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良妃像是迷上了我的故事似的,每天都要让我讲,我搅尽脑汁的想一些结局比较悲伤的故事给她听,本以为听了这些她就不会那么感慨自己的命运了。
谁知她听了一样是哭,我就不知道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多的泪水。
后来还是小柔替我解了围,她建议我讲笑话,这才逗的良妃每天喜笑颜开的。
不过……记得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外表笑的越开怀,内心越伤痛。
这种事情,并不是能靠一时的笑话来解决的。
因为我是整个储秀宫的四位女官中最悠闲的一个,所以,一般需要出宫的事铁定会落在我身上,这不,听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从江南回来给德妃带了好些布料,德妃便决定将一些料子赠给一些妃,以示友好。
其中就有良妃。
我便奉良妃的令去了长春宫。
和上次去佛堂一样,被奉为顶极路痴的我迷路问路简直是和吃饭一样轻驾就熟了。
等到了长春宫的时候,其他妃的女官们都已经拿了料子离去了,守门的侍卫通传后我才进的来。
我一进长春宫才知道德妃有多么受宠。
这宫殿几乎是储秀宫的两倍大,侍女和太监都要多得多。
想必赏赐的物件也不少。
不像良妃,我进了储秀宫这么久都没见皇上赏赐一件物品。
怪不得古代皇宫里的女人都夺宠什么的,因着这意味这势力—想起刚才说我是良妃的女官的时候,侍卫用非常鄙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进去通报。
不禁摇头,这皇宫里可真是狗仗人势啊。
奴婢君寒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正厅里我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德妃福身请安。
她今儿个穿着一身浅粉色旗装,头上插几支翠玉珠簪,整个人都是神采熠熠的,见我进来,她和蔼的一笑,起身吧。
是,谢娘娘。
我起了身本以为她会直接吩咐女婢拿来布料给我。
谁知她竟问起我在储秀宫的境况啊什么的,弄得我感觉好象是久未逢面的母亲对女儿一样,嘘寒问暖的。
我心想我和她关系还没翁实到这种地步吧?我唯唯诺诺的应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叫女婢拿来布料给我,我一看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布料总工有七匹之多,我刚才看到其他妃子的女婢手上拿着的也不过是三匹而已。
我仔细的看了一下,这些布料中有四匹明显的是宫制的绸缎,余下的才是民间布料。
我疑惑地望向德妃,她没有看着我,而是定定的望着婢女手上的绸缎,眼里忽地闪过一抹愤恨。
我一惊,再转头看看那截然不同的布料,心下明白了。
我定了定心,把手伸出去,那婢女把料子重叠起放在我手上让我抱住,我叫苦不迭,七匹布料重合在一起把我的视线都挡完了,本想把料子放在桌子上重新整理下再抱,但德妃那种憎恶厌恨的眼光看得我实在难受,就想忍一忍出了这长春宫再说。
我替良妃向德妃道了谢,福了身向门口走去。
哪知抱着挡完视线的布料前脚刚迟疑地迈出门槛,就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我哎哟的惊叫一声,布料全都从手上掉落,散了一地,而我也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嘶。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尖锐的疼痛使我呻吟出声,两个黑影站在我面前,我正想抬起头来见见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就听见几个宫女齐声道,四阿哥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心里一凉……不会这么巧吧……哈哈哈哈,你怎么用这样的姿势来迎接我们啊?我抬头起来瞪了一眼正在爽朗大笑的十三阿哥,心下微微有点诧异:他穿一身蓝色袍子,看上去是格外的俊朗。
而脸上的笑容也是那样阳光,似乎几个月的没见他就成熟了不少。
他旁边站着的,是一袭黑衣的四阿哥,他俯视着我,目光清冷,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愧是后来的雍正,光是站着不说话就很有压迫力了!你没事吧?冷冷的音忽地入耳,想起刚才自己暗想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
反正我是坐在地上,顺便伏身说,奴婢未能看见四阿哥十三阿哥,以至撞了主子贵体。
主子恕罪!起吧。
他淡淡的道,我立刻起了身。
母妃安康!十三看了我一眼就上前去给德妃请安了。
我慌忙收拾起地上的布料来,只想快点逃离这混乱的地方,见我手忙脚乱,四阿哥难得好心的帮我拾起布料来。
我把自己拾起的和四阿哥递给我的布料都堆放在茶案上,转眼看见地上还剩下最后一匹,忙弯下腰伸出手去想要拾起,不料他也正伸出手来,我的动作比他慢了一拍,他都拾起了我才把手伸了过去,谁知我的手就不小心覆住了他的手背,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的想把手移开,他却忽然伸出了另一手牢牢的抓住我的,我一惊,只觉得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痒舒舒的感觉,好象是蚂蚁爬过似的,而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脸上的温度是多么的灼人,忍不住出声道,四……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直我身子,将我的手平摊开,把拿着的布料放在我手上,这才松开了一直抓着我的手。
