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郡阎脸色沉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这是无心去淄京后仅有的一份密信,无论是他的处境还是地位,都不容他多跟黑族联络,能联络的,仅是明着寄回来的问候和报平安的信件,或者是黑族与淄京朝廷之间正常友好来往的信件。
这是一封用现代简体字写的信,无心曾经专门教过阎辨识,那时他的目的仅是为了让这个似看透世间一切的法师身上多一点儿凡气,故意弄一些复杂、陌生的东西给他研究,想不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阎走到寒星楼的议事厅,看到寒山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沉思,他的银眸里闪现强烈的征服欲望。
族长,无心来信了。
阎拿着信,声音沉重地说。
寒山重激动地转过身子,银眸浮现惊喜,却在看到信时露出茫然的表情,这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阎清冽的俊颜带着回忆,悠然地说:这是无心曾经为了故意为难我而教的一种字,他特意用这个写信,说明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他说:黑族在东都的密探被抓,要我们暂停在淄京的一切行动,迅速调查是否有叛徒。
朝廷已经开始找黑族的碴,以有藉口征服黑族。
寒山重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无心有危险了,淄京要行动了?他转身看着地图,眼睛牢牢地盯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让黑族站稳于这个世上,再有一点时间就够了。
是谁?寒山重肃声问道,脸上布满寒霜。
是红十四,身份是尚书刘怀远家的舞妓。
她在东都十多年,并没有得回重要情报,所以,她拥有的证据不足以为惧,只是她坦承密探身份会影响到黑族其他人。
阎冷静地进行分析。
寒山重点点头,深思了一会儿,说:将红十四的详细资料寄给无心,让他全权处理,包括处置,黑族不接受背叛的族人。
黑族的密探,是由族长亲自掌控的,其他任何人除了授权之外,没有权力联络和指挥密探。
当年老族长是早有意传位于寒山重,才在出山时给了他黑木令,了解各地的密探情况。
阎望着此时的寒山重,发现他身上有一些东西在慢慢改变,儒雅仍在,但多了一份狠厉和果决,慢慢地有了王者的气势。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露出深思的表情。
寒山重见阎沉默不语,转身望着阎,坚定地说:我已经要逸风派最好的士兵潜入东都,保护无心。
这些人是浩郡城民,在外貌特征上跟淄京人无异,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族长,战争到底是什么?黑族人体验战争的残酷是最深刻的,我相信其他国家的子民,对战争的体验不会有不同。
阎意味深长地说。
寒山重儒雅地一笑,银眸变得平和,温和地说:法师,每个人并不期望战争。
但有些问题必须要战争去解决,比如我黑族立足于世的根本问题。
我们想要独立成为国家,却有着地域的限制,如果一直沿用部族制,又没有跟其他国家平等对谈的地位。
我们如果不尽快强大起来、扩充自己的领土,迟早会被吞并。
现在,我不仅不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更不能保护族人,这种感觉,我寒山重此生不愿意再承受。
我明白法师的意思,将来无论是征伐还是称帝,善待我领土上所有的子民和战俘,将是我的承诺。
黑族人饱受歧视已经教训深刻,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在我的领土上。
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着黑山严格训练的士兵,他知道,寒山重实现目标的日子,不太远了。
……现在朝廷上下都在等着左相审案,却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的是,左相照样上朝,沉稳地处理朝政,却只字不提案情,更未曾去提审犯人,只是从刘大人那里要走了卷宗。
右相府书房内右相,左相最近一直没有询问下官任何问题,也没有去提审犯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刘怀远为官多年,第一次露出疑惑,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审案。
