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从床上爬起来,快步奔到我床边:什么事,姐姐?我喘着气,坐床上坐起来:刚刚,刚刚屋里有个人……有人?小红吃了一惊,赶紧点上灯,转出屏风,又快步走进来,没有人啊,姐姐。
你去院子里看看,问一下值夜的铁卫,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我抓紧胸口,现在才觉得全身瑟瑟发抖。
小红拉开门出去,半晌回来,我赶紧道:怎样?今晚是云巽和云坎值夜,他们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小红坐到我床边,姐姐到底看到什么了?我……我咬了咬唇,我能说是寂惊云吗?毕竟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事关寂惊云的声誉,这话说出来后果可严重了。
如果那人真是寂惊云,以他的身手,避开铁卫不让人发现是完全做得到的。
可是,以我了解的寂惊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蓦地想起平安白天来找我时,提到她二叔最近经常傻兮兮的,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跟他说个事儿,也老忘掉。
脑子里就记得成亲的事儿,半夜里也兴奋得睡不着觉,满院子乱走。
我当时只觉得寂惊云也有这可爱的一面,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似乎不那么简单。
他最近这些反常的行为,都不像他冷静自制的性格会做的,而且他今日来,身上穿的是内衣,难道是梦游?如果是梦游,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寂将军有这毛病,最近寂惊云到底遇到什么事,让他反常成这样?姐姐?小红见我怔怔发呆,出声唤我。
我回过神,小红拭了拭我的额头,轻声道:这么多汗?姐姐不会是做梦吧?啊……我心事重重地笑了笑,兴许是梦吧。
我拿衣服给姐姐换了。
小红取了套内衣,替我脱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手不经意碰到我脖子上的黑龙玉,蓦地缩回去,咦?姐姐这玉怎么这么热?啊?我茫然地伸手摸向黑龙玉,这才感觉出黑龙玉散发出一股高热,不至烫得灼人,但也不是正常的温度。
刚刚我神经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竟然没有发现这玉的异状。
这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热的?难道是刚才那人进屋之后?可是他离开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为何这热度一直没有消退?为什么黑龙玉会变热?我心中惊怕起来。
这玉是辟邪之物,在接触到邪物才会发热示警,比如上次见过那个辐射玉枕,难道刚才那人身上有邪物?还是他被邪物催使?若他真是寂惊云,难道寂将军中了邪吗?我捏着黑龙玉,心中拿定主意,今儿到寂府参加婚礼,一定要找平安问清楚。
心事重重地睡下,再无睡意,天一亮我赶紧起床,让小红帮我梳妆,准备去寂将军府。
将军府内,张灯结彩、红烛高照,前来道贺观礼的人太多,我无法近距离地观察寂惊云,也无法看出他有什么异样。
女眷们被寂府安排到了花厅。
平安扶着我,我拉住她的手:平安,我不喜欢呆在人太多的地方,你找个清静点的地儿,咱们说说话。
那去我房里吧。
平安带我到她的闺房。
我想了想,对小红道:小红,你去外面等我吧。
见她推门出去,平安笑道:姐姐想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问寂惊云的事,肯定不我笑了笑:昨儿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寂将军生病了,看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做这么触霉头的梦,弄得我今儿一整天都心上心下的。
姐姐你真是,不就是一个梦嘛,也让你想这么多。
平安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触霉头的,我二叔身体不知道多好,从来没见他生过病。
我笑道:话是这么说,要看到寂将军真的身体无碍才放心嘛。
对了平安,你昨儿说,寂将军最近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忘事儿,还半夜出来溜达,是怎么回事儿?说到这个,二叔最近真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我这位二婶儿的魅力还真大。
平安撇撇嘴,笑道,我二叔那个人,平时多冷静啊,哪见他大悲大喜过?可自从粘上我这二婶儿的事儿,脾气也大了,我之前不待见这事儿,他冲我发过好几次火,我从小到大,他可从来没有骂我过啊,为了这女人,不但骂我,还跟皇上吵过一回……呃?我诧异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寂惊云,和皇上大吵?这是忠心耿耿的骠骑大将军吗?这怎么可能?姐姐你是知道的,咱们天曌国的贵族婚配,一律要上通碟给皇上,皇上准了才能嫁娶的。
以我这二婶儿的出身,皇上就算是同意我二叔娶她,也肯定不会让他明媒正娶纳为正房夫人。
平安啧啧道,何况之前二叔还和回暖郡主有过婚约,虽然现在这婚约作废了,二叔可以娶别人,但也该娶个和郡主身份相差不太远的吧,如今二叔娶个青楼女子作正房,景王殿下颇多微词,认为二叔目中无人,有心轻侮皇家的脸面,还上书到皇上那里,坚持反对二叔这门亲事。
还有这一茬?原来寂惊云娶赛姑娘还有这么多内情在里面,他能顶住压力,坚持娶她做正房夫人,恐怕对她用情已深,那皇上最初不同意是吗?是啊,搁哪儿都不会同意的。
