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纤歌凝 > 第一章 挡剑

第一章 挡剑

2025-03-30 08:39:04

一片混沌中,四处是无可寻觅的黑暗。

像是在飞梭一般,隐隐有白色的光一闪而过。

最后的一眼,恍惚中有青衣男子的一瞥,却带着丝丝惊诧,任是那冰冷也掩饰不过去。

在他的周围,是几个拿着长刀带着警惕看着自己的人。

他们的背后,舞殿冷袖清冷的空气吸进鼻翼中,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好几分。

我缓缓的睁开眼——三根柱子横搭的尖顶屋梁,古朴的装饰物,镂空的木桌。

这里是哪里?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装饰,秋寒觉得又晕乎的不行。

说熟悉,是因为在现代的古装剧中这样的房屋是司空见惯了的;而陌生就在于,当你在家洗澡洗的舒舒服服的时候,因为打了个盹儿,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是再怎么英明神武的人,大脑都会有一下下的当机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略微一闻,我能够肯定这是槐花。

谁叫我家是种植苗圃的呢?几十亩地种的奇花异草,处在其中二十年,耳濡目染,想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都难。

这股暗香闻来沁人心脾,我默默的深吸几口,觉得肺里的污浊气息少了不少。

待到那阵眩晕终于过去,我用右手撑住床准备坐起来,哪知稍一用力,右肩痛的就像被割下一块肉似的,左手支撑不起全身的重量,身子一歪便斜靠在了光滑的墙壁上,痛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低头审视自己的右肩,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白皙的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白纱,沁出丝丝殷红,疑惑着再往下看,天啊,一向最厌恶大红大绿的自己身上居然只有条大红色的肚兜??!!我的脑子顿时感到一阵缺氧,唯一剩下的几分理智还在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在做梦做梦!银光一闪,我起头来才发现床铺的斜对面是一面镜子,毫无思虑的看过去——及腰的乌黑长发柔顺的滑在脊背,小巧白净的瓜子脸,淡眉如新月,灵动的水眸,樱红的唇,镜中人有一张即使不是倾国倾城,也是闭月羞花的脸。

绝绝对对不是我平凡无奇的样子!我现在唯一的一丝理智也宣告穷竭,一面佯势昏倒,一面不住的在心里祈祷,完全忘记自己是个无神论者:观士音菩萨啊玉皇大帝啊上帝啊那啥的,让我昏过去吧,醒来以后我还是在自家的浴缸里,即使水冷掉也没关系……头堪堪触及枕头的一刹那,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床上铺的,现下我头枕着的,分明的-只不过是上好的硬木做的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嚎叫声重重撞击着我的耳膜,我连忙腾出只手捂住嘴,眼睛也湿润起来,猛然想起和小柔的约定,忙把泪水逼了回去。

正难受着,忽闻吱哑一声,我转过脸去看,原来是木门被推开了,随即走进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花白小袄的一个年约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

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向下看,这一看惊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她身穿的分明是在我在电视上看的清代戏中再熟悉不过的衣服!我哀叹一声,难道自己真的魂回大清了?没有那么衰吧,居然回到了自己最讨厌的朝代——转念一想,假如自己刚好在鸦片战争爆发前,说不定可以改变中国被列强欺负的历史呢。

姑娘,你……你……可醒了?声音稚气,可是颤抖的厉害。

我很奇怪她好象很怕我的样子,脸色惨白着,低着头不敢看我。

可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忙想确定:请问,现在是什么年间?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答道:姑娘……现下是康熙四十四年间。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天啊,居然好死不死地来到康熙朝,还偏偏要经历九龙夺嫡的那段!小丫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姑娘既然醒了,容我为你更衣吧。

嗯。

我茫然的应了声,脑子里乱乱的,待到回我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在丫头的服侍下居然穿起了清代的服装,那一系列的盘扣如此熟悉,虽然劝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做的梦,可是镜中人陌生的脸,以及头上肩膀上尖锐的痛楚,都毫无意外的宣告:我,楚君寒,真真正正地回到古代了!叹了一声,还是劝慰自己,既来之,在没有别的办法下惟有安之了。

