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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30 08:38:45

01、移花久了,蔡霓便扭头不看他,说道,你怎么还不走?义宣笑了笑,干脆在她身旁坐下了,双手搂住她的肩。

蔡霓挣了一下,说道,我可是在受罚,你还赖着不走想做什么?义宣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受罚,就算不能陪你到明天,一天也好。

蔡霓哼的一声,冷然道,我现在可成毒妇了,难道你就不想趁这个机会,一纸休了我么?义宣道,怎么会呢?我知道你并不恶毒。

只因为昨天我没有听你的话搬回去,所以你就跟我赌气,你说是还不是?蔡霓道,你别自以为然,你……你连你娘也敢顶撞,就不怕她一时伤心动气,又发旧疾?义宣笑道,你还会关心我娘,这就说明你的心地还是好的,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能不能告诉我?蔡霓道,我没什么事可瞒你的。

突然哽咽,我……你昨天,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婆婆说得没错,我是个恶妇,但所有的恶毒都是被你给逼出来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个台阶下?我让你搬到西阁去住,你就不会天天回来烦我,请我原谅你?还要跟个下人勾勾答答的……真不要脸!义宣急道,我没有!我没跟她勾勾答答,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把本来没有的事,都说成像真的发生过似的。

蔡霓道,要是真的没有,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越紧张就说越说明你心里有鬼!义宣道,好,我不跟你吵。

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好点?不要总是说些刻薄的话,听得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蔡霓道,你要是觉得我说话刻薄,那你可以不听!你还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义宣沮丧道,好,好,我不说你刻薄了,你不要生气,跟我好好说说话。

蔡霓道,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要么休了我,让我回去给你守活寡去,要么不要管我,让婆婆打死我算了。

义宣道,你怎么又说气话,到底谁说过要休你,要打死你了?蔡霓道,那你对着列位祖宗发誓,永远不会休妻,也不要再为难我。

义宣道,好,我发誓!竖起三指道,我永远不会抛弃妻子……停了一下,对蔡霓道,可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了?蔡霓道,之前没有,难保以后都不会!义宣点了点头,说道,也对啊,好我就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为难你,也不让我娘为难你,否则,就叫我不得好死!蔡霓一怔,瞪了义宣一眼,叫你发誓你就发誓,谁要让你不得好死了?义宣道,发誓不都是要这样的吗?蔡霓道,总之不行,全都不算了,你要重新再讲一遍,不准再说不得好死!义宣心中一乐,原来她还是心疼我的,于是把前面一段重念了一遍。

又凑到她耳边,悄悄地道,你放心,我会带你走的!蔡霓怔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在受罚呢。

义宣道,不怕,我娘不会亲自来守着你的。

蔡霓道,你怎么知道不会?义宣道,我是她儿子,怎么会想不到?她怕来了之后,被你气死呢。

蔡霓道,你!快闭上你的烂嘴!义宣道,好了,你别生气,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蔡霓道,能想什么办法?探头往外看了看,说道,你没见外面,有多少人在守着?义宣也看了看,说道,娘也真是的,竟然把你当犯人一样看紧。

蔡霓道,哼!何止犯人,还是个死囚呢!义宣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出去准备,一会就能带你出去了。

便即起身,蔡霓拉住他道,你,果真如此相信我吗?义宣反握住她的手,说道,嗯,是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蔡霓忐忑不安,时不时地探身往外看,心里竟是期待。

然而过了一会,只见义宣领着冷烟,说说笑地走了进来,不由得眉头紧蹙,气道,你!就算我被禁了足,你要明目张胆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吧,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以便另娶吗?冷烟既尴尬又害怕,到了门前就怯步了。

义宣也不顾蔡霓多大的醋意,抓住冷烟的手把她牵了进来。

蔡霓鼻子一酸,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义宣把门关了,嘘的一声,对蔡霓说道,不要大声,我没想气死你,我要她来,是想帮你出去。

蔡霓将信将疑,你这使的又是什么鬼计?义宣笑道,此计移花接木,你快和她到后面调换衣服,让她穿着你的衣服,替你在这里跪着,我再带你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蔡霓一怔,看着冷烟道,你真的愿意替我受罪?冷烟道,少夫人,冷烟愿意。

义宣道,别说了,快进去换衣服。

蔡霓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可这里都是祖宗的灵位,怎可这般无礼?义宣道,我是叫你到后面换。

突然一笑,说道,放心吧,我都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的。

蔡霓红霞扑面,气道,胡说八道!即转入内室。

须臾出来,蔡霓已经换上了冷烟的衣衫。

义宣让冷烟跪在灵前,从后面看不出半点破绽,又低声吩咐了两句,便把门开了。

蔡霓忙转身向里,说道,我的脸,还是会被认出来的。

忽然义宣扶着她的肩膀,慌道,你要干什么?义宣道,你这头钗子要摘下来,等出了外面,换上你自己的衣服之后才给你戴上。

蔡霓便即不动,凭他拔自己头上的发钗。

义宣道,来,我抱你出去。

横着把蔡霓抱起来,蔡霓惶然道,她们都在看着呢……我自己不会走啊?义宣道,头转过来,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你的脸了。

蔡霓一怔,原来是这样,于是听话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下人乍一见义宣如此肆无忌惮地抱着冷烟出来,都是一惊,赶紧转过身去,装看不见。

但有几个大胆的偷偷议论,说道,冷烟可真是好福气,攀上我们家少爷。

少夫人果真没有错怪了她。

少夫人真是可怜,才被夫人禁足,少爷就另寻新欢了。

出了院子,蔡霓一脸阴沉,气道,还不快放我下来!义宣道,你不要着急啊,这一路上难保不会碰上什么人,要是刚好是娘身边的,就坏事了。

就让我多抱你一会,不好吗?蔡霓有些时日没和义宣这样亲近了,这时觉得有点紧张,略微含羞。

嗔道,你刚才没听见下人都是怎么说的吗?义宣笑道,连这你也要吃醋?蔡霓道,我……就是生气!义宣让蔡霓在树后面等候,过了些时,只见他骑白马,手上拿一个包袱。

疑道,你骑白影来做什么?你到底想带我去哪?义宣笑道,你猜猜看?蔡霓一皱眉头,你难道胆敢带我离家出走?你这才真是想把婆婆气死!愤然转身。

义宣上前拦住道,不准走!蔡霓气道,我要回去!别挡我。

义宣道,你难道真的愿意在那跪天明天,你受得了吗?蔡霓道,那也不能畏罪脱逃啊?义宣笑道,原来,你知道你自己错了?蔡霓道,我没错,只是婆婆坚决认为我错了,她要惩罚我,那就让她罚好了,我绝不会逃避!义宣道,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那你为什么还甘愿受罚?笨得,简直像头猪!蔡霓一愣,他竟敢这样骂我!气道,你才笨!不让婆婆罚我,她能解气吗?义宣突然弯身,把蔡霓拦腰抱了上马,深沉地道,这么说,你还是很关心我娘的,以后有你在她身边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蔡霓道,你乱说什么?我怎么还可能照顾她?她现在恨不得我死呢!义宣道,这都是误会,我相信你不会害玉郎,你只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一定会原谅你,并且还会像从前一样疼你的。

蔡霓道,真相明明就摆在眼前了,你也不必把我想象得太好,我们没成亲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怪我手段狠毒。

义宣笑道,好,我记得你说过,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毒妇,不行吗?蔡霓一努嘴,啐道,别肉麻!快带我回去。

义宣道,那你生气好了,我就觉得你生起气来,还更加可爱。

一夹马肚,白马不急不慢地走着,说道,快埋脸,否则会被人发现的。

蔡霓道,我要你带我回去,你再往外面走,我就要大叫了!义宣道,不准叫,否则我要封住你的嘴巴!蔡霓气道,你敢!义宣道,不信你试试看。

蔡霓一张嘴,还不及叫出声来,就被义宣紧紧地捂住。

猛地挣扎了一下,不见奏效。

义宣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现在你信了吧?蔡霓点头。

义宣道,那你听不听话?蔡霓点头。

义宣笑了笑,那好,我放开你,你可不许再叫,否则我将你绑了,再封你的嘴,你信不信?蔡霓点头。

义宣放手,蔡霓喘了口气,厉声骂道,你!土匪!义宣笑道,对,我就是土匪,要把你抓去当压塞夫人了。

蔡霓气得脸红,说道,你还带着个包袱,是当真要带我出走吗?义宣道,我说过不是,包袱里面是你的衣服,准备一会给你换上的。

等过了今晚,娘气消一点,你就可以回去了。

蔡霓将信将疑,也不再问了。

02、从戎直到出了城,蔡霓才又起了疑心,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义宣笑而不答,而言其他,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城?蔡霓一怔,又是恼怒,说道,荒唐!你难道又想骗我到荒山野岭?义宣道,我何时骗过你了,那次可是你自己死赖着要跟来的。

蔡霓又羞又气,你!那这次我可没说要去,是你……强迫我去!义宣道,我又没说要去荒山野岭,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蔡霓道,那你还提那事做什么?义宣道,我慢慢说来,你可不要生气,好不好?蔡霓道,生不生气,得看我心情而定。

义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说了。

蔡霓一听,急了,快说!义宣道,我怕你生气。

蔡霓道,我答应你一半,快说!义宣扑哧地笑,什么叫答应一半?真够莫名其妙的。

蔡霓道,就是,我可以答应你不发火。

义宣道,这跟生气又有什么差别。

只见蔡霓眼睛瞪了过来,赶紧转开脸,好,那我就说了。

那一次,你死追着我不放,而我就千方百计想甩掉你。

你心里很清楚的,我是想去找谢闻素……我提这事,你生不生气?我还能不能,说下去?蔡霓道,你说吧,我都习惯了,我倒真想知道,你把她藏哪了。

义宣道,我们就住在梅园,那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地方,一直住到……我们成亲的前几天。

偷偷地看了看蔡霓的脸色,只见她眼神恍惚,低声问道,我还可不可以再说?蔡霓道,你是想今天也把我带去,住一晚上,怀旧吗?你想让我充当谢闻素的替身是吗?义宣慌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今天带你出来,完全是不忍心看见你在家里受娘责罚。

我娘的脾气我最清楚,她刚才连我都打了,当然也狠得下心治你的。

蔡霓一惊,忽然想到他替自己受那一鞭,你的伤现在怎样了,还疼不疼?义宣心里一暖,笑道,有你关心我,我哪还会疼?蔡霓瞪了他一眼,你快停一下,我想看一看你的伤。

义宣道,等到了梅园,我再让你看。

蔡霓气道,谁说要跟你去那了?义宣道,好,我们就不去那里,可也得找个地方住下啊?不如就到附近寻个小镇,我们住客栈吧。

蔡霓想了想,忽然又道,不行,我也不住客栈,还是去梅园吧。

义宣道,怎么又变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蔡霓道,我让你再怀旧一晚,明天我回去就派人把那地方卖了。

义宣笑道,你卖了,我还可以买回来。

蔡霓怔道,也对,那就不卖,我一把火烧了它。

义宣怔了一下,说道,那你还是卖了吧,可是……里面的东西,有许多是爹的遗物,你要叫人搬回去。

蔡霓笑了笑,傻瓜,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也当真啊?再说了,明天我回到家,不再受罚便要谢天谢地,哪还有功夫卖你的园子。

义宣道,放心吧,明天娘应该不会再为难你的。

蔡霓冷道,你能说了算?义宣道,我刚刚还在祖宗面前发过誓,也不让娘为难你的,我既然敢这样说,就不会一点把握都没有。

再前行一里多地,便到一围墙下,墙里头梅树繁茂,蝉声喳喳。

义宣叹了声,真可惜,不是腊冬时节,满园寒梅争芳,雪花飘飘,多好看的景象啊!蔡霓哼了地声,迎门而入。

守园的仆役想不到主人会来,慌忙上前行礼。

义宣吩咐他们照顾马匹,故意支开他们好跟蔡霓独处。

义宣解马上的东西时,蔡霓才突然注意到他是带着剑来的,疑道,你带把剑也带来了,到底想做什么?义宣道,怕半路碰到土匪,把你劫了去呀?蔡霓向仆役道,你们快下去,我跟少爷有事商议,不希望别人来打扰,都到外面看紧些。

这才回过头来,你是不是又骗我,你是真的要带我出走是吗?义宣深知蔡霓是个多疑的人,心想真不该给她看见。

说道,我不是……蔡霓突然把包袱抢了过去,打开查看,见里面果然只有自己的衣服,吃了一惊。

义宣道,如何,这回该相信我了吧?蔡霓一跺脚,掉头就走。

义宣叫道,你要去哪?蔡霓气道,我去换衣服,难道你也要跟来?疾步向后院走去。

心想,这座院幽深清静,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要真是卖了确实可惜。

换好装出来,只见义宣已在树荫下摆设了书案,怔道,你怎么还有兴致舞文弄墨?义宣笑道,吟诗作赋,我是比不过娘子的,今天设下这书案,是想画一幅美人图,娘子愿意充当这画中美人么?蔡霓颦眉一笑,心中言不尽欢喜,想不到他这个时候还想着主意来哄自己开心。