宇川雄凝目望着某处,深沉地说:此人果然不同凡响,又一次让我吃惊。
似乎从一开始,本是我们的主动权让他给抢去了。
刘怀远回想起那日在朝堂中的情景,左相尖锐又犀利的话语,让他至今也无法忘记。
这个看似温文谦和的少年左相,让他感到莫名的害怕。
那个女人不会捅娄子吧?宇川雄不放心地问道。
右相放心!黑族人对于叛徒的惩罚是非常严厉的,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我承诺她事成之后,将她扶成正房,这对于一个舞妓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我已经严密监视在东都的一切黑族人,一有动静,就是最有力的把柄。
刘怀远非常有信心地说。
只要她当面指证左无心,他纵是有再好的口才,也百口难辩了,呵呵……对了,这样的女人,留在枕边要三思啊!宇川雄别有深意地提醒。
刘怀远心领神会地一笑,细小的眼睛精光一闪,说:右相提醒得是!能背叛自己的族人,又怎会不再背叛别人呢?下官知道分寸。
工具用完了就该尘封,不同的是,有的工具值得反复使用,而有的工具使用一次就足够了。
宇川雄满意地点点头,眼里闪过阴狠,非常同意刘怀远的话,而刘怀远是属于哪一种工具呢?宇川雄露出狡滑的笑容。
……十日后,东都刑部的刑讯室,左相终于准备提审黑族奸细案的犯人了,却不在正堂审讯判案,而是直接来到刑讯室,还邀请了一干官员,将他们安排在刑讯室的隔壁,这是日常审案的官员观看士兵进行刑讯的房间。
官员们坐好后,就看到左相和刘大人从另一个通道并肩进入刑讯室。
无心走到已经绑在木架上的女犯人面前,沉声问道:红十四,你在证词上说,你是受本相的命令搜集情报,可有证据?木架上的女子蓬头垢面,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没有了往日的娇美,沙哑着声音说:紫长老,救救我!看在我为黑族奉献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收集的情报全都给你了啊。
女子的话,让官员们纷纷点头,眼里看戏的成份更多了,他们要看左相如何来审这个案子,这还是淄京第一次由涉案的官员自己审案。
无心背着火光面对着红十四,让她仅能看到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他闻言后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站在他身旁的刘怀远则眼露惊恐,冷汗淋漓。
红十四,你认识本相多久了?不担心自己会认错人吗?无心再次莫测地问道。
红十四抬头看着他的银色面具,迅速回道:紫长老跟随武皇来东都时,我就跟你联络上了,无论何时,我都能认出紫长老的。
她回答得非常有自信,甚至都不怎么再去详细确认。
哈哈哈……非常好!你的眼光非常好!无心意味深长地说,瞟了刘怀远一眼。
刘怀远猛擦脸上的汗水,一直安静地不审案的左相,想不到他突然的出击,会是如此地狠、准!刘大人,请吧!我们要开始会堂正审了。
来人,将犯人带走!无心率先走出刑讯室,来到隔壁的内室,对里面的众多官员说:各位大人请吧!啊……你不是左相!左相正跟右相在大堂等着呢,各位随我来,我只是左相的一个门生!假左相带头走在前面,众人对这一切好奇不已,脸色各异地随着他来到大堂。
大堂内,庄严的士兵站立在两侧,无心和右相正在大堂中交谈甚欢。
官员们陆续进入审讯大堂,在看到坐在上位的左相时,然后看看站在他们身侧的个子明显高了许多的假左相,纷纷露出不解的表情。
宇川雄在看到假左相和刘怀远惨白的脸色时,眼神瞬间变得冷酷而幽深,面不改色地噙着淡淡的笑容注视着下面的众人。
无心瞥了他一眼,看着被士兵带进来的红十四时,后者震惊地看着无心,慢慢地,她愣愣地看看无心,又看看假无心,银眸内出现深深的恐惧。
武皇驾到!一道突然传来的尖细声音,让所有官员均在大堂内跪下。
众爱卿平身吧!今天我是特意前来旁听的。
梵御麾走到上位,大方地坐下,众官员纷纷起身。
无心垂眸走到案桌坐下,看了下面众人一眼,淡定地说:犯人红十四,坦白陈述你所知道的,如有不实,罪加一等。
红十四,这个名字让无心想起了心中至痛的一个名字,那个在战场上为救自己而被杀的少年红三四,他们都是红字辈,现在却出现一个为了利益而背叛整个黑族的人,想到此,无心眼中的悲伤转为冷厉。
红十四已经陷入了绝望,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刑讯室犯下的致命错误,猛摇头疯狂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啪……无心用力一拍案木,厉声说:不准装疯卖傻!如果你无罪,没人会让你死!我是被逼的,是刘大人要陷害左相大人,陷害黑族,他说要娶我,是他让我背叛族人的。