姑娘,请坐到这边来,容我为你梳头。

丫头稚嫩的声音唤回了我迷茫的神智,含糊的应了一声,坐在黄铜镜前,审视现在的自己:真的是很美丽的女子呢,要是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个校花啊,还是特有气质那种的。

那种气质该怎么形容呢?我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空谷幽兰!不过……唯一不搭调的应该是那双眼睛了吧,眼神灵动,顾盼间带着丝丝狡黠,大概是自己的灵魂在其中的缘故。

这样的不和谐,让我猛然想起自己在现代看的小说中的一句话——穿着及地晚礼服的清雅女子,一只脚大跨在桌上,手拿酒瓶大声吆喝着:咋俩谁跟谁啊,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了。

我微微垂下眼帘,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不搭调,眼光随意一瞟镜子,镜中人低垂眼睫,仿佛不屑这尘世一般,那种高贵啊,合子这躯体,真是完美无比!我的嘴角飞快的闪过一丝笑:居然是在这样的一个美女身上,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用用?凭借我楚君寒无与伦比的智商和这沉鱼落雁的外貌,照样在古代吃香的喝辣的!姑娘,头梳好了你看行吗?我抬眼,丫头给我梳的是两发髻,插件简单的发簪,奇怪的站起身,居然才发现-这个身体,顶多才十五,六岁!我返老还童了!怎么会遇上这么好的事啊,我不顾要维持美好的淑女形象,大笑起来,一笑结果扯着右肩生疼,这才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受伤?我看向丫头,她正端着水出去,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把木盆甩出去,回头惊诧又带着害怕地说:姑娘,这里是江南的一处小客栈。

昨天子时你和一群蒙面人来刺杀爷,你为了掩护他们逃亡而深受重伤,要不是爷大恩救了你,恐怕……我闻言特有想昏过去的冲动,别人穿越回到古代,魂魄不是投在哪位格格身上就是在有权有势的官家大小姐身上。

怎么偏偏我是属于例外?还投在一个刺客的身上??!而那刺客还是那种忠心得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天啊,刚才是谁说运气好的?我后悔的只想扇自己几耳光。

算了,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再怎么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姑娘,收拾停当后爷要我带姑娘去问话。

我终于知道小丫头的害怕从何而来了。

暗叹了一声,便随着丫头走出房间,这时才看到房间门口守着两个文文秀秀穿着长衫的男子,隐约可见腰上的佩剑。

再次哀叹,看来自己还在受制于人中,只能跟着丫头走,旁边还有两个男子的押送。

环顾四处,这里是一处客栈,只是又和一般的小客栈不同:很幽雅别致的装饰物,以及古朴清幽的环境。

恐怕得有权有钱的达官显贵才住的进来吧。

我暗暗思索:不知小丫头口中的那位爷……是何许人也?是一边转过墙角来到别院……风过,一个隽长的的侧影在春意昂然中孤然一身的站立,青衫微扬。

修长干练的手指把玩着玉瓷酒杯,露出清瘦的骨节。

他的唇微起,隐约带着一丝戏谑的笑,眼神却清冷无比。

繁花在他身边纷纷扬扬地落下,遮挡住了他的面,似真似幻。

他的身上,有藐视一切的的帝王之气。

似乎连空气,都因想亵渎这份尊贵而被冻结住了。

四爷,人已经带来了。

秉命的是我左手边的男子。

闻言,青衣男子缓缓放下酒杯,转过身来----双目只不过接触了一瞬间,我没来由地想躲开——纯黑的瞳仁,带着冰冷刺骨直射入我心底,有种仿佛灵魂都被透视的错觉。

那样的眼光,好象一切都在他手中掌控着,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好象自己,也被他看透一样。

还有,刚才那人叫他什么?四爷?刚才那个丫头说现在是康熙四十四年间吧,要是没记错的话---天啊,我的心顿时震撼之极,这个身体的主人,要杀的,居然是现在的四贝勒爷,未来的雍正帝!我正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忽然看到胤禛冰冷的眼中突然掠过点点笑意,正在奇怪中忽觉得有杀气袭来!与他的冷意完全不同,是另外的人身上发出的杀气!在我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何时如此敏感的时候,极好的眼已然请清楚楚的看到--一柄泛着银光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正对着四爷的面刺过来!而他负手站立,丝毫没有躲剑的意思。