于是笑说道,要我光站着让你画,岂不累得慌,请再设一琴案,我边弹,你边画,这才有趣。

于是艳阳睛空,绿树凉荫,两人弹琴作画,偶尔赋诗行令,一直至深夜,其乐融融。

蔡霓顿然忘了烦恼,抛开怨怼和担忧,美美地在义宣怀里睡去。

然次日醒来,只觉枕边空空如也。

猛觉一惊,赶紧摸了下被下,凉凉的,说明他已经走了多时了。

叫了声,夫君!久久不闻回应,再找他的佩剑,也找不见。

于是大急,慌忙起床,披好衣裳疾步出门。

匆匆到了前院,迎上来一个老仆役,喘着气问道,少爷呢?快说!少爷在哪?老仆役道,少夫人别急。

从袖里取出封信,递去道,天还没亮,少爷就走了,他要老奴把这封信交给少夫人。

蔡霓心里猛地一颤,一边拆信一边气道,那你为何不早些给我,偏在这个时候,人都走凉了!老仆道,少夫人请怒罪,是少爷命老奴不得打扰少夫人安睡,要等少夫人醒来,才可以把信交给少夫人的。

蔡霓展信一看,只见说道,霓,我走了。

前甄栩几次来信相劝,说去江北,必大有作为,我本不为所动,然这段时间你我之间发生了太多不快的事,你说得对,我们都需要平静。

望卿珍重!最后落款是一个夫字。

蔡霓抖了一下,无声哭泣。

一度伤心欲绝,悲道,你是真不懂我的心,还是故意要使我伤心难过?你又骗我!又撇下我不管!你回来再说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不会原谅你了!然心里只想义宣即刻就回到自己的身边,然后看紧他,再也不给他机会离去。

03、王妃正伤心时,冷烟领着车驾和护卫赶到,匆匆地入见蔡霓。

慌道,少夫人,不好了,今天一大早……少爷托人送信回来,说他要去江北打仗,夫人一看完信,就大口吐血,昏倒在床上。

少夫人赶快回去看看吧。

蔡霓这一惊非同小可,义宣不在身边,家婆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说道,快……快备车我要回去!于是一路疾行,车队很快进了城,可是就在离桓府不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蔡霓本来一路上精神恍惚,这时忽然被惊了一下,当即醒过神来,揭帘责斥冷烟,怎么回事?为何在此停下!冷烟道,少夫人请息怒,冷烟这就上去看看。

只见自己的车驾和护卫都靠在了路边,心想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阻拦桓府的车驾?今日事急,如果识趣快快让开,我便赖得跟他计较,若误了我的事,非跟他没完!移时,冷烟匆匆地回来,欠身禀道,少夫人,前面是越王妃的车驾,要少夫人上前参拜。

原来奕稀登基之后,封了留京的八皇子为越王,而蔡霓的妹妹蔡佩自然成了越王妃。

蔡霓心下一怔,想到李氏还躺在床上,不想跟她多作纠缠,吩咐道,你快去告诉她,说我家有急事,请她宽宏大量,今日就饶了我吧,我日后必亲自到越王府向她躬身赔罪。

冷烟一皱眉头,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自降身阶。

就算对方是皇贵,可她身为桓家的儿媳也不必如此自认卑微。

蔡霓见她站着不动,气道,怎么还不去?冷烟这才不得不答应去了,须臾气冲冲地回来,蔡霓问道,怎么了?她不肯饶我么?冷烟道,非但不答应,还说要少夫人当街……向她三拜九叩,才肯放我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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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烟急道,少夫人,怎么可以……别说是个王妃了,即使她是皇后皇太后,也不能这样欺负到头上啊!话音方落,已迎面驶来一辆华车,四面轻纱薄帐。

蔡霓一怔,车中之人正是妹妹蔡佩,只见她面容憔悴,纤手无力,轻扶窗沿,冷笑道,姐姐的架子也真够大的,从前我只是你的妹妹,对你低声下气那也是常事,可如今我已成了王妃,你也不肯低头向我行个小礼?是对我指使惯了心里觉得不舒服,还是怕丢了你桓家少夫人的面子呢?蔡霓只想她快放过自己,不要死缠烂打,便忍着不跟她顶嘴。

让冷烟扶着下了车,竟真的当着满大街的人对她三拜九叩。

当即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都想一睹桓家少夫人的风采,及见她卑躬屈膝,又都啧啧怜惜。

蔡佩也吃了一惊,料想不到从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姐姐,此时竟一句顶撞的话都不说就轻易屈服了。

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拜我,真是难得呀。

蔡霓道,大礼已经行过,敢问王妃,是不是可以饶过我了?蔡佩道,姐姐别急呀,我们姐妹俩这么久不见了,我还想和姐姐聚聚旧说说话呢,请姐姐到我车上坐坐如何?蔡霓道,我也想跟王妃聚聚,只是现在真的不方便,换个时间吧,我再到越王府上向您赔罪,可好?蔡佩道,要是姐姐不方便,那我到姐姐车上去,一同去姐姐府上坐坐如何?说着,起身将要下车,当即有几个侍从上前拦住。

因为隔着车缦,声音又压得很低,蔡霓听不见她们对蔡佩说了些什么,只见蔡佩勃然大怒,喝道,都滚开!让我下去。

而最后还是她自己回到了车上,侍从一个都没走开。

再说话时,已是凄然,姐姐,当真不接妹妹到你家坐坐?蔡霓回家心切,心想婆婆正发顽疾,怎么能带她到自己府上撒野?说道,还请王妃恕罪,我家真有急事,怕招待不好王妃这样的贵客。

蔡佩冷笑,家?你还有家,可我的家在哪里。

蔡霓道,王妃的家当然在越王府。

蔡佩笑道,越王府是我的家,可越王府哪有皇宫好玩,姐姐,不瞒你说,我就是刚刚在皇宫里快活了,才出来的呢。

蔡霓大惊,你去跟谁快活!蔡佩冷然道,进了皇宫,还能跟谁快活?姐姐可真会装糊涂呀。

蔡霓气道,你!你怎能做这样败德的事?蔡佩道,姐姐生什么气呀!连我府上那位王爷都没话说。

蔡霓道,贱人!蔡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顾左右道,我们回府!走到桓府门前,冷烟一脸疑惑地说道,少夫人,可奇怪了,刚才您走时,越王妃为什么要哭啊?蔡霓一怔,你有没有看错,这贱人也知道哭?冷烟道,冷烟不会看错,她确实在哭。

蔡霓心下一沉,突然被一块大石压住似的,愕然止步。

冷烟大疑,催促道,少夫人,还是快点进去看看夫人吧。

蔡霓回过神来,又一声不响地走路。

移时,到了李氏房间,孙媛正在扎针。

李氏双目紧闭,脸无人色,可见伤身不轻。

蔡霓吩咐左右出去,向孙媛低声问道,我婆婆病情如何?孙媛低声说道,暂时昏了过去,一会就会醒的,可不能再刺激她了。

又开始拔针,看了蔡霓一眼,说道,我觉得,此时少夫人是不宜进来的,以免夫人醒了又动气?蔡霓心下十分气恼,当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回了一句,一会你也出去,这里由我自己看着。

孙媛道,少夫人,我是大夫,看守病人是我的职责。

蔡霓道,那你在外面候着,随叫随入。

孙媛道,我觉得少夫人才应该出去。

蔡霓低声喝道,出去!孙媛无奈,只好出去。

蔡霓静静地坐在李氏床边,候了些时,只见李氏眼皮慢慢抬起。

柔声道,婆婆,你终于醒了。

弯身扶她坐起。

李氏瞪了她一眼,却不抗拒,等坐好了,骂道,恶妇!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蔡霓喉咙一哽,满眼泪水,说道,婆婆请不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那就是儿媳的罪过了。

李氏道,别装好心,你就是恨不得我早点死,好没人再管你,让你胡作非为!你们昨晚偷偷跑到梅园去风流快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冷烟来替你受罪,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好,让他走了?蔡霓道,婆婆责备得是,都是儿媳不好,又气走了夫君,愿受婆婆惩罚。

李氏道,哼!他为了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失踪了,也忍心不闻不问,怎么能说是你气走了他呢?从袖里取了张信笺交给蔡霓,你看他在信上的口气,简直可以说是在威胁我,说要我以后不要再为难你,否则他就死在战场上!一口气喘到喉咙,又抽了回去,随即又吐了口血。

蔡霓大惊,一边给她擦血一边说道,婆婆别生气,现在这里一个旁人也没有了,我跟你说实话,玉郎是我派小环带走的。

李氏冷道,你终于承认了,快说!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蔡霓道,婆婆,我没把玉郎怎么样,我只是叫小环将他送到卫箱家里去了。

卫箱一直是婆婆最信任的人。

我是想这段时间朝廷动荡,万一我们家出了事,岂不连玉郎也要一起遭殃?所以,我只好瞒着你们,把玉郎送走。

这件事虽然夫君也不知道,可是他很信任我,并不是他不关心玉郎。

李氏的怒气才平息下来,叹了声道,你是做对了,可是为什么连我也要瞒着?昨天要不是宣儿上前阻拦,我一定会把你打死的。

咳了一下,流出两行眼泪。

蔡霓道,如果不是婆婆震怒,对我兴师问罪,外面的人又怎么能相信玉郎已经不在我们家中?李氏抚了下蔡霓的头发,说道,可真是委屈了你了。

蔡霓道,婆婆快别说这样的话了,现在夫君去了外边打仗,我一定会在家好好照顾您的,如果婆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脸再见夫君了。

李氏道,可是,之前我还那么难听的骂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霓,你能原谅婆婆吗?蔡霓道,婆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我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嫉妒。

李氏道,有也是人之常情,试问哪个女人见到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心里能不嫉恨的呢?可是不要因为嫉恨,而把怨气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这一点,你做到了,你是贤惠的。

蔡霓道,谢谢婆婆。

这时冷烟轻轻叩门,双手捧着托盘,少夫人,孙大夫说,夫人该吃药了。

蔡霓点了点头,快送进来吧,把药给我就行,你再出去把孙大夫也叫进来,再给婆婆看看脉象。

端过瓷碗,对李氏道,婆婆,刚才我怕被人听见,把您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你不会怪我吧?李氏笑了笑,傻丫头,是不是还记着婆婆罚过你,就连说话办事也有所顾忌了?蔡霓道,小心侍候婆婆,是我应该做的。

李氏道,你也不必太多顾忌,怕我责怪。

以前我对你有所提防,确实不对,婆婆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蔡霓道,谢谢婆婆,婆婆,我来喂您吃药。

04、败德李氏吃了药,又加上听说玉郎安好,蔡霓还是像从前一样贤惠,气一下子就顺了。

唯独还担心义宣,对蔡霓道,宣儿此去,如果真的是为了建功立业,保国安民,也是好事,可他却是为了跟你斗气去的。

战场上真刀真枪,毫无情面可言,而他又不专心,我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不测。

蔡霓道,婆婆,都是我不好,不该这样任性的。

李氏道,也不是要怪你,算了,愿上天保佑吧。

蔡霓见李氏不怪,又有另说,婆婆,并非我要推卸责任,夫君这次离家,怕未必全都是因为我……多半,主要因为谢闻素的死吧,我心里面是知道的。

我倒真希望,他只是为了跟我斗气。

李氏叹了一声,那丫头,说来也真是可怜。

蔡霓道,何止可怜,还很可怕呢,那么有心计。

李氏道,好了,不说她了,以后你就把玉郎当成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毕竟是个孩子,心里很容易受伤害的。

蔡霓道,婆婆说得是,我永远不会向他提的。

忽然冷烟匆匆进来,禀道,夫人,少夫人,越王妃在门口,说要见少夫人,还有大队的王府侍卫,也堵在门口!李氏闻言大怒,岂有此理!敢到我桓府来闹事!吩咐蔡霓道,阿霓,你快去叫护卫把她赶走,如果不走,就去请刑部张大人来。

蔡霓也是气上心头,可冷烟又道,禀夫人,越王妃好像是被她府上的侍卫追赶,我刚好碰见,我看她脸色惨白,似受过惊吓,就叫护卫上前守护,而她说一定要见到少夫人,我不敢擅作主张,回来向夫人和少夫人请示。

李氏道,她怎么会被自己府上的侍卫追?蔡霓心头抽紧,心想肯定是她进宫里做了败德的事,激怒了越王。

这事非同小可,说不定要把她打死的,自己曾经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她,而万一真的遭到什么不测,可怎么跟父亲交待?但这一头,如果妹妹没有错,而无故遭到越王的迫害,自己帮着她,李氏也会支持的,可是现在……正想着,李氏已经观察了她一阵子,见她脸色难看,似有想说而不敢说之言。

说道,阿霓,你是不是怕我不让你因为帮你妹妹,而得罪了越王?蔡霓一怔,惶然摇头,说道,婆婆,我能不能先去把她接进来?待问清楚缘由,再由婆婆决定帮还是不帮她吧。

说时,眼里已经噙着眼泪。

李氏恻然,那你快去,这件事,我听你的,不要顾虑太多。

蔡霓欠身一福,谢谢婆婆。

疾步出门,感激的话都放在心里了。

桓府上的护卫与越王府的侍卫已成对峙,剑拔弩张。

蔡佩倚在石狮旁边,后来又有两个桓府的侍女上来左右扶着她。

及见蔡霓出来,蔡佩如见到救星,扑了上去,哭道,姐姐,快救我,他们要打死我,你快救救我啊!蔡霓只觉得心里隐隐地疼痛,赶紧扶着她,你别着急,快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蔡佩以哀求的口气道,姐姐,他要杀我!他们就是他派来的,你快救救我!说完双膝一软,瘫倒下去,蔡霓扶都扶不住,被她一带也蹲了下去,只见满地是血,不由得大惊失色,疾呼,快来人!把她抬回去,冷烟!快叫孙大夫。