平安点点头,蹙眉道,可是我二叔坚持要娶她,皇上不同意,还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可把皇上气坏了。
寂将军和皇上吵什么了?我一边在脑子里思索平安这些话,一边探求更多的信息。
平安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是皇上和二叔单独在一起时吵的,二叔跟皇上说这事儿的时候,支开了人,院子外面只听到里面很吵,不知道到底在吵什么。
后来皇上怒气冲冲地走了,二叔也怒气冲冲地出来,下人们去进收拾,一地砸烂的茶杯碎片。
那皇上后来怎么同意了?我轻声询问。
平安道:我也不怎么清楚,总之他们吵了过后没几天,皇上就同意了。
皇上一同意,二叔可趁了心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整天冲人发火了,倒是整天笑眯眯,不好笑的事也笑半天。
她说的人,怎么听也不像是寂惊云。
我心中越来越疑惑,接着问:你说寂将军最近爱忘事儿,还总是半夜出来溜达,又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呀,脑子里除了装着成亲的事儿,其它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平安气道,跟他说个事儿,转头就忘了。
半夜里不知道想什么,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问他干什么吧,他理都不理你,希望他成了亲,如了愿,快点恢复正常……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道:平安,寂将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还能从什么时候?寂平安轻哼道,就是前些日子有一天在百花楼过了夜回来,说要娶赛卡门之后,就变得神魂颠倒的了。
二叔说她是正经姑娘,不能辜负她。
看来赛卡门已经以身相许了,以寂惊云的为人,必会负责到底。
可是,寂惊云真的是为了赛姑娘神魂颠倒,才如此反常吗?还是另有原因?寂惊云的反常,与这位赛姑娘,可有什么关系?毕竟,他的反常状况是在他决定取妻之后才发生的,不是吗?我望着平安:对了平安,这位赛姑娘的真名是?你说她怪不怪,她说她就叫赛卡门。
平安有些气恼,脱了妓籍还用着青楼的花名,这不是成心让别人看将军府的笑话吗?这倒有些反常,为何她不愿让人知道真名?我若相信她真是叫赛卡门,那才怪了。
犹在思索,听到平安道:姐姐,外面在奏喜乐了,可能是新娘子已经接到了,咱们出去看看。
喜轿已经到了,一身红袍的寂惊云踢开轿门,喜娘扶下了也是一身红裳,头上罩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新娘子被扶着跨过火盆,踩着红毯步入主厅,喜乐齐奏,场面隆重而热烈,司仪在那里高声叫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眼前这一幕,熟悉而遥远,我看着那对手执红绢的新人,恍惚间忆起在沧都,我和云峥也曾这样牵着红绢,拜过天地祖先。
一幕一幕,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起来,那么清晰真切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宛如昨天。
云峥,那时候,我以为我会握着你的手,走完一生呵。
二拜高堂!喜娘还在旁边说着什么,我却已听不清,抑制住要泛起的泪,我的双手在衣袍下握紧。
云峥呵,我怎么办,一切人,一切事,都让我想起你。
我该怎么办?夫妻对拜!司仪的吆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闭了闭眼睛,让泪在眼中融散,睁眼见两人已经交拜完毕,司仪高声叫着: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和女眷簇拥着新娘离开正厅,寂惊云笑盈盈地接受着宾客的祝贺,招呼他们饮宴。
等围在他身边的人少些了,我举步走到寂惊云面前,刻意离得较近,好方便我观察他的表情:寂将军,恭喜你!谢谢云夫人!他一脸喜色,望着我的目光坦荡,没有一丝异样。
我禁不住怀疑起昨天晚上那个人,是否真的是他?恰在此时,黑龙玉在脖子上又渐渐变得灼热,我心中一惊,忍不住退了一步。
寂惊云关切地道:云夫人身体不适吗?脸色好差。
啊,人太多了,有点胸闷。
我抓紧黑龙玉,感觉那玉在掌心中越发灼热,赶紧道,妾身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辞,将军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云夫人身体不适,自当早些回去休息。
寂惊云礼貌地道,惊云招呼不周,夫人莫怪。
怎会。
我勉强笑了笑,那妾身不打扰将军招呼客人了。
踏出将军府大门,那玉的灼热渐渐低下去,只是散发着温热。
我松开黑龙玉,那玉的温热一直保持不退,让我大惑不解。
心中暗下决定,回府之后定要找傅先生问问是怎么回事。
轿夫抬了轿子过来,正准备上轿,看到几步之外将军府外的石狮子座下,靠着一个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举步走过去,见他拿着酒壶,正往嘴里灌了一口。
他看到我,微微一怔,我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沉谙。
嫂夫人。
他站直身子。
我的眼睛落到他手中的酒壶上,微微一笑:有时间吗?一起去喝杯茶。
——2007、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