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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上)

2025-03-30 08:38:48

我、阿星和万俟纪之在崎岖的小道上行走,云岭军驻地慢慢远去,喧闹声随之消失,道路越来越荒凉,渐渐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姑娘若要动手,这里就可以。

叶大当家既同意你们送我,自然也默许了你们杀我,何必多走?万俟纪之的声音优雅中隐含无奈,又透出股英雄末路的悲哀。

我眨了眨眼,看着双手还被绑缚的他,愉快的道:说的也对,叶平顾虑诺言,不肯动手。

我却既非丈夫,也非君子,而是地地道道的小女子。

小女子要毁约、要杀人很正常,不是吗?姑娘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根本就是叶平的诡计。

如果你杀了我,就和北越结仇,我的那些手下不会放过你的,而叶平却可置身世外。

我不杀你,照样和你手下结仇,你没听见你那手下对我喊打喊杀吗?只要姑娘放了在下,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我看着神色坚决、仿佛一诺千金的万俟纪之,不由摇头失笑:你很聪明,懂得什么时候该伸,什么时候该曲。

但就是这点,不觉得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我杀你手下时,你明明很伤心,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如果当时你说一句报仇的话,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提防你,可惜你没有。

他终于动容,脸色苍白,良久方叹道:一切皆命,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希望你让我死个明白。

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既然马上要死,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冷哼,示意阿星动手,同时警告道:劝你少做妄想,若不抵抗,还能死个痛快,否则……凭你一个被绑的瞎子,只有多受折磨。

阿星缓缓拔剑,盯着锋利的剑刃片刻,突然抖手,银芒闪动间带起漫天寒光直取万俟纪之咽喉。

我满意点头,他真的明白了,想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胜出,首先就不能手软。

万俟纪之无暇顾及被我点破瞎子身份的事实,慌忙闪躲,不能还手的他已被逼入绝境。

我微笑旁观,阿星的身手不错,一会儿工夫已在他身上留下鲜红的印记,看来倒不用我扔东西扰乱听力了。

目睹万俟纪之此刻的狼狈,我不禁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样一把利剑,他毫不留情的刺来,然后事不关己的微笑着目睹我们被屠戮。

本能的握紧拳,我说过,这个仇,我定十倍奉还。

啪!一样小巧的东西从闪躲的万俟纪之怀中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在地上一弹,竟鬼使神差的骨碌到我脚边。

我漫不经心的一瞥,脸色陡变,飞快的俯身拾起那件东西,拿在手中细细观瞧。

那是方通体细腻晶莹、隐约散发淡淡寒气的美玉,上面的凤纹雕刻得繁缛华丽,工技美巧,正是当年楚宫除夕夜宴上太后赏赐给我和秋霁燕的白玉凤纹佩。

我的那块一直放在宫中,不曾带出,而另一块作为陪嫁被秋霁燕带走,想必就是我手中这块,可它为什么会在万俟纪之身上?我忽然想到之前秦楚和谈时,长皇子秦烈连一句都没提秋霁燕。

按理说,我这个楚后毕竟是秋霁燕的堂妹,为了缓和气氛,先攀亲戚且不更好,为什么他没有?我心思飞快变换,最后一把握住手中玉佩,大叫:住手!阿星一楞,本来直刺万俟纪之胸前的致命一剑凝滞在半空,保持着举剑的姿势,不解的望向我。

我无暇理会他的疑惑,对万俟纪之道:这玉佩你哪里来的?本以为必死的万俟纪之在阿星停剑时,长出了口气,但当我问起玉佩,他立刻慌乱的摸向胸口,又慢慢停手呆楞,片刻后突然狂笑起来。

他异常嚣张的笑声传遍每个角落,脸上的神情兴奋,就连那双明亮却僵凝的瞳孔里似乎也显现出胜利的满足。

你笑什么?我冷哼,感觉仿佛有些事脱出了控制,正向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他渐渐止住笑,喘息道:请原谅,您一定要原谅个自负必死的人忽然知道自己死不了的心情。

而且又让我知道了您的身份,我实在太高兴了,楚后娘娘,您说是吗?我眼睛猛地张大,脸罩寒霜,声音却越发漫不经心:你在胡说什么?我问你这块雕功精美的玉佩哪里来的,怎么又扯出个娘娘?您不要否认,给我玉的人说,这世上会特别注意这块玉佩的人绝不超过三个,其中只有一个是您这样年轻的女子。

我真该死,这么长时间才想到是您,如果能看见,我早该想到。

可正像您说的,我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再如何努力做得和普通人一样,他仍旧还是瞎子。

所以我的疏忽可以被原谅,您说是吗?就算我是楚后,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我使劲握紧手中的玉佩,感受上面的寒气,失去了和他继续纠缠的耐心:我照样可以杀你,而且杀的名正言顺,为了楚国。

不,您不会。

您不会在失信玉佩主人一次后,再忍心杀死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她所爱的人。

他又恢复了往昔的从容自信,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万斤巨石般压上我心口:燕儿让我问您,她母亲为什么会死?我的眼睛危险的轻眯,懒洋洋的说:我没必要回答这种无聊的质问,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么你可以死了。

娘娘,您不要急。

我知道一个关于秋家的秘密,是燕儿出嫁前从她母亲处听来的。

用这个秘密换我平安,我觉得对您来说划算。

哦。

我挑眉,故做不感兴趣:什么秘密能换北越平南侯一条命,说来听听。

您不是说笑吧,现在这种状况,如果我说出来,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不如您放了我,等我安全了,就把秘密写在纸上,派人送给您。