幸而孙媛还在府上,冷烟便带着人将蔡佩抬到后院,让孙媛诊治。

蔡霓转身对越王府的人道,你们回去告诉越王,说王妃现到了她姐姐家,我们姐妹俩长久不见了,我要留她住一段时间。

说完,叫道,来人,送客!于是,又从府里冲了两队护卫出来,送客。

蔡霓回去看蔡佩时,只见侍女一盆盆热水往房里送,然后捧出来的都是红色的血水。

蔡霓大惊,直吓得手脚无力。

蔡佩昏迷中,突然惊叫了两声,孙媛忙在她身上扎针,才又安静下来。

须臾,孙媛叫侍女都退去,说让她静卧些时便会醒来。

蔡霓忙上前问孙媛,孙大夫,我妹妹伤到哪了?孙媛道,她身上有鞭挞过的痕迹,但都已是旧伤,这次发作的是内伤。

蔡霓道,什么内伤?孙媛道,她下体见红,腹中有死胎,应该是服了太多对胎儿有害的药物所致。

蔡霓一惊,死胎?几乎不敢相信。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早听说越王是个半废之人,行不得男女之事,那腹中胎儿怎么可能会是他的?难怪他要狠心想将她至于死地。

又道,那会不会留下后患?孙媛道,我去写个方子,你按时给她吃药,过两日就无大碍了。

蔡霓道,那就好。

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思来想去,是不是应该如实地去告诉李氏呢?但又寻思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应先等她醒了之后,让她亲口说清楚,肚子里是谁的孩子再作打算。

过了些时,蔡佩醒转,冷烟刚好送药进来。

蔡霓端了碗,就吩咐道,你到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及冷烟从外面关了门,蔡霓才转过去看蔡佩,沉着脸骂道,你总算把蔡家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开心了?蔡佩一惊,本来自己爬得起来的,都被蔡霓吓得躺了回去。

蔡霓把碗放好,扶她坐起,说道,你既然有脸做得出来,还害怕成这样做什么?蔡佩咬了下唇,低着头大恸,姐姐,你都知道了?蔡霓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快实话跟我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蔡佩一怔,孩子?觉得腹中不适,便即心神不宁。

蔡霓道,已经死了!还差点要了你的命呢。

蔡佩忽然高兴地笑,死了就好,这个孽障留着始终是个祸害!蔡霓气道,还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还有,那吃死胎儿的药,是你自己喝的还是他逼你喝的?蔡佩突然凄凉,姐姐,我本以为见到你,就见到了亲人,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了,可没想到你……从早上到现在,没对我说过一句好话!早上的时候,还不理我,留我被那帮人欺负!就算我们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可也是同一个父亲啊!怎么也算是骨肉至亲的吧?你就真的那么狠心?蔡霓一怔,气道,好啊!你竟然还有脸来说我狠心,而你自己却做了什么好事?简直是伤风败德!蔡佩道,我伤风败德?哼!那又是谁害得我要嫁给那个半死人的?蔡霓道,你!那你觉得是我害了你吗?好,我现在不跟你争这个了,就算是我害你的吧,那你就可以……伤风败俗了吗?蔡佩道,我怎么伤风败俗了?被逼迫,被欺负也叫伤风败俗?蔡霓道,你如果没做亏心事,越王又为什么会派人来杀你?你以为你死活跑到我家里来,我就会不问是非,只顾着亲情而庇护你了吗?蔡佩突然瞪了蔡霓一眼,寒意凛凛,冷道,那好,我现在走!不麻烦姐姐您了,反正,你从前就是见死不救的人,再做多一次又何妨。

翻身欲滚下床去。

蔡霓拦住她,你想干什么?我说过要赶你走吗?你别以为你赌气,我就会可怜你似的!蔡佩道,快放我出去!我不要你来可怜!我死也好活也好,以后都不关你的事!奋力挣起来,情绪激动,有疯癫之态。

蔡霓大惊,用力将她按了回去,你别动!别动了,听话,只要你答应姐姐,以后好好为人,别再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姐姐便可留你在我家里,保你无事。

蔡佩遂稍安,冷笑道,原来姐姐什么都不了解,就认定是我伤风败俗了,姐姐对我可真够好的呢。

蔡霓道,难道不是你自己亲口跟我说的,你是刚从皇宫里出来的吗?蔡佩突然一抽,泪如泉涌,埋头大哭,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但是姐姐又知不知道,我自从顶了这个王妃的头衔之后,受了多少折磨?我可没姐姐那么幸运,能嫁得个自己如意的郎君,我的丈夫,堂堂的王爷,他这样的人早该自己去死了。

可是他还贪生怕死,他为了保住自己那条烂命,就用我来讨好他的皇帝二哥。

每隔三两天就把我送进宫里,这也就罢了,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他竟还有脸妒嫉,生气,经常打我骂我……说到最后哽咽,蔡霓听得毛骨悚然,想不到天底下竟还会有这样的丈夫。

蔡佩喘了口气,又道,其实他最恨我腹中的孽障,可是他又不敢杀了他,哼!真是没出息,最后我只好自己来了,我想我就算死,也不受这样的耻辱,于是我想到找姐姐,可是想不到姐姐你……这样对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蔡霓恻然,有愧色,那你何不早说?蔡佩又是大哭,姐姐,你不要不管我好吗?在这京城里就只有我们姐妹俩,如果连你也不管我了,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蔡霓温言抚慰,放心,快别哭了,姐姐不会不会管的。

只要姐姐还在京城一日,一定不会让人再来欺负你。

你就安心在姐姐这里住下,越王那边,我去请示过婆婆,必会帮你应付过去。

05、姐妹此时,奕稀弑父夺位一事,是没有证据的事实。

各地蕃王多多少少都起了疑心,吴王奕腧甲兵数万,是奕稀最大的威胁。

其外还有庐陵王奕炎,会稽王奕康等,也是声势不小。

奕腧深知若起事各人未必同心,唯有证据在手出师有名,才能让众人心服,各州郡将官亦会响应,故而未敢轻举妄动。

谢闻素死前没有闲着,偷偷的与亲桓氏的几个老臣谋议,将亲眼目睹奕稀弑帝的惠妃送出京城。

这事早有兵部的许大人派人来知会李氏。

为蔡佩一事,李氏又托几位大人施救,次日午后,蔡霓进来看望蔡佩,说道,你的事,婆婆已经托公公生前的臣僚相助。

蔡佩经过疗养,她已可以起床活动,蔡霓领她到园里凉亭说话。

听说此事之后,很是急切,那事情到底如何?姐姐,我真的不想回去,求求你,请他们不要逼我回去啦,好吗?蔡霓道,刑部的张大人说,你住在我家里,终究只能是权宜之计。

蔡佩有点急了,姐姐!你不会,真的想要把我送回去吧?我……我死也不回去!蔡霓犹豫地说道,我是可以留你在这,但是……张大人说了,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蔡佩喜道,姐姐请说,只要能脱离火海,你要我如何都行!蔡霓道,就是说,要想办法让越王自己休了你,你愿意吗?蔡佩连连点头,我求之不得,早不想做什么王妃了,整天被他折磨,还要……受人百般凌辱。

蔡霓皱眉说道,可是……那你将来又怎么办?你毕竟做过王妃的,况且,你一旦被休了之后,你的那些事必然就要传开的,怕很难……再有人敢娶你了。

蔡佩黯然,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还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姐姐能帮我脱离苦海,至于日后再嫁,要嫁给谁,就全凭姐姐给妹妹做主了,只要不把我再嫁给那些人面兽心之人,我就觉得知足,要感谢姐姐的照顾。

蔡霓寻思了下,叹了声道,既然你自己不担心,那就如此办吧。

早上我已经派了人去给爹爹送信,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了家里了。

至于你日后再嫁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虽然我是你的姐姐,可毕竟父亲在上,其次还有你的娘亲,还有长兄,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来替你做主不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你安住在我家里,只要,我家不生什么变故,我就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每日吃穿用度,虽然不敢说能像你当王妃时候的一样,但比之你处闺阁时,绝不会差了分毫的。

蔡佩道,如此,真是谢谢姐姐了。

蔡霓道,妹妹哪里的话,还是夫君曾经说得好,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整天都吵吵闹闹的。

以前在娘家时候的诸多不快,说真的要论出个谁对谁错来,也是挺难的。

就让我们都忘了它罢,我们姐妹两人,都是飞离父母的燕雀,须要相互照应才会好。

蔡佩道,姐姐教训得是,以后,妹妹再也不跟姐姐争什么的了,也不应该冤枉了姐姐,偏说是姐姐害的我。

其实这若真的要怪,都得怪我的命不好。

以前我不相信,但如今,经历过这翻寒风苦雨之后,想不认命都还不能够了。

蔡霓抿嘴一笑,在蔡佩觉得有亲切之感,说道,真是傻丫头啊!你才活了十几年?就学会人家说这些六七十岁老太婆常说的话了。

蔡佩一努嘴说道,姐姐不要只顾笑话,你比我命好,没有像我这样的遭遇,当然什么都会说得轻巧看得平淡,否则,你怕还要像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婆呢!蔡霓顿时黯然,沉默了片刻,说道,佩妹,你也是不知道而已。

你以为姐姐容易,其实姐姐也有诸多的不如意,哪里像你想的那样,事事都好呀。

只不过我习惯了之后,就学会看开了。

蔡佩疑道,是不是……家婆对姐姐不好?蔡霓摇了摇头,好了,佩妹,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了我,现在还是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要紧,我和夫君可是亲口答应过爹爹,要照顾好你的。

蔡佩道,好的,姐姐。

顿了顿,似犹豫,又道,姐姐,怎么我来这么久,都没见过姐夫?只见蔡霓神情凄婉,难以言语。

蔡佩观其神色,吃了一惊,姐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顺口问问而已,姐姐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说了,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跟妹妹一般见识。

她素知蔡霓对义宣十分在意,容不得有别的女人关心他,故以为这一问又惹怒了她,刚刚来之不易的亲近和关怀就要毁于一旦。

然蔡霓并不愤怒,只有悲伤而已,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昨日刚去北府了。

语气仍是平淡,其实心里很不好受。

蔡佩这才松了口气,恢复到接近刚才的镇定,说道,姐夫确实是个大丈夫,能文能武的,真是可惜,他为什么不晚走两天呢?能跟他说说话也是挺好的。

蔡霓道,姐姐不也是希望他晚走些天?可是他走之前连商量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留书就去了。

还有,佩妹,姐姐不是有心想责怪你,只是想给你再提个醒。

你姐夫他虽然是个大丈夫,好男人,可是他始终只是你的姐夫,除此之外,他不可能再是你的什么人了,请你要好好记住。

她话虽说得平和,可却有不一般的意思,甚至,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警告。

蔡佩不由得为之一凛,垂头说道,姐姐提醒得是,妹妹一定会记住的。

但还是觉得跟她的姐妹关系比以前大大的不同了,就算是这样使她不高兴的事,她也不对自己发怒,可见她已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亲骨肉亲妹妹,心里不由觉得安慰。

既是亲姐妹,心里便免不得关心她,沉默了一阵又道,姐姐,那是不是……姐夫他也有对你不好的时候?蔡霓道,佩妹,你能关心我,我感到很高兴,可是这话请不要乱说,尤其是对外人,更加连提都不要提。

因为我跟你姐夫之间,其实也没什么,两夫妻平日里常绊绊嘴,闹点小情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蔡佩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多心了。

其实心里更加疑虑,觉得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并且很有可能义宣就是因为这些不愉快之事,才再一次出走的。

蔡霓笑道,那你以为怎么样了?你可别拿这些事也去向父亲报告呢。

而且,不怕你笑话我是故意在你面前炫耀,他这次出去打仗,虽说没有事先跟我商量过,可他却挺有趣,为了不让我伤心,故意在去之前一天,带我到他小时候玩大的地方,弹琴写意,吟诗作赋,真是好不快活!蔡佩道,还说不是炫耀呢,姐姐尽在妹妹面前说这样的风流韵事,竟还不怕羞。

扑地一笑,心时却是酸酸的,其实一直都在思慕自己的姐夫。

明知道只要自己的姐姐还在,就不会有结果的,但还是不顾一切。

自以为只是心里想想,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可偏偏自己的姐姐又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并且时刻提防着。

若是在从前必然大怒,然而如今两姐妹和好,她说话倒是客气了。

但还是一副铁石心肠,于是再一次不得不相信命运了。

两人便只是说笑,蔡佩终于学会如何避免说出自己那不安分的心思,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笑也是装出来的,装得很辛苦。

而姐姐蔡霓的笑,也见不到多少是真正的开心,她心里一定藏着伤心事。

后来找到机会向她的贴身侍从冷烟打听,才知道了前些日子里桓府发生的诸多不寻常的事情。

06、围困又过了些日子,蔡霓变得愁眉不展,因为李氏这一次病倒竟一直不起。

蔡霓日夜守在李氏床边,侍奉汤药,极为细心体贴,孝顺之心在这时候尽显无遗了。

李氏心里觉得安慰,她总算是个好儿媳,只是心里又很想见孙儿一面,对蔡霓说道,阿霓,我这身老骨头,怕是时日无多了。

蔡霓言语一再压抑,婆婆,可别说这样的话,您还那么年轻,看见还像只是三十岁的人呢,怎么可能时日无多呢?李氏笑道,你尽捡好听的话说,哄我,说我只是三十岁的人,连鬼都不会信你。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明白,这病已经困扰我十多年了,以前是因为带着宣儿,怕我一死他就无依无靠了,才勉强撑到今日的。

现在宣儿也长大了,娶了你这么好的媳妇,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是我那孙儿玉郎了。