我楞了一楞,轻轻的说了声谢谢,就转过身准备整理布料来。
却听到他忽然对德妃说话,母妃,镶赫大人托我转告他女儿几句话,您和十三弟先聊着,我随后就来。
我一怔,镶赫大人会有什么话想要给我说的?你去吧。
正在和十三有说有笑的德妃闻言头也不抬的淡淡道,而十三则是意味不明的冲我一笑。
我心下觉得有点奇怪,这德妃可是四阿哥的亲生母亲,怎么看上去她对十三都比四阿哥慈祥些啊?四阿哥倒是无所谓似的转身就走,我回过神来忙跟了去,心下还在嘀咕着:这四阿哥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历史书中所说他和德妃关系不好可就是真的了?我跟在他身后来到前院的草地上,他方才停下身转过来面对着我,这一停可不要紧,我一路低着头在走,他这猛然一停害得我差点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他身上。
意识到我和他距离之近几乎都要帖在他身上了,慌忙退开几步低着头小声问,四阿哥,阿玛转告的话……我和十三弟去江南时,遇上了一批刺客。
他冷漠的话音忽地入耳,我的心仿佛被谁狠狠拽了一把后又高高提起,我猛然抬起头望着他,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有没有……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然后,缓缓地抬起右手,把手心向我摊开,我悚然的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心上一道长长的,令我触目惊心的剑痕……你……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捂住嘴的手一点点地放开,颤抖着伸向他的……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缓缓地放入他的手心……察觉到他的手一颤,似乎想要挣脱,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冷刺骨,食指指尖轻滑过那道横穿整个手心的痕,伤痕已经结了珈,触感是有如沙砾般的粗糙,心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难受得不行。
审视着那痕,我低着的头几乎都要埋进他的手掌了去了,而我还浑然未觉,指尖一点点从他手心滑过,到最后一点时手指忽地离了那冰凉,心中堵着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释然,再没有先前的难受了……你……哭了?虽然极力想要掩饰那一丝颤音所以格外幽冷的声音忽然从他喉咙里飘了出来。
我一怔,握住他的那只手倏地缩了回来,转而抚上脸颊,只觉得冰凉湿润,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呓语般,我……哭了?为什么……你担心我?他忽地收回了手,冷笑一声拉回了我迷茫的神智,我看着他的漆黑深沉的瞳仁,分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不知道,也无暇去分析那是什么……回主子的话,下人担心主子那是应该的。
我拭掉了满脸的泪水,强自镇定的说。
主子……下人?他戏谑般的一笑,冷声道,你知道规矩就好。
我微微一怔,为什么他清冷的声音……我却仿佛听到一丝失落和怅惘?镶赫大人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让他给我提个醒,分明是早已知道这场刺杀。
他顿了一顿,声音蓦地威严无比,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想起小柔的叮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的身世牵扯进来,静下心来平静的说,回四阿哥的话,那天晚上奴婢和侍女小菊一起去逛夜市,偶然遇见那个自称为我表哥的人。
等一等,他出声打断,冷静如他脸上有些诧异,就是以前和你一起来刺杀我的那个?他不是被发配去了边疆吗?怎么会在京城?对,我点点头,就是他。
我也很奇怪为何会在这里遇见他,便跟踪他进了一家客栈。
听到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也就是在你和十三阿哥再下江南时刺杀你们。
你说的那个另一个人……他皱了皱眉,微微思索的样子,他是谁?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屏风遮挡住了,我没有看见他的脸。
但是,我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是他告诉刺客你们下江南的事。
早上皇上才下了旨,宫外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他的眼神忽地一亮,那就是知情的人……也就是宫中的人?对,镶赫大人也是这样猜测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看样子是在想些重要的事情。
我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心绪已平静了下来,想起耽误了那么会子时间,得快些回去才行。
四阿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等等,他抬手挡了我的去路,你为什么……要让他给我提个醒?你不是和那刺客是一路的么,怎么会……四阿哥,我苦笑,原来在他心里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的,我说过我失忆了。
