喝好了。
义宣道,你还要喂我?蔡霓道,你不喜欢我喂,我尽量让你自己来喝。
只是,请你以后不要总把我的好心不当回事。
义宣道,我又没逼你要有好心。
蔡霓看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义宣感觉到她的手柔弱无骨,不由得反抓住她,把玩似的用母指抚她的手背,而她竟没有抗拒。
说道,你这是主动讨好我?蔡霓也不多想,点头说道,是的,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不对。
义宣又惊又疑,说道,为何不见你的傲气?蔡霓柔柔地说道,我以后不傲了,在你面前我情愿低头。
义宣道,当真?蔡霓道,当真的,不过你以后也要好好的侍我,不要再做让我伤心的事,你能答应我吗?义宣摇头,我又不知道你会为什么事伤心,所以很难做到。
蔡霓道,你只要不再离开我,不再跟别的女子好,我就会开心的,否则就会伤心。
义宣闭了眼睛,没有说话。
蔡霓道,你这是答应了是不是?义宣道,我困,想睡觉。
蔡霓道,好的,我倍着你。
义宣道,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去睡吧。
蔡霓道,你刚刚只是装睡,难道没听见我说的话?义宣道,伏着睡,对身体不好。
蔡霓道,我乐意。
义宣道,只怕是赌气罢?蔡霓道,跟谁赌气,是你吗?我没这个心思。
义宣沉默片刻,说道,上来吧,床够大。
06、大雪蔡霓派人进京城送信,告诉李氏在这边的事,只不过六七天时间回信就到了,却是两封,一封给自己,另一封给义宣的。
义宣的伤口好了许多,勉强可以坐起来。
展开信笺看时,竟然只有两个字,当即收藏了起来。
蔡霓问道,信上写了什么?义宣道,不过是几个句挂念的话罢了。
蔡霓道,那为何要慌张的藏起来?义宣一忡,看完了,所以藏起来。
蔡霓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义宣不给,蔡霓硬要,说道,要我逼你才肯给?正要答她话,一不留神已被她夺了过去,叫道,不许看!蔡霓偏不听他的,展开赫然见着两个大字,逆子!一怔笑道,活该!义宣道,娘又跟你说了什么?蔡霓把信交给他道,自己看。
义宣扔回去道,懒得看。
蔡霓笑道,婆婆问我有没有见到那个贱人。
义宣道,你打算怎么说?蔡霓道,我正要问你呢,她人呢?义宣道,我藏起来了,金屋藏娇。
蔡霓道,还死要面子。
义宣愣道,我怎么死要面子?蔡霓道,别以为我派人进京只是送信那么简单。
义宣惊讶,问道,你还做了些什么?蔡霓道,我叫卫箱查了一下太子新妃。
义宣道,不是侧妃?蔡霓道,原来的正妃莫名其妙地死了,现在的正妃是前不久才封的,叫陈素素。
义宣道,她……还好吗?蔡霓哼道,都做了太子正妃了,你说人家好不好?义宣惊道,你全都知道了?蔡霓点头道,这都是卫箱的功劳。
义宣突然一怔,卫箱,她怎么了?蔡霓道,我告诉她你刺杀太子的事,她就把你起了个底,连陈素素的真实身份也查出来了。
她只把事情告诉了我,连婆婆都没说。
义宣道,那她什么反应,很生气吗?蔡霓突然气道,你怎么不问我生不生气,反倒说起她来了?义宣道,那你生不生气?蔡霓眼一眨,莹着泪光,压抑地说道,生气又能有什么用?生气……你就能回到从前,不做对不住我的事情吗?义宣默然,不敢看她带着控诉的眼睛。
蔡霓哽咽道,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你又在不在乎我的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
就算从前我们之间有种种误会,可自你受伤以来,我终日这样寸步不离地服侍你,难道都不能换来你对我好点?我从前的确做过轻视你的举动,和说过轻视你的话,以至于或多或少地刺伤了你的自尊心……但那是以前,我可以向你赔不是,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现在是真心喜欢你的。
为此,在嫁给你之前我一直都在期盼可以跟你在一起生活,甚至能容忍我想你的时候你或许怀里正抱着另外一个女子。
成亲那天你不亲自来迎我,我很生气,但是更多的是伤心,我当时说过不嫁给你的话,但那都是被你逼出来的,我想嫁给你,我想你能因为这句气话而过来接我,好给我个台阶下,而你却偏偏不应合我。
我也是爱面子的,尤其是在你的面前。
我很想你能看到我的好处,很想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对我说温柔的话儿,我偶尔使性子的时候你能来哄一哄我……义宣突然感觉到伤痛发作,伤口裂开,但忍着不让她知道,说道,其实我并不懂什么是爱,因为我从来没拥有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你难道都不觉得我好笑?蔡霓道,那你从此爱我,我也是爱你的,我们夫妻相亲相爱,都不要再计较从前发生过的不快,可不是好?义宣道,可是我忘不掉过去,我的过去失败了……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我原来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是自作多情,你说好笑不好笑?蔡霓气道,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义宣道,你说我不死心,可现在我的心却是死的。
蔡霓抓住他道,既然死心,就该从此好好的待我。
你有责任待我好的。
义宣只看着她,不说话,觉得她的手是温暖的,她的心一片赤诚。
入终,连日大雪,未霁。
义宣渐渐恢复,可以起来散动,伤口处不再有剧烈的痛感。
蔡霓刚从父母那里请安回来,见他呆呆地立在门边上,不由得一惊,说道,你为何一个人跑了出来?义宣道,终日躺在床上,闷得慌。
蔡霓道,那你该跟我说,让我来扶你。
义宣侧目道,我只是一时受伤,又不是终生都残废,用不着事事都要靠你。
蔡霓觉得心底一凉,说道,你竟嫌我?义宣不答,突然快步往外走。
院子刚有下人打扫过,积雪不厚,可风急雪大,他又没戴帽子,耳朵一下子被吹得赤红,失去了知觉。
蔡霓急急地跟了上去,展开自己的貂皮披风与他裹在一起。
义宣却把她推开,抬头折了一条树枝,当剑舞了起来。
蔡霓大惊,叫道,你的伤……要当心点!义宣不理,仍然一意孤行,蔡霓只好担心地看着。
须臾舞罢,蔡霓冲上去要将他拉回屋里,却突然被他反身搂住,脸凑过来要吻。
哎呀!的一声,蔡霓当即飞霞扑面,嗔道,不怕被人看见?义宣邪笑道,我的伤好了,你信不信?蔡霓回避他的目光,说道,好了就好,我很高兴。
义宣突然把她抱了起来,心中燃起了烈火。
想到近两个月来每晚与她同床共枕,闻着她发肌的幽香,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玉手,却碍于身上的伤而不能有所举动,实在心火狂燎难以忍受。
这时抱住了她,便再也不犹豫,也不理会她愿不愿意。
关上门,把她轻放在床上。
而事实上她并未抗拒,只是一直闭着眼睛,一脸的羞涩。
这是她的第一次,跟自己的丈夫,心里有恐惧也有期待。
她做出半推半就的举动,紧缩着脖子。
她的身体柔软无力,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吻她的时候,她稍作迟疑,最后,她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他感到她的身体突然来了一阵僵硬,猛然地震了一下,随即又重新变得柔软,深深地舒了口气,紧紧地反抱住了他,双手微颤,低声娇喘。
此举叫他一怔,竟然出现一阵慌乱,在除去她最后一屋衣服的时候,双手也在打颤,喘息甚急促。
许久,血迹斑斑,蔡霓躺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力气。
想起方才举动,满屋子都是自己的娇喘叹息声,禁不住觉得羞惭,故不敢抬头看他,却被他抱在怀里,无衣蔽体。
突然动了一下,说道,我想起来。
义宣并不回话,又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于是又道,你该是饿了,我去叫人做些东西来给你吃。
义宣道,我不饿。
蔡霓颤道,我饿,你让我起来。
义宣道,你害羞?蔡霓真的害羞,却否认道,哪有!正说间,突然有人敲门,蔡霓吓了一跳,问道,是谁?外面应道,是娘,快开门。
蔡霓当即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不料寒意侵袭,赶紧又缩了回去,重新埋进他的怀里,主动叫他抱住。
慌张地叫道,不……不能开门……马上又觉得不妥,改口道,等一下。
陈氏大疑,问道,出什么事了?蔡霓无言以对,义宣凑到她耳边邪笑着道,告诉她,我们在睡觉。
蔡霓竟不作多想,就学着他道,我们在睡觉。
那边陈氏一怔,随即皱着眉头匆匆地走了。
义宣大笑,蔡霓羞得不敢抬头,嗔道,教我说这样不怕害臊的话,还敢笑!义宣道,那你为何还要跟着说?蔡霓白了他一眼道,我心急,所以口不择言,谁知道你会这样捉弄我的?义宣道,那现在还起不起来?蔡霓道,我冷。
义宣道,刚才你满不满意?蔡霓轻轻咬唇,别过脸去,却是笑了,还问。
义宣又逗她道,还要不要?蔡霓啐道,别再胡闹!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义宣道,什么事比我们肌肤相亲还要重要?蔡霓轻轻打了他一拳,低声喝道,正经点!义宣道,好,你说。
蔡霓道,都快两个月了,为什么每次我爹娘主动来看你,而你都故意不见?义宣道,你娘烦,你爹清高,我都不喜欢。
蔡霓急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不管怎样你也算是他们半个儿子,都不知道孝顺!义宣道,那你想我怎样?蔡霓道,你既然好了,明天就随我去向他们请安。
你不要不知礼貌。
我爹被贬了官心情不好,你别故意惹他生气,我也不盼你会说什么好话来安慰他,只要你能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岳父大人,他自会高兴的。
义宣道,我的女人被人家抢了去,心情更加的不好,还是暂时不要让我见他们的好。
蔡霓当即气得全身打颤,骂道,桓义宣你看清楚点,你现在搂着的是你的妻子,不是谢闻素那个贱人!说完想挣起来,却被他箍得甚紧,无论如何挣不脱,大急,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又突然转了个身,把脸贴到他的胸前,扭动了一阵,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义宣觉得甚痛,但忍住不哼声。
好一阵子,蔡霓才松了口道,这是记号,你是我的!却仍是哭得停不住。
义宣竟不顾她哭,说道,再哭,我把被子掀开,看你冷不冷!蔡霓抬头看着他道,你若是一心待我好,我何至于要哭?义宣道,我怎样做才算是待你好?蔡霓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贱人!又补充道,其他女子也不行!你只能爱我一个!义宣道,好,我不提,我只爱你一个,你不许再哭。
蔡霓才收住眼泪,觉得欢喜。
而想想又道,你还要哄我,说些好听的话叫我开心。
义宣道,好,我哄你。
突然压到她身上,我这样哄你。
蔡霓惊叫一声,哎呀!即又被他滚烫的唇堵住的嘴,心里一下子火热起来,像是刚刚被他点着。
07、寒冬(上)大雪霁时,已是第三天的早上。
陈氏早早无眠,前天的事,她想起来还觉得尴尬,又不由得担心他们纵情太过伤了身子,于是派人去蔡霓的院子里打探。
下人回来说道,房门依然关紧,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其实蔡霓早就起来梳洗,她对着镜子自己挽髻,画眉,插钗子。
这两天两夜他们都没有出过房门,食物都是下人敲一下门,然后放在地上,她才开门出去取了进来。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出于对他的纵容还是自己本意亦是如此。
在这两天两夜的狂欢中,她第一次触到了夫妻间恩爱的感觉。
下人送饭时的默契举动显然是母亲吩咐的,想及于此又不由得一脸的羞红,想等下子怎么去见娘?又想起出嫁时娘亲在自己耳边唠叨来唠叨去的,都是这两天她和他做的事,于是才稍微有了勇气,觉得是人之常情,夫妻在一起本该如此。
义宣突然把被子踢开,任身子露在外面。
蔡霓眉头一蹙,忙拿了衣服走过去道,快起来让我为你穿衣。
她的温柔让义宣发愣。
衣服很快披到身上,她不紧不慢地帮他系好,又为他束发、戴冠,完了依依地偎进他的怀里,含着盈盈笑意,柔柔地说道,看这样多俊啊!义宣低头看她,用手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感觉到温度。
竟忽然有些许辛酸的感觉,但强抑制住,把她推开道,快侍候我洗脚。
蔡霓一怔,刚刚睡醒,又这么冷的天,你洗什么脚啊?义宣没好气地道,我的话你听不清楚?蔡霓觉得心凉,本以为他已经对自己好了,却没想到说话还是这样的口气,不由得觉得委屈和伤心。
好,我出去吩咐下人端热水进来。
须臾领着个丫环进来,端着一盆热水,热气升至屋顶,绕梁不止。
蔡霓对着丫环道,快给姑爷洗脚。
那丫环把水盆放到义宣的脚边,就要去除他的袜子。
义宣突然把她推开道,快给我滚出去!丫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着蔡霓,唤了声,小姐……蔡霓挥了挥手,叫她出去了,对义宣道,怎么又不想洗了?义宣道,你过来帮我洗。
蔡霓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我帮你洗脚?义宣道,你是我的妻子,帮我洗脚不行?蔡霓觉得委屈之极,压抑地道,原来你存心想要刁难我的。
义宣道,那你洗还是不洗?蔡霓气道,我不会洗!义宣道,不会洗现在就学,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多着呢。
蔡霓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发出亮光,哽咽地道,我嫁给你,就是为了给你洗脚的?义宣突然把水踢翻,洒得一地都是,叫道,动不动就哭,扫兴!不洗了。
两人各不服气,又大吵了一阵子,语气都十分的硬,有水火不相融之势。
丫环早去报告了陈氏,陈氏急急忙忙地赶到,两人嘎然而止,蔡霓赶紧不哭,用帕子擦泪。
陈氏不由得心疼,瞪着义宣厉声问道,你要我女儿给你洗脚?义宣看到岳母眼里的怒意,感觉到震慑,但强压在心里不表露出来,说道,是的,但她敢抗拒不从。
陈氏骂道,你好大的架子!这还是在她的娘家,你都敢这样欺负她,若跟你回去,岂不更加的变本加厉?义宣不语,又被陈氏狠狠地骂了一通,颜面扫地,红着脸不敢答话。
蔡霓担心他等陈氏走后会把气都撒到自己身上,所以时刻留意着他的脸色。
及见他脸色变红,知道他恼了,忙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对陈氏道,娘,不要再怪他,女儿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陈氏叹道,你竟然还帮着他?义宣也冷冷地道,谁要你帮我说话啦?陈氏骂道,不识好歹!我女儿疼你,你该感激她才是。
义宣觉得陈氏烦得实在透了顶了,就想她快些离开。
突然弯身作了一揖道,我错了,在此向岳母大人还有您尊贵的女儿道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敢勉强她来帮我洗脚了,请岳母大人放心。
陈氏和蔡霓都是一怔。
陈氏道,当真?义宣道,当真。
陈氏道,不单是洗脚,你以后事事都要对她好点,要爱她疼她,若要再叫我知道你欺负她,我绝不饶你!义宣道,我会的。
蔡霓也禁不住问了句,当真?义宣看着她,突然有怜她之意,说道,是的。
陈氏才舒了口气,这样就好,只是……她的目光突然落到他们的床上,你以后要学会节制,不要整天都要阿霓陪着你在房里,要不到时候伤了身子,你母亲怕要把责任都推到我阿霓的身上的。
蔡霓羞怯得不敢抬头,嗔道,娘,这些事你不要操心。
陈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也是!怎么也要由着他胡来?又指着床上道,还有这被褥你要收起来,等入春再带回家去,才会吉利。
蔡霓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见那血迹干了,散布开去竟像梅花一般,突然瞥见义宣在偷偷地发笑。
陈氏临走又回头道,中午我摆了家宴,你们不可不来!义宣舒了口气,对蔡霓道,还不快些把被褥收起来?迟了就不吉利了。
说完扑哧一笑。
蔡霓侧脸看着他,微有笑意,你刚才说过的,要对我好,可是真的?义宣道,要怎样你才肯信?蔡霓一撇嘴道,帮我把被褥收起来。
义宣微忡,上面都是你的东西,当然要你自己来。
蔡霓啐道,真不害臊!径直去收被子,笑自心发,又忽然对义宣道,你喜不喜欢孩子?义宣一怔,哪有那么快啊!蔡霓道,我喜欢孩子,有了孩子,就不怕你不对我好了。
义宣哼声道,未必。
蔡霓收好被子,又从柜子里取了床新的铺好,再走到镜前,要完成还没有画好的装。
义宣突然走了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怔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画装。
义宣道,化淡一点,我不喜欢浓的。
蔡霓嗔道,你不早说,我画都画了,还以为隆重一点你会喜欢。
义宣道,我也只不过是建议而已,你不管怎样都是很好看的。
蔡霓心里一暖,展眉笑道,你若能每天都这样哄我多好。
义宣道,不是哄你,我说的是真话。
蔡霓十分欢喜,禁不住问道,那我比谢闻素如何?义宣道,你不许我提她,为何却要主动说起?蔡霓道,我想知道,现在在你的心里我和她谁更重要。
义宣道,我心里没她。
蔡霓道,我不信的,你不对我说真话,也不见得是对我好。
义宣道,我若什么都直来直去的说,你又要生气,一生气就跟我又哭又闹,岳母又要来骂我,没准岳父也会来骂我,我可犯不着。
蔡霓道,这次你尽管说实话,我不会跟你闹,也不会哭了。
义宣想了想,道,你是我的妻子,从此只对你好,就不要再问了好吗?蔡霓道,你不肯说,我总不放心。
义宣道,娘子……怔了一下,突然情绪变得激动,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我的伤疤?请你以后不要再揭我的伤疤了好不好?我最多以后凡事都听你的,叫你管着,寸步不离开你的视线……蔡霓已经看着他良久,眼睛深情,眼泪簌地夺眶而出。
义宣慌道,你又怎么了,我可没欺负你啊!不料蔡霓突然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说道,你刚才唤我什么?你再唤啊……我很喜欢……义宣舒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自己唤了她一声娘子。
多么陌生而又似熟悉的一个词啊!自己竟然就脱口而出了。
当唤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故而怔了一下,而她竟激动得哭了出来,足以见得她是多么的爱自己。
他的心因此跳得很快,感觉很暖很舒服。
而从前跟谢闻素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由得疑惑,难道我真的爱上她了?想着唤道,娘子!蔡霓在他的怀里扭动了一下,像是把眼泪擦到他的衣服上,也唤道,夫君!两人紧紧相拥,等松开的时候相视一笑,他为她擦了下眼泪。