蔡霓道,玉郎有卫箱照顾,您就放心吧。

其实在她的心里,最思念的还是义宣,不知不觉的就会想着他出神,醒了,又是伤心。

此前不久,北朝军与北府军在扬州相持不下,北朝军寸步不能进,建康北方的门户总算是无恙。

然西线的江州战事甚是危急,鄱阳太守蔡恒与管熹王绍遂率领新征士卒万余众北上支援。

至六月,蔡恒击溃东进蜀军一部,驻扎在江州城东南,为奕腧右翼,里应外合,暂解江州城之危。

蜀、夏大军见江州久攻不下,再加上因攻城伤亡甚大,粮草又一时接济不上,于是蜀军退回武昌,夏军屯兵江夏。

正是长江两岸收粮时节,两军都出城抢收百姓庄稼,以资军队。

一时间两地饥民如潮水般涌向江州,又加剧了江州的混乱。

七月中旬,吴王奕腧在蔡恒的支持下,稍稳住了局势。

蔡恒从鄱阳运来大批粮草,以稳定军心,蜀夏联军暂不敢轻易进兵。

后来又有湘州刺史杜衡率领三万甲士东上,进驻建昌,以为吴王后援。

如此,吴王羽翼渐丰,有主动出击收复荆襄之意。

以此事问于蔡恒杜衡和管熹。

杜衡觉得此间敌我形势已经逆转,成我强敌弱之势,正是主动出击的大好时机,说道,若西征,我杜衡愿为行军先锋。

奕腧心下大喜,心想事成一半了,又问蔡恒,太守以为如何?蔡恒神色忧虑,来回地踱着,说道,下官以为,若此时急进,恐粮草不足,士兵疲惫,难以破敌。

应该先让我军休整一季,等到了秋后稻熟之际,粮草充足之时再向西进兵,才能做到保险妥当。

杜衡道,不行,以我军现在的粮草,足可支持一个多月的。

而敌军必料不到我们此时会大举进击,若以舟师五万西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不出半月便可全收荆襄。

蔡恒道,刺史大人意在出其不意,但如果是敌军知道我们意图如何?杜衡道,即使是知道,我以五万精锐,其中我部三万为新锐,敌它疲惫之师,亦不出一个月便可全胜。

否则真要等到秋后,敌人也已经休整恢复,那时又是敌强我弱了。

蔡恒道,为将之道,怎可未战而先言胜?如此冒进,万一在期间有什么闪失,江州岂不危矣?两人争执不下,奕腧只好以好言劝开,又问于管熹,管先生,你又以为如何?管熹道,杜、蔡两位大人所言,皆有其合理之处。

一来,此时敌军确实已经疲惫,但我军亦是如此,杜大人的三万甲士虽然是新锐,但是没打过仗,不可高估。

而且正如蔡大人所说,粮草不充,不能久战。

二来杜大人所言也极是,若等到秋后,形势必然又要逆转,对我军极为不利。

奕腧道,那先生之意该当如何?管熹道,在下以为,吴王应该先上奏,请朝廷加封官职,以快速调动南部各郡兵粮到此,再出击可使胜算大增。

于是,奕腧即日上奏求骠骑将军,并领江州都督,以掌宁、湘、荆、江四州军事。

奕稀心下极不情愿,早朝时问遍群臣,无一敢说实话。

最后问到王良玉,这才发现他这日因病告假。

无奈之下只好下旨,用了个折冲办法,封奕腧为车骑将军,特定是战时领江州都督,掌管宁、湘、荆、江四州诸军事。

至七月下旬,已是车骑将军兼江州都督的吴王奕腧以杜衡部为行军先锋,蔡恒为从事祭酒,管熹为军师。

用楼船数十从南部各郡把大批粮食兵员运送到江州,准备对蜀、夏两国军队进行反击。

此时北朝又从燕并二州抽调七万大军,由皇太子亲自率领,已渡过黄河进驻东豫州。

因久攻扬州不下,意欲迂回。

蜀国派使到北朝求援,于是又奔江州。

因此,江州再次告急,朝廷震动,军师管熹建议奕腧向北府求援。

义宣到了扬州,左传彝便任命其为从事中郎将。

刚刚在七月中一战时率孤军直奔敌纵深之地陈留郡,歼敌万余之后回师。

这次左传彝收到奕腧求援之后,即派义宣率两万精兵向汝南进发。

到汝南城,两军相遇,北朝军先攻占汝城。

义宣率轻骑五千军至城下,只见城上幡旗招展,城楼上一人金盔金甲出来喊话,问,城下的,可是南朝名将桓斌之子?义宣不答,已悄悄派人到江边传令舟师向东退回,趣淮南郡。

楼上的竟是北朝皇太子,见义宣不答,沉默了些时又道,你既是名将之后,为何如此不明是非?奕稀弑父夺位天下皆知,你作为臣子非但不能替天行道,为你们君主报仇,反而助纣为虐,岂不毁了你父亲生前的名声?义宣仍不予理睬,突然率轻骑兵向东南奔驰。

烟尘起后,身后两侧即有北朝大军上来追击,浩浩荡荡有三万余众,原来是早有埋伏的。

不久,义宣率兵奔至皖城,请合肥守军相呼应,将淮南、合肥、石亭、皖城连成一线,形成京师的最后防线。

北军追到皖城城下,义宣命人拉起吊桥紧闭城门,任由对方如何挑衅都不出战。

如此过了半月,蜀、夏两军见北朝的援军迟迟不到,都已经军心动摇。

奕腧便在此时以杜衡部为先锋,剩大船出击。

到八月中,攻下武昌,蜀军退到夏口,残兵与江夏的夏军合兵抵挡,又派使者去向太子求援。

太子与谋士张易商议,说道,江州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军又在此被牵制,如果西进去救,必然被桓义宣追击,到时我军受前后夹击,几无胜算。

然等到奕腧大败蜀国和夏国后,再回军与桓义宣对我军形成合围,我等亦将万劫不复,不知先生可有救急之计?张易建议以诱敌之计,先解决桓义宣的骑兵,旋即西进救援蜀夏两国。

于是假救蜀夏之名突然撤去对皖城的包围,全军向西进发。

义宣疑其有诈,但又虑其不诈,大军真的到了江夏支援蜀夏联军。

于是留皖城原部守城,自己率骑兵追击。

方出潜山,突然四周喊杀色大作,冲出满山北朝伏兵。

义宣率军迎战多时,突然看见山头上有一人金光闪耀,其身后幡旗醒目,隐隐认得就是那天在城楼上向自己喊话的人。

招呼军士聚拢成尖刀之势,直插旗下敌军。

只见山头上,那人一时失惊,几乎下马,随即有武士上来护其从后面下山。

义宣也不敢恋战,趁机向东突围,疾趣夹石。

皇太子脱险之后,即分兵向皖城,围攻三日破之。

皖城守军本有万余,这一败死了三千多人,太守陈玳招回四千残兵,奔虎林。

其余之众向东溃逃,奋不顾身,不出三日竟都逃到了建康城外,其状如流寇。

奕稀闻知大惊失色,以为北朝大军已到城下,当即命司隶校尉立马护送自己出京。

后经查明,桓义宣还在夹石与北朝军相持,敌军还没过江,这才放了心。

但还是下令,各部都要做好准备,随时迁都。

07、寻夫早前,建康城还算平静的时候,蔡霓就已忐忑不安。

最近的战报她是知道的,对于桓家来说从朝廷里打听些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知道义宣在北府受到重用,还打了胜仗,心里自然高兴。

之外还知道父亲也在西线战场上,现任车骑将军兼江州都督之从事祭酒。

蔡恒得知蔡佩的事之后,本想派人进京接她回鄱阳,可因西线战事紧急,蔡佩本人也一再写信回家表示自己想留在姐姐家住些日子,便作罢了。

李氏长病不起,已经拖延了一个多月了,蔡霓照顾她之余,还要忙府中繁务,后来便让蔡佩帮忙照料。

李氏初见蔡佩时,甚是欢喜,每天侍奉左右,觉得像多了个女儿似的。

偶乐如此说笑,蔡霓听见之后就说,婆婆既然喜欢佩妹,不如干脆就叫她做干女儿吧。

李氏笑逐颜开,连说,好,好。

只是不知道阿佩是否愿意?蔡佩猜都猜到了,姐姐心里打的主意,是想把自己名份定下来,好让自己再也不要有非分之想。

当即呆住了,竟似没听见李氏问话似的,只是怔怔地笑。

蔡霓道,佩妹,婆婆答应收你做干女儿,你还不快行礼?蔡佩回过神来,心想这样也好,这样就有理由长久住在桓家了,从此成了姐夫的干妹妹,想要跟他接触,说说话那也方便得多,何乐而不为?当即一笑向李氏下跪,女儿拜见干娘,干娘安好。

蔡霓的那点心思,李氏倒也猜到,只是装作不知道也不在意,倒是真的喜欢蔡佩,笑笑道,好啊,多可爱的女儿,如今有个贤淑的儿媳,又有这样可爱的女儿,此生知足了。

蔡霓向丫环们道,你们还不快下去上茶?于是,蔡佩敬了茶,再正式行过大礼,就成了李氏的干女儿,义宣的干妹妹,名义上还是蔡霓的小姑。

而终究更是骨肉姐妹,两人还是习惯以姐妹相称。

这日两人聚到李氏房间闲聊,都展开了笑脸,正高兴时忽然冷烟进来报说,夫人,少爷回来了!三人都是一惊,大喜,蔡霓登地站了起来,人呢?冷烟道,回少夫人,冷烟不曾见到,只是听外面的人说,由少爷驻守的皖城最近被攻破了,守城的士兵现今都溃逃到了京城,有好几千人呢,都像流寇一样,我怕……少爷也是这样回来了。

蔡霓转喜为惊,你是说,皖城兵败?李氏一听险些晕了过去,蔡佩扶着她躺回床上。

蔡霓惶然道,佩妹,我出城去看看,你在这照顾好婆婆。

残兵败寇,那最终些逃回到建康的士兵一个个伤痕累累,早有京城的护卫在城门口严守住不准他们进城。

这些人就在城外滞留着,有的饿死,有的病死,还有的是伤口发作不治而死。

蔡霓到达城门的时候,全京城都已经戒严,被守城军士拦住。

说什么也不让出去,于是大怒,最后亮出了桓氏家族的威势才得过去。

这些流兵早已经没有编制,蔡霓在人群中惶然地寻找,终是徒劳。

后来又向人打听,见人就慌慌张张地问,我的夫君呢?知不知道我的夫君在哪?你认不认识我夫君?结果没有人理她,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而又很能理解。

他们其实都是同样的心情,在外打仗是迫不得已,抛下妻儿在家一去数载甚至是一生不得回家。

若是战场上死了,妻子立马改嫁他人,从此与自己就再无分毫关系,到了清明时节连香也没有人来为自己上一柱。

那运气好一点的,娶了个贤妻,知道自己死了还会哭丧、遥祭,若是不知死活,那便是像这个女子一样,到处跑到处问,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丈夫何许人也。

总之他们都觉得,她疯了。

她虽然长得仙姿玉色,衣着华丽的少妇,可疯子毕竟是个疯子,人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想再被一个疯子缠上,于是都纷纷避开一边。

冷烟紧紧地跟着蔡霓,渐渐地也觉得她很可怜。

她的脸色,是从来没见过的惨白。

由于慌张使她声音微微发颤,到后来竟真像疯了似的,见没人理会就对士兵怒斥,甚至是打骂。

幸好有护卫护着,才不被围攻。

冷烟不由得出了把冷汗。

后来实在忍不住,也不怕她对自己发火了,疾步上前,使力拉住她道,少夫人,他们不知道!蔡霓一抬头,脸色恐怖,把冷烟吓了一跳。

放开,不要管我!冷烟抵住害怕道,少夫人这样问,怎么能问得出来?蔡霓一怔,只见冷烟已命人抓了个伤兵过来,说道,少夫人,要说出我们少爷的名字。

蔡霓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对伤兵道,你们都是皖城退下来的吗?伤兵见她的护卫都是一个个盔明甲亮的,觉得必定是京城大贵族家的妇人了,所以丝毫不敢唐突,颇为恭敬地道,说退下来,那是夫人太给我们面子了,我们都觉得羞愧,我们这应该叫溃逃才对。

蔡霓道,那你们可知道桓公子?他是我夫君,他有没有出事?伤兵道,你指的是中郎将,桓义宣将军吗?蔡霓道,对了!就是他,你知道他在哪吗?伤兵道,他我们这里的人无不知道,可他现在在哪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因为皖城失陷之前,他率五千骑兵去追击北朝军了,后来中了埋伏,被敌人四万大军重重围困在夹石,我们刚想出城去救援,可是这时候敌人的三万大军就攻过来了。

之后城破,我们往东败逃,就再也不知道前线的任何事情了。

蔡霓心下一惊,手脚都软了,木然站了片刻,对冷烟道,冷烟,赏!恍然如失魂,踱了几步,突然从护卫手上抢了匹马,往西疾驰而去。

冷烟大惊,顾左右道,快上去保护少夫人!自己也骑马去追。

路上可谓凄风苦雨,到处可见丢弃的盔甲,折剑,断戈。

还有倒在路上爬不起来的伤兵,他们流着血,用一微弱的气息维持着苦难的生命。

这一切蔡霓都不为所动,不感到害怕,因为她想的是,只要丈夫没事,就什么都好了。

其他的一切东西,国家天下还有百姓,都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得了的,唯有自己的丈夫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倍加珍惜,决不能让他从此离开自己。