我说过,一个生死都在我手中的人,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您自然可以杀我,可杀了我对您有什么好处?卫越正在进攻楚国,如果我的死讯传回去,他们将更疯狂的报复,而您的堂姐燕儿,她只会更恨您。

别太自以为是,不然结果会像你们卫越联军一样大败而归。

万俟纪之的笑容有一瞬僵滞,随后爆发更灿烂的光彩:您怎么知道输的是我们?也许现在卫越联军已经站在潼关城上庆贺胜利了。

胜利?在潼关下的峡谷里为自己人收尸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潼关都没被攻克,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告诉你也无妨。

白夜的军队在秦楚和谈时就已经去了潼关,乌塞河边的营地不过是空帐罢了。

在我嘲讽的笑声中,他镇定自若的神色终于动摇,于是我的笑加倍愉悦,这种看人变脸、打击人自信的事,我最喜欢。

眼角瞥见阿星一幅真受不了你这只狐狸精的表情,好像我偷了他家老母鸡似的。

抽空瞪了他一眼,我笑如春花。

万俟纪之深吸口气,缓和稍显激动的情绪道:既然外患已除,您更应该放了我,因为我对您根本没威胁,而我知道的秘密也许能帮您摆脱一些内忧也不说定。

以北越王族的名誉发誓,只要我平安离开这里,立刻让人把秘密送来。

这样您不但受益,又对得起燕儿,何乐而不为呢?见他飞速调整好心情,面对死亡的威胁,依旧口若悬河,我忽然感觉佩服,一个年纪轻轻的瞎子不但城府深,嘴上功夫也了得,这样的人如果死在这里,会不会可惜?虽然他是敌国的王族,但若能为我所用……我冷不丁问:万俟公子,如果我落到你手里,你会怎么对我?他一楞,没想到我会天外飞来一笔,但马上就明白了这个问题关系到他的生死,微一沉吟,立刻答道:我会杀了你,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平静的话语宛如春冰浮于水面的无波,可水下最深处却隐约透出股冷到骨髓的寒意。

你可以走了,记得答应我的秘密。

另外回去告诉她,两清了。

虽然以前就谈不上失信,但我这次愿意放你一马。

说着,我示意阿星给他松绑,同时把玉佩还给了他。

万俟纪之一句话也没再说,我微笑凝视他踉跄远去的背影,一个瞎子在荒野里寻觅出路,也许不用我杀他,他就会死,但这与我何干?你就这样放了他?阿星在我背后冷冷的问。

或者你现在追上去杀了他,我不会阻止。

在他的沉默中,我笑眯眯的望着他:如果你也不想去,就不要谈这个扫兴的人了。

咱们还是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怎么办吧?他在我甜美的笑容中呆住,随后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头不自然的往一边转,仿佛突然发现四周的景色美不胜收。

成功转移话题,我笑得无邪。

这几天忙于算计的我突然想起那夜后阿星的反应,他虽极力表现的和平常一样,但却一直回避那晚的亲密之举。

这个人呀,如果没有外界刺激,我愿压上全部身家,他绝不会再那样做,甚至连谈都不愿。

有胆做,没胆承认。

我皮笑肉不笑,终于找到根治他毒舌的良方——不断提那晚的事。

没有,我……阿星有些激动的转回头,又在我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泄气,半晌后坚定的道:我现在不说,因为我没有资格,但以后一定说。

说什么?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夜后,他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伸展着美丽的翅膀,振翅欲飞。

但舍弃了某些东西的他,又变得有些琢磨不透。

他转而说道:你不要再回叶平那里,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宫。

我立刻大唱反调:我才不要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且不笑掉某人的大牙。

再说叶平也想让我们走,他故意给我们机会,但我偏不如他的意。

你留在这里能干什么?而且我必须回秦国,不能再耽误。

那你走好了,反正我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我阻止他的规劝,道:正如刚才万俟纪之说的,楚国一旦外患解决,内忧就再没法掩藏,如果我毫无准备的回去,根本是送死。

我们边说边走,不消片刻已回到云岭军驻地,人多嘴杂,自然不能再谈,便都住口。

报上身份,我们被请到叶平住处。

他似乎一直在等我们,笑着迎了上来,指着身边一人道:云姑娘,阿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弟柳静。

那是个相貌普通的文士,颌下留着一缕胡须,使还算年轻的面容透出股老气,我想起他是万俟纪之提过的二当家,这样倒也添了几分出谋划策的军师气质。

我们互相见礼,寒暄落坐。

上次承蒙相救,否则叶平必死。

我死不足惜,但连累兄弟……叶平摇头轻叹,然后正色起身抱拳:我是个粗人,别的不多说,今后姑娘和阿星若有难处,尽管告之,叶平在所不辞。

我笑着推辞:大当家快不要这样说,当初要不是您手下留情,我和阿星恐怕早喂了野兽,应该我们谢您才是。

再说,我们以后还要靠您关照。

大哥,不如你和云姑娘结拜为兄妹,往后也方便照顾他们。

柳静笑眯眯的抚着胡须,一个酸主意脱口而出。

我眼珠一转,倒头便拜:小妹参见大哥、二哥。

柳静摸胡子的手僵住,他本意想必是要我只和叶平结拜,但现在被我一弄,且不是替云岭军又找个四当家。

叶平咳嗽一声,扶起我道:这个妹妹我认下了,小妹尽管安心住下,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好了。

谢谢大哥。

我垂头撇撇嘴,我这楚后也算纡尊降贵,偏有人不领情,不过现在还是装糊涂好。

我正胡思乱想,叶平的一句话却差点把刚站起的我打趴在地:既是我叶平的妹妹,自然不能委屈。

大哥做主,把你和阿星的婚事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