她见他的衣服被自己的眼泪打得尽湿,忙去给他取来新衣,是她新近叫人做的。
她不会缝衣服,自上次李氏给她新手缝了一条裙子之后,欢喜的同时又不由得觉得惭愧,于是想学,但这段时间心思全放在他的身上,故无暇学。
见他没有替换的衣服,就把城里最好的裁缝请进府里,为他量身定做。
侍候他更完衣,两人出了房间。
饭厅里有很多人,独不见蔡恒。
义宣和蔡霓都觉得奇怪。
蔡霓挽着义宣的手出去,众人看了都觉得惊讶,因为他们都知道两人从前是不和的。
08、寒冬(下)首席空出一个位置,旁边坐的是陈氏。
陈氏见两人出来,勾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招着手道,快过来,坐在我旁边。
论辈分这本该是蔡唁夫妇的位置,但两人并不在意,只替妹妹感到高兴。
蔡恒一共只纳了一房妾侍,便是刘氏。
共生有二男二女,最大的是女儿,叫蔡佩,只比蔡霓小不到一岁,才华和容貌也算相当。
另一个女儿刚满十岁,名字叫蔡茵,喜欢玩闹,但不敢在陈氏面前放肆。
此外便是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叫蔡袞,倒是爱读书,一向沉默寡言但不招人讨厌。
另一个年仅三岁,叫奶妈带着,没有带进来。
而陈氏共有二男一女,除了蔡唁和蔡霓之外,还有个弟弟叫蔡晞,十一岁。
蔡霓对弟弟一向疼爱,故而先向义宣介绍了,接着再一一介绍其他兄弟姐妹。
义宣跟着她指向谁头便转向谁,人家纷纷向他行礼,而他无动于衷。
当蔡霓介绍完时他舒了口气,肆无忌惮地道,这么多,真麻烦。
他从小惯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现在突然对着这一大堆难免觉得不适。
众人都是一怔,陈氏和刘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蔡霓拉着他的衣袖道,注意点。
义宣突然发现蔡佩正看着自己,问道,你有事?蔡佩竟大胆地道,姐夫真俊。
当日在城外姐夫以一敌百,又足见姐夫英雄气概,只可惜爹爹和姐姐都只说姐夫的不好,依我说他们都看错眼了。
蔡霓瞪了她一眼,尽是厌恶之色,却见义宣又不发话,于是问道,夫君,三妹在夸你,你怎么看?义宣道,很好。
蔡霓又问道,她还怪我对你不好。
义宣道,这不关她的事。
蔡佩一脸尴尬,蔡霓道,三妹听到没有,我夫君说这不关你的事。
陈氏也白了刘氏一眼,冷冷地道,自己的女儿要管好。
刘氏不服,趁着蔡恒不在,更加肆无忌惮,回道,我自己的女儿要不要管与姐姐无关,姐姐不要多管闲事。
倒是你这个女婿,好生无礼,你的女儿也不会管管。
陈氏正要发火,被蔡霓拉住,劝道,娘,爹不在,不要与她计较。
义宣看得颇觉不适,一家子人争争吵吵的场面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由得对蔡霓产生同情。
于是当众搂着她的肩,温柔地道,霓,我答应你,以后绝不纳妾。
众人一愣,蔡霓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是当着众多人才强忍住没有流出来。
陈氏和刘氏都很尴尬,义宣拉着蔡霓起来,弯身对着陈氏一拜道,小婿向岳母大人问安。
陈氏忙以手相扶,说不尽的欢喜,又对他细细的打量。
义宣又道,不知岳父大人为何没来?陈氏回过神来道,南边各县有盗贼聚众作乱,占了县城,又连续打败官兵,气焰直逼鄱阳城,都尉王大人正找老爷商议对策,所以没来。
义宣一怔,来回踱了几步,在寻思,众人都看着他。
过得些时,突然拉着蔡霓道,你带我去看看岳父。
又对陈氏作了一揖,快步出去了。
蔡霓问道,爹正跟同僚商议大事,我们怎可前去打扰?义宣道,他们必无应对之策,不信等下你看。
蔡霓疑道,那你有计策?义宣点头,一脸的自信,问道,你不信我?蔡霓道,信,我当然信你……又道,刚才谢谢你。
义宣道,不必客气,不过你们为何要这样勾心斗角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蔡霓一脸的无奈,说道,你父亲从来就只有你母亲一个妻子,你又无兄弟姐妹,当然用不着像我和我娘一样,事事都要跟人家计较。
义宣怔道,所以你才不准我纳妾是不是?蔡霓道,你知道,又何必故问?义宣道,那我都已经向你保证过了,还不放心么?蔡霓道,正因为放心,所以才要谢你啊!蔡霓道,你跟你三妹经常吵架?蔡霓道,我不喜欢她,从来很少跟她说话的。
她跟她的母亲一样,都见不得我和我娘好,你以后不要理她,我的兄弟姐妹当中,只有哥哥和五弟和我好的。
义宣道,蔡袞好像不惹人讨厌。
蔡霓道,不惹人厌你也不能对他太好,我不喜欢的。
义宣一笑,不觉间已经走到蔡恒议事的地方,义宣把要去通报的人叫住,带着蔡霓一声不响地闯了进去。
都尉王绍一惊,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议事厅?蔡恒忙道,王大人息怒,他是我的郎婿。
又对义宣道,为何不叫人通报一声就擅自闯了进来?义宣恭敬有礼,对着蔡恒一拜,叫声岳父。
又向王绍道,晚辈桓义宣见过王都尉。
蔡恒见女儿也在,就道,阿霓,你为何也不阻拦你的夫君,反而还要跟着他胡闹?义宣道,不关娘子的事,请岳父不要怪她。
王绍眼里已经尽是厌烦,对蔡恒道,蔡大人,事情紧急,我们还是以正事为重。
蔡恒当即下了逐客令,向外面叫道,来人!快送姑爷和小姐回去。
义宣叫道,慢!转向王绍道,王大人是武官,可知道领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王绍冷哼道,自然是勇气和谋略。
义宣逼视着他道,由此见得,王大人不懂领兵。
王绍怒道,无知小儿!也配与我说话?蔡恒也怒喝道,不得不礼!板着脸对蔡霓道,还不快拉你丈夫回去?蔡霓大惊,拉着义宣道,夫君,我们快走吧。
义宣不走,对蔡恒道,岳父纵是看不起我,也该看在我父亲前大将军的面子上,让我把话说完。
王绍一惊,把目光转向蔡恒,他是桓氏之后?蔡恒点头,觉得奇怪,不知义宣有何话说。
就以商量的口气对王绍道,王大人,不如先看看他说得如何,若说得不好,我必会收拾他。
王绍当即没有了异议。
义宣朗声说道,为将者,最贵能忍,而王大人不及我言语便怒而不闻,是不能忍,战则必败。
王绍面有愧色,说道,你竟是有备而来。
义宣道,南县之乱其祸源出无道。
我国连年饥荒,而朝廷却重税繁役,使民不聊生,是为无道,以至官逼民反。
为今应对之计在于守而不在攻,守者,一则在于仓廪,仓廪实而民必不反,二则在于民心,杀戮必使民心不服,所以请两位大人不要一味以兵镇压。
王绍道,不以兵镇压,又何以平乱?义宣问道,不知王大人手中有多少兵马?王绍道,合郡之兵,原有万余,然日前连连败绩,折损只剩下七千余众。
义宣道,那鄱郡各县共有多少百姓?王绍道,有民数十万。
义宣道,若是反贼在所夺县中开仓济荒,使得四方数十万百姓都去依附,王大人的七千甲兵对数十万如何?王绍愣道,自是不及。
义宣道,所以,城郭兵甲都不足以应对,唯有在四方尚未依附贼兵之前,先运各未失之县的官粮到鄱城,以开仓振灾,使四方归依。
这样,纵是反贼再攻下几座县城,而不得民心,这时再向州府请援兵共击之,先以劝降,不降则战,方为仁义之举,可使四方诚服。
蔡恒和王绍相视,都是点头。
王绍心中暗叹,不愧为将门之后!说道,蔡大人,依你所见如何?蔡恒早已欢喜之极,觉得刚才错怪了义宣,对他表示歉意。
对王绍道,我看郎婿的策略很好,不知道王大人是否还另有高见?王绍道,令坦高才,王某心服口服。
义宣不怕他不服,说道,谢王大人。
依义宣之计,又经蔡王两人仔细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王绍即刻前去各县运粮,而蔡恒留在城中加强防备,先以鄱阳城之粮振济灾民,并出榜安抚民心。
王绍去,蔡恒又对义宣大加赞赏,蔡霓也高兴得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
而义宣说道,岳父,小婿还有一事要说。
蔡恒道,好,你讲,我细听。
义宣道,小婿以为,如今奕稀为太子,日后必生祸乱。
而岳父身为鄱阳郡守,应该忘记在京为官时的不得志,以一郡百姓为重,励精图治,施以仁义之道,使百姓归心,从而兴农桑,郡县安稳。
又应加紧修筑城郭,劝民入伍以壮实力。
如此,纵是天下大乱,岳父拥一郡之兵万余众,进可以图一番大事业,退则可以保得一方平安,造福于百姓,岂不比在京城里只为皇帝一个人劳心要有意义得多?蔡恒恍若洗脑,之前因被谪而起的烦恼顿然无存,觉得义宣所言实在妙极。
叹道,郎婿见地之深,我辈都不及啊!义宣道,岳父过奖,小婿只是粗识大略,而其中行事细节之处还需要有高人策划,岳父还应尽快搜罗才俊以为已用。
蔡恒皱起了眉头,才俊非草木,岂能那么容易得之?突然又道,前护我回来上任的甄栩甄公子可是郎婿的儿时好友?义宣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是。
可是,请岳父怒小婿无能为力。
蔡恒略有失望,随后看着义宣,眼睛里有某种期待。
义宣从他的眼神里不难读到他的内心想法,寻思片刻,说道,岳父……若没其他事情,我先和娘子回去,明日再来给岳父请安。
蔡恒,唉叹一声,挥了挥手。
义宣牵着蔡霓出门。
09、误会不出一个月,叛乱平息。
贼首吴方率部众共八千余人投降蔡恒,再加上灾民中自愿入伍的也有数千人之多,鄱郡之兵增至近两万。
出榜招览才学之士、整肃官吏、劝农减赋等措施也一一畴划实施中。
义宣在太守府住了将近三个月,心里记挂起母亲来,只因时值深冬,大雪封山道路不便而不能成行。
蔡霓知道他想回家,心里也替他发愁,但这天父亲突然叫她过去,说有重要事情要找她商量。
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义宣在院子里舞剑,而三妹蔡佩正在他的身后站着,听她叫了声,姐夫!义宣即停下来问道,有事?蔡佩从身后拿出把剑道,请姐夫教我剑法。
义宣道,练剑辛苦,怕你受不了。
蔡佩走到义宣跟前,说道,只要姐夫肯教,再辛苦佩也不怕。
义宣正觉得无聊,想就陪她玩玩也挺有趣,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先教你举剑的姿势。
蔡佩精灵地把剑抽了出来,向前平举,看着义宣问道,是不是这样子?义宣摇着头道,不对,不仅是手势,双脚还要分开。
蔡佩微微一笑,对义宣道,佩不懂怎么分,请姐夫赐教。
义宣觉得这个女子真笨,连分脚都不懂,却还想学剑,禁不住说道,你比你姐姐差远了。
蔡佩不高兴,冷冷地道,是吗?那姐夫平时是不是也教我姐姐学剑?义宣道,我未教过她,但想若是教的话,她必定不会连分脚都不会的。
蔡佩一脸惭色,说道,我会,只不过想骗骗你而已。
说着,一手抬起裙子,两脚分开站定,对义宣道,接下来如何?义宣道,你再把剑平举。
蔡佩偷偷一笑,突然作失足之状,一手向义宣扶了过去。
义宣始料不及,赶紧出手扶她,却不想她竟闪开自己的手,身子扑进他的怀里,然后哎呀!地叫了一声,姐夫,我站不稳。
义宣尴尬之极,想赶紧推开她,而她双手迅速地抱住了自己,不由得愣住。
蔡霓见状气得发颤,急急走上去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义宣大惊,用力推开蔡佩,嗫嚅道,霓……她刚才差点跌着,我扶她而已。
蔡佩冷笑一声道,姐姐真是小气,姐夫不过只是扶了我一下而已,你就生这么大的气了,若日后姐夫纳个妾侍回家,姐姐不得气死?义宣道,小姨多虑了,我向你姐姐保证过,今生绝不纳妾。
蔡佩哧声笑道,真的么?那天我只当姐夫是为了气我母亲,才这样说的呢。
蔡霓对蔡佩斥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反而想着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道害臊么?义宣听到这话,颇觉尴尬,连蔡霓的面都不敢看了。
蔡佩生气道,这些自有母亲来教我,不用姐姐费心!蔡霓道,好,我不管你,但这院子是我的,我不欢迎你来,请你马上离开!蔡佩哼!的一声反驳道,谁说这院子是你的了?这院子是我们蔡家的,你既然已经嫁了出去,再回来就是客人,这院子是我们蔡家接待你这个客人用的。
蔡霓气得直跺脚,去看义宣,见他像根木头似的愣在那里,不由得火上加油。
对蔡佩吼道,再不走,我去叫爹爹来管你!蔡佩冷道,你就只会仗着爹爹宠你,而总是欺负我和母亲,连现在嫁了也还这般蛮横!说完才愤愤地走了。
义宣算是开了眼界,从前他因为没有兄弟姐妹,还觉得十分的孤单,但今日才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可悲。
见蔡霓气得哭了,便上前要搂她,想说些劝她的话,不料她愤然拂开他的手,喝道,滚开,别碰我!义宣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请你要相信我。
蔡霓哭着道,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了?我叫你不许对她们好,可你却偏不听我的话,还要……还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跟她搂搂抱抱,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对不对?义宣见她哭得满脸是泪,不由得心疼,你先不要哭了,我从此听你的话,没你的允许连话也不跟她说就是了。
蔡霓急急地进了屋,义宣紧紧的追了上去,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从小到大也没求过什么人,现在我就求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蔡霓不答话,而终于不哭了,坐下来转脸不理义宣。
义宣突然上前把她抱住,她挣了挣,义宣也不放开,于是不挣了。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
义宣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说道,你说过,你生气的时候我只要我哄哄你,你就会开心的。
蔡霓骂道,你刚刚才抱了她,现在还有脸来抱我?义宣道,刚才只是她抱我,而不是我抱她,你连看都没看清楚,就乱说!蔡霓仍是生气,就算她是主动投怀送抱,你就不能拒绝?我看你分明就是有色心没色胆,想将计就计但又怕被我发现,才会犹豫那么一下。
义宣道,你不讲理!蔡霓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说道,究竟谁不讲理啦?义宣无奈,那你到底想我怎样,才肯原谅了我?蔡霓不答,叫道,你快放开我!义宣道,我不放,你快说你原谅我没有。
蔡霓道,原谅你可以,但是要先说好,若下次再犯怎么办?义宣道,随你怎么办。
蔡霓道,不行,得说清楚明白,到时候你才没得赖账。
义宣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蔡霓道,你若敢再犯,我按婆婆定的家法治你!义宣一惊,娘定的家法,从来不针对我的。
蔡霓道,慈母多败儿,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义宣道,你竟敢这样说我娘,就不怕我告诉她?蔡霓道,你回去尽管说,反正这话我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对婆婆说过了,她还觉得我说得对呢。
义宣怔道,果真?她不气你?蔡霓心里想道,怎么不气,还气得吐了血了,但后来不是也没怪我?突然得意地道,婆婆疼我多过疼你,不信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义宣道,既然如此,那随你的便,反正我不做亏心之事,问心无愧,用不着怕你的家法。
蔡霓脸上有了笑容,义宣知道她不生气了,十分高兴。
但见她脸上仍有泪痕。
又不由得看着她的脸,美丽得叫他心动不已,于是要附下去吻她。
她用手抵住他的嘴唇嗔道,别又来惹我,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呢。
义宣道,什么事,且让我亲一下再说吧。
于是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她赶紧把手缩开,一阵脸红。
义宣趁机再去吻她的额头。
蔡霓不想他继续得寸进尺,就推开了他,说道,你别再胡闹,我真的有要紧事情要跟你说的。
义宣道,那你快说,什么事?蔡霓道,我爹想让你做他的幕府长史,帮助他治理地方。
义宣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想做官,等下我就陪你去跟岳父说明。
蔡霓脸色微沉,问道,若是我想让你做的呢?义宣不由得一怔,有左右为难的心情,一时说不上话。
蔡霓说道,我爹爹不善于治理地方,就按你说的做虽然很有道理,可是想要落到实处,又找不到有能力去执行的人。
所以我想让你去帮帮他,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了好吗?义宣不语。
蔡霓道,夫君,你日后在这里做官,我跟着你,便不用与爹娘山水相隔,你就当是为我着想一下,答应了吧。
又道,我爹爹他不容易,从一朝丞相被贬到这里做地方官,你不知道他要承受多么大的打击。
又是你的一席话让他重新有了为官的信念,一心想要造福于百姓,然而却困难重重,你身为他的半子,难道就这样终日游手好闲也不肯帮帮他么?又去抱着义宣,娇滴滴地说道,我的好夫君,你就当是为了让我欢心,答应了好吗?而且话又说回来,你身为名将之后,总不能够一辈子都不去建功立业吧?你应该多为我们的将来着想,我还想跟婆婆一样将来也要当个一品夫人呢。
如果你能把鄱阳郡治理得好,我就去请爹爹推荐你出任更高的官职,而以你的才华和家族背景,青云直上是迟早的事。
义宣忽然问道,你真的想做一品夫人?蔡霓笑道,所谓妇随夫荣,我当然也很希望你能为我带来荣耀的,即使未必真能做到一品夫人,而只要你能够有出息,做到三四品以上官职,我也会十分的开心。
义宣问道,你是觉得我现在没有出息?蔡霓一愣,说道,不是的,夫君不要误会,你现在……自然也是很好,我很喜欢。
义宣道,那如果我一辈子也不能给你带来你所说的荣耀呢?你会不会因此嫌弃我?蔡霓才刚发现不大对劲,义宣突然把她推开,吼道,你滚开!你和谢闻素一样,你们女人都一样,把权力看得比爱情还要重,我后悔爱过你……后悔死了!蔡霓一时不知所措,见他疾步要走,忙冲上去抱紧他道,夫君!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嫌你的意思,我也不是谢闻素那样的人,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我们现在就去跟爹爹说,我们不要做什么官了,只想平平变谈谈地生活,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义宣道,你快放手,谁知道你过几天又会不会后悔的?蔡霓道,不!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请你相信我,不要离开我好吗?义宣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跟我到岳父面前说清楚,我不做他的助手,你从此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做官的事。