绝不!这是在她的心里一直叫喊着的声音。

渐渐竟似成了韵律,激荡着,飘去很远,又反弹回来。

就像她在他临走之前树下为他弹的琴声,真后悔当时没有这样大声叫出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边绝不能没有他。

不知跑了多久,路上倒下的已经不是伤者,而是死人了。

可见只剩一口气的人,不论他撑多久爬多远,也终究是个死。

死其实是所有人的宿命,但在这个时候,她决不能看到这样的宿命过早就落到他的身上。

于是她一直不停地跑,见了死人也不怕。

一个信念,死人都是被活人杀死的,所以她要见到的是活人,尽管这样一直跑下去,当真的见到他时,很大可能是个死人,但她仍是义无反顾。

最后到了江边,只见头上乌云密布,大雨欲来,不久便是电闪雷鸣。

临江勒马,心情更加沉重,这一路上都没有他的踪影,不知是喜还是忧。

渡口周边到处都是血迹,艄公已经不见了,岸边上倒了几个人,都是一身破烂的盔甲。

这时冷烟带人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下了马第一时间便是拉住蔡霓的马缰,说道,少夫人,不要再跑了,否则马都要累死了。

蔡霓才低头看了看,只见马嘴边的确已经沾着白沫,气喘吁吁。

冷烟又道,少夫人,现在天色晚了,看这天怕又将下暴雨,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明日一早回家吧,否则夫人非又要急出病来不可。

蔡霓一怔,说道,你快黑了?那……我们现在到哪了?冷烟道,回少夫人,我听这路上的人说,再走些时,就到芜湖了。

这么远了?蔡霓怔怔地道,那怎么都还不见他?冷烟道,少夫人,都是奴婢该死,奴婢也根本没见过少爷,我这一路上都在上,少爷文韬武略,怎么可与那些残兵败将相提并论,城破就溃不成军的一逃千里?就算真的败了,那也是宁可战死不求苟活的啊!蔡霓一惊,什么!战死?不!我要过江!当即翻身下马,奔到江边。

冷烟大急,上前使力拉她,又叫上几个护卫帮忙,最终才将她制服了,劝回到离江数丈的地方,并且看紧不让她再挣脱。

少夫人,奴婢真是该死了,奴婢又说错话了,少爷英明神勇,怎会那么轻易就战死沙场?08、封锁几经劝慰,蔡霓才答应不硬过江。

后来冷烟派人找了家客店住下,翌晨即安排车驾回京。

到城门时,只见数千羽林军披甲执戈往来叫喝,原来是在抓拿溃兵。

蔡霓大疑,叫冷烟让车停下来,昨日见过蔡霓的人都奔上前哀求救命。

蔡霓眉头紧蹙,只见一个羽林军都尉带人围了上来,见了蔡霓的车架,便即猜出她的身份。

叫道,来人啊!快去禀报王大人,贼妇在此。

蔡霓一惊,你说谁是贼妇?都尉道,说的就是你!冷烟喝道,大胆!不认识这是桓府的车架么?都尉道,要抓的,正是桓府的人!蔡霓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想到的是李氏,会不会她也出事了?这时不怒自威,说道,快说,我家犯了何法,你也敢来拿我?都尉道,今皇上收到前方秘报,说左传彝已经串通外敌企图反叛,你家相公是左传彝的从事,所以必定难逃干系。

但又考虑到你们桓家曾有功于朝廷,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先不收押,但特令要遣散家兵,由羽林军严守桓府,任何人等不得出入!你身为桓家少夫人,不尊圣旨好好在府里呆着,还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想逃跑么?蔡霓气道,这……简直就是污蔑!我家夫君在外舍身抗敌,至今都还生死未卜,而你们这些徒享厚碌实无寸功的蛇蚂之辈,凭什么说我夫君串通外敌反叛?一发气不可抑,命令护卫硬闯突围,回家照看李氏要紧。

原来扬州形势急转,左传彝大败北朝军,砍杀了他数万精兵,使之元气大伤。

而江州也因北朝皇太子迟迟不能驰援,蜀、夏联军连连败退,已经快溃不成军了。

北朝不甘失败,便不择手段放手一搏,最终使了这个反间之计,想先借奕稀之手除掉左传彝。

于是造了份假盟书,叫人模仿左传彝的笔迹,使故意落到南朝皇帝手中。

奕稀览书之后大急,为了收卖人心,马上升了王良玉为尚书令,令其全权处理此事。

王良玉却也不是白痴,知道其中必定有诈。

然而想道,左传彝留着终究是一大患,但他又是封疆大吏,手持重兵,除了他让谁来打仗?所以暂时不能除,可也不能让他太过得意,于是便想法借此事把他的战功全部消掉。

建议奕稀传旨去说他有串敌谋反之嫌,但又考虑到他和他的部下抗敌有功,所以所有有功将士包括他本人在内不行赏也不行罚。

而义宣也属于他的部下,又正好有了毁掉桓府势力的借口。

此时义宣五千骑兵被困在夹石,数日连战败绩,已经将损过半。

合肥和石亭来的援兵连日攻打,也没能击退北朝的阻击。

正危急时,吴王大败蜀夏,得以分出一部万余众,由先锋官杜衡之子杜三郎率领向夹石驰援。

蔡霓急匆匆地回到府前时,突然路边冲出数百禁军,把身边的护卫全部拿下了。

于是大惊,随后便见王良玉笑脸出迎,少夫人,无恙罢?蔡霓气道,王大人这是为何?王良玉道,皇上命本官前来请少夫人回府,本官这也是奉命行事啊!蔡霓道,好一个奉命行事!你到底把我家婆怎么样了?王良玉道,少夫人请放心,皇上只是要本官派人保护桓府,别无他意。

蔡霓心知大势已去,再作抵抗也没有用了,说道,要我遣散护卫是可以的,只是他们在我桓府只尽本职,请大人不要为难他们!对冷烟道,我们走!愤然跨步进门,当即感觉到四处充满凄凉。

还是高墙深园,只是已经没有昨日风光了。

忽然呼救声大作,原来禁军不仅驱逐护卫,还要抓走丫环。

因惊失魂的丫环们见到蔡霓回来,都像见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全聚到她身前,大喊,少夫人请救救我们!蔡霓大怒,向禁军士兵喝道,住手!一转身,王良玉也走了进来,于是说道,王大人!你就是这样保护我们桓府的吗?王良玉道,本官这也是为你们着想,不瞒你说,你们桓府还不知道要被封锁到什么时候呢,期间不准人进不准人出去,我不帮你清走些人,你们府上的存粮能维持多久?蔡霓一惊,你们……要封锁我府?王良玉道,少夫人不信,请看这是圣旨。

蔡霓接来一看,说道,王大人,这上面没有要抓我府上下人这一条吧?王良玉道,确实没有。

蔡霓道,那快叫你们的人都给我滚出去!我府上的人,我自己会处理好!转身对冷烟道,冷烟,你挑几个细心的留下来照顾婆婆,其余的,发重金……遣散。

冷烟一怔,即又应道,是,少夫人。

可这些奴婢平日里在桓府处处受优待,皆不愿意离开,蔡霓想说些话好劝她们走,但已经开始哽咽,心中数不尽的悲凉。

没想到这样大富大贵之家,一夜之间竟落到这步田地。

于是把这些后事都交给冷烟去办,自己掩着面急匆匆地奔向李氏的房间去了。

远远看见房间紧闭,心下大惊,难道婆婆不在里面,被他们带走了吗?于是走近敲门,急道,婆婆,是我,阿霓啊,快开门。

只听见有纤履声传出,一人渐渐走近门前,轻轻地拉开一条门缝,真的是姐姐吗?蔡霓一看,原来是自己妹妹,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佩妹,我是姐姐呀,你快打开门让我进去。

蔡佩慌慌张张地开了门,拉着蔡霓进屋,即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嘘声说道,姐姐,干娘刚睡着了,不要太大声。

蔡霓走近看了床上一会,又退远了些才说道,为什么要关起门?蔡佩道,有禁军要来抓丫环,要把我们府上所有的下人都驱赶走,我想干娘这样重的病,身边怎能没个人照顾?所以就,偷偷地把小含和百秀藏在房间里了。

蔡霓赞许道,你这样做很好,可不必害怕,现在就去把门打开了吧,我已经把禁军都赶出去了。

蔡佩喜道,太好了,还是姐姐有本事,我真是……太没用了,跟姐姐比就是逊色。

蔡霓道,好了,别高捧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想办法怎么渡过这个难关吧。

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府上的丫环的确是不能再留的了。

话说到此,藏在角落里的小含和百秀惊慌地跑了出来,扑地跪到蔡霓跟前求道,少夫人,求求您了,不要赶我们走,我们都是自小在府里干活长大的,一出了桓府,从此就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了。

蔡霓叹了声,你们即便是留在我们桓府,又还能有什么依靠?桓家现在也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啊!小含急了,小含愿到死追随少夫人!百秀当即也如此说道。

蔡霓遂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你们如此忠心,婆婆身边多两个人使唤也总是好事,那你们就留下来吧,呆会冷烟也会带两个你们的姐妹过来,以后你们这几个人,一定要好好侍候夫人。

小含道,少夫人请放心吧,我们会的。

蔡霓叹了声,真没想到,一夜之间,竟能颓败如此!佩妹,婆婆今早吃过药没有?蔡佩道,姐姐,刚才禁军到处都在抓人,我们都不敢出去。

蔡霓道,现在没事了,不要害怕。

小含百秀,你们快去厨房给夫人煎药吧。

又对蔡佩道,佩妹,现在你也看到了,姐姐家成了这样子,是不能再保护你的了,趁他们还不至于为难外人的时候,我现在去向王良玉说说情,你收拾东西早些回到爹爹身边去吧。

蔡佩道,姐姐!你是要赶我走吗?不!我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陪着你们。

蔡霓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要再意气用事,我能感觉得到,我们家真的要遭大难了,你没必要来跟我们一起受苦,快听姐姐的话,去收拾些东西,我这就去安排你走。

蔡佩坚决不答应,我不!姐姐,你还当我是外人吗?你错了,我现在既是你的亲妹妹,又是干娘的女儿,名义上还是你的小姑呢,你不能赶我走。

蔡霓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蔡佩道,那姐姐若是换成是你,你会不会一走了之?蔡霓当即无言了。

蔡佩又道,我敢肯定,姐姐也是不会走的,那我同样也要留下来。

我不怕死!难道姐姐你怕死了?蔡霓道,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跟姐姐说话呀?蔡佩道,我只想求姐姐,不要赶我走!蔡霓道,你现在坚决不肯走,到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后悔!蔡佩道,我也决不会后悔!09、冷落正吵着,突然从内屋里传来李氏微弱的声音,你们在吵什么呢?蔡霓和蔡佩同时向里边走去,蔡佩指着蔡霓说道,干娘,姐姐想赶我走。

李氏叹了声,佩儿,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真应该听她的话才是啊!蔡佩急道,怎么,连干娘也要赶我走了吗?李氏道,不是要赶你,是不想连累了你!蔡佩道,我不怕连累,总之,你们赶我走我也不走,我就赖在这里了。

蔡霓板起脸道,我既然决定了要送你走,岂能轮得到你不愿意?你现在就赶快回你房间去收拾行装,我马上安派人送你回去!蔡霓虽然显得很有威严,但蔡佩也在这时鼓起了勇气,一副死都要坚持到底的架势,说道,难不成你真要绑我回去吗!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姐姐的?蔡霓怔了一下,说道,我不是狠心,我是为你安全设想,你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处?蔡佩哼的一声,转过去不再理蔡霓,而是握住李氏的手,说道,干娘,这下你都看到了吧,她根本不把干娘您当回事。

李氏疑道,阿霓怎么不把我当回事了?蔡佩说道,干娘您想想呀,我现在明明已经是您的干女儿了,就是说在名义上我是她的小姑,这古往今来,哪有做嫂嫂的却要赶小姑出门的呢?这不是不把干娘当回事吗?蔡霓吃惊道,好啊!你还会在我和婆婆之间挑拨离间,那就更不能再留你了!蔡佩道,干娘您听听,她还是要赶我走!李氏叹声道,也罢!阿霓,就由着她自己吧。

宣儿毕竟是领兵在外的,皇帝再怎么过分,怕也还不至于敢对我们赶尽杀绝,只是佩儿,现在我们一家其实是被软禁起来了,日后必定还会有许多苦处,你受不受得了?蔡佩喜道,怎会受不了,姐姐和干娘不怕,那女儿也能承受是住。

李氏眯眼笑道,那就好,看得出来,你和你姐姐都是坚强的女子。

点了点头又道,阿霓啊,你以后就既是佩儿的亲姐姐,又是她的嫂嫂,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蔡霓点头应喏,但瞥了蔡佩一眼,说道,丫头,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爹爹,不想你娘了吗?自他们知道你出事之后,他们几次来信给我,问起你为什么不愿回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蔡佩转身低着头,片刻才道,我哪还有脸回去见他们,正像你骂我时那样,蔡家的脸都让我给丢尽了,我要是还要回去,就算不被爹爹和娘亲责怪,也必会给别人说三道四的,尤其是大娘。

最后小心的瞥了蔡霓一眼,才接着道,你娘一直巴不得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这一回去,又要看她幸灾乐祸,多难受啊!蔡霓道,哪有的事!我娘是口硬心软的一个人,再说了,我现在不是也落难了,你还是回去看看爹爹吧,顺便也替我看看我娘。