小心!在惊呼声尚未喊叫出口时,我迅速地用右手抽出身旁男子的佩剑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向前,将那柄堪堪刺向四爷的长剑架开!当!剑与剑的相撞发出一阵惊响。

剑剑相撞时的余波威震着本就负伤的右肩,巨大的痛楚一波波袭来,我此刻提剑也极为勉力,还未喘气就看见那剑居然将被挡开的势头扭了回来,如此凌厉的气势,那锋利的剑刃,作势向我脖颈刺去 !凭借感觉我是知道可以闪开这一剑的,可是如果这一闪的话,刺到的便是—为什么一想到他如果是他受伤,心就感觉微微的难受呢?容不及细想,我认命的闭上眼,将右肩微微向上一提--呲!啪!第一声,是剑刺穿温软的血肉发出的声音,而这第二声,却是剑刃夹断时特有的声音……当!我用左手捂住右肩,长剑跌落在地。

我的身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只不过转念一想四爷不能死,自己已然飞奔数十步挡下那刺向四爷的剑。

而那微微一抬肩,用肩胛骨的夹缝挡住剑计算的确是分毫不差。

即使能伤到四爷也仅仅是丝毫。

我强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身子却再也支持不住巨痛,站立不稳的向后倒去……一个冰冷的环抱容纳了我。

四阿哥!我惊恐的睁大眼睛抬头望向四阿哥,清楚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诧异。

随即感觉自己被点了无数穴,而那阵痛楚却感觉不到了。

他会武功?!我震惊一瞬,却忽然想过来,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的自嘲的笑——他可是爱新觉罗家的皇子,怎么可能不会?!待我转头看向而那名穿着黑衣的刺客时,他已被赶来的众侍卫刀架脖颈,束手就擒。

怎么会……表妹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救他!!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我看向那名害我如此这般的来人,眼里充满愤慨和疑惑。

你是谁?表妹!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救他?!我翻了个大白眼,拜托,同样的话不要说两遍!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干嘛,只不过问了一句你是谁,有没有必要那么大的反应啊?不过转眼一想,他叫我表妹,应该是很熟识的。

而现在……只得拧紧了眉头,开口说清一切。

我失忆了。

虽然是很烂的借口,但足以为自己留后路了。

黑衣男子眼里闪过震惊,随即狠狠望着我……不对,是望着我身后的四爷,愤怒的大喝道,是你吧,你到底把我表妹怎么了!而不顾侍卫的长剑在他脖上划下的殷红。

四阿哥一句话也没说,我只感觉从我肩头有一道冷冷的视线向那男子射去,冻的我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黑衣人仿佛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眼里流露出的是痛恨,却噤了声。

我正疑惑男子的痛恨由何而来,浑然未觉搂住我的腰的手已经悄然地来到我的肩膀上--离我的颈,很近很近。

四哥,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抓到,我已叫侍卫送去知府了。

明亮高亢的嗓音突然打断了这一短暂的对峙,转头向右看去,却见一蓝衫男子急速飞奔而来,一边惊呼:四哥,你受伤了?来人啊,快去叫大夫……墨漆般的剑眉微微皱起,眉宇间尽是焦急与不安。

能如此担心四爷的,我在心里苦笑,这俊朗男子便是十三阿哥了吧,只是拜托你看清楚,受伤的不是你武功高强的四哥,而是小女子我啊,我!我在心里怒吼——是谁说穿越古代很好玩的?!哪知这一吼怒极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多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仿佛抬眼又可以看见自家浴室里苍白的天花板,而自己仍身在倾满水的浴缸里。

可是视线的慢慢清晰,雕花的横粱,以及混身上下的痛楚都宣告着,我楚君寒还身在古代!依然是上次那个玲珑的小丫头来服侍的我,出门却再也没有两旁的侍卫。

我心里露出一点欣慰:虽然不是苦肉计,但是好象也成功了呢——心里很明白,行刺皇子真真是不要命的行为,既然那位女子已经做了,那么我也不得不来为自己考虑后路。

随着丫头绕了七七八八个拐终于在一间各位幽雅的屋子前停住,丫头转身向我福了福:姑娘,请进去吧。

说完径直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小心又小心地推门,随着木门发出吱哑一声而入,一眼便瞧见坐在案几上正谈论着什么的胤禛和胤祥。