蔡霓哭笑着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义宣突然把她拉到面前,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动作极其的粗鲁,说道,不要总是这样子,动不动就哭,让岳父和岳母都还以为我总是欺负你,这又是在你娘家,多不好。
蔡霓破涕扑哧笑道,好,我不哭了,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以后爹娘要是责怪你,我都站出来向着你。
义宣也笑了,那就不怕他们说你不孝?蔡霓撇嘴道,我自己的丈夫,纵是有错也只能是我来管,他们虽是我的父母但也不能责怪你,从此这便是我的原则,没什么孝不孝的。
义宣道,你口口声声说要管我,就那么爱管人?蔡霓道,我娘就是因为对我爹不管,才至于有今日这种情况,处处都要跟人家争吵。
义宣内心觉得同情,说道,也好,让你管着,或许还能省了许多麻烦。
蔡霓问道,什么麻烦?义宣道,岳父现在的麻烦。
蔡霓掐他道,拐着弯骂人?义宣道,难道岳父见你们成天这样吵,他会高兴么?蔡霓道,哼!谁让他娶个小的回来?麻烦也是他自找的。
义宣道,不跟你争这个了。
等下见了岳父,该怎么说好?蔡霓不高兴道,为何问我。
义宣道,你是我的妻子,不问你问谁?蔡霓道,那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义宣道,我嘴巴说不出好话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下要是我得罪了岳父,你怕又要来跟我闹了。
蔡霓瞪了一眼,说道,你们才是麻烦,一个要我劝,一个又要我回绝,害得我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义宣道,其实你还是想让我帮你父亲的,是不是?蔡霓嗔道,我要是说是,你又怪我爱虚荣不是爱你,你这鬼脾气,都快把我为难死了,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清高,却还说我爹爹清高。
义宣道,我才不是因为清高,我只是怕我长久在这里帮你父亲做事,而我娘一个人在家没人照料。
你就只知道自己能够经常陪在父母身旁,也不替我娘想一想,我们又是孤儿寡母,不像你家里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万一娘出点什么事,除了我还有谁会照顾她?蔡霓恻然,觉得惭愧。
义宣道,我娘真是白给你做衣服了!蔡霓垂目黯然道,那你何不早说,却要找那无聊的事来对我发火。
义宣道,那现在,你觉得应不应该帮我去回绝你爹?蔡霓道,自然应该。
义宣道,那该如何说?蔡霓道,不必你亲自说,我自会斟酌。
义宣满意地笑道,那就好,你若事事都能为我打理得妥当,我情愿让你管一辈子。
10、二月来年二月中,冰雪渐有消融之势,道路稍稍通畅。
这日义宣趁蔡霓不在,便简单地打点了些行李,一把剑,一包碎银,几件替换的衣服,是准备远行的模样,还是轻装简行。
随后就等着蔡霓回来。
蔡霓见着,问道,义宣,我们这么急就要回去吗?又道,可依我看,如今虽然是初春,而不时仍会有大雪,不如陪我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等天时定了再回去可好?义宣听得出来,她是舍不得离开娘家的。
说道,我这只是打算一个人出去,你好好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接你。
蔡霓惊道,你一个人想要上哪啊?义宣道,我去湘东郡找我爹生前的一位故人,等下你陪我去向岳父辞行。
蔡霓急道,你不可抛下我一个人去。
义宣道,可这件事情十分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的。
蔡霓道,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非要你亲自拔山涉水的去找他?义宣道,你不要总是这样高傲,以为全天下除了你自己便无别人了。
蔡霓很不服气,嘟着嘴道,谁说我目中无人,不是还有你么?义宣道,是真心话才好。
又道,他叫管熹,是我父亲的参军。
我父亲生前打过无数的胜仗,每一次都是他在旁边出谋划策。
我是自认为远远不及他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以为你强得过他?蔡霓脸红,尽是羞意,说道,那算我说错了,可你找他又是为何?义宣道,还不是为了讨你大小姐的欢心?蔡霓怔道,又关我什么事啊?义宣道,你说过的,若我助岳父治理好地方,就能让你开心,那现在我去找一个比我强十倍的人来替我,你不是还要开心十倍?蔡霓欢喜道,我说的话,难得你都记住。
义宣调笑道,我这一辈子都交给你管了,你的话我不紧紧记住行吗?蔡霓道,你既然要去,又何不早些告诉我,我好准备车马,多打点些路上所需的东西。
义宣道,我出行从来不需要提前做准备,都是随性而往随性而归,这次虽然路途遥远天时阴晴不定,可是我照样只须一匹马,一把剑,再多的东西反而会成为累赘。
蔡霓道,这可不行,我不准你这样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可叫我怎么办啊?还是要多带些护卫去。
想了想又道,且照我看,他既是公公的旧部,你只需派人送个信去,他也不会不来。
义宣道,死改不了的大小姐娇气!蔡霓狠狠掐了他一下,努嘴道,又要我跟你吵不成?义宣道,我又没说错,事实如此。
蔡霓道,管他什么事实,我现在就替你写信,不准你去。
义宣拉住她道,不可胡闹,管叔叔不是一般人,就是我亲自去了,也未必请得他动的。
蔡霓道,那你还去?义宣道,我是为我们的将来。
蔡霓道,我不明白。
义宣道,好,那我问你,你觉得我们家在京城的势力如何?蔡霓笑道,那还用说,公公虽然去世,可皇帝连大将军府都给我们保留着,文武佐吏之多,连爹爹做丞相的时候都不及的。
义宣道,你说的那些文武佐吏对我父亲一向忠心耿耿,就算皇帝要我们解散幕府,他们也会自愿留下来的。
可我最担心的是,现在奕稀做了太子,其野心勃勃,必然弄得天下大乱,而我们家正像你认为的那样,势力比得过一朝之相,他又岂能容得下我?蔡霓道,可这跟你找管熹有什么关系啊?义宣道,找他一来是为了请他辅助岳父壮大实力,二来则是为了一旦天下大乱,他可以劝服岳父对腐败的朝廷用兵。
蔡霓惊道,你是想叫我爹谋反?义宣道,如今朝纲败坏,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皇帝又大兴土木,使得民不聊生,想造反的人多得是,如果时机成熟而岳父无动于衷,反而会招来灭族之祸。
蔡霓道,可真有如此严重?义宣道,当然,如果岳父不反,则朝廷要派他去平反,而以如今区区一郡的兵力,只宜守而不宜攻,领兵平乱又不得民心,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蔡霓道,可是我还是很担心,造反从来都是一条不归之路,万一失败,是要被诛九族的啊!义宣道,你不必害怕,等我回到京城之后就把府上的从事都派过来辅助岳父,而且到时候必定会有更加声势浩大的左传彝首先起事。
北府多俊杰,他们若是发难,朝廷必定难以应对。
蔡霓道,那我们呢?父亲起事,而我们还留在京城,岂不太危险?义宣道,这个卫箱自会有所安排。
蔡霓一怔,卫箱?从前的疑惑又涌上心头,问道,卫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婆婆和你都这样看重她?义宣顿了顿道,卫箱是我表姐,她的身世很不一般,她从来都不准别人提问的,连我也只是从她口中知道一点点。
她为了隐藏身份,甚至都不肯认娘做姨妈,见了我也像是下人一样管叫少爷。
蔡霓惊讶道,难怪她敢跟我争。
义宣疑道,你跟她争什么?蔡霓道,当然是争权势地位,我知道你看不惯的,为此我还故意用热茶汤伤了她的手。
义宣一时着急,以责备的语气道,你这样,叫她怎受得了?蔡霓当即也生气,义宣,我是你妻子,请你说话注意点。
义宣道,可你也不能这样伤害她的。
蔡霓道,我认过错了。
义宣道,那以后请你要尊重她。
蔡霓道,我会的。
义宣道,好,就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就陪我去向岳父辞行吧。
蔡霓道,你等一等。
她进了内屋,须臾提了三个包袱出来。
义宣烦道,你这么多东西,叫我路上怎么拿啊?蔡霓道,我要跟你一起去,这些都是我自己会拿的,用不着你费心。
义宣怔道,我出去路途遥远,又只知道管叔叔大概住在湘东,打探消息都要花上一两个月的,你跟着来凑什么热闹啊?蔡霓道,你少废话,嫁夫随夫,你去哪我自然要跟到哪。
义宣道,可我是去办正事。
蔡霓嗔道,什么正事不能让我帮你?义宣道,别怪我话不好听,像你这样娇贵惯了的大小姐,到了外面只会是我的麻烦。
蔡霓不服,生气道,你竟然嫌起我麻烦?哼!你快给我解释清楚,我到底怎么个麻烦法,否则……我不肯跟你罢休的。
义宣道,你既吃不了苦,又经常使小性子,岂不是麻烦?蔡霓道,我可以改的,一路上都不跟你闹,这总行了吧?义宣道,说得容易,要改却难。
蔡霓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向你保证,路上要是给你添麻烦你可以抛下我不理,我绝不怪你的。
义宣道,可不要后悔。
蔡霓道,不会的。
义宣道,好。
却又道,可是岳父岳母他们不会同意。
蔡霓道,这我们夫妻两人的事情,他们管不着的。
义宣道,好,那你现在就去吩咐人准备好两匹骏马,不要跑得快,只要够耐力的,我在这里等你。
蔡霓应声要去,可突然想了想,又走回来向义宣伸出手去,却不作声。
义宣疑道,干什么?蔡霓道,把你的包袱和剑都给我。
义宣怔了一下,又十分不甘心,说道,你拿的东西已经够多的,就不必再管我的了。
蔡霓道,别装傻,快给我!义宣道,哼!没见过像你这样多疑的妇人!蔡霓抓住他的剑道,还不放手?义宣拂开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还不放心?蔡霓得意地一笑,就知道你想要耍花招,这回知道你娘子的厉害了吧?正要走,又忽然叫住道,还有一事。
义宣不耐烦地道,你还敢说你不是麻烦?蔡霓道,我要去向娘支些银子。
义宣道,不必了,我这里有五十两,都是平时你留着的。
蔡霓道,不够。
义宣道,够了,一路上我们很少住店,要赶时间。
蔡霓却不听,向陈氏支了三千两银票,还写了条子,说回家以后叫卫箱差人送过来。
义宣不解,问她要这么多钱为何。
蔡霓道,前阵子我和娘在外面的老店看到一颗黑珍珠,只比鸡蛋小一点,要近三千两银子。
我当时就想买下来的,可我们一时哪来那么多钱,想问娘借一点,却怕娘说我奢侈,所以没敢开口。
这次出远门正好趁机问她要,就是不知道那颗珍珠到底还在不在。
义宣道,你既然喜欢珍珠,何不早些跟我说?我会想办法满足你的。
蔡霓道,我买它可不是用以装饰的,是因为我看见婆婆的药方上有要珍珠做药引,说是越上乘的珍珠药效越好,所以才时时都留意着。
义宣道,那也不必写条子,直接写信回去叫卫箱派人送钱来便是。
蔡霓道,我这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上次也听到三妹说的什么话了,我可不想让人家有机会背后议论我们坏话,这样会使娘为难的。
义宣道,那现在我们可以去向岳父辞行了吧?蔡霓道,还不行,我们把行李放一放,先去买珍珠,可别迟了让人家买了去。
义宣道,顺路买了带上不行吗?蔡霓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可带在路上?我们须先买回来藏好再去。
义宣皱着眉头,似有点生气。
蔡霓拉着他道,现在还没上路呢,你可别这么快就嫌我麻烦了,好吗?再说,嫁给你那么久,你都还没带过我去外面玩呢。
我又丝毫都不会给你丢脸,你为何不带我去玩一两天?要不,我们就推后两天再走,这鄱阳城有许多好玩的去处,你就带着我出去转一两天好不好?11、驯马最后义宣答应蔡霓,推迟一天上路,但还是去向蔡恒说明了去意,蔡恒开心之极。
蔡霓见机,便拉着父亲哄道,爹爹,义宣上次出计平息了叛乱,而这次又要帮爹爹去找高人回来相助,所谓天道酬勤,爹爹打算给他什么奖励?这时正好碰到蔡佩进来,一阵哈笑,众人一怔,都看过去。
蔡霓不高兴,怎么?三妹觉得以我夫君的功劳,爹爹不应该给点奖励?蔡佩冷道,再大的功劳也是姐夫的,你有本事就自己立个功来向爹爹邀赏。
义宣不合时宜地道,小婿不需要什么奖励。
蔡霓瞪了他一眼道,谁叫你多嘴!义宣一愣,不语。
蔡霓对妹妹道,你姐夫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没有听过有功不赏的,这个奖励就算他不要,我也要定了,三妹若是眼红,日后自己也嫁个好夫君。
蔡佩脸红,哼声道,便宜都叫你给占了,妹妹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啊?义宣听得颇觉不适,蔡恒见两个女儿对着自己女婿吵架,也很尴尬,又是无奈,劝阻道,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吵了,阿蔡霓说得对,义宣对我们蔡家的确功劳不小,是应该有所奖励的,只不过因为爹爹一直很忙,没时间顾及到罢了。
对义宣道,义宣,你对岳父说,想要什么?义宣不知道想要什么,就看着蔡霓,说道娘子喜欢什么?蔡霓低低地骂了一声,笨嘴!又得意地瞥了一眼蔡佩,才道,爹爹可要事先说好,女儿想要什么,爹爹不要不应承。
蔡恒想也没想,答应了。
那边蔡佩急道,爹爹,若是姐姐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啊?蔡恒道,你爹答应过的事,岂能反悔?阿霓,你尽管说吧,只要你爹有的,都可以给你们。
义宣好奇地看着妻子,只听她笑着道,义宣,昨天王都尉刚送了爹爹一匹千里骏马,你问爹爹要了来,明日我们骑了上路岂不是好?义宣听说是千里马,当然高兴,又见蔡恒笑道,好你个阿霓,原来是相好了时机才开口的。
只是这马虽能日行千里,却是匹野马,王都尉正是因为难以驯得它服才送给你爹的,你们怎可骑它上路。
蔡霓一脸的懊丧,好了好了,既然爹爹不想给,我们不要便是了。
蔡恒阴着脸道,爹爹又不是说不给你,只不过叫你们不要骑它上路罢了!义宣道,不妨,马可以驯。
众人一怔,蔡恒道,此马不是一两日能够驯服的,除非你们迟十来天再起程。
义宣道,我只想一试,如果不行,再多的时间也是一样的。
蔡恒点头道,那好吧,就不妨让你试一试。
几个人一起到了城外马场,那野马被独自关在一个干净而宽敞的马房里,只见它一身细毛如雪,身健如蛟龙。
人来时突然喷出一口气,连离得它远远的其他马匹都是一惊。
义宣心道,果真是匹好马。
正打开门想进去,不想它竟突然发飙,向着义宣冲了过来。
蔡霓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幸亏义宣身手敏捷,闪身进去,一手把门关上,一手已经抓住了它的缰绳,脚一蹬地即翻身上了它的马背,除了抓牢马缰,还死死的抓紧了它鬃毛。
可由于马房不高,义宣又坐在马上,头被房顶重重地撞了一下。
蔡霓当即大叫,义宣,还不快下来!蔡恒和蔡佩也替他出了把汗,他却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干脆整个身体伏在马背上,任它折腾。
过得些时,野马终于折腾累了,停了下来,呼呼地喷气。
义宣才坐直身子,得意地道,它斗不过我。
蔡霓道,你还不快下来!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义宣道,不急,岳父,这马我能驯服。
蔡佩突然问道,若驯不服呢?姐夫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义宣不直接回它话,而去看蔡霓。
蔡佩逼问道,姐夫不敢?蔡霓向义宣点了点头,义宣才道,你想赌什么?蔡佩冷笑道,我之前还以为姐夫是什么英雄好汉,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么怕我姐姐的,连跟自己的小姨子说句话也要看她的脸色。
义宣道,小姨确实看走眼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清楚。
蔡霓道,不!在我心中你就是英雄。
又对蔡佩道,谁说英雄就不能听自己妻子的话的?蔡佩哼声道,那姐姐就是英雄中的英雄了,妹妹我望尘莫及啊!蔡霓也不跟她客气,回道,你自己知道便好。
蔡佩道,你!真不害臊!义宣问道,你刚才想要跟我赌什么?蔡佩道,姐夫既要看姐姐的脸色,那还是不要跟我赌为好。
蔡恒喝道,阿佩,不可胡闹!蔡佩努嘴道,爹!你总是偏帮姐姐,从来不将我放在心上。
蔡恒一怔,再不便多说了。
义宣道,她已经答应了,要我可以跟你赌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蔡佩道,我只是怕我一旦说出条件来,姐姐不高兴,你就怕得不敢跟我赌了。
义宣笑道,你在激我。
蔡佩道,我说实话而已。
义宣道,你若不想说,那就不要赌了。
蔡佩一怔,没想到激将法对他全然无效,只好说了,你若赌输了,就得每天都教我练剑,如何?蔡霓一惊,瞪了妹妹一眼,又看向义宣,只听他道,这事的确得问过娘子再说。
遂与蔡霓目光相对,蔡霓心里骂道,猪头!你问我不是正中了她的鬼计?故迟迟不发话。
蔡佩冷笑道,姐姐心里其实已经在骂姐夫了,是不是?蔡霓白了她一眼道,胡说!蔡佩道,姐姐其实很小气,但又不肯当着我们的面说不肯,想要姐夫自己拒绝我的要求,可姐夫却偏不解姐姐的意,所以姐姐很生气,对不对?蔡霓忍住生气道,赌就赌,你想你一定就能赢过我夫君么?义宣道,确实,你未必能赢得了我,娘子,她若是输了,你想让她怎样?蔡霓对妹妹道,你要是输了,以后少在我们俩的面前出现。
蔡佩想都不想答应了下来。
这时义宣觉得野马歇得快可以了,怕又要发飙,所以下马出来。
对蔡霓道,岳父,它叫什么名字?蔡恒道,还未取。
义宣道,娘子,你帮它除个名字吧。
蔡佩冷眼观之,霓想了想,说道,夫君,就叫它白影如何?义宣道,很好,岳父觉得如何?蔡恒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名字,不过你驯它,可真要当心啊!义宣道,我会的。
遂又开了房门,把白影牵出来,而它竟是乖乖的,丝毫不抗拒的样子。
它很聪明,想到了外面宽阔的地方再折腾我。
说着,已经翻身上去。
蔡霓惊喜道,夫君,你驯服它了。
话音未落,白影突然腾起前蹄直竖起来。
蔡霓大惊失色,要冲上去扶义宣,却被蔡恒紧紧拉住,小心!义宣早有预备,一手抓住鬃手,身体贴在马背上,白影连立起数次,又猛地猛蹦跳了一阵,他依然没有从马上摔下来。
白影恢复四蹄着地,咕噜咕噜地喷气,吓得四周的马都骚乱起来。
义宣突然拉起马缰,白影又立了起来。
义宣连拉起它数次,野得它老大不高兴,最后突然发飙,大嘶一声,向着围栏冲了过去,四蹄猛地一弹,连人带马飞了出去。
蔡霓见状大惊,连忙骑了马追上去。
白影带着义宣出了马圈,一时狂奔,一时突然停住想把义宣从马背上巅下来。
蔡霓追至时,义宣已经被抛到地上,不小心被马蹄狠狠地踢了一下,当即一脸的痛苦。
一手死死的拉住马缰,因为受伤双膝控制不住跪了下去,白影拖着它奔了百多米,膝盖被擦得鲜血淋。
蔡霓失色大感道,义宣,快放手啊!义宣艰难地起身,脚掌撑地,并没有放心的意思,使得蔡霓大急,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这时蔡恒和蔡佩相继赶到,都惊出一身冷汗。