蔡佩道,我不!就算没人责怪,也没人说我的闲话我还是不会回去的,再说,刚才干娘都已经答应过我,可以让我留下来了,你还说那么多话干什么?难道你连干娘的话都敢不依了吗?蔡霓道,我……你又想挑拨离间,我只不过是在劝你,又没说真的不让你留下来!又对李氏道,婆婆,您别听她满嘴的胡说,这死丫头,存心不想我们安心!李氏笑道,哎哟!这是你们姐妹俩的事,我可说不好也说不得准。

不过佩儿,干娘是答应让你留下来了,但是你姐姐毕竟是比你懂事得多,以后你要听她的话,不能任性了。

蔡佩点头说道,好的,只要她不赶我走,我便听她的话就是,反正,我也早就习惯了,不管到了哪里,她总是要高出我一头的。

蔡霓瞪了蔡佩一眼,不再多说,这时正好冷烟领着两个丫环进来,正是照蔡霓吩咐,留下来专门侍候李氏的。

刚去煎药的小含和百秀这时也正好回来了,蔡霓便亲自端了碗来到李氏面前,说道,婆婆,该吃药了。

李氏倚坐着,蔡佩也上前帮忙扶住。

只见李氏神色精气,竟如这座深宅大院一般,一夜之间衰败了。

蔡霓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汤药,又用帕子小心地拭了一下嘴边,目光触及她几无血色的脸部,心里的悲凉不禁又多增了几分。

转过头去,眼角处闪出了带寒意的泪光,但终是强忍住,又收了回去。

扫视一遍府里仅剩的个几个女侍从,说道,小含,你以后就到佩小姐身边去服侍吧,其他几个人,就都留在夫人这边。

冷烟,你要多辛苦一点,除了在我身边,还要时刻留意夫人的状况,不准你有半点怠慢。

冷烟道,是的,少夫人,冷烟紧记住。

其余丫环都向蔡霓欠身一拜,便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

后来待李氏睡下,蔡霓便拉着蔡佩的手悄然出去。

一直走出了园子,蔡霓才说道,佩妹,希望你不要只是说得那么坚定,也真的是不会后悔才好。

可不是姐姐有意想要吓唬你,在这天子脚下老早就对桓家看不顺眼的人不知会有多少,皇帝更是这其中最希望把我们铲除的一个。

之前我和夫君之所以要去请干爹出来助爹爹办事,也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们在京城会遇到挡不住的麻烦,好有爹爹作为后援,现在果然所预料的基本都发生了,而且情况更加艰难,没想到他们出手竟如此之快,现在就算想请爹爹帮忙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蔡佩道,姐姐,我想我以后还是叫你嫂嫂比较好些,一来免得你老猜疑我对姐夫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二来呢,也好证明我早已把自己当是桓家的人了,当然也就应该跟桓家共患难才对,怎么能一临难就不顾干娘和嫂嫂,一个人溜之大吉呢?蔡霓道,可是这根本就是一场大阴谋,你一个女孩子家又能帮助得了什么?蔡佩不服气地道,嫂嫂不要小看了我,不管怎么说,我所经受过的苦难和考验,也绝不会比你少多少!蔡霓看似有一丝冷笑,说道,还真没有想到,你叫起嫂嫂来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我只是给你个忠告,免得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才怪我这个又是姐姐又是嫂嫂的没提醒过你就对了。

蔡佩道,那就多谢了,怕也是真要到了那天,你才肯相信我是不会后悔的。

撤去护完和众多仆役之后的桓府,显得冷冷清清,走到哪里都是凄风败叶。

回到自己房里之后,蔡霓不再多计较蔡佩的事了,心想既然是她自己偏要留下来的,婆婆也亲口答应,那就让她留下来好了,反正在这遭灾之时身边多个亲人陪同也总是能让心里多一点安慰。

安静了下来,又深深陷入思念之中。

人不在了,可是屋里随处可见的都是与义宣有关的物件。

那曾经用以合凑的萧琴,此时冷冷地置于低案之上,似乎触手可及,其实已经离得十分遥远了。

出双入对时,那常对着点唇画眉的铜镜如今正照出自己郁郁不欢的面容,只好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却又看见临走前一晚他为自己描的图像,中间那懒抚琴弦的一瞬间,就是在他眼里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吗?一发看得眼睛也酸了,眼泪流淌下来。

想着想着,失了魂似的,挨到午后时分,太阳西沉,屋外躺着很长的阴影。

直到冷烟送进饭菜,才清醒过来。

只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是她亲自吩咐的,她担心禁军会长期围困桓府,于是不得不行节约。

问道,夫人和佩小姐那边,都送过去了吗?冷烟道,夫人那里,百秀已经打点妥了,佩小姐有小含服侍,少夫人也尽可放心。

蔡霓道,夫人可好些了?冷烟摇了摇头,说道,只能进些清淡的稀粥,连饭也难咽得下去了。

蔡霓皱着眉道,还是先收起来吧,我过去看看夫人,一会再吃。

冷烟道,是,少夫人。

却未行动,蔡霓又回过头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起来,跟我过去?冷烟道,可是……少夫人今天也是粒米未进啊?还是先吃点再过去吧。

蔡霓突然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像是让她给说对了,便回去坐到桌前,自己盛的碗汤,一边问道,可看过,我们府上的粮食能维持多久?冷烟道,我们现在不到十人,算下来应该可以支持大半年多。

蔡霓哦的一声,像是心宽了许多,又问道,那佩小姐那边,可有什么话说?冷烟道,佩小姐也没什么话说,奴婢想,她也能理解少夫人的。

顿了顿,又道,奴婢倒是认为,粮食尚不用愁的,最忧的是禁军不放我们出去,也不让外人进来,奴婢怕万一夫人的病一发作,可怎么请大夫?也正是说到蔡霓心里正忧着的,但她也一时没有办法,心想只好见一步走一步,到了迫不得已再找王良玉谈条件。

说道,你们要小心侍候夫人,尽量不要让她的病发作。

喝了些汤,又夹了几筷便停了,已是心不在焉,方知什么叫做食无味了。

起身说道,快走吧,东西等回来之后再收拾。

10、病危当晚,李氏还像往常,病情尚未有要恶化的征兆。

蔡霓到了片刻,蔡佩也跟着来了,三人亲热融洽地聊了些时,蔡霓便安心地回自己屋里睡眠。

于是辗转反侧地过了大半晚,心里总还是放不下义宣。

其实这天早上的突变也算是给了蔡霓一颗定心丸,因为既然有人诬陷义宣串通外敌意图反叛,那自然说明他尚活在世上,世间罕见有人聪明到诬陷死人的地步。

而事实上就在当晚,已经根本不存串通外敌这样的事了。

因为吴王的援兵一到,形势便急转直下,人数上的优势很快向南朝军队一边倒去。

义宣也在这时候率全军转守为攻,利用骑兵反应快速的优势在半天之内就封死了所有北皇太子可以登舟逃亡的渡口,使之军心涣散,一击即溃。

至此,所有外敌均已肃清。

义宣突然接到左传彝的军令和一封密信,要他带着这封密信引军向东与吴王会合,若遇朝廷派人前来行封赏,不管什么人一概拿起来问罪。

至于要问什么罪,义宣心中是有打算的,并且早已猜到接下来会有一场大变,密信中的内容,不用看也能想得明白。

于是派了数名亲信急速进京,想把母亲和妻子偷偷接了出来,这时他尚不知道自己家已经被羽林军控制了。

次早蔡霓还在梦中,突然听见有人敲门,甚是急促。

随后冷烟惊慌地冲进来道,少夫人,不好了!夫人又开始大量吐血,晕倒过去了!蔡霓大惊,即刻赶了过去。

只见屋里的几个丫环都慌得乱了,看见蔡霓来到,纷纷给她让开条道。

只见李氏面无血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样子。

便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叫了两声,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声悲彻骨可是没有一点回应。

随即便是一惊,急忙起身向外奔去,出门时正好撞到刚刚赶来的蔡佩,退了两步,站定之后说道,佩妹,你快进去守着婆婆,我去找孙大夫来。

可还没出得大门,只到了前院就有一将官带领数十名甲士,急急地上前拦阻。

蔡霓惶然抬头,惊带着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将官严厉地道,皇上有命,桓府任何人都不准出这大门半步!蔡霓道,官爷,我不出去,可是我家婆病倒了,你派人去帮我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病好吗?将官道,这也不行,皇上下的命令是为防奸细,不准任何人出入桓府,什么大夫都不行!蔡霓急道,可是我婆婆都快要死了,难道请个大夫也不行么?将官道,不行!转身喝道,来人啊!快把大门给我关上!蔡霓心想,我夫君尚在外征战沙场,为的还不是保住他家的半壁江山?怎么恁般无情,要至我家婆于死地?突然叫道,慢着!请官爷去禀报皇上,说是我家夫人如今病情真的很危急,就看在我家公公曾经对朝廷有功的份上,求个情吧!将官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妇婆!真是好不知事理。

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个小禁军头子,岂能说见皇上就见皇上?还要为你们求情,别说我老陈没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你家相公是串通外敌的疑犯,我有十个脑袋也不能这样使唤啊?蔡霓道,那可否帮我让我见见王大人,烦官爷去通报一声?将官道,王大人现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是轻易见不得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至于你嘛,我倒是可以借你个脱身之计。

我知道你父亲是前任的丞相,如今又是刚刚立过大功的大臣,你何不离了这桓家,回去投靠你的父亲去?听人说皇上有旨,只要跟桓家没有干系的人,是一律不准为难的,我便可以叫人放了你出去。

蔡霓不由得大怒,但都忍在心里去了,突然扑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求求官爷了,快请人来救救我的婆婆,求求官爷……声音哀极,使那将官即使再无情也不得不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叫道,少夫人还是快起来吧,哎呀!就算你求我,也是没用的啊!我人微言轻,能帮你求个什么情?却无论如何也劝蔡霓不起,只好吩咐左右人道,快!快!快扶她起来。

而蔡霓只是不肯起,还是连连磕头,可怜她那娇嫩的皮肉,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当即就头破血流了。

却仍在哀求,官爷若能帮成这个忙,我府上金银珠宝有的是,官爷想要多少都就给多少,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

那将官也是心下一动,却还是怕了,于是连连叹息,心想就算金山银山放在我面前,我也哪有本事取得到?摇头说道,不瞒你说了,从昨天到今早,已经有两个姓孙的大夫来过你家了,都说是要进来给你婆婆看病的,我当时并不敢擅自作主,于是就去禀报王了大人,可是被他连骂了两次,说是皇上的命令已经很清楚明白了,不得任何人进出桓府。

可那两个大夫却偏是闹着说一定要进去。

我只好又冒着被骂的危险去向王大人禀报,王大人果然又大骂了我一顿,说但凡是说偏要进去的人,不用问一定就是奸细,都应该抓起来的,于是我就命人将那两个大夫都抓走了。

蔡霓心下一惊,猛然抬起头,眼里放出寒光,已不再是低声哀求的语气了,那现在王良玉人在哪?我要见他!于是不磕头了,毅然站了起来。

这时冷烟突然担心起蔡霓,心想少夫人出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就急急赶了出去,正好见蔡霓还跪在地上,鬓发散乱,还沾着些脏物,不由得心下一酸,急忙上前要扶她起来,又突然吓了一跳,惊呼,少夫人,你的头……血!只见她头上鲜血淋漓,镇定下来之后,忙取手帕去帮她拭擦,慌乱中又使力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绸子,给她暂时把伤口包上。

蔡霓站起来却不动了,眼睛冷冷地盯着那将官。

将官不由得一凛,说道,少夫人,你就别再为难小官了,我都被王大人训斥过两回了,还敢去,我难道真的不想要这三斤半的脑袋了?蔡霓道,请官爷好好考虑,我家夫君现在只是有通敌嫌疑,这点在圣旨上也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你如果真的耽误了我婆婆看病,万一到时候朝廷还了我夫君清白,而我婆婆又出了个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找你算帐,还请官爷仔细考虑清楚。

她目光灼灼逼人,已是充满了威胁的意思。

那将官听了不由得一惊,心想,老子真是倒霉透了!也罢!左是个死右也是个死,于是把心一横,说道,算了,算了,我认栽便是,可是少夫人要我怎么去向王大人禀报?蔡霓道,你就去跟他说,聪明的话,就马上过来见我!否则,他也会有后悔的一天!说完冷冷地哼了一声,径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只见那将官还是呆在那里。

于是又补充说道,请官爷照我的原话说,千万不要漏了半字。

走回后院时,才觉得头剧烈地疼痛,却也不顾得许多了,咬紧牙忍着。

便远远看见小含端了个盆正从李氏房间里出来,走近一看,竟都是红红的血水,心下一抽紧,便疾步奔了进去。

只见李氏仍是躺在床上,床沿上是斑斑的血迹,蔡佩握着李氏的手掩面啼哭。

走近颤声问道,佩妹,婆婆如何?蔡佩一脸泪水地回过头来,说道,刚刚又吐了好多血,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唤几声她都不应我。

说着往蔡霓身后看了看,问道,姐姐,那大夫呢?怎么大夫还不来呀?蔡霓话到喉咙,却被一口同时涌将上的闷气给生生堵住,便不打算说了,眼里拼出两滴泪花,凄凄地坐到李氏的旁边。

见她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已经到了无力睁开眼睛的地步,她那憔悴的脸上有了很深的皱纹,一行一行地分布开去,就像是被热日晒得严重干涸的河床一般。