红十四抬起手指着一脸惨白的刘怀远,眼里有着疯狂。
你这疯女人,血口喷人,本官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刘怀远愤怒地瞪着红十四,眼里闪过杀意。
刘大人,本相现在非常疑惑,你在朝堂上时一口咬定本相就是情报收集的指使人,但刚才已经证实了,她并不认识本相,就从这一点可以证明,她之前所提供的证据都是伪证。
而所谓她是密探之说,有待再仔细查证,希望刘大人能提供更有力的证据。
她现在的证词却说是受你的指使来诬陷本相,本相认为这值得深入调查。
刘大人不仅将本相扯进本案之中,更将整个黑族和族长扯进来,造成淄京和黑族的对立,用意何在?刘大人,你能解释给本相听吗?如果你不能解释,这诬陷朝廷重臣、祸乱友邦的罪名,可是死罪!最后一句话,无心说得冷厉无情。
刘怀远豆大的冷汗不断地滴落额际,平日精明的眼神频频惶恐地瞥向宇川雄,精明的官员们开始将眼神瞟向右相,心里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
说不出来吗?无心冷声再次逼问。
刘怀远咚地一声跪下,对着梵御麾的方向颤声说:左相,此贱人不仅盗取刘府的机密,还胡乱地诬陷下官,下官急着为朝廷尽心,唯恐会有危及朝廷的事情发生,故轻率地下了判断,下官失职了,请武皇责罚。
梵御麾始终噙着莫测的笑容,蓝眸幽幽地注视着无心,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般认真审视着,眼里是勿容置疑的欣赏,对刘怀远的请求则置之不理。
宇川雄垂眸坐在无心的左侧,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静静地听着。
轻率?误判?失职?刘大人,她既然是在胡言乱语,这卷宗所提的事又是伪证,那是她在欺骗大人,还是大人在故意为之呢?未经查证的事情就能随意地拿出来指责本相,这侮辱朝廷重臣也是重罪。
无心冷冷地继续说,目不斜视地盯着跪着的刘怀远,那个家伙今天怎么啦?到这里来就是看他审案的吗?下……下官绝没有侮辱左相的意思!刘怀远结巴地说道。
无心盯着他良久,看了一眼正用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红十四,转头看向宇川雄,微笑着说:右相,刑部是归右相管辖,无心只负责让真相大白,不负责判案,有请!宇川雄猛地抬眸望着无心,犀利的眸子里精光一闪,微微一笑,沉稳地说:左相如此迅速又准确地审案,本相第一次见识,开眼界了!说完,他大方地坐到案桌后的主审位子,深沉地望着刘怀远。
刘大人,你证据不足就轻易放言指责朝廷重臣,又差点影响淄京和黑族的友好关系,这是诬陷罪和挑衅罪,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罚俸三年,降官三级,本相督导失职,自罚俸禄三个月。
红十四,身为刘府舞妓,私自偷盗主人的重要物品,犯偷盗罪,除去淄京舞妓藉,逐出刘府,遣送回黑族。
本相的判决,不知左相是否满意?宇川雄望着无心,眼带征询地望着他。
无心微一施礼,淡声说:右相禀公办理,无心心服口服,不过……他顿了顿,转向梵御麾,恭声说:武皇,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刘大人一直以来禀公职守,跟微臣合作得非常好,他是太过于忧虑和重视淄京的安全,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误判,行为虽然有误,但精神可嘉,微臣特请求就罚俸三年,官职保留。
忠心又能办事的人才,是朝廷最应该重视挽留的人才。
右相一直为朝廷鞠躬尽瘁,更无过失可说。
人,谁能无过?吸取教训并引以为戒就是最好的收获了。
哈哈哈……本皇一直还误以为左相和右相常因见解不同而心存戒蒂呢,想不到左相给本皇如此大的惊喜。
右相,看来是本皇误解你们了,该罚……该罚……改日本皇在王府设宴封赏二位爱卿。
梵御麾大笑着说道。
微臣不敢,吾皇英明!宇川雄赶紧走下案台,和无心二人并肩恭身领旨。
嗯……这样吧,本皇同意左相的请求,红十四的偷盗罪就免了,在遣送回黑族时,准备一份厚礼送给黑族长老,为之前引起的一些误会而做补偿。
我淄京有你们二位,何患不强大繁荣?哈哈哈……梵御麾心情愉快地离开。
下面的众官员脸色各异,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左、右相的此次博弈中,左相又胜利了,而且胜得极其漂亮。
左相仁慈又不计前嫌的行事风格,由这一瞬间笼络了不少人心。
2008-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