白影又拖着义宣往前带了数丈,义宣突然蹬地,又翻身上去。
白影发力狂奔,转个弯便不见了。
几个人的马都没它快,蔡霓寻着马蹄印急追,不久到了一处悬崖,心咯噔一下,又四周看看,竟没了马蹄奔过的痕迹,禁不住大恸起来,嘶声喊道,夫君!你在哪?临近崖边,往下看有十数丈,对岸略低,相距二丈许。
蔡霓心往下沉,身软无力,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蔡恒带着护卫来到,忙叫蔡佩过去相扶。
蔡霓下了马,扑到崖边大喊义宣的名字,只有空谷回音。
蔡恒走近看了良久,舒了口气道,阿霓,义宣许马跳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蔡霓不信,正想说话时,只见山崖一侧的小路上义宣正策马而上,须臾将至,蔡霓不禁大喜奔了过去。
只见义宣紫冠失落,蓬头垢面,衣服上也满是泥土,除了膝盖以后手脚上还有多处伤痕。
蔡霓心疼不已,却努着嘴,朝义宣道,我恨死你了!义宣得意地笑道,我们赢了。
说着,已到蔡霓跟前,突然弯身把她抱了起来,放到马背上,催白影急奔,片刻出了众的的视线。
蔡霓一惊,扶着马鞍稳住了身子,对义宣道,你想搞什么鬼?义宣道,你不是想要我带你去玩吗?蔡霓嗔道,你现在一身的伤,我要你跟我回去敷药!义宣道,皮肉之伤,不足挂齿。
蔡霓暗地一笑,低低地道,一身的肮脏。
又似担心,问道,它还会不会发飙啊?义宣突然把脸贴到她的脸上,磨了两下,她惊觉一缩,义宣笑道,现在你也脏了,还说不说我?蔡霓转过去要掐他,义宣急道,不要乱动,白影会发火的。
蔡霓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再动,却不知道他原来是吓唬自己的,直到听见他在背后偷偷地发笑,气道,你敢吓我!12、夜宿义宣膝盖上的伤颇为严重,很快就发肿了,不得不把起程日子再往后推迟了些时。
又正赶上一场大雪,再次准备出发已经是十天以后。
这时除了蔡恒父子和蔡佩之外,王都尉也来相送。
较之上次,这时的冰雪消融将尽,也不时常下雨,所以道路并不十分难行。
两人同乘一骑,一路上并未有多少阻碍,数日之后到了庐陵城里,休息了两日,第三日才又上路。
行将近湘东地界,来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天已黑了,只好露宿于野外。
义宣去收拾好了柴火,蔡霓滔了些水回来,于是又回到一个曾经有过的场境,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义宣笑着道,昨日我有大半日的时间不在你身边,你为何不过问?蔡霓疑道,那你到底上哪了?义宣道,你先告诉我,为何不过问?蔡霓道,虽然不问,可我一直不放心,快说,到底上哪了。
义宣叹声道,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很不开心的。
蔡霓道,少废话,快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义宣道,城里有座玉琼院,比京城的满香楼还要大,我去了那里。
蔡霓瞪着眼,怒意顿生,义宣又赶紧道,可惜我没有进去。
蔡霓厉声道,还敢说可惜?义宣道,我只是路过,还要急于办别的事所以没时间进去,你说是不是可惜?蔡霓终于被他惹火了,狠狠地掐了过去。
义宣也不闪开,忽然从袋子里取出一样东西,用丝绸包着的,递给蔡霓道,喏,我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给你。
蔡霓赌气道,激恼了我,又想卖乖,没那么轻易!义宣道,真的不要?蔡霓道,我不稀罕!义宣道,好,那我扔掉。
说着真要往火堆里扔,蔡霓突然扑上去抢了过来,气道,说好是买给我的,怎么可以说扔就扔?义宣笑道,嗤!是你说不要的。
蔡霓道,我说不要,你就不能再哄哄我?义宣道,你就爱这样,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蔡霓早已经开始揣测,不知道他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长一尺许,银鞘银柄,还镶了一颗碧绿色的宝玉。
不由得抽出来一看,寒光闪闪,单以此就能推断是一口利器。
心里却有些许失望,本以为他会送些自己喜爱的饰物,哪想到会是一把凶器?嗔道,你也好意思送得出手,第一次送我东西,也不挑些我喜欢的,给这把匕首我叫我去杀人啊?义宣道,你不喜欢?蔡霓道,那你说,送这样个东西给我到底有什么趣味?义宣道,湘水一带饥荒比其他的方都要严重,所以乱民必定很多,送你匕首是为了防身用的。
蔡霓撇着嘴道,那你就不会保护我?送这把匕首是不是到时遇到坏人就不必理我了?义宣道,是啊,你本原就能烦得死人,又再加上这把匕首,早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我哪还用得着顾你?蔡霓知道他这是玩笑话,所以不太计较,问道,你就不能再送点别的有意思的东西给我?义宣道,金银首饰你多的是,你还想我送什么给你?蔡霓道,我不管,金银首饰我虽是不缺,可你从来没送过给我,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总得要有些纪念价值的。
义宣道,那你看柄上的那块宝玉。
蔡霓仔细一看,见上面有个桓字,正是谢闻素归还他的那一块,当然他不敢跟蔡霓说明其中的故事。
说道,这块玉是我出生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父亲生前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你可别不小心弄丢了。
蔡霓这下才欢喜,说道,这还差不多。
说着将匕首小心收好,突然只见义宣手指一竖,嘘了一声,低低地叫蔡霓别动。
蔡霓吓了一跳,心下以为有山贼出没。
却见义宣小心的抽出长剑,嗖地一声向自己刺了过来,大惊失色,闭着眼睛啊的尖叫一声。
过了一会,发现并没感觉到疼痛,心下大疑,睁眼一看,当即又吓得脸色发青。
只见义宣笑吟吟地抓着一条大蛇,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
义宣得意地道,看,一剑封喉,你夫君厉害吧?蔡霓缩退两步,胡乱地挥着手叫道,还不快把它扔了,你想吓死我不成?义宣向她张开怀抱,一手仍抓住大蛇,说道,过来让我搂着你。
蔡霓惊色未定,摇头道,你快把蛇扔掉,要不我不敢过去的。
义宣一笑,你背后还有活的,还不快过来?蔡霓当即又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许多,就霍地扑进义宣怀里,颤颤地问道,蛇在哪里?义宣道,被你吓跑了。
蔡霓脸色一沉,你又骗我!义宣把死蛇拖到她面前,说道,我们烤蛇肉吃。
蔡霓转头不敢去看,说道,这么恶心的东西,我不吃的。
义宣推了推她,好了,你先起来,我一会再搂你。
蔡霓红霞扑面,啐道,谁要你搂。
遂跳了起来。
义宣把蛇皮剥了,砍掉蛇头,做成一串串放进火里烤,之后夹了一片在馒头里,递给蔡霓道,你吃,很香的。
蔡霓将信将疑,小心地咬了一口,感觉的确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恶心,于是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义宣自己也吃,又把蔡霓拉了一下,说道,离我这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说完扑哧一笑。
蔡霓觉得此话熟悉,一年前的那个夜晚犹如近在眼前,便笑着靠了过去,柔声说道,如今不怕你。
义宣道,那你准备又要吩咐我摘树叶么?蔡霓微微一笑,遂从包袱里取出一匹蜀锦,正是李氏送她的其中一匹,她从未裁剪过,出门之前犹豫再三才决定带出来的。
对义宣道,这个很干净,又舒服,比树叶好多了。
义宣道,这么好的锦,又花了不少银子吧。
蔡霓道,是婆婆送的。
义宣道,看来我娘送你的东西还真不少啊!蔡霓道,都是因为我好她才会送。
义宣道,总是说你自己好,也不问问别人的意见,整整把我看得紧紧的,连跟小姨子说句闲话都不准。
蔡霓听得颇不高兴,嗔道,你说到底是想跟她胡搞,是不是?哼!还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两个不要脸!义宣开心地笑道,终于生气了。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
翌日,天湿冷湿冷的,又无阳光,两人紧紧相拥,很迟才肯起来。
义宣生了火,白烟飘散到很远的地方。
两人烘烤了些时,身子才开始回暖。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冲出五十来骑,为首的是一位弱冠少年,年纪比义宣稍大些,手执弓箭,其余人等也都身携利器,看样子是出来狩猎的。
两人一怔,那少年稍顿了一下,突然纵马上前将火堆撞散。
义宣霍地带着蔡霓退出数步,抄起剑挡在她的面前,并不出声。
蔡霓失惊,抱紧义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义宣淡淡地道,你问他。
他剑指着撞过来那少年。
蔡霓惊道,山贼!那少年厉声道,你们才是贼!蔡霓气道,大胆,你知道我们是谁?义宣赶紧拉了下她,低声吩咐道,不要暴露身份。
蔡霓一怔,仍是怒气难抑。
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两位孤男寡女野外露宿,不是偷情的贼又是什么?义宣指着蔡霓道,你问她。
蔡霓皱着眉头道,他是我夫君,做什么关你事?少年吃惊不小,又似有多少失落,突然大喝一声,来人!把女的带走,男的杀掉。
蔡霓惊慌地看着义宣道,义宣,怎么办?义宣突然将她推开,向那少年作揖,笑嘻嘻地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
少年板着脸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要抢你的女人。
义宣道,那你也不用杀我啊?少年道,不杀了你,叫她以后整天念头不断,我对着她还有什么意思?义宣道,放心,只要你会哄她,我不死她也不会再想我的。
少年道,你为了保命,什么话讲不出来?义宣道,那好,我以财换命,你心动不心动?少年道,钱我家有的是。
义宣道,有多少,有没有我多?我有一大车子的黄金,就在山下,你若不杀我,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取。
少年身后的随从一听,都惊叫出声来,一个像是地位稍高的随从圈马到少年跟前,低声说了两句,那少年随即点头,瞪着义宣道,你没骗我?义宣陪笑道,我命都在你手里,怎么敢骗你?少年仍似不放心,你不会是想去找帮手吧。
义宣道,大哥一身好武艺,难道也怕我找帮手?少年哼道,你少跟我使迷魂招。
义宣道,大哥若仍不放心,可以把刀架到我脖子上,这样就算我找帮手,也是逃不掉的。
少年寻思片刻,觉得有理,对随从道,你,去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那人应声下马,使一把大刀,反手将义宣擒住。
少年道,好了,你快带我去取你的金子,若是没有,小心你的脑袋!义宣叫道,且慢!下山路途崎岖,不宜骑马。
少年也不多想,就侧身下了马,身后的手下跟着下马。
义宣又道,还有,我妻子不愿跟我去的,你最好派两个人看紧她,否则跑了可不关我的事。
少年眉头一紧,叫道,从现在起,她不再是你的妻子,你别乱叫!蔡霓生气得直跺脚,又听少年道,张虎,陈大海,你们在这看紧我的未来夫人!要是跑了,回来我要你们脑袋!说完,竟押着义宣去了。
13、惊魂蔡霓独自对着两个蛮汉,心里感到十分的害怕。
突然张虎向她走前两步,她吓了一跳,抽出义宣昨晚送给她的匕首,厉声喝道,站住!再过来,我杀了你。
张虎笑吟吟地道,小美人,你舍得动手?那陈大海看出不妙,赶紧拍着张虎的肩道,喂!你找死,她可是三公子看上的人啊。
张虎一惊,咽了口唾液,才转身后退。
陈大海瞪了蔡霓一眼,喝道,可不许打逃跑的主意!蔡霓心惊胆跳,软软的坐了下去,突然想到去解白影的缰绳,陈大海一个箭步抢上来将马牵走了。
蔡霓当即心往下一沉,只好闭着眼睛听天由命了。
过了许久,突然一块石子砸到她的肩上,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陈大海和张虎同时瞪了过来,粗声喝道,想干什么?蔡霓往后一缩,双手紧紧握住匕首,突然看见两人身后出现一个身影,心中惊喜,是夫君!义宣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叫,随后突然跃起,啪啪两声将陈大海和张虎打晕了。
蔡霓惊定大喜,向义宣扑了过去,大恸道,你害我担惊受怕,我恨死你了。
义宣哄道,现在不用怕了,我来保护你。
蔡霓惊疑道,那些人呢?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义宣道,你先别问,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提剑去把他们的马统统杀掉,然后两人骑上白影奔大路而去。
直奔了二三十里,远远看见路边有一个凉亭,才停下来歇脚,义宣大笑那少年和他那帮手下是蠢货,蔡霓却撇着嘴不说话。
义宣急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为了稳住他,你不会生我的气吧?蔡霓道,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被那两个蛮汉污辱的吗?义宣道,你那么凶,他们哪敢啊。
蔡霓红着眼睛道,再凶,我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你竟一点也不替我想想!义宣道,好了,你别再生气,我如今不是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吗?蔡霓扑进他怀里哭道,我刚才真怕你说的那些都是当真的,害得我担心死了!义宣突然装着生气道,你担心,我还吃醋呢。
蔡霓不解道,你吃哪门子醋!义宣道,那蠢人口口声声说你是他未来的妻子,我能不吃醋?蔡霓脸红道,他不要脸,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妻子,你用不着吃醋。
说着,终于不哭了。
义宣遂逗她道,来,让我亲一下。
蔡霓轻轻一捶,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义宣道,这种时候怎么了?又没人能为难得了我们,我们当然要逍遥快活。
话意未落,突然马蹄声大作,蔡霓大惊,义宣搂住她道,别怕,有你夫君在呢。
蔡霓急道,这次不管你用什么计,都不许再撇下我一个人的。
正说着,那少年已带人追至跟前,却只带二十来人。
少年气冲冲地跳了下来,冲义宣叫道,哼!你以为杀了我的马,我就没有办法追你了吗?义宣笑道,兄台是怎么逃出山洞的?少年怒道,你竟敢耍我,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又突然暴跳起来,吼道,你快放开她,早跟你说过,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你的妻子!义宣觉得可笑之极,双手搂紧蔡霓说道,那你得问过她本人答不答应。
蔡霓骂道,无耻之徒,跟我夫君说话客气点!少年突然搭箭便射,把蔡霓吓得手脚发软。
幸亏义宣身手够快,挥剑挡开,用剑尖直指着少年,以防他再有动作。
蔡霓惊过之后叫道,无赖!有本事你就跟我夫君一对一的打,不要恃着你人多,还要暗箭伤人!少年被她一激,火气更大,打就打,孙宴,快拿我的剑过来!义宣放开蔡霓,嘱咐道,你站远一点,他们的人若趁机过来抓你,你就喊我。
蔡霓点头,我不会叫你分心的。
义宣向少年走去,也不多说,提剑便刺。
少年猝不及防,向后急退两步,衣服被义宣划破,因为他闪得快所以不至于伤到皮肉,对义宣气呼呼地道,你偷袭,算什么本事。
义宣道,打架就是打架,用不着多废话,快看招吧。
言罢,剑尖直指少年胸口,急步冲了上去,少年只顾躲闪,根本无暇还招,于是步步后撤。
他的那些手下见状,都冲上来帮忙,蔡霓见状大急,叫道,无耻!对方二十多人打义宣一个,就许多人是围在外屋没有空隙插手的,其中一个蛮汉听见蔡霓这一叫,转身向她奔去。
蔡霓大惊,大声喊道,夫君!快救我。
义宣闻声,突然挥剑一扫,摆脱众敌向后突出,提剑向那蛮汉的双脚砍去。
蛮汉不及转身,就啊的一声扑面倒地。
义宣急奔至蔡霓身边,提剑指着少年叫道,别逼我杀人!少年一怔,知道自己二十多人联手也敌不过他,只好另想他法,遂带人退开。
义宣拥着蔡霓上马,疾驰而去。
又前行了一日,进入一小镇,向人打探,那人说此地离城还有半日路程,于是觅了家客栈住下。
蔡霓想起早上情竟仍是心有余悸,对义宣道,义宣,要是他们追上来怎么办?义宣觉得后悔,说道,是啊,我当时应该把那人的双腿砍伤,免得再跟他纠缠个不休,这样叫我们还怎么找人。
蔡霓道,要不我们进城找官府帮忙?义宣道,我们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蔡霓道,那可怎么办?义宣道,等他来,我再跟他打,绝不手下留情。
蔡霓暖暖一笑,还是我的夫君有本事。
义宣道,匕首藏好,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要靠它了。
蔡霓道,别胡说,我不让你离开我的。
须臾,店家送来饭食,两人坐下吃过,突然觉得十分困乏,头重脚轻。
义宣摇摇晃晃地拥着蔡霓向床边走去,说道,我觉得好昏。
蔡霓道,我也是。
义宣猛觉一惊,叫了声,不妙!就再也使不出力气,跟蔡霓一起摔到床上。
次日醒来,蔡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想起昨晚的经过,不由得大惊,霍地爬起来喊道,夫君!你在哪?有个丫环应声进来,和和气气地道,姑娘终于醒了,我叫小昕,是三少爷吩咐我来侍候姑娘的。
蔡霓隐约想起昨日有个蛮汉称那少年为三公子,怒道,什么三少爷,我夫君呢?你们到底使了什么鬼计将我虏了到此?小昕听得一头雾水,说道,夫君?姑娘不是我家未来三少夫人么?蔡霓狠狠发刮了她一巴掌,斥道,再敢乱说,我杀了你。
她突然想起些什么,赶紧摸了下衣袖,找出一把匕首,拨出来对着小昕,吼道,还不快滚!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那少年,蔡霓急退至床边,颤颤地道,你……你想干什么?少年挥手叫小昕出去,向蔡霓走了过去,吟吟笑道,你主动往床上爬,我倒要问你了,你想要我干什么?蔡霓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其他地方去,用匕首指道少年骂道,无耻!少年悠然地坐到床上,一脸的帅气,说道,你一口一个夫君地叫他,我听了很不喜欢,以后你跟我成了亲,我也不想你叫我夫君了,你就跟我爹娘一样,也叫我三郎吧。
蔡霓道随手抄起一张椅子就朝他砸了过去,骂道,你去死!他轻轻闪开,笑道,还有,我姓杜,你以后就是杜夫人了。
蔡霓气得脸色铁青,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可是有夫之妇,你若敢羞辱我,我就当场死给你看。