似乎很快感觉到蔡霓握住了她的手,遂嘴唇动了动,颤颤的像寒风吹着两片挂在残枝上的叶子。

蔡霓感觉到她的手终于有了力气,于是也用力握紧,许多话就像是通过两只手传递进了心里面去的。

蔡佩看出了蔡霓的无能为力,更是悲极了,突然霍地站了起来,一边掉头一边说道,我这就找他去!蔡霓忙拉住她道,你这是要找谁去啊?蔡佩道,还能是谁,我要进宫!蔡霓不由得大惊,不准你去!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再说,他正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蔡霓突然倔强起来,说道,那我就去自投罗网好了,大不了是一死。

蔡霓道,你这样死了,也救不了婆婆的性命!蔡佩道,怎么会救不了,还不是因为我躲到这里来,他想尽办法都得不到我,所以才故意安些罪名陷害姐夫的?我这就去遂了他的愿罢,要他还姐夫一个清白,也好请大夫来给干娘治病。

蔡霓不由得冷笑,你就别太天真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他身为一国之君,身边有大把的女人,就算是真的很想得到你,可是要陷害一个手握重兵又行军在外的大将,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弄不好会惹火烧身的,他会为了你而冒这么大的危险吗?你要好好想明白,免得到头来自己死了还是个冤死鬼!蔡佩一怔,便即满脸羞红,心想姐姐说得没错,我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曾经被他欺负过的薄行之妇罢了。

桓家势力如此之大,早就是他的眼中盯肉中刺,铲除障碍才是他的最重要目的。

说道,那又能怎么办呢?谁来救干娘?蔡霓只得默然,如今她的心里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久冷烟又进来,向蔡霓细声说道,少夫人,王大人来了,正在前院候着。

蔡霓叹了声,对蔡佩道,你照顾好婆婆,我有办法一定会请到大夫的。

王良玉从早朝下来,又刚收到探报,前方已大败敌寇,各路大军正回师京城。

当即心下一惊,想大军得胜,按理该仍在边城驻守,在未请示过朝廷之前不得擅自进京才对,再说出战的这几路大军,都不是由京城派出去,而原是驻守各州各郡的,何来回京一说?这下事情不妙了!不由得冒了一头冷汗,一面还叫那人赶紧把军情送进宫里,一面又派了兵部的人秘密前向北府打探那边的动向。

可正着急时,突然有人报说桓少夫人要求见他,心下一怔,又忽地有了主意了。

心下想到,若想自保,非托桓家不可了!于是立马吩咐车马,向桓府而去。

只见蔡霓不紧不慢地从后堂出来,只微欠了一下身以为行礼,说道,王大人,我家门庭凋零,已至无茶奉客,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王良玉是锁住眉头立在那里的,便连忙答应一声说道,少夫人不必客气,老夫多有得罪,本该亲自来赔罪的,敢当自己是客人?蔡霓一个冷笑,说道,不跟大人说无谓话了,至所以要请大人过来,是因为我婆婆如今病重,急须大夫来医治,得知你的手下捉了前来看病的孙大夫,想请王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孙大夫,并让她来为我婆婆医治。

王良玉道,这个……可不可以先让老夫去向皇上禀报一下,再给少夫人答复?蔡霓道,来不及了,我婆婆刚才还吐过血,现在已经晕了过去,我要请孙大夫马上来给她看脉下针。

顿了顿又道,想必王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前来见我了。

王良玉道,少夫人把老夫说得糊涂了,这跟聪明不聪明的有什么关系?蔡霓道,不要再拖延时间,当下的形势王大人不会不清楚,我家夫君领兵在外,又是智勇双全,如果参与反叛一事是真的话,要想攻下这座防守空虚的京城根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王大人虽为人臣,可却是难独力回天,又何必白白断送了前程?再说我跟婆婆都很清楚,诬陷我夫君通敌叛国的,一定不是王大人之所为,王大良派人来封锁我们桓家,也只不过是皇命难违罢了,这一点我日后一定会亲自告诉夫君的,而且在这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只见王良玉沉默些时,心想这还真是一条不错的后路,说道,那好吧。

便是一拱手,说道,老夫知道应该怎么做的,这就先告辞了。

去后不久,便见一辆车马载着孙媛来到门前,蔡霓如见救星,赶紧请孙媛进屋给李氏看把脉。

但孙媛一进门时,看见李氏那脸白唇干的模样,便皱紧了眉头。

先是把脉,尔后先后看过五官,便展开针包准备施针。

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蔡霓和蔡佩等人。

蔡霓乍一见她已是神情极为严肃,不由得吓了一跳,问道,婆婆的情况怎么样了?孙媛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你们先到外面去候着吧,不要打扰我给夫人下针。

蔡霓出来外屋,一再坐立不安,冷烟又慌张地进来说道,不好了,少夫人,有个太监带着圣旨来,说我们少爷和吴王真的作反了,带人要进来抄我们桓府了!11、丧母果然,以吴王奕腧为大将军,包括左传彝手下各部在内的十万大军早已经浩浩荡荡地开至横江外十里处地方了。

并且宣布了奕稀几大罪状,其中就有昏庸无道,残害忠良,而最为致命的就是揭发他弑父夺位的事实。

原来在此事之前,早在奕稀为太子时就与之不合的众大臣偷偷将亲眼睹奕稀谋杀武帝经过的惠妃送到了左传彝营中,于是候到外患消除之后,左传彝秘密地将实情告知了吴王,并建议杀入京城,将奕稀的罪行公之于众,废其而另择明君。

这明君不必明说,暗指的当然就是吴王了,所以吴王很快便接受了。

守卫京城的司隶校尉一职,曾在武帝时期就屡屡换人,皆是由猜疑所至。

到了奕稀继位以后则是更甚,已更换了将近十个人,如今在职的竟是他身边一宦官的家属。

此人姓张名贵,真正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若不是凭自己叔叔在皇帝身边得宠信,如今还是市井一无赖,而自从当上了司隶校尉一职之后,则转身成了军中一无赖,死性一点未改。

自上任到今数月,竟未到过军营一次。

此时吴王以义宣为先锋官,率两万步骑直奔京都而来。

因为素知京军不善战,且负责指挥调动的都是一些酒囔饭袋之辈,击之如摧枯拉朽一般。

义宣便将步骑分批,独率一万轻骑突至建康城下。

却只见那城头上并无兵将在把守,城门大开,城中百姓慌张奔亡,一见大军进城,便都回屋闭户。

义宣派人出去打探,不久得知奕稀早已劫了文武百官逃往江都去了,而那些官员的家眷都还在城中。

义宣本想先回家看一下,因为心里早已焦急。

他是直到发兵之前才知道奕稀已派羽林军把自己家给封锁了的,但还是决定先办完了公务。

尔后一面派人急速去向吴王上报军情,一面又在城中各要处布置布兵力,和准备去追击奕稀,攻打江都。

却在这时,令官报入,说是营外有一位身穿孝衣的女子要求见,于是心下大疑,又忽觉心惊,问道,来者到底是什么人,可有说明来意?令官道,卑职只听她说要见将军,有紧要事相告。

义宣急忙赶出去,而出乎意料的是,见到的竟是蔡佩。

他本来猜出会是蔡霓的,这让他一定程度的放心了些。

蔡佩一见义宣,眼泪奔涌而出,上前拉住义宣道,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义宣一听便即彻底糊涂了,只怔怔地立着不语。

蔡佩便将李氏已将自己收为干女儿,和自己之前的遭遇以及义宣从军后家里发生的诸多事故大概都一一地阵述过。

义宣才明白原来如此,就问道,那你姐姐呢?她为何还未来此,难道是还在生我气么?还有,我娘现在的病已经好点没有啊?蔡佩欲言,却又突然哽咽,几下低头才终于说出句话,哥哥,干娘她,已经去世了。

这话传到义宣耳里,如五雷轰顶一般,呆了许久之后,才稍稍恢复了思绪。

已是脸色苍白,腿脚发软,突然又双拳紧握,咬牙问道,为何没有大夫医治?蔡佩道,羽林军把府上围起来了,不准任何人出入,正要上门来给干娘看病的孙大夫也被他们派的人抓了起来,后来还是姐姐几经周旋,才说通了王良玉,放了孙大夫出来给干娘急诊的。

可是这时候却已经迟了,干娘吐血过多,不仅孙大夫没办法救得,连后来又请了城里许多大夫来,也说没救。

义宣突然跨步进营,吩咐了副将代理军务。

蔡佩在营外候着,不久又见刘宣出来,却已御了盔甲和战袍,执着马鞭急急而过,突然又回过头来,看了下自己,说道,我们快回去,给娘办丧事吧。

此时他眼神是空洞的,说出的话却很镇定。

那日李氏刚刚断气,蔡霓伤心痛哭了一场,命府上仅乘的几个丫头布置了灵堂,还未来得及跪下去拜一拜,王良玉就带着羽林军进来了。

看了当时情形,王良玉不由得一怔,遂向蔡霓作了一揖,说道,还请少夫人节哀吧。

蔡霓镇定地道,多谢了,请问王大人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家来,有何贵干?难道已经给我家夫君定了罪,要准备抄家了?王良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朝廷要给你相公定罪,而是他自己已经真的造反了,他受了吴王的指使,带着两万大军已经杀回到京城,马上就会攻进皇宫。

蔡霓目光一闪,随即嘴角一翘,展开一个笑容,向李氏的遗体跪下拜道,婆婆,您可听到了?夫君就要杀进皇宫,为您报仇了!连拜了三拜,以头触地。

王良玉道,少夫人,拜完,就请随老夫走一趟吧。

蔡霓心中明白,说道,王大人,是想抓我去砍头?王良玉道,不敢,不敢,老夫只是奉皇上之命,请少夫人随皇上移驾江都。

蔡霓冷笑一声,说道,还要什么移驾?王大人啊王大人,你为何也恁般糊涂,你觉得跟他到了江都,就能抵挡得住我家夫君的大军吗?王良玉一怔,他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而是时时都在思量,有没有跟奕稀陪葬的必要,答案不用说当然是否定的。

很显然,奕稀如今大势已去,未来登上宝座的人必定是吴王奕腧,他们兄弟相残又关自己什么事?可是之前曾三番五次地帮着奕稀为难奕腧,事到如今了,哪里还有转身投靠的机会?听得蔡霓这样一说,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间亮了,赶紧屏退了左右,向蔡霓拱手说道,还请少夫人给老夫指条明路。

蔡霓道,王大人何不现在就弃暗投明?王良玉摇了摇头道,哪有投明之路?蔡霓道,王大人,我一向是恩怨分明的,婆婆的事,我会告诉夫君都是那昏君一手造成的,与你无关,只要你现在就带人离开我家。

王良玉只是不语,踱来踱去,过了片刻才道,少夫人,老夫……实在为难啊!蔡霓道,如何?王良玉道,因为……因为我的夫人和小儿现在都被皇上扣在了宫里,如果不能带着少夫人回去,恐怕……而且就算我不带少夫人回去,皇上也必定会派其他人来的,到时候可能还不像老夫这么好说话了,还请少夫人三思,还是跟老夫走一趟吧,老夫当尽全力,保证少夫人的安全。

蔡霓想了想,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但王良玉说得不错,若再抗拒不从,恐怕连婆婆的丧事也怕办不成了,如此叫我日后如何向夫君交代?寻思之下说道,那好吧,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我家……我婆婆刚刚去世,这丧事不能误的……说着眼里已闪着映映泪光,王大人只须答应我,待我去后,不准再动桓府上一草一木,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王良玉道,这个当然,皇上也只是说要请少夫人去一趟,请少夫人尽管放心就是。

蔡霓洒着泪向蔡佩交代了如何办丧,义宣回来了,就告诉他,玉郎在卫箱家里,便再说不出话了,转身毅然出门。

一路上蔡佩给义宣说过了家里的大概情况,以及蔡霓交她办的事,义宣黯然地听着,脸上纹丝不动,可心里却如刀割。

回到府中,只见卫箱抱着玉郎,在李氏灵前守着,院里人影稀少,偌大的府宅只有四五个丫环忙来忙去,好不凄凉。

不久,甄栩也率大军赶到,吴王和左传彝蔡恒管熹随后同至,都到桓府吊唁。

蔡恒是亲家,左传彝和管熹都与桓家是故交,见此情形皆不由得悲愤难抑。

蔡恒拉着蔡佩到一边说了些话,先问了她近来过得可好。

蔡佩道,有姐姐和干娘照顾,过得还好,只是……现在干娘去世了,姐姐又被昏君劫走,心里好生难受。

蔡恒道,你姐姐非一般寻常女子可比,我想她能应对的。

蔡佩道,可她毕竟还是一介女流,抓她去的却是个皇帝,那个人我真的恨死他了,恨不得马上把他杀死!蔡恒也觉担心,却有什么办法?人已经被抓去了,只好尽快想办法救出来。

又叹了声说道,那你呢?你以后怎么办?亲家收你为干女儿,又是什么意思?蔡佩不解地道,只是干娘喜欢我,姐姐又有此意,便认我为干女儿的,仅此罢了。

蔡恒道,那你为什么又不愿意你姐姐送你回家?蔡佩怔道,女儿……怕没脸回去了。

蔡恒道,真的是这样而已吗?蔡佩道,那还能会是怎样?蔡恒道,爹听说你姐姐久不怀孕,是因为她的身体有问题,你是知道的吧?蔡佩怔道,只是略听说过而已,爹爹问起这个干什么?蔡恒道,爹就是是觉得,亲家认你,也是为了此事的吧。