我眼角的余光瞄见十三阿哥忽见我时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细细打量着我,我由得他去打量,反正看的又不是我。

忽然好象古代的女子见人要请安吧?别扭的福了福身字:二位爷吉祥。

四阿哥淡淡看了我一眼,面上平静无波丝毫瞧不出半点情绪:起吧。

遂继续与十三阿哥的谈话。

我不得不伫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正襟危坐脸色肃穆地谈论什么盐商 啊,捐款之类的词,呵欠连连。

不多一会儿,胤禛适时的结束了谈话,转头问我,你真的失去记忆了?一听这冰冷的声音我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千万别和这正主儿有什么过节,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着电视剧上那些婢女的答话,毕恭毕敬的答道:回爷的话,是真的。

嘿,那你知道不知道自个儿叫什么?一旁的十三阿哥饶有兴趣的发问。

楚……不清楚。

差点把自己的真实名字说出来了,好险!四阿哥没再说什么,转而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我好奇的接过一看,这纸看上去像是户籍的样子,名字一栏里赫然写着—天,我眼睛都直了—居然是楚君寒!连名字都一样,说不定我和她倒真有什么渊源,一边暗自思索着一边接着往下看……然后……居然是一片空白?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们似乎很满意,从天地会找来的你的户籍,只有这么点子东西。

刚才知府亲自去问那个叫你表妹的刺客,他一口咬定说只知道你的名字,还有,你是被他们的坛主收养的,并且说你也是被逼无奈才会来刺杀的。

想来这话也是为了给你开脱。

十三微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我讶然,心里迅速的百转反侧,天地会啊,这个身体的主人居然是以反清复明为目的的组织的一员!而现在,这个和我同名同姓的女子的身世如此扑朔迷离,现下自己的魂魄取代了她的,她却连生死都未卜!这是怎样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女子!她悲惨,连带害我现在也如此悲惨!我委屈啊我!这样想着,眼里的水气弥漫开来,泫然欲坠。

只感受得到身上有两道视线扫来,一道有着微微的热度,另一道则冰冷刺骨。

忽闻四阿哥冷声:老十三,刺客的事官府怎么说?十三阿哥闻言收回了注视着我的目光,知府官说定当重处,并要上报朝廷。

只是……我一个激灵,忙让自己镇定下来,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虽是行刺,却并未伤及人性命。

皇阿玛日理万机,其会坛人数如此之少,可见未成气候,也不必劳烦了。

话已如此,我联想到自己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故事,大概明白四阿哥的意思:他们微服下江南逼巨商巨贾募捐钱粮,如今竟遇上行刺,但眼见的人并不多,抓了人送官府时也只寥寥,毕竟大头戏不是这个,办不好皇上交代的事,就又给八爷他们找了借口。

这江南本离京城又远,四爷封锁消息自然也快,所以这一件事,自是没有最好。

这言下之意,竟是要放我一马?!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我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何素有冷面王爷之称的四阿哥会—你可知我为何要放过你?得,我还没问出口呢,他就替我问了。

不知。

我困惑的问道。

凭着我对雍正的稍稍了解,就知道他做任何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当日留下身为刺客的我不是因着怜香惜玉,而是为了一网打尽!如今竟……想我为了免于一死,想得头昏脑涨的,现下美梦成真了,反而起了疑惑,因为直觉告诉我,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如今开免与我,定另有目的!四阿哥负手走到窗前,冷冷道:我不喜欠人情。

那一剑,抵了。

停了停,又道:不过,你现在失忆了。

拿着这样的户籍,也没人敢收留你。

府里也不在乎多个婢女,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不过一旦决定了,可没后悔的路可走。

我正愕然着,又听他对十三阿哥说,老十三,皇上是不是又传令让我们立刻回去?恩,十三阿哥心有不甘的样子重重点了点头。

说是十月要我们和皇上一道去狩猎。

要得先把京城的事处理完才行。

可是这边……四阿哥挥手打断十三阿哥的话,罢了,回吧。

明天就起程。

至于你,我分明看见了他转头看向我时眼中的阴霾,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