杜三郎哈哈一笑,你昨天还是有夫之妇,可现在不是了。
蔡霓道,你胡说,我永远都是!杜三郎道,你那小夫君早被我杀了,你现在不是有夫之妇了。
蔡霓感觉嗡的一声,满脑空白,昏倒在地上,而双手仍紧紧握着匕首不放。
须臾醒转,睁眼就看见杜三郎可恶的面孔,于是猛然挣扎起来,想逃出去,慌忙之下不小心跌倒,再无力爬起来。
于是声泪俱下,狠狠地瞪着杜三郎。
过了一阵,终于恢复了些力气,突然举着匕首,霍地向杜三郎奔去,叫道,你还我夫君命来!杜三郎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抢不下手中利器,只好急退数步,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说道,那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你不如从此之后就跟了我吧,我杜家有家财万贯,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不用愁的。
蔡霓颤颤地道,你少来,我从此只有跟你誓不两立。
杜三郎道,你先别把话说绝,否则会后悔的。
蔡霓道,我问你,我夫君当真被你害死了?杜三郎道,哪会有假,你不信啊?好,我这就叫人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给你看。
说着奔了出去。
蔡霓大惊,喊道,不要!杜三郎叫人把门反锁,蔡霓没法出去,于是放声大哭。
过了些时,听见开锁的声音。
14、嫁衣杜三郎身后跟着个随从,捧一凸起的东西,用块布盖着,鲜血淋淋。
蔡霓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杜三郎笑道,我把那小子的头送了过来,你敢不敢看?蔡霓不停地打颤,心抽得紧紧,艰难地走上前去,伸了又缩,就是不敢揭开那块血布。
突然对杜三郎道,你吓唬我?杜三郎道,不信你自己揭开看看,真是那小子的人头,刚砍下来的,还热着呢。
蔡霓手一抓紧,极力想制住泪水,走到一块镜子面前照了照,开始整理打乱的头发。
杜三见此,吩咐丫头送上胭脂水粉。
蔡霓往地上一扫,瞪着杜三郎道,他喜欢我着淡装,用不着你的脏东西。
语气中充满了绝望,杜三郎听得恻然。
蔡霓小心的将发钗摘下来,弄散头发,再用白色丝巾束紧,摆到后面去。
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满意,再小心的收好刚摘下来的钗子。
杜三郎笑道,原来你喜欢玉钗,那以后你想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蔡霓白眼视之,随后屏住呼吸向那颗血头走去,心几乎跳到喉咙上。
她走得极坚决,抓住那块布的时候手猛地颤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揭,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随幽幽的舒了口气,瞪着杜三郎道,小贼!你敢用猪头来吓唬我。
杜三郎哈哈大笑,那小子就是头猪,砍下来就变猪头了。
蔡霓暗喜,哼!你别太嚣张,夫君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我让他把你的头砍下来,再做成猪头!杜三郎道,笑话,他连你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来救你?照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改嫁给我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向蔡霓逼近两步,作要抱她的动作。
蔡霓警觉,猛地往后退开,一把匕首寒光闪闪地对准杜三郎,厉声道,别过来!杜三郎当即收住步伐,叫道,快把凶器放下,否则我对你用强!蔡霓下色道,你若敢上前,我杀了你。
杜三郎笑道,你没这本事。
蔡霓道,虽杀不了你,我还可以自杀,你最好不要逼我。
杜三郎一怔,想了想又道,好,我现在可以暂时不碰你,但你要乖乖的跟我拜堂成亲,我现在就去禀报母亲,叫她找人为我们择个良辰吉日。
蔡霓怒道,无耻!杜三郎已经向外走去,又回头笑吟吟地道,我还可以偷偷给你迷药吃,然后再来跟你睡,你怕不怕?蔡霓一惊,见门未关,就赶紧奔了上去。
而杜三郎反应极快,蔡霓前脚未至他早已把门关紧,并反锁起来。
蔡霓狠狠地踢了几脚,就瘫坐在地上,决定饿死也不吃他们送来的东西。
于是饿了一天一夜,全身乏力,那些送饭食进来的丫头又口口声声称她为三少奶奶,更加气得咬牙切齿,把房间里摆设的东西打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杜三郎亲自送饭进来,门外有七八个蛮汉挡着以免她想逃跑。
杜三郎将饭菜一份一份的摆在桌子上,说道,快过来吃。
蔡霓道,我宁愿饿死也不上你的当。
杜三郎道,我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上次说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而已经,你千万不要当真。
蔡霓道,你就是卑鄙无耻,明斗不过我夫君,就只会下药害人,等我夫君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杜三郎道,哼!等他知道你在这里的时候,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我娘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下个月初三就是个大好吉日,我们就拜堂成亲,在成亲之前我保证是不会碰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蔡霓啐道,谁跟你是我们!说话别这样厚颜无耻!杜三郎笑道,我管你怎么说我,反正这府上府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的未来夫人,连下人对你也是一声一个三少奶奶的叫,这回你想不跟我成亲都不行了。
蔡霓道,任你怎么叫,我夫君很快就会一救我的。
杜三郎道,是会来救你,但是在我家关了那么多天,我若告诉他你跟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说他会怎么想?说完大笑不止。
蔡霓猛地一惊,颤颤地道,谁……跟你有夫妻之实,你休得胡言!杜三郎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成亲虽无媒妁,而问名之一道总该要做的。
蔡霓道,你去死!敢在胡说八道,可别快我不客气!杜三郎笑道,你能奈我可?我还要放出话去,说我对你是先奸后娶的,这样样即使那小子找到了你,怕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了。
蔡霓大急,夫君不会信你的,他只会信我,如果你真的敢污辱我,我绝不苟且于世,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杜三郎道,哼!别装烈女,我有家财万贯,又有势力,难道你就真的不动心?蔡霓道,不知羞耻,你以为就你家有权有势?最好赶紧放了我,我可以不告诉夫君你关我在这,否则要你死得难看。
杜三郎道,想我放你,没那么容易,你若不想饿死,就快过来吃东西吧,别叫人说我杜家连个媳妇都养不活。
蔡霓道,厚颜无耻!杜三郎道,你到底吃不吃?蔡霓坚决地道,饿死也不吃!杜三郎道,饿死了,你还等得到那小子来救你吗?蔡霓一怔,当即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杜三郎叫了个丫环进来,吩咐道,这里每一样菜你都试一下。
那丫环依令一一试过之后,并无异样。
杜三郎对蔡霓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蔡霓道,不放心,我要你亲自试。
杜三郎道,好,试就试。
试完说道,你看我有没有事?蔡霓道,还不知道。
杜三郎道,好,我在这等。
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杜三郎站起来说道,这回你该放心了吧?蔡霓道,你吃过的东西,肮脏,我饿死也不吃!杜三郎气得跳起,你敢说我肮脏?蔡霓道,你肮脏之极!杜三郎忍住怒气,好,我给你重换一桌,你是不是不用我来试了?蔡霓道,岂能不试?杜三郎气道,那你又嫌我脏?蔡霓道,你叫人多拿些空碗过来,我自有办法。
须臾,蔡霓每一盘菜都用碗盛也一点,叫杜三郎一一试过,又让他坐了许久,这才肯相信其中没有放药,说道,好了,你跟你的人都可以走了。
杜三郎一怔,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凭什么赶我走?蔡霓道,有你这个无耻之徒在看着,我吃不下。
杜三郎好不容易才忍住怒火,说道,稍后我娘会来看你,你可要乖乖的。
蔡霓道,她敢来,我让她好看!杜三郎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后来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杜夫人果真过来。
蔡霓抬目看去,见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一身红白相间的广袖裙子,裙摆及地。
模样看起来还不算怎么讨人厌,但因为她是杜三郎的母亲,蔡霓从没见她时就觉得她厌恶。
杜夫人吩咐丫环把门守着,才转身向蔡霓走了过去,嘴上笑吟吟的,对蔡霓上下仔细地打量,蔡霓感觉到更加的厌恶,叫道,看什么看?杜夫人笑道,我在看你呀?嗯,果然长得不俗,难怪三郎不顾你是有夫之妇,也要取你为正室。
蔡霓想不到这家人不仅儿子无耻,做母亲的更无耻,又气又无奈。
杜夫人道,成亲多久了?蔡霓一怔,骂道,好一个无耻的丑妇!杜夫人竟不怎么生气,平心静气地道,现在你还不是我家的媳妇,我不怪你出言不逊,但以后跟我儿成了亲可不许这样,否则会败坏我们家名声的。
蔡霓道,贼寇之家,有何名声?说出来竟不怕人家笑话!杜夫人这才皱着眉头,放肆!谁告诉你我们是贼寇之家的?蔡霓骂道,逼抢有夫之妇,只怕一般的贼寇还不及有你们这样厚颜无耻的吧?杜夫人道,我儿肯娶你那是看得起你,你可别不识抬举!顿了顿,又道,哼!看得出来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杜府在湘州是什么样的人家,所以我也不怪你,等你知道了,自然会高兴嫁给我儿的。
蔡霓嗟道,没想到你们不仅无耻,还更加无知,自以为是,别说你们在区区一个湘州有什么势力,就算是皇家的人也都要给我几分薄脸,否则的话,我夫君不会罢休的!杜三人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啊!可你现在不照样落到我们手里?劝你还是乖乖的做我家媳妇,日后好好侍候我儿,别再挂念着你的前夫,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又转过去叫道,来人啊!给三少奶奶量一下身子,好为她做嫁衣。
蔡霓急往后退,用匕首将来人挡开,喝道,滚开!过来我刺死你!那人当即停住,回去向杜夫人说道,启禀夫人,不用量了,小的已经知道尺寸。
杜夫人十分满意,连声说好,对蔡霓道,现在离吉日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嫁衣马虎不得,我吩咐人尽快做好送来给你。
15、白马这日杜府的下人送来饭菜,杜三郎没来,下人说道,三少爷说他不会下药,叫三少奶奶放心吃。
蔡霓道,你这就回去跟那个无赖说,他们一家都是卑鄙无耻之徒,我绝对大意不得。
那下人犹豫了半天不去,蔡霓生气之下将一桌饭菜全部打翻,喝道,还不快去!下人这才去了,不久回来禀道,三少爷说,他现在正忙,请三少奶奶等等。
蔡霓突然抄起一个盘子向那下人砸过去,下人当场头破血流,蔡霓大声道,这只是给你长记性的,以后再敢这样叫我,我杀了你!下人咬牙切齿,却不敢反抗,哭丧着脸奔了出去。
她这一走竟忘了锁门,蔡霓趁机溜了出去,心里暗暗叫幸。
她不知道去前门该怎么走,凭着推断好不容易走到前院,却突然听到马的嘶叫声,赶紧蹿进假山群里躲了起来。
通过石缝偷偷往外看,不由是怔了一下,原来是杜三郎想驯服白影,白影发飙,杜三郎命随从把院门关紧,如是折腾了大半日,白影终是不让他骑。
蔡霓暗暗狠叫道,摔死他!过不多时,杜三郎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果真摔得不轻,那些随从蜂拥而上去扶他,被他愤怒的推开了,可他自己却站不起来,于是又大声喝道,孙宴!你是死的吗?还不快扶我起来!蔡霓听见觉得厌恶之极,只盼他再去骑白影,好把他摔得爬都爬不起来。
杜三郎显然是怕了,不敢立马过去,大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再不听话,我宰了你!蔡霓一惊,怕他当真一发疯会对白影下毒手。
杜三郎又走了过去,手才刚触到马缰,白影突然前蹄一抬,正中杜三郎腹部,当即滚在地上嗷嗷大叫。
这次其他的手下都不敢上去扶他,只有孙宴担惊受怕地走了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叫道,三少爷,你没事吧?杜三郎,怒斥道,你看不出来吗?还不快扶我起来!孙宴于是扶他起来,劝道,三少爷,我看这匹马甚有灵性,它怀念旧主,怕是不会轻易能驯服的。
杜三郎咬牙切齿,来人啊!拿绳子来把它绑住,我要用鞭抽死它!蔡霓吓了一跳,差点冲了上去,可冷静一想,这一出去让那贼人知道自己想逃,以后必会严加防范,再想逃可就难了。
若逃不掉,到时候当真被他逼着成了亲可怎么办?就算去死,义宣知道也会很伤心的啊!她害怕起来,身体僵直不敢动,只见外面的人拿了绳子正要套白影,忽然刚才被她打得头破血流的下人急急跑了过来,扑通地向杜三郎跪下,浑身发颤。
杜三郎一怔,提声问道,她还是不肯吃吗?下人答道,三少奶奶跑了。
杜三郎啊的一声,对着下人就是一脚,大声喊道,给我去找!孙宴怯道,三少爷,这马还打不打?杜三郎气喘吁吁地道,不打了,先将它关进马房。
孙宴应声而去,杜三郎又大声喊道,来人!快去守住大门,任何人都不准出去!蔡霓躲得紧紧,等杜三郎走开,就跟着孙宴来到了马房。
她躲在门后,对白影使眼色,它竟似明白,点了点头。
孙宴拴好马缰,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蔡霓趁机去牵白影,不料经过几个马糟的时候惊到其他马匹,当即引起一阵嘶叫,蔡霓吓了一跳。
幸亏白影有灵性,对着骚乱的马匹呼地一声,马上安静了下来。
蔡霓听见有人闻声而来,赶紧躲到附近一个草堆后面。
只见孙宴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四处察看,白影突然又对着旁边咆哮了一声,于是骚乱复起,孙宴这才放了心,再次大摇大摆地走了。
蔡霓舒了口气,抚着白影的马头,幽幽地说道,白影真乖!遂解开了他的马缰,小心地牵着出了马房,往后院走去。
其时整个杜府乱作了一团,人人都在大叫三少奶奶,蔡霓听得十分刺耳,恨不得冲上前每人给他们捅一剑才能解恨。
杜府竟是不小,蔡霓顺着外墙走,许久都还不到后门,又牵着马,极难掩人耳目,一次差点被人发现。
她急急地丢下白影,藏在一块太湖石后面,那些过来的人都是为了找她的,见一匹马当在路中间竟也不及过问。
蔡霓经此一着,便宽心了许多,遇到有人来时都只顾自己藏好,再不必担心白影了。
却以为每次都会灵验,不想这次正好碰到杜三郎,还不及躲,就已吓得呆住。
杜三郎已经飞奔过来,蔡霓翻身上马,叫白影向杜三郎撞了过去。
杜三郎猝不及防,被白马撞到肩膀,向身后跌出数步。
蔡霓还悔没能把撞死,勒马转了过来。
杜三郎已经攀到石堆上,大喊道,你敢谋杀亲夫?这时护院迅速围了上来,蔡霓瞪着杜三郎哼了一声,赶紧突围而去。
杜三郎苦追不上,叫人牵马过来,他也要在府中跑马。
蔡霓找到后门,却发现高门紧锁,已有大批的护院在这里守着,无论如何冲不出去的,失望之极,心一发狠,想既冲不出去,趁这机会把杜府搞得鸡犬不宁,也算可以出一口恶气。
于是纵马横冲直撞,杜三郎巡声赶到,蔡霓勒马,让白影腾起前蹄冲着杜三郎长声嘶叫。
杜三郎的马被吓得发飙,将他抛了下来。
蔡霓正要趁机再跑,突然听见大喝一声,放肆!巡声望去,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高大英武,眼睛灼灼逼人,不由得一惊。
只见杜三郎一阵慌乱,忙过去跪下拜道,孩儿叩见爹爹。
原来是他父亲杜衡,他冷冷地瞥了蔡霓一眼,蔡霓还以厉害的眼色,心里骂道,有贼父必有贼子!杜衡对儿子道,这就是你要娶的那位小姐?杜三郎道,是的,爹爹。
杜衡道,气势不小啊!又吩咐一声,来人,快把这位小姐送回房去!话音刚落,他身后出来一队甲兵,端着银光闪闪的刀枪上来,要把蔡霓拉下马。
蔡霓喝道,滚开!我自己会走。
说完一催白影,跑回去了。
她把白影带回院子里,发现院门外出现许多盔明甲亮的士兵,心下暗暗叫急,这下还如何能逃得出去?正想着,杜三郎笑着进来,哼!还想逃,你现在逃啊?看你逃不逃得掉。
蔡霓冷冷地道,你少废话,就算逃不出去,我死也不会跟你成亲。
杜三郎道,是吗?嗯,婚期快到了,母亲还没把嫁衣送过来?蔡霓瞪了他一眼,讥道,连一匹马都驯不服,一个没用的男人。
杜三郎哼的了声,突然疾步上前,蔡霓闪躲不及,被他紧紧地抱住。
他用力地掐住她的下巴,凑过去吻了一下,还不肯放开,接着扒她的衣服,笑道,驯不服马,但我能驯服你!蔡霓十分恐惧,被他吸了一下嘴唇,又觉得恶心之极。
当他扒开了自己的半边衣服,雪肌隐露之时,突然抽出匕首,闭着眼睛向身后刺去。
杜三郎急忙一闪,蔡霓感到松了一下,于是奋力挣脱,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胸口颤道,你再上前,我死给你看。
杜三郎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她,似在猜想她是否真的会自杀。
蔡霓退到白影旁边,向杜三郎喊道,畜生!快滚出去!杜三郎道,好,我滚!来人啊!把马给我拖出去,我要亲自宰了它!蔡霓护住白影,厉声喝道,谁敢!马是我的,谁敢抢去!杜三郎道,你这匹畜生摔了我许多次,我必须狠狠地教训教训它。
蔡霓嗟道,是你活该!又不见它会摔我?杜三郎道,那你想怎么样?蔡霓道,我的马,当然要留在我这里。
杜三郎道,这是客房,不是马房,你怎么能把它留在这里?蔡霓道,你们一家都是贼,所以我必须看紧我自己的东西,不能让你们带走。
杜三郎觉得十分刺耳,什么贼人?我们杜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蔡霓道,既然是有头有脸,那你为何要把我从我夫君身边抢走?杜三郎道,就是因为我家有势力,抢个妻子算得了什么?我不杀他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蔡霓道,贼人说贼话,我不跟你这畜生争辩,快去叫人帮我打水来。
杜三郎道,你要水想做什么?蔡霓道,刚才白影被你这畜生折腾了半天,我要给他洗一下。
杜三郎道,来人!快帮三少奶奶打水。