如果日后阿霓真的不能给他们桓家续后,那么将你留在家里,是随时可以让你成为桓家二少夫人的,这样做,尽管阿霓心里可能不会接受,但至少让我们蔡家是没有话说的。

叹了一声,又说道,这个亲家还真是不简单啊!想事情能想得如此周到。

蔡佩一听,也是觉得很有道理,但不知李氏是否真有此意,或是父亲猜的碰巧吻合?便即不说话了,这时心里直是七上八下的,没有头绪。

随后甄栩暂时接掌了义宣的职务,吴王进宫,与众议推惠妃为皇太妃,废奕稀和他的母亲甄太后为庶人。

原来被奕稀罢职的朝中各部大臣,都是一同护送皇太妃到扬州,又是一同回京城的,而因为吴王还只是大将军,无权封赏,于是都只是官复原职。

众又推吴王为监国大将军,代行天子之职。

12、结局义宣办完丧事,已是三天以后的事了,因为是在战时,所以一切都只能从简。

将李氏与父亲合葬之后,即又脱了孝衣,披上战袍。

奕稀只将朝廷众官带走,而不顾他们的家眷,绝对是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几日来不断地有官员从江都逃回到了京城,投奔吴王。

当日押送蔡霓的队伍还没进到有皇宫,就听见有人来向王良玉禀报,说叛军的前部已到达西门了。

随后便被带到了江都,一路上见那些羽林军溃的溃逃的逃,最后愿意追随奕稀的已乘下不到三万人了,心下暗暗叫好,想报仇雪恨的一天这么快就要到了。

后来蔡霓被软禁在行宫的后院里,又过了好些天,并未受到来自奕稀的欺负,甚至没有见过他一面,想必定是报应到了,他如今定是寝食不安了吧,不由得冷冷地笑。

而自己虽被软禁着,却有十来个宫人专门侍候,还算周到,明白这大概是自己对王良玉说的话起了作用。

这几天王良玉还时常过来问候,因此知道这边大势已去,和丈夫团聚的日子不远了,心下十分高兴。

这日在房中无事,正思念起李氏来,突然听见屋外脚步声急促,转眼一人到了跟前,认出竟然是奕稀。

只见他身后虽没有跟着随从,却提着明晃晃的一把利剑,直指自己胸口破口大声骂道,贱人!都是你家害的朕!朕今天就要杀了你!吓得蔡霓脸色煞白,都不知道退却了,幸好这时王良玉奔了进来,拉住奕稀道,皇上请息怒,要三思啊!一边又不停向蔡霓使眼色,提醒她退后。

奕稀道,还三思什么?桓义宣毁我江山,我就杀了他的妻子!蔡霓退开两步,镇定下来,冷冷地道,昏君!你死到临头了还不明白,坏你江山的怎么是我夫君?分明是你自己无道所至!奕稀喝道,闭嘴!你才是死到临头了,还敢顶撞?王良玉道,皇上,此人不可随便杀了啊!奕稀道,哼!笑话!她是什么人,连朕也杀不得?王良玉道,杀了她,必会更加激怒桓义宣,不是等于催他早日攻城吗?原来这时义宣已率军把江都重重围困,有许多朝臣和百姓都已逃出去投奔,眼看大势已去了,奕稀才疯子似的,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义宣的身上,要杀了蔡霓以解心头之恨。

奕稀道,难道不杀他的妻子,他便不造反了么?提剑又要上前刺蔡霓,蔡霓急忙躲闪,后来王良玉使尽力气才拉住了奕稀,不知最后说了些什么话,竟劝住了,奕稀砸剑而去。

蔡霓才松了口气,却见王良玉去了又回来,于是定了定神问道,王大人又回来,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王良玉从取出一块黄色绸缎,上面写了几行字,从字迹上可以看出写字之人已是心慌意乱的。

递给蔡霓,说道,少夫人,这是皇上刚刚亲自写好的信函,要送去给桓将军,想烦少夫人在上面再留个亲笔。

蔡霓展开一览,冷然道,原来是想用我去作交换,要我家夫君背叛吴王?哼!想都别想了,王大人,你为什么也这般愚蠢?王良玉道,老夫只是替皇上转交,少夫人,我这里还有一封密函,却是老夫亲自写就的,不知少夫人能不能给老夫写一篇可以证明老夫诚心的文字?蔡霓看了,说道,你要暗里投降?王良玉嘘声道,少夫人不要声张,否则我俩都会没命的!蔡霓道,那这份想威胁我夫君来降的呢?王良玉道,自然要有了它,我才好方便将这密信和你的字迹一同送出去啊?蔡霓点头,展开信笺挥笔立就了一篇,递给王良玉道,我的字我夫君必定认得,可是能不能送出去那就得看大人自己的本事了,我在这里随时恭候大人的消息。

王良玉看了信笺,大为欢喜,连连道谢,退出去了。

义宣初一看王良玉的密信,疑其是诈,待见蔡霓的真迹以后,不由得喜由心生,当即相信得有八九分了。

于是命人回京向吴王禀报,当晚深更即可取下江都,到时候必定活擒了奕稀。

得此消息之后,吴王立马着几个逃回来的刑部官员立案调查奕稀的各种不端。

之后义宣又大饷三军,待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按早已安排好的计划悄悄行事,与王良玉里应外合。

却刚走出帐门,忽然听见柔柔的一声,哥哥,等等我。

来人正是蔡佩,义宣听她声声地叫自己做哥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总是觉得怪怪的难以适应,怔了些时才应道,哦……你怎么能进的军营?蔡佩向身后一指,说道,是我求爹爹带我进来的。

义宣忙向蔡恒拱手行礼,岳父安好。

蔡恒道,在军中,我们是同僚,就不必行这礼数了。

义宣道,是,岳父。

蔡恒叹了声,说道,阿霓虽然是我女儿,可是,我也不得不叮嘱你一句,到时候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一定要以国家大事为重,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义宣怔了下,说道,小婿明白的,但是小婿一定会尽力救出霓来。

于是又作了一揖,说道,岳父请放心吧,小婿要出发了,岳父保重。

蔡佩道,哥哥,带上我去。

义宣一愣,说道,你去做什么?蔡佩道,一起去救姐姐。

义宣道,行军打仗你一个女子去不方便,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

蔡佩却是执意不让,说道,不!我要去。

义宣便看了看蔡恒,却只见他装出一副不在意思的样子,也许他也早已经默许了蔡佩跟自己去的,于是只好答应,正要命人准备马车,想让她跟在后面就好了。

哪知蔡佩又不愿意了,非要自己骑一匹马跟着义宣不可。

据守北门的人早已被王良玉所收买,王良玉本来就是个巨奸之人,所以做这种暗事最是在行。

义宣率军进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很快又相继夺下了东门和西门。

忽然见南面火光冲天,火光中看见王良玉率着数十个死党进来投降,义宣问道,何处起火?王良玉道,是行宫,正是刚才那昏君命人放的。

义宣道,那昏君如今何在?王良玉道,就在里面。

想了想,义宣又道,你说可以保我妻子周全的,那她现在人呢?只见王良玉抖了抖,久久不语,义宣心觉一惊,逼问道,她现在人呢?你把她带到哪去了?快说!否则你小命不保!王良玉早已冒出一头冷汗,把心一横,说了,也……在行宫里面。

义宣顿觉如冰雪浇臂,心都冻僵了,喝道,来人,把这几个奸臣全绑起来,押回京城受审。

随即听见一帮人大喊饶命,义宣理也不理,策马向行宫方向驰去。

蔡霓得知到义宣已经答应了王良玉提出的条件,心下松了口气,想到马上就能平安地与丈夫团聚,心里也好受多了。

却直候到夜晚,突然发现院门紧闭,连平时来侍候的宫人也一并不见了踪影,于是心下大疑,在院里到处乱逛。

无意中发现西墙下有个破洞,是方可过人的。

心里便想道,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体面不体面?于是从洞里出去。

又逛了许多,找不到路出宫,幸亏趁着夜色,不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坚持继续沿着墙壁走下去。

突然从身后传来惊慌呼叫的声音,以为是有人发现自己逃出,正在进行搜查,于是赶紧找个隐蔽处先躲了起来。

却看见那些仓惶奔走的都是些宫女或者皇帝的妃子,并没有一个军人,便知不是针对自己的了,心想,那一定是夫君打进来了,太好了。

但又忽然觉得天空变得越来越亮,猛然间抬头一看,只见北面又烧起了熊熊大火。

随之便有许多火星向这边飞来,心下大惊,想难怪她们跑得如此惊慌,原来那昏君要自焚了,不行,须得赶快跟着她们逃出去方是上策,否则今生再也见不生桓郎了!于是也混进那些宫女当中,她们注意到蔡霓衣着华丽,便以为她是宫里的贵妃之类的人物,所以初时出于习惯还会给让开一点。

但是到了后来大火越烧越大,上千人拥到行宫南门同时都挣着要出去,便都挤在了一起。

这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肯让蔡霓了,于是这样一路挤出去,到了门口时突然觉得腹中疼痛得甚是利害。

等到好不容易终于挤到了行宫外面,已经觉得实在不能再走了,就避开人潮,扶着墙来到一处少人的地方,已疼得快晕了过去。

看见一个人影走过,辨出原来是一个小宫女,便也不管认不认识她,就挥手叫道,快过来,扶我……去找郎中。

那宫女趁着火光细看了一下蔡霓的脸,惊讶地道,你是……桓家的少夫人吧?蔡霓一听原来还认识自己,于是连连点头,几乎以哀求的口气道,快来扶我,好痛……那宫女竟然就是从前在中宫侍候皇后的,因为蔡霓曾经在那里住过一个晚上,便就记住了她的样子。

刚刚才为出了宫后无处投靠而心慌,如今见到蔡霓即松了口气,心想只要救了这位桓家少夫人,日后何愁没个依靠?于是上前去扶蔡霓,此时人已晕了过去。

后来蔡霓是被疼醒的,只见天还是在深夜,大火仍在燃烧。

远处还是宫门,说明还没走远。

只见那里已经聚了许多人,火把照过来的光把眼睛映得发黑。

那宫女见蔡霓醒了,转过说道,桓少夫人,你醒了,我叫王葵,是向日葵的。

蔡霓道,王葵,谢谢你来扶我。

目光却一直看着宫门那边,像是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心里恍了一下,却又不敢十分肯定,只是眼里越来越露出希望。

王葵挽了蔡霓一下,说道,少夫人,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只见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士兵走过,像是正在抓拿什么人。

蔡霓使力拉回手道,不!不能走。

手指指向宫门那边,说道,去那,你快带我去那。

王葵大惊,不行啊,少夫人,有叛将都在那里,我们若是过去了,岂不是送死么?蔡霓斥道,不得胡说,谁是叛将?快点送我过去,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王葵心下想道,既然她自己这么说,去就去吧。

只见她说的叛将,正是义宣,却被他身边的几名部下协力押住,而他不停地争扎,身边还有个女子在哥哥地叫,似乎是在劝慰他什么。

原来是拼命想进去救蔡霓,而部下一拥上来抱住了他,不让他进去。

蔡霓刚来到附近,就有数名甲士出来拦住去路,喝道,站住!蔡霓艰难地道,不要拦我,快让我过去。

士兵们根本不听,硬把两人挡了回去,蔡霓怒极,喝道,大胆!快让开,我要见我夫君。

士兵一听也怒了,将要拔刀,王葵赶紧求饶道,军爷不要啊!我们走就是,走就是了。

于是硬拉着蔡霓要走,蔡霓不依,嘶声地叫着义宣的名字。

义宣隐隐听见了,而且第一感觉就是声音很熟悉,当即停住不动了。

转头看了过去,突然猛地一推,摆脱部下向蔡霓奔了过去。

只见蔡霓已经摔倒在地上,身边只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扶着她,便觉心里一疼,上前抱紧她道,我在这!我来了。

蔡霓已是声泪俱下,只觉得他抱得自己很紧很紧,差点窒息,微微地挣扎了下道,夫君,我腹痛。

声音已是微弱得很,义宣道,哪痛?我听不清楚,说大声点。

于是蔡霓尽力说得大声点,夫君,我的腹……真的好痛!义宣大惊,叫道,郎中!快叫郎中来!义宣一直守着蔡霓到天亮,她昏迷了一晚,而义宣就一晚都未曾睡,目光从没离开过她的脸。

直到蔡霓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舒服的床上,义宣坐在床边,松了口气,微微地笑了,说道,你是夫君,我没死吗?义宣笑道,没死,当然没死,你怎么会死呢?蔡霓道,那时我真的觉得好痛,痛得都快要死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却让你的部下给拦住,叫你而你又听不见,我当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义宣温言道,现在你不是又见到了吗?安心些。

蔡霓抿嘴一笑,当然,太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我要你也答应,再也不会与我分开。

顿了顿又道,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腹中如此剧痛。

义宣笑道,得的是喜病,当然是腹中剧痛。

蔡霓惊疑,刚要问何为喜病,只听得有纤履声,是蔡佩抱着玉郎进来,显然是在屋外听到他们两人的说话,一进来便笑着说道,姐姐,你可别听他瞎说,哪有什么喜病,应该是有喜才对。

孙大夫说你是因为跑动,以至于动了胎气,所以才会造成腹痛的。

蔡霓不由得惊喜,还不敢真的相信,便问道,果真么?蔡佩道,不信你问哥哥好了,他总不会不承认了吧?义宣笑道,承认,我当然承认。

蔡霓向义宣伸出一手,说道,还不快扶我起来?已是笑逐颜开,太好了,夫君,还真没想到……我自己竟没感觉到呢。

激动得把玉郎从蔡佩的手里抱了过来,用手指按按他的胖脸说道,好玉郎,许久不见,娘就要给你添个小弟弟了。

义宣见她一高兴竟笑得跟个孩子似的,心想你怎么就知道一会是男孩?说不准是个女孩呢。

却不说出来,知道她希望得子,怕会使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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