至于为什么要提醒你……我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像当初为你挡剑一样,只是最本能的反应,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那只是我当奴婢当惯了吧。
我自嘲的一笑,没等他再说什么,奴婢告退了,向他弯了弯身子,转身向正厅走去,只觉得有一道冰冷却泛着微微暖意的目光直射在背后。
身后隐约传来一句仿佛叹息般的清冷的音……只是这样而已吗?回到储秀宫把东西放好,我忙不迭的回屋子里去见小柔。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我回来,她对我淡淡一笑,回来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一听她的话我一楞,干笑道,大概是天热了吧。
对了小柔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去长春宫见着谁了?我想我大概知道,小柔回我自信的一笑,是四阿哥吧?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说,小柔你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猜的到……不是猜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小柔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今天早上我问过一个太监,他说……昨天四阿哥他们才回的京城,今天一定会来看望德妃。
所以……所以你就让我替你去长春宫?所以你知道我会遇见四阿哥?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君寒,我最后一次问你。
小柔直直的望着我,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你,喜不喜欢他?喜欢?呵,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对着小柔冷笑,但现在我就在这样做,被欺骗的愤怒已经湮没了我的理智,我愤怒的朝她大吼,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他?不要说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有,那又怎样?你明知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去!好,小柔望着我的眼里有一丝决绝滑过,已经没得选择了。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为了他留下来。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有后悔的余地。
但是……她的眼里忽地冒出夺目的光来,你可不要后悔!一旦选择要回去的话,那么你便不能爱!不能爱上任何一个这里的人。
心里猛地一阵刺痛,我咬紧了唇,坚持着不吭一声,我不希望,我们的努力半途而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猛然惊醒我的神智,结结巴巴的说,你……知道玉锁……下落?对!回应我的是她斩钉截铁的话语,既然玉锁没有赏赐给其他人,那么,要么是它还没出现;要么,是在一个人手中。
谁?试问天下的宝物尽归谁所有?我惊的张大了嘴,你说的是……皇上?只要接近他,一定可以查出玉锁的下落!不……不行!我猛地拽住小柔的衣袖,动作之大把她都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小柔不可以!不可以接近皇上!我又急又怒,忽地伸出手牢牢抱紧小柔,我不会让你接近他的!君寒,小柔任由我抱着,任由我哭闹着不准她这样做,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出声,为什么……我不可以接近皇上?你……知道关于我的事?没,我猛然松开手,倒退两步后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心中暗恼自己的失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而已。
你这么美丽,我怕你会被他……小柔歪着头想了想,展颜一笑,你说的也对。
好了别哭了,我知道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
那我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呼,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个办法不行。
你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吧。
我看了看窗户外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忙道,娘娘午睡就要起了,我先过去了。
恩,你去吧。
小柔回我温柔的一笑,我还是不能安心,小柔你答应我不可以……我知道拉,你就快去吧,再不去的话娘娘可要生气了!小柔笑着往外推了推我。
我平复了下心绪,转身离去了。
所以并不知道身后的人是如何看着我离开的背影,笑容如何渐渐在脸上凝固住,又是怎样的决绝映入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