蔡霓怒道,你!无耻!还有,每天要备上好的草料过来。
杜三郎道,好,来人!快给三少奶奶备上好的草料。
蔡霓道,慢着!杜三郎道,你还有什么事?蔡霓道,还要再牵一匹马来。
杜三郎呵呵笑道,你要公的还是母的?蔡霓一怔。
杜三郎又道,我忘了,你的马是公马,应牵匹母的来他才不会寂寞,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蔡霓骂道,无耻!谁这样想了?我只是怕你这贼人在草中下药来害我的马儿,所以要有一匹马来试食。
杜三郎一愕,十分生气,拂袖而去。
16、碰巧院子被护院守得严严实实,蔡霓再没有逃跑的机会。
不久杜夫人派人送来嫁衣,蔡霓生气之极,当着许多人的面一把火烧了。
下人匆匆跑去告诉杜夫人,杜夫人火冒三丈,来与蔡霓大吵了一架。
此后杜夫人又派人重做了嫁衣,直到吉日到来,才派自己的心腹丫环来想逼她穿上。
蔡霓把房门锁得十分严实,任外面怎么叫她都不开,双手紧紧地握着匕首。
丫环们十分着急,因为吉时就要到了,叫了人去禀报杜夫人,可那人迟迟都不回来。
还是耗到了吉时,不仅里面的事没摆平,连花轿也没有来。
众丫环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但想还是做好自己本职之事要紧,于是打算找几个力气大点的家丁来撞门。
蔡霓隐隐地听见她们在商量,心下忐忑不安。
须臾忽然听到那些丫环叫了起来,像是有人闯进来,她们阻拦。
只听她们叫道,不行,你不能进去!又听见白影大声地嘶叫,蔡霓不由得心下一紧,想道,是那个淫贼来了!她悄悄地走到门边,站到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心想,你敢闯进来,我杀了你!外面吵了片刻,马上又安静了下来,丫环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了。
蔡霓只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来到门前定了一下,轻轻推一下门,不开,隔了一会,突然轰的一声,两扇门飞了进来,力气实在不小!蔡霓看见一个人影,他正抬脚进来。
她没有犹豫,一剑刺了出去,叫道,去死!对方灵敏地闪开,还将她牢牢擒住,他随即回过头来,蔡霓一惊,晃当一声匕首掉到地下,叫道,夫君!是你!义宣板着脸着,好啊!你连我也要杀,是不是真的想要改嫁了?蔡霓声泪俱下,扑进他怀里,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混话,当即委屈之极,一把将他推开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若早知道你这样看轻我,我就不用苟活到现在,让人羞辱,不如早死了算了!义宣扑哧一笑,上前去拉她,被她甩开,于是用力将她按住,抱紧她道,我在开完笑呢,你也当真了?蔡霓嗔道,开什么玩笑!低头垂眉,刚收止的眼泪这时又簌簌的流了出来。
义宣低头搜寻她的目光,温言款款,好了,别再哭了,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蔡霓啐道,你坏死了!义宣抿嘴一笑,好,我坏,我想亲你。
不及蔡霓反应,他已凑过去吻了她一下,说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啊!蔡霓别过脸去,哎呀!有人看着呢!义宣回头看去,见十多个丫环站成一排,当先两人一起捧着嫁衣,笑道,我竟忘了,我今天是来抢人家新娘的。
蔡霓掐了他一下,休得胡言,是别人想要抢你的妻子!忽然一怔,你是怎么找到来的啊?义宣笑道,他们请管叔叔来喝喜酒,我就老实不客气地跟来了,结果就碰到了那个要抢我妻子的人,才找到这里来的,你说巧不巧?蔡霓道,巧,真的很巧!她忽然有些生气,若是不巧的话,我现在哪还有命?义宣道,就是,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管叔叔,他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蔡霓拉住不走,放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就只顾着找你的管叔叔。
义宣大愕,你怎么了?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蔡霓道,正如你所说,你只不过是碰巧找到我的而已,你根本就没有担心过我,眼看我被人家拐了去,你却还有心思去找你的管叔叔。
义宣道,不是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找不到你。
那天我们被他下了药,第二天醒来就不见了你了,我真的很担心的,来,你摸摸我的脸。
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我瘦了,是想你想瘦的,这回你该信我了吧?蔡霓触到他的脸骨,才肯抬头仔细地看他,你是瘦了。
眼睛里尽是爱怜。
义宣道,那你还生不生我的气?蔡霓浅浅一笑道,不气了!你那么多的花言巧语,哄得我都昏头转向,哪还能生气?义宣突然压低声音问道,现在到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蔡霓一跺脚,瞪着他道,你信不过我?义宣道,我当然相信你是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他……那个的……可是我怕他会强行欺负你啊!蔡霓道,若是有呢?你会如何?不要我吗?义宣猛地震了一下,叫道,真的有?可恶!他竟敢撒谎说没有!我这就出去教训他一顿!蔡霓扯他回来,盯着他道,你快回答我,若是有,你会怎么样?义宣道,我会去找他算帐!蔡霓道,仅此而已么?那我呢?义宣道,你被他欺负,也跟我一起找他算帐去,走!蔡霓叫道,慢着!我又没告诉你他污辱过我!义宣一怔,那你为何这样问我?蔡霓道,我想试试你,免得日后总担心你会怀疑我。
义宣松了口气,转怒为喜道,原来是这样,差点吓死我了。
又道,当真是一点点也没有?蔡霓啐道,什么一点点!义宣道,就是那么一点点,到底有没有?蔡霓转过头去,低低地道,我不小心让他的臭嘴吻了一下,但我洗了三盆水。
义宣忍俊不禁,吻了就吻了,又不是你愿意的,哪用得着洗三盆水啊?蔡霓道,我恶心!义宣道,好了,你快跟我出去见管管叔叔,还有那个想抢你做新娘的人,正被他老爹一顿痛打呢?蔡霓疑道,那个贼老头,他舍得打自己的儿子?义宣道,你说的这个贼老头,正是湘州刺史,他不知你是被强迫来的。
蔡霓哼道,我看未必,他就是知道,说不定比儿子还要无耻!义宣道,他是不是这样的人,你一会见了他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管叔叔的朋友,你等下可别失了礼数。
他拉着蔡霓要走,蔡霓止住道,等一下,我们的东西还有白影都要带上。
须臾她拿了包袱出来,对义宣道,夫君,我们上马,走之前再把这贼府弄个天下大乱。
义宣怔道,为何?蔡霓将前日逃跑不成,碰巧偷回白影的事说了,义宣觉得十分有趣,也是贪玩,就和她一起上马,一松马缰,守在院门的几个丫环立马慌作一团。
前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看来这杜家三公子成亲请的人可真不少,而到头来看笑话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少。
乍一听见有咯答咯答的跑马声,众人都是一惊,过不多时,一匹骏如蛟如龙的大白马载着一男一女冲了出来。
众人慌忙让出一条宽道,义宣直冲到礼堂门前,这时杜衡对杜三郎正在家法侍候,调了军中的行刑队回来,大杖大杖地打在杜三郎身上,那杜夫人见状哭得死去活来,被士兵拉着不能上前,不停地哀求杜衡手下留情。
义宣夫妇至,杜衡扬手叫人停了下来,迎了上去。
义宣勒住马,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蔡霓下马,放下她时,还细心地帮她把散落耳际的头发掠到后面,才转身向杜衡躬身行礼。
这次能找回我娘子,真是多得杜世伯相助啊。
杜衡摇头叹气,恼羞地道,家门不幸,竟出了这样的孽畜,世侄不见怪就已经十分给老夫脸子了,怎么还敢要世侄道谢?义宣呵呵一笑,对蔡霓道,娘子,这是管叔叔的好友杜世伯,第一次见,快行个礼吧。
蔡霓对着杜微微一福,却转身对义宣道,夫君,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了。
杜衡大窘,忙赔不是,上次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我这个孽畜竟然敢欺负到少夫人的头上,我一定好好管教管教。
蔡霓哼了一声,转眼见杜三郎狠狠地盯着义宣,而杜夫人则狠狠地盯着自己,她也冷眼瞪了回去。
杜夫人骂道,死害人精!我儿如今成这样,都是让你给害的!杜衡骂道,你还有脸来骂人家?都是因为你平日里惯着他,他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丢尽了我们杜家的脸!转身喝道,来人!给我再打!杜三郎登时脸色发白,向杜衡跪地救饶,义宣上前一步劝道,杜世伯,照我看不必了吧。
蔡霓赶紧上去拉住他,夫君,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不要多管闲事,我看这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紧快走吧。
义宣怔了一下,觉得有理,却四周看了看,之后向杜衡问道,杜世伯,为何不见我管叔叔?杜衡道,管兄说这里人多无趣,刚走了。
义宣啊的一声,那他去哪了?杜衡道,你不知道他住何处?义宣道,我是在城里找到他的,如何知他住在何处?杜衡道,他住在城东一百多里外的白蛇镇,此去山路崎岖,世侄还不如先在我这暂住一晚上,等明日一早再起程吧。
义宣去意堪急,哪里肯留,于是想婉言拒绝,还未等想到妥当的话,蔡霓已抢着说道,世伯的好意我和夫君心领了,只是我在你们家住了大半个月,已是打扰多时,如今就不便再打扰了。
杜衡听得怔忡,蔡霓拉着义宣,撒娇般的语气说道,夫君,这里人多,我觉得不舒服,你快带我走吧。
义宣道,好。
随即向杜衡一抱拳,同蔡霓一起上马,直冲出大门。
17、孤镇出了杜府,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息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上路。
果然是路途崎岖,经常要下马步行,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镇上。
义宣四处打听,没人认识管熹这个人,便料他必是住在山野之间。
这时忽然飘起了雪,越下越大,北风又冷又急。
蔡霓的两边耳朵很快被冻得发红,义宣眼里尽是怜惜,把她搂进怀里,用衣袖捂着她的脸,附到她耳际说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雪停了再去找吧。
快走到街道的尽头,才抬头见一壁挂着酒馆二字。
义宣下走近敲了下门,竟没有人应声,于是再敲,里面传来懒懒的一声,推门请进!义宣于是用力一推,门扇大开,寒风呼呼地灌了进去,里面的人都是一惊,随即传出一声大吼,你奶奶的!找死啊?义宣往里一看,只见一屋子的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有些冷得直打颤,目光更冷,如冰刺。
见义宣还不关门,所有人都跟着起哄,这时才有一个天生一副店小二模样的人骂着出来,站在这里进又不进,出又不出的,想冷死人啊?义宣转身把马拴好,慢幽幽地对小二道,你这里没有马房?小二厌烦的道,满了!大爷进还是不进?义宣道,帮我把马牵进马房,喂上好的草料。
小二瞪了义宣一眼,你听不见我说话?满了!义宣抽出长剑,只见寒光一闪,那小二即时掉了一把头发,浑身颤抖。
屋里也当即静了下来,而义宣淡然地道,我的话你听没听见?小二连连弯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这就帮大爷把马牵到马房,喂最好的马料。
义宣点头道,很好。
遂一手搂着蔡霓,向屋里走去。
东首有几桌坐着二十来个大汉,吹胡子瞪眼,其中一个冲义宣喊道,小子!还不关门?义宣看了看柜台,那掌柜像是多少见过些场面,不像小二那样只会打颤。
义宣叫道,掌柜,这位大爷叫关门。
掌柜应声而去。
义宣和蔡霓来到柜台前,等掌柜关好门回来,说道,我们要包一个雅间。
掌柜一脸的难色,这位大爷,我们这里穷乡僻壤,不像城里分什么俗间雅间的,还请大爷您见谅。
义宣道,我娘子不喜欢人多,请掌柜安排个清静些的地方。
掌柜道,这……小店就只有这么大了,因为下雪,这些都是进来避雪的过路人,如果大爷觉得狭窄,请另投他处。
蔡霓拉了下义宣道,夫君,我没事的,就在这吧,雪一停我们就去找客栈。
义宣环顾了一下,见只有东厅还有一桌是空的,遂同蔡霓过去。
那二十来个大汉齐齐盯了过来,蔡霓不由得一惊,低低地叫了声,夫君,他们……义宣道,不用怕,我们坐下来吃些东西。
向里叫了一声,小二!随即出来一人,肩上搭着块旧布,有些脏,一边搓手哈气一边应道,来了!大爷。
义宣道,炒几盘小菜,热一壶酒。
小二应声去了。
蔡霓搭着义宣的肩膀道,夫君,你不是不能喝酒的吗?义宣道,我不喝,是给你暖暖身子的。
蔡霓摇头道,我易醉,也不要喝的好。
义宣坚持道,只喝一点点,不容易醉的,就算醉了,我抱着你去寻客栈也不打紧。
蔡霓啐道,尽说混话!光天化日,哪有抱着妻子在大街上游荡的?小二单手捧了个托盘过来,叫道,酒来了!放下一个酒壶,一盘花生,天寒地冰,两位客官请先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其他菜马上就来。
说完,转身要去,义宣扬手止住他,又向蔡霓使了个眼色。
蔡霓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义宣对小二道,赏你的。
小二高兴之极,收了银子,弯着身笑脸问道,不知大爷有何吩咐?义宣小声地道,旁边那几桌,什么来头?小二也压低声音道,从这路过的,好像是押镖的吧。
说着又向那边抬了抬头,大爷您看,他们脚边放那么多的大袋子,身上还藏着兵刃,定然是带着许多贵重的东西。
义宣道,那他们来了多久了?小二道,来了一整天了。
义宣疑道,不是为了避雪?小道皱着眉道,不是,他们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呢,倒像是在等人。
义宣点了点头,黯想,既是押镖的,为何还要等人?说道,好,你可以走了。
小二躬身一拜,遂乐滋滋地转身进去了。
蔡霓拉着义宣道,夫君,我看这些人绝非善类,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正说间,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进来一髯须大汉,义宣抬头看去,吃了一惊,低声呼道,娘子所说不错,果然绝非善类啊!这人竟是义宣在宣城遇见的那个打铁汉,姓陈名宏。
那些个大汉一见了他,全都毕恭毕敬,站起来说话,拱手作揖,齐声叫道,大哥一路辛苦了!义宣赶紧转过头去,怕被他认出来,这人对自己从来都不客气,现在又在妻子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
蔡霓疑道,夫君怎么了?义宣道,没事。
遂给她斟了小杯热酒,递到她面前道,来,趁热喝点。
蔡霓接过杯子,举到嘴边浅抿一下,遂放下道,这人夫君见过?义宣道,见过,等下暗中跟着他们,就能找到管叔叔了。
蔡霓蹙眉,若被人家发现了,怕要产生误会,现在就过去问一下岂不是更好?义宣看着她,突然弹了一下她的脸,她哎呀的一声,纤手摸了下脸,义宣道,你说过,会听我话的,现在该怎么办由我来定,你不许多嘴。
蔡霓努着嘴道,我只是提个建议。
义宣道,好了,你再喝点酒,等下出去很冷的。
小二又叫着出来,菜来了!同时放下一盘素菜和一盘荤菜,客官请慢用。
义宣点了点头,那边一个大汉粗声喝道,小二!快加一坛酒和一副碗筷来!小二应声而去,片刻之后提着碗筷和酒出来。
义宣一边吃东西,一边细心听旁边讲话。
只见有人给陈宏倒满一大碗白酒,手掌一斜道,大哥,请!陈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张虎,你来陪我一起喝!张虎是这二十来个大汉的头头,本来坐在陈宏的对面。
听陈宏这么一说,坐在陈宏旁边的人赶紧让出个位置,张虎暂不坐下,捧起一碗热酒提气叫道,大家快都倒满,我们一起敬大哥一碗!众人都站起来,陈宏呵呵地笑,张虎对他道,小弟先干为敬!遂仰颈一饮而尽,只见他喉结跳了一下,咕的一声,义宣和蔡霓都为之一惊。
其他众人也跟着如此,喝完才统统落座。
陈宏吃了一大块肉,才对张虎道,都准备好了吗?张虎道,照大哥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陈宏道,有多少人?张虎伸出一个巴掌,这么多,都是从海上来的,全听大哥吩咐!陈宏道,很好!来,大家继续喝!酒过数巡,只见陈宏附到张虎的耳际说了些话,众人视若不见,继续豪饮。
陈宏突然向义宣看了过去,皱着眉头仔细地看。
义宣赶紧侧过脸去,陈宏把头伸了伸,义宣突然拉着蔡霓的双手大声说道,妹妹,我看天色已晚,又下这么大的雪,不如就在这镇上找个客店住下,等明天雪止了再回家好吗?蔡霓怔了一怔,随即明白,答道,哥哥,我们出来这么久,娘一定很担心的,依我看我们还是现在就赶紧上路回去吧。
陈宏这才收回目光,带着些疑惑。
这时小二端着菜上来,一边搭话道,客官家里离这有多远?义宣道,二十里。
小二对蔡霓道,我说这雪呀,一时间是不会停的,女客官还是听公子的话,先在镇上留住一晚的好,我们镇上最好的客栈是镇北的福来客栈,环境舒服收费又公道,包两位客官满意。
义宣对小二一拱手道,多谢小二哥指引,妹妹,你看怎么样?还是听哥哥的话好吗?蔡霓焉焉一笑,哥哥,都是因为你贪玩,跑到这样荒僻的地方来,现在可好了,想回家路又被大雪所堵,你叫我一个小姑娘家的跟着你在外面过夜,这要是传了出去,名声会有多不好听?义宣笑道,这岂能怪我,还不都是因为你硬要跟着来,害得我要到处乱跑,怕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这还是在镇上,如果是到了荒山野外,这冰天雪地的,看你还能用什么铺着睡觉。
两人都想起了往事,心领神会地说了一通,那陈宏听了一会就不听了,也不再留意义宣,只顾着跟他的兄弟们尽情喝酒吃肉。
直到掌灯时分,这批人才吃饱喝足,出了酒馆。
义宣等了片刻,就叫店小二过来。
蔡霓付了账,一起跟了出去。
须臾马蹄声大噪,义宣也赶紧去牵马,和蔡霓一起骑上追了过去。
18、雪夜大雪初停,寒意却更加浓了。
他们点着火把行进,义宣和蔡霓则靠雪光辨路,紧跟了二十多里,行至山前,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下。
过了片刻,又从南面行过来一小队人,他们会合不久,就又继续前进。
这时却走得极慢,义宣也只好放慢速度跟着,来到他们刚刚停下的地方一看,只见路旁边上拴着五十来匹骏马,原来他们步行上山去了。
义宣向山脚处看,黑暗中看见有许多低矮的房子,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此时已至二更天,大多数村民都睡了,只有最靠近山脚的一家还有灯亮着,透过薄薄的窗纸,隐隐见有个人影。
不及多想,山上那一团火光已经灭了。
义宣道,霓,我们先进村,找个人家让你借住,我一个人上山去找。
蔡霓道,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义宣扶她下马,你看,这山上都是积雪,会把你冻坏的。
蔡霓道,那你呢?你就不会冻坏的么?义宣道,我不要紧的,你快听话,跟我进村,我看那间还有灯光房子住的必是读书人,我这就去向他借宿。
蔡霓拉住他道,我要跟着你,你带我一起上山吧。
义宣道,说好的,你要听话。
蔡霓道,别的都听你,此事不可。
义宣道,为何?蔡霓道,那人尽管是个读书人,但是素未谋面,焉知好歹,你能放心我住在他家吗?义宣一怔,这倒也是,那好,我去找一户老人家。
蔡霓道,你如何知道哪一家住的是老人?义宣道,敲门一户一户的问不就知道了?蔡霓道,这样做,你想让全村的人都讨厌你吗?义宣道,那该怎么办?蔡霓浅浅一笑道,你别想找任何理由撇下我,快带我上山,见你那了不起的管叔叔。
义宣道,好吧,不过等下冷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
蔡霓道,不会。
他们认定火光消失的地方便是管熹住处,十分艰难地爬了上去,却只见一地散乱的脚印,并不见有房子,于是心下大疑。
仔细观察过脚印,发现他们分成好几组人,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义宣低呼道,莫非他们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蔡霓惊道,那如何是好,他们会不会要对我们不利?义宣道,且跟上去看看再说,快来,我们走这边。
他向其中一个方向跟了上去。
四处传来树枝的声,两人踩着厚厚的雪层,吱吖吱吖地响,没过多久,脚下出了汗,很快结成了冰块,留在靴子里面越积越多,十分的难受。
义宣叫蔡霓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走。
蔡霓吁吁地喘气,眼前蒙蒙的一片,全是白雾,脱了靴子,倒出来许多冰块,脚丫冻得失去知觉。
突然山下传来一阵马嘶声,义宣不知何事,霍地站了起来,向山下眺望,黑晚中什么也看不见。
马嘶声却不断,而且有越来越大,山坳里飘荡着回音。
须臾,村中有狗吠的声音,而村里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竟连那读书人的屋子也暗了。
义宣扶起蔡霓,定了定惊神道,你在这等我,我下去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蔡霓猛地一惊,紧紧拉住他道,不要!我怕。
义宣环顾四周,也觉得留她一个人在这甚不放心,说道,或许是有人盗马,我们先下去看看再说。
蔡霓道,好,等一下。
她拨出匕首,在附近一棵大树上刻了一阵,说道,我们边下去边留记号,免得等下回来寻不到这里。
义宣点头,跟她边走边刻。
走不到一里路,前方突然传来呼呼的声响,两人同时定住,只见一个高大的身躯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是白影!蔡霓惊呼道。
义宣迎了上去,牵住它的马缰,刚上之前他们并没有把它拴住,只是拉到一个离马群比较远的地方,相信它不会乱跑的。
便想应该是它也知道有人盗马,于是上山来寻主人的,因此感到十分庆幸。
正高兴着,忽然闻到一股腥味,咸咸的,还带着强烈寒气,心下一禀,听见蔡霓惊叫道,血!夫君,白影流血了!义宣来到蔡霓跟前,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白影的后腿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疑惑之时,白影突然呼的一声掉过头去,眼露寒光。
丛林里传来簌簌的声响,越来越近,竟然是两头花白大老虎。
与人马相遇时,老虎露出两边锋芒毕露的尖牙,咆哮了两声。
蔡霓惊得瑟瑟发抖,紧紧地搂住义宣,夫君!怎么办?义宣道,你躲在我后面,别乱走动,害怕的时候就搂我紧点。
他一手执剑,一手牵着白影往后退。
白虎咆哮过后,眼睛紧紧地盯着义宣,似乎也知道他手中剑的厉害,不敢轻易地扑将上来,义宣带着蔡霓往后退时,它们也以同样的速度跟着。
它们的目光如冰刺一般的尖利,仿佛只要防守上有丁点的疏忽都能够看出来。
义宣明知道一味后退不是长久之计,但一时无计可施,他如果撇开蔡霓上前去跟老虎打斗的话,那其中一只很有可能就会趁机过来袭击蔡霓。
这时,其中一只白虎突然往侧边去,义宣心里一惊,它是想蹿到自己的后面去。
于是跟着它,可另一只又往对面走去,如此两只老虎分两边走,把他夹在中间,使之腹背受敌,情况十分紧急。
白影忽然腾起前蹄,一声长嘶,两虎同时惊住。
义宣乘此间隙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向白虎砸了过去,用力不小,白虎闪躲不及,正砸中了脑袋,当即一声号叫,向后退了几步。
正高兴时,突然脚下一沉,原来是一个陷阱,义宣和蔡霓两人同时跌了下去,而只有白影刚好站在陷阱的边缘才逃过一劫。
两人落地时都被震了一下,登时晕厥过去,从地面上掉下许多泥土和雪屑,把他们的脸都遮盖住。
苏醒过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揭帘进来,都醒了?蔡霓看了看义宣,才向妇人问道,是你救了我们的?妇人摇头,是老陈救了你们。
蔡霓和义宣都是一怔,义宣问道,是不是挖陷阱的猎人?妇人又是摇头,他认识你,你难道不认识他?义宣恍然道,是陈宏?妇人点了点头,却又嗔道,真是没大没小,你该叫他陈叔叔。
义宣愣了一下,蔡霓问道,那你是谁?妇人打量了下蔡霓,笑吟吟地问道,你是义宣的妻子?蔡霓点头道,请问大婶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丈夫的名字?妇人笑道,你叫我做大婶可不行,我丈夫就是你们来要找的管叔叔,你们都应该叫我做阿姨才对。
义宣和蔡霓都是惊喜,义宣问道,那管叔叔在哪里?管夫人道,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义宣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管夫人道,很难说,有可能马上就回来,也有可能好几天都不回来,总之,他不会不回来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扶蔡霓下床,牵她到火盆旁边坐下,又对义宣道,你一个大男人,不用阿姨来扶你了吧?义宣极不好意思,来到蔡霓的旁边坐下。
管夫人看着义宣说道,哎呀!都一下子长这么大了,若不是他们说是你,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呢,不过,小的时候你总是见过我的吧?为何刚才都不认得?莫非我真的老得叫别人认不出来了?义宣嘻嘻笑道,阿姨,你不是很老,不信你问下阿霓。
管夫人看着蔡霓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蔡霓道,蔡霓,霓虹的霓。
管夫人道,嗯,不错的名字,那你看我老是不老?蔡霓道,阿姨看起来,还很年轻,像不到三十岁的人。
管夫人道,那你丈夫为什么连我都不认得了?蔡霓一怔,看着义宣道,你自己说,为什么把人家给忘了?义宣大窘,我小时候只知道玩,哪有功夫认人啊?对了,阿姨,救我们回来的那个陈叔叔现在在哪?管夫人抿着嘴瞪了义宣一眼,显然不喜欢他转移话题,但仍答他道,他带人到山上打老虎,听说打死了十几个,正忙着搬下来呢。
原来他叫那五十几个大汉来是为了上山打虎的,不由得心生敬佩。
管夫人起身,说道,刚才给你们煮了些东西,我这就去端上来,你们先等一会。
须臾她端了一个沙煲进来,用东西垫着放到桌子上,说道,阿姨这里是穷乡僻壤,比不得你们在京城那样阔绰,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用猪骨头做的汤,煮了两三个时辰了,你们可不要嫌弃。
两人闻到了汤的香味,即时觉得真的有些饿了。
蔡霓道,阿姨哪里话,您一大早起来为我们熬汤,感谢还来不及呢,又岂敢嫌弃?说着,主动上来盛了一碗,送到管夫人的面前,说道,阿姨,小心烫着呢。
又盛了一碗送给义宣,最后才盛给自己。
管夫人看她举动,露出欢喜的神色,说道,想不到侄媳出身大家,却不娇气,嘴巧手也巧。
蔡霓道,阿姨过奖了。
管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过了片刻才放开,皱着眉道,还没有孩子?蔡霓登时脸红,却没想到这个管夫人比自己的婆婆还要刁钻古怪,说起话来总是出人料意,而且是直来直去的,摇头垂目道,还没有。
之后低下头去,想她不要再问更加难回答的问题才好。
管夫人道,你们成亲多久了?蔡霓看着义宣,义宣看向别处,于是只好自己回答,去年刚成的亲。
管夫人哦的一声说道,这么久了,那你们应该去看看大夫。
蔡霓心头颤了一下,当即汗颜,这……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我们不谈这个了,夫君,你快趁热喝汤。
管夫人说道,你害羞什么?我也是过来人了,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蔡霓一怔,正觉得不可收拾之时,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夫人!我们回来了,先生在不在?听声音像是陈宏。
19、宰虎管夫人应声而起,蔡霓看着她出去了,才拍一下义宣嗔道,你刚才为何不帮我说话?义宣道,你们聊妇人家的事,我怎么好插嘴?蔡霓气道,你!这也关你的事!义宣道,你不是不喜欢说吗?那为何人家走了,你却还要来跟我蛮缠?蔡霓哑然,嘟了下嘴,便自顾自地喝汤。
突然惊道,白影!我们忘了它还在山上呢,会不会……被老虎吃了?义宣也是一怔,我这就上山去看看。
蔡霓急道,等等,我要跟你一起去。
两人才刚起身,管夫人进门说道,不用去了,它没事,不但没事,还是它找到老陈去救你们的呢。
真没想到,畜生竟比人还要精灵。
义宣一脸愧色,阿姨,那马现今在哪?管夫人道,早被你管叔叔骑走了,怎么,舍不得么?义宣和蔡霓相视一怔,义宣说道,不是,马没事就好。
外面突然铮铮地响个不停,又传来霍霍的磨刀声,蔡霓觉得奇怪,探头看了看,问道,阿姨,他们磨刀要干什么?见他们磨的都不是普通的刀,都是二三十斤重的大刀,陈宏在一边指指点点,这时跑到井边,从井里提了满满一桶井水上来,取了一勺咕的一声就吞进吐子里,跟昨晚喝酒时那架势一样。
蔡霓不由得一惊,心想这么冷的天,这么冻的水他竟然也受得了。
管夫人道,他们要给老虎剥皮,你们要不要出去瞧瞧热闹?蔡霓见来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观,果然十分热闹,于是摇头道,不了,外面这么多人,我出去抛头露面总不大好的。
管夫人叹一声气道,这也由你,终归是大家闺秀,不比我们这些乡下人,要注意的事多着。
这时看热闹的撇下剥老虎皮不看,都走进前厅,眼睛往房间里看。
蔡霓一怔,被他们看得颇不舒服,于是赶紧躲到义宣身边,心里暗暗叫骂道,真放肆!原来村民知道管家有远客到访,是京城来的年轻夫妇,男的英俊女的貌美,一时间都觉得看他们比看给老虎剥皮还要有处得多,于是不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进来了。
管夫人见到蔡霓脸红,义宣无措,赶紧迎了出去,对外面的人道,够了够了,看到了的都快些走吧,别把人家看得连门都不敢出,乡下人也要有个乡下人的样子,不要叫别有笑话我们不懂规矩。
村民一阵嘻哈之声,与管夫人笑骂着出去了。
义宣回过神来,对蔡霓道,这下该怎么办?蔡霓瞪他一眼道,什么怎么办?义宣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没有觉得吗?蔡霓道,我觉得,这个阿姨怎么真像个村妇一样,说话言行,一点也不像出身士家的,会不会……她骗我们,她根本就不是我们阿姨?义宣道,那陈宏我是认得的,连他都在。
蔡霓道,可你怎么知道他跟管叔叔有关系?义宣道,在宣城的时候我遇见过他,他自称是管叔叔的旧部下,还是他告诉我管叔叔在湘东的,怎么会错?蔡霓道,没准他也是骗你的,你又没见过他跟管叔叔在一起过,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管叔叔的旧部?我觉得可疑,他们这帮人会不会对我们另有所图?义宣想了想,眉头一皱,别瞎怀疑,我们且在这里多住几天,反正他们管吃管住,看能不能见到管叔叔再说。
蔡霓道,那你前些天见到的管叔叔,是不是跟你小时候见过的长得像?义宣道,当然像,要不我怎么敢认是他?蔡霓道,那就好,我们就且住几天看看再说,不过,你既认得管叔叔的模样,又为何记不得这个阿姨的模样?义宣道,我……顿了顿又道,可能是我见过阿姨的次数不多吧。
蔡霓道,你虽这样说,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她看了看自己还没喝完的汤,附近义宣的耳际说道,这汤我们现在不能再喝,以后她送进来的东西我们也不能随便吃。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插进汤里,过一阵取出,端详了片刻,见并无疑样,才说道,还好没什么不妥,以后我们都要这样试过才能吃。
义宣道,这样怕不太好吧,被人家看见了多失礼啊?蔡霓道,谁叫你在人家面前这样做了?当然是要瞒着她试。
到了正午,外面变得更加热闹了,似有一两百人聚集过来欢呼雀跃。
原来,陈宏等人把老虎剥了皮之后,将老虎肉分给村民,只留了三只。
分完已是午后,上空升起了炊烟,竖直而上,没有起风,太阳时隐时现,积雪消融,因此带来一阵寒气。
原先陈宏派了几个人去市集,这会回来了,拉着一大车的东西,等他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坛坛的酒。
众大汉看了都不由得欢呼,义宣和蔡霓看了同时想到,他们又要大碗大碗地喝酒了。
正想着,陈宏大步地跨了进来,笑着对义宣道,小子,快带你老婆出去跟叔叔一起喝酒!义宣心慌道,我不喝酒,陈叔叔,你跟你那帮兄弟们尽情喝,我们看一下。
陈宏板起了脸,怎么?你不给面子?义宣苦着脸,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喝不得酒的,不信你问我娘子,她都喝得比我多。
陈宏亦喜亦怒,突然看着蔡霓笑道,哈哈!女娃子,你会喝酒?好!出去跟我的兄弟们大喝一碗,他们还没跟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娃子一起喝过酒呢。
蔡霓一惊,拉着义宣低低地道,都怪你!又对陈宏道,陈叔叔请见谅,我哪能喝酒,都是夫君乱说的,我最多只能喝两小杯,怎么顶得住你们那样大碗大碗的喝?陈宏一叉腰恼道,你们推三阻四的,都不肯给面子是不是?义宣和蔡霓都是一惊,两人挤在一起退了两步,正恐无计时,管无人骂着进来,你这个死粗汉,谁叫你进来欺负我侄儿侄媳了?还不快出去叫你的人多搬些柴火回来,天很快就要黑了,看你们还怎么烤肉喝酒。
陈宏道,这个不急,我的人都挺能干,搬柴这事费不了多少功夫。
现在我好声好气的来请这两个娃子晚上跟我们一起喝酒,可他们却不给面子,枉我还救过他们呢,哼!管夫人笑着迎到义宣和蔡霓的面前,说道,既然你们陈叔叔亲自来请,你们不如就给他个面子吧。
转向陈宏道,好让他们这帮海贼也见识见识城里人,学学礼数。
蔡霓拉了拉义宣的衣袖,偷偷地说道,夫君,我们千万不能出去,他们怕是想灌醉我们呢,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不要忘了上次是怎么被姓杜那畜生算计的。
义宣答应,可是十分为难,于是对陈宏道,请叔叔和外面的弟兄们先喝,我和娘子都才刚吃了东西,想要休息一会,等到晚上我们再去跟你们一起喝酒,叔叔说好不好?陈宏见义宣答应,哈哈一笑,好,这才算是堂堂男子汉。
你刚竟说自己不能喝酒,哼!堂堂一个男子,怎么能够连酒都不会喝?我真鄙视你,晚上你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我要跟你对饮三大碗!说完转身去了。
义宣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这三大碗酒如何应付得了。
等管夫人也出去了,蔡霓把义宣拉到一边去,悄悄地说道,夫君,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果然不对劲,明明是想把我们灌醉,然后再图谋不轨,我们要等到天黑之后再出去,到时找个机会逃跑,你千万不能真的跟他们一起喝酒。
义宣虽然也感觉到不妥,但并没有像她想的那么严重,你不要乱猜,万一没问题怎么办?岂不是大家伤了和气?再说他们也并不知道我不会喝酒。
蔡霓道,那他还要我去陪他们喝,真的一点礼数都没有,还怎么会没有问题?义宣道,陈叔叔是个豪爽之人,不能跟他讲礼数,就不能够因此认定他有问题。
蔡霓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等下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许你喝酒,就算他们逼你,你也不许喝。
义宣道,那翻脸怎么办?我可打不过陈叔叔的。
蔡霓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一口一个陈叔叔叫得恁般亲热,真糊涂!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两人当即收了声。
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烧起了十几个火堆,他们围成一圈。
他们早把老虎砍成了块,浸泡在盐水里,这时一人一块拿来烧烤。
香气四溢,义宣和蔡霓闻到,觉得肚子饿了。
义宣又问道,怎么办?蔡霓嗔道,不是说这趟什么都要听你的吗?怎么你自己想不到办法,总要来问我?义宣道,你总是比我多虑,不问你问谁啊?蔡霓道,我当然要多虑,上一次我不多虑,受苦的是我,你又不替我着想,我再不事事小心怎能保证不重蹈覆辙?义宣道,我哪不替你着想了?你被人抓去,的确是受了许多苦,可我找你找不到,天天忧心无计,又哪有好过过?你就这样随便一句说我不替你着想,我的心算是白操了。
两人互相埋怨,又小吵了一阵。
20、醉翁突然陈宏进来,粗声叫道,喂!酒肉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还不快出来和大伙一起喝酒?义宣和蔡霓相视一怔,都有不情愿的意思,但之前亲口答应过的,又不得不出去,期望着管夫人又会进来帮自己解围,可这一阵子管夫人突然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使得蔡霓的心更加七上八下的。
两人无奈地跟着陈宏出去,坐在一个火堆旁边。
陈宏给两人递了两块烤好的虎肉,叫道,来!快吃!蔡霓盯着迟迟不伸手,看下义宣,见他也是,于是问道,陈叔叔,为何不用个盘子装着,而非要用手直接拿,这样……吃起来多难看啊,而且又肮脏。
陈宏虎虎地道,我是个粗人,才不管他难看不看,来!快拿着。
说着把肉塞进他们的手里。
蔡霓拿在手上,觉得还有温度,可是油腻腻的,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想赶紧把它扔掉,可看了下陈宏,他正直直地看过来,只好忍住。
她举到嘴边咬一小口,这肉韧韧的,极难咬动,可它的香气却是十分的诱人。
她本来只想做做样子,并不敢真的吃,可咬了下来之后也忍不住嚼碎下咽。
义宣见她吃了,自己也跟着吃,两人相视一下,蔡霓咽了一小口,悄悄对义宣道,就只吃这些,我们都别再吃了。
义宣道,不吃,等下他过来灌我喝酒怎么办啊?蔡霓道,那你就不喝,或者只能喝一小点。
义宣道,别说一小点了,我闻到酒味都有醉意的。
正说着,陈宏突然递了一碗过来,小子!来,叔叔敬你一杯!义宣直摇头,闻到酒味便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
见他迟迟不接,陈宏拉下脸道,怎么?敬不吃?蔡霓及时凑了上来,陈叔叔,我夫君不像你们这样喝酒。
陈宏侧脑道,那他怎么喝?蔡霓道,我夫君是个斯文君子,当然要用小杯来喝,哪像你们!一喝就是一大碗一大盆的,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喝酒呢。
陈宏被她这一激,当即来了劲了,你说什么?你怀疑我不会喝酒?哼!你也不向我的这帮弟兄们打听打听,没个三四坛烈酒,能把我灌醉不?蔡霓嗟道,喝得多,并不说明你就会喝酒,所谓茶有茶道,酒有酒道,喝酒时最要讲究心境,方能完全品出酒中真味,而像你们这样仰颈就是一大碗甚至一大坛,跟灌水似的,根本体会不到丝毫味道,简直可以说是浪费!陈宏不服,可没等他说话,突然传来哈哈的笑声。
朦胧中只见是一匹白马,正驮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过来,蔡霓一眼便认出是白影,而义宣一眼认出那马上的醉汉就是管熹,大喜地迎上去道,管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却刚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比酒坛子里还要浓重的酒气,不由得退了两步。
管熹从马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向蔡霓走前几步,说道,这丫头说得对啊,说得妙,说得……呃……说得实在是……太好了。
义宣和蔡霓都是一怔,蔡霓赶紧对他作了一福,多谢管叔叔的夸奖。
管熹又道,说得真好,呃……你……你刚才是怎么说的?蔡霓一愣,我说陈叔叔不会喝酒。
管熹连连摆手,不对,不对。
突然双膝一软,要跌下去,义宣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挽扶住。
管熹站定之后,不对义宣说感谢,反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大煞风景!义宣一惊,赶紧放开他,退让半步。
管熹甩了甩胳膊道,酒醉之人,本应该跌倒,谁叫你来多管闲事了?义宣和蔡霓同时一惊,陈宏却在一边偷偷发笑,他显然清楚管熹这怪脾气的。
管熹又对蔡霓道,丫头,不是这些,是你后面说的那几句。
蔡霓见他无缘无故的对义宣发脾气,早已经老大的不高兴,没好气地道,我忘记了,侄媳的几句毫无意义的话,叔叔何必放在心上?管熹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怎么会毫无意义?很有意义,你快想想,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蔡霓厌烦地答道,我说喝酒要讲究心境。
管熹当即拍掌叫好,不错!就是心境……他一时间兴致勃勃,刚想要往下说,突然有人从他身后出现,死醉鬼,还不快让开!他当即一怔,回头看了看,原来是自己夫人,不由得收了性子,心平气和地道,夫人,你来了。
管夫人端着一碗热汤,一手护着不让他碰到,你看不见是我来了啊?哼!少在两个孩子面前发酒疯!管熹嘻嘻一笑,夫人,不是说过了,你不用每次都给我准备醒酒汤的吗?管夫人翻了个白眼,不是醒酒汤。
她眼睛瞥了一下义宣和蔡霓,又笑着附到管熹的耳边道,是虎鞭汤,我熬了好几个时辰的了,火候一定足够。
管熹一怔,严肃地道,夫人,我不是说过了,凡事都是强求不得的,可你总是不听,你快让我把它倒掉,我可不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他正伸手去夺碗,管夫人狠狠地打开他的手,闪开!谁说是熬给你喝的?哼!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已死了这条心了,叫你纳个妾回来你又不听,活该你要断子绝孙!管熹怔道,夫人,不是给我喝的,难道……只见管夫人端着碗走到义宣的面前,义宣,这是阿姨专门为你熬的,你快尝尝吧。
义宣看到汤上浮着一屋油渍,又见她只端了一碗,说道,阿姨,这碗还是你喝吧,我和阿霓会进去自己盛来喝的。
管夫人努了下嘴,硬将碗塞到义宣的手里,阿姨叫你喝你就喝。
义宣端着碗十分不好意思,对蔡霓道,阿霓,你先尝尝。
蔡霓避开道,阿姨是专为你熬的,你叫我喝做什么?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义宣听了更加觉得为难。
管夫人把碗夺过来,嗔道,胡闹!这汤是专给你喝的,怎么能给阿霓喝啊?蔡霓听了心里更加不高兴,翻了个白眼。
管夫人抓着她的手道,阿霓,快来,你要亲自劝他让他喝下去。
蔡霓一怔,他自己会喝。
管夫人一瞪眼,好不懂事的丫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汤?蔡霓往汤里看了看,见里面什么也没有,唯汤而已,说道,我哪知道,既然是阿姨费那么大功夫亲自给他熬的,那当然是好东西了。
管夫人一脸吟笑,凑到蔡霓耳边说了两句,蔡霓当即满脸飞红,羞赧不己,这……这真的管用吗?管夫人道,那就要看是不是你自己有问题了,怎么,你不敢试一下吗?蔡霓羞怯,咬了咬唇,把碗端了过来,才不是我有问题呢。
她把义宣拉到一边,叫他坐下,快,喝汤!义宣呆了片刻,她都跟你说什么了?蔡霓不敢相告,啐道,少废话!快喝汤。
义宣接过碗,一边看她一边把汤喝净,我喝完了,味道还真不错,你要不要喝?要不我们一起再进去盛点吧。
蔡霓红着脸道,这汤只能是你喝的,我不喝,如果喝了好的话,以后……以后我也会亲自熬给你喝的。
管熹的出现让义宣和蔡霓心神大定,原来真的多虑了。
高兴之下义宣接了陈宏递给他的一大碗酒,才喝了一口就迷迷乎乎地倒下了。
蔡霓大惊,忙上前去挽他,由于力气不够,两人同时跌到地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管夫人骂道,笑什么笑!你们还以为个个都像你们一样是个酒鬼啊?众人于是都不敢再笑了,管熹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和那几十个大汉凑到一块又大碗大碗地喝起来。
管夫人帮忙扶起义宣,一直扶他回到卧房,叫蔡霓用布湿了热水给他擦脸,自己却去做醒酒汤。
须臾端着碗进来,把汤交给蔡霓喂义宣喝,自己在一边看着,嗔道,不会喝酒,还走去凑什么热闹,连刚才那碗虎鞭汤怕也是白费了。
蔡霓疑惑道,怎么会白费?管夫人道,你看他醉成这样,今晚会理你吗?蔡霓脸一红,迟疑了许久才说道,我不着急。
管夫人道,你现在还年轻,当然会这样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样说的,可现在我着急也没有用了。
蔡霓一惊,阿姨,你难道……管夫人道,这满屋子你不会看吗?除了我和你叔叔之外,哪还有其他人?蔡霓眉头紧蹙,心里竟有一种恐惧,那你怎么知道这只是你自己的原因?管夫人淡淡地道,当然是我的原因,我曾经也怀过一个孩子,但后来因为流了产,我的性命是苟且保住了,可却永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为此我还给你管叔叔纳了两次妾,可他都死不接受,还骂我是胡闹。
哼!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不过给他纳个妾传宗接代而已,怎么能算得上是胡闹?蔡霓心道,原来如此。
忽然对管熹产生几分敬意,觉得他不仅有才学,还是个有情有意之人,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因为爱自己妻子而不愿意纳娶使得管家后继无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想着想着,又不由得为自己担忧,心想,如果我也遇到像这样的情况,夫君会什么做?我……我又该怎么做,我还要不要坚持不准他纳妾?正想着,突然抬头见管夫人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怔,阿姨,怎……怎么了?管夫人目光不移,啧啧地赞道,多好的人儿,要是我们也有这么一个好儿媳,这辈子就算活得值了。
蔡霓颇不好意思,阿姨太过奖了。
管夫人道,阿霓,能不能答应阿姨一件事啊?蔡霓道,阿姨请尽管说,只要侄媳有能力办得到的,定然答应。
管夫人道,你也知道,我和你们管叔叔也都一把年纪了,可连个儿女都没有,我就想啊,收你做我们的干女儿,这样义宣就成了我们的女婿了,又是侄儿,又是半子,真是亲上加亲,你觉得好不好?蔡霓一怔,觉得此事不能全凭自己作主,就算不先问过爹爹和娘亲的意见,也总是要看自己的丈夫同不同意的,思量之下答道,阿姨对我们夫妻的细心照顾,我和夫君都很感激的,现在阿姨想认我做干女儿,我自己也很欢喜,只是这件事不能全由我私自作主,还须等夫君醒了,我问过他同意才能定,不知,阿姨能不能等到明天再让我答复?管夫笑逐颜开地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自己愿意了?蔡霓点了点头,但此事一定要问过夫君才可以答应,请阿姨能够谅解。
管夫人喜道,好,好,只要你愿意,义宣那边我叫你们管叔叔来说,不怕他不答应。
21、清晨义宣觉得头痛欲裂,看见一撇阳光破窗而入。
蔡霓端了一盆水进来,正遇他醒来,遂过去扶他。
她坐在床沿上,正体贴地帮他更衣,脸上似不愠意,义宣问道,你不高兴吗?蔡霓盯了他一下,说道,你明知道自己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害得我昨晚一晚都要照顾你,几乎不能合眼,你也好意思!义宣疑道,你怎么了?平时不会因为这些生气的啊?蔡霓道,你平时也不喝酒的,我不喜欢你喝酒,以后也不准你再喝了。
义宣道,不对,必定另有原因。
蔡霓看了下别处,回头道,没别的原因,就是昨晚我烦你了,一口的臭酒气,身上也有,熏都快把我给熏晕死了!义宣努了下嘴,自己闻了下身上的气味,又哈了口气,用手捂住闻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把蔡霓拉上床,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许久没有放开,蔡霓憋得差撑不住了,用力掐了他一下,他啊!的一声叫道,出手这么狠,你想谋杀亲夫啊?蔡霓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快起来啊!万一叫别人看见,会多不好意思啊?义宣笑道,没事的。
又搂紧她,吻她额头,脸,眼睑等地方。
初时蔡霓稍微有回应,也抱紧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随即又咯噔一下,阳光刺入眼睛,才意识到现在是白天,随时有人会闯进来的。
伸手抵住他的嘴唇骂道,昨晚只知道呼呼大睡,现在还来有什么用?遂用力推开他,快穿好衣服,管叔叔在外面等你,有事找你商量。
义宣坐着不动,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不高兴?蔡霓瞪了一眼,你猜也猜得到,还有什么好问的?义宣心里一道光闪了一下,似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可一时又想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我猜不到,你快说,我什么地方做得让你不高兴?蔡霓咬了下嘴唇,你知道你自己昨天晚上喝的是什么吗?义宣道,是白酒,很烈的白酒,怎么,你原来就为这件事情不高兴?蔡霓道,我不是指酒,是阿姨亲自熬给你喝的。
义宣摇了摇头道,原来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哼!我又不是没问过你喝不喝,你说不喝,现在好了,我喝了,你又不高兴,真是蛮不讲理!蔡霓啐道,胡说!我怎么能喝那种东西?义宣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什么气?蔡霓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义宣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总不会是毒药吧?不可能,要是毒药我怎么还醒得过来?又是你多疑,死改不了的性子!蔡霓一跺脚,挨到他的身边低低地说了句。
义宣乍听见时不由得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难怪……难怪……蔡霓听连连说了几个难怪,却不知道难怪什么,问道,难怪什么?义宣忍了忍笑,难怪我刚才那么想亲你。
蔡霓哎呀一声,你还知不知道害臊啊!义宣又抱着她,笑道,我们夫妻做这种事情,还需要害臊吗?蔡霓挣了一下,嗔道,别胡闹!快穿好衣服出去。
义宣道,不要,我只是抱一下你,抱一下,很快就穿服,不做那让你觉得害臊之事。
蔡霓拿他没有办法,回头与他面对着面,两人的气息相接,说道,我不是害臊,我是生气,你昨晚既喝了那药汤,就不应该再喝酒的。
义宣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显得十分亲密,说道,你着什么急啊?该有的,迟早都会有,你难道怀疑我的能力?蔡霓道,别说得那么轻易。
我就是急,成亲都这么久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好几个月,我怎么能不着急啊?义宣道,所以你就真的相信阿姨说的秘方?蔡霓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义宣道,我倒不在乎跟你有没有孩子,只要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蔡霓嗔道,尽说混话,怎么可以不在乎孩子呢?纵是你说得轻巧,说不在乎,但你就可以不为你自己的家族着想吗?就算我自己也不是真的很着急,但人言可畏,让别人知道我跟你相处这么久,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别人会怎么看我?回到家里,婆婆又会怎么看我?义宣道,好,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蔡霓道,我说过了,阿姨的方法我会经常试的。
义宣道,那就试吧,不过,昨晚我喝那汤的时候撒了个谎,那东西根本一点都不好喝,腥得我想吐,只不过是不想驳了阿姨的面的才说好喝罢了。
蔡霓道,我不管你觉得好不好喝,反正以后我做给你喝,你就一定要喝,直到我有了你的孩子。
义宣道,好吧,可是,你不会为了做那东西而在家里养一群老虎吧?蔡霓道,阿姨跟我说了,用牛的也可以的。
义宣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蔡霓一脸的严肃,完全不觉得好笑。
等他等够之后,蔡霓要他穿好衣服,她又到镜子前补了下装。
这时义宣已经坐到她的身边,把玩她手饰盒里的东西,拿起一支钗子就要往她头上插。
蔡霓侧开头,拍了一下他的手道,别乱弄,我这支钗子不是配我这身衣服的。
义宣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从没见过你戴它,想看你戴上好不好看而已。
蔡霓道,我那条裙子没带出来,等回家之后我再戴给你看。
义宣嗯的一声,站起身,蔡霓一手拉住他,快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义宣遂坐下去,什么事?蔡霓道,管叔叔和阿姨没有儿女的,你知不知道?义宣道,你怎么那么爱在背后说人家的的秘事?蔡霓道,什么秘事!是阿姨亲口跟我说的。
义宣道,我并不清楚,只猜到是这样的。
蔡霓道,那阿姨想认我做她的干女儿,你觉得怎么样?义宣怔了一下,她真的这么说的?蔡霓道,就在你昨晚醉得人事不知的时候,她向我提这要求的,我觉得管叔叔和阿姨人品都不错,所以并不反对,只等听听你同不同意。
义宣道,你说管叔叔找我有事商量,莫非就是这件事?蔡霓点了点头,就是的。
义宣叹了一声,有些失望地道,我还以为他答应了要跟我们回去呢。
话音刚落,管熹忽然提帘而进,他身边是管夫人,身后是陈宏,义宣和蔡霓都是一怔。
我其实早就想答应了。
义宣和蔡霓都是一惊,叔叔,你真的答应,跟我回去相助我岳父?管熹道,蔡恒这个人虽然有些死脑筋,但还算是个聪明人,我为何不帮他?义宣喜道,那太好了,管叔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可以前去鄱阳?管熹笑道,你急什么,我还要请你答应一件事呢。
管夫人道,对,义宣啊,我和你管叔叔想认你这小娘子做干女儿,你答不答应啊?义宣点头道,只要阿霓自己愿意,我没什么意见的。
管夫人喜道,太好了,夫君,我们终于有个女儿了,还是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
她走到蔡霓的面前,抓住她的双手,对着她看了又看。
蔡霓也觉得欢喜,笑着跪在管熹夫妇跟前,女儿叩见干爹,干娘。
管夫人笑逐颜开地扶她起来,管熹也走了上前,笑着对蔡霓道,听说你才学人,连你的丈夫也比不过你?蔡霓看了看义宣,脸微微羞红,哪有这事,女儿只是懂做几首歪诗,比不上夫君和干爹的韬略智慧。
管熹呵呵笑道,对着干爹,何须谦虚?是那天义宣他亲口告诉我,他才学比不过你的。
蔡霓一怔,不由得向义宣看了过去,唤道,夫君?义宣点了点头,没错,我是这样说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以前就是因为这件事,以为你看不起我,我才恨你,不理你的。
蔡霓默然,觉得很感动,但又有惭愧,自己的确做诗文有男子不及之才,可是怎能跟丈夫和干爹这样的经世之才相比?想起自己以前看不起义宣,那更是觉得羞愧,还差点因此而错过了一个好君郎。
夫君太抬举我了,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彼此的比来比去,从前的误会,已经过去了就让它好去吧。
义宣点了点头,那你还以为我会放在心上?随即管夫人设了香案,因为住在村里,于是也入乡随俗,邀请许多村民到场,开了一个收干女儿的宴会。
蔡霓按照村里老者的安排,在管熹夫妇跟前跪下拜了三拜,又敬茶,接受训戒,此后便真的成了管家的干女儿了,义宣也从世侄变成了干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