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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惹祸

2025-03-30 08:39:04

一夜无眠。

抱着薄裘独坐到天明,身旁空出了一个位置,手滑过帛毯,冰凉。

收拾停当,又把所有的首饰都放在包袱里,把包袱压在了最箱子最底层,看着箱子良久,锁好门便去了乾清宫。

皇上已经起来了,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更衣,我看着小柔温柔含笑,端着茶站在一边,强忍住立刻拉过她就跑的冲动,从她手里接过茶呈给了皇上。

收拾完毕,皇上便去了书房,早膳,接着是上朝。

从早到晚小柔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皇上半步,而我又不能一直在皇上身边候着,所以根本找不到可以和她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挨到皇上歇息的时候,内务府太监呈上绿头签来,皇上随意一挥手示意他退下,昨儿个记下了?那太监楞了楞,回皇上的话,记下……嗯,那今儿个还是小春伺寝吧。

那奴才还是按着‘御前随时请用’来记?嗯。

我呆呆地站着,脑子里空茫一片,手肘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我茫然的抬起头来,见是李公公示意我退下的一瞥,亦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站在遥对着乾清宫的亭子里。

失神的回了屋子,却意外的看见窗户内透着点点烛光,欣喜的推门叫道,小……君姐姐,你可回来了。

一个人影猛地扑到我面前来,欢快的道。

我低下头楞楞地看着小竹,怎么是你……小春她……君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小春向李公公说要和我换屋子,公公同意了。

这不,我便过来了……她扶我在床沿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见,看着我和小柔共有的那张床上只得一床薄裘,而另一张床上已经铺好了……小春的东西呢?你把她的东西放哪去了?我猛然跳了起来,怒瞪着小竹,小竹被我吓了一跳,怯怯地道,君姐姐,你莫急—早些时候有公公过来拿了小春姐的衣物,却找不到放首饰的匣子,小春姐就说把首饰什么的都送给你了,不用再拿什么,那公公便把她的东西放到我以前住的屋子里去了。

这样啊……我颓然地笑了笑,很晚了,早些睡吧。

君姐姐,我还没……她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吹熄了蜡烛,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睡吧。

哦。

黑暗中只听得西西簌簌声儿,估摸着小竹上了床,我摸索着脱了鞋子,爬上了床,一个人静静地抱着薄毯坐着。

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我休息,早早地就去了良妃那里。

储秀宫。

奴婢君寒请良妃娘娘安!娘娘吉祥。

我福身请安,起吧,良妃微微一笑,我立了身,谢娘娘。

良妃颔首,在卫兰的搀扶下坐到了正中的椅子上,面色有些憔悴,但并不是大病初愈的那种,难得你还记得本宫。

我踌躇了下,娘娘……奴婢听说您昨儿个害了病,连皇上邀的赏月宴都没来—奴婢有些担心您的身子,特地过来看看。

生病?良妃忽然轻笑出声,瞥了一眼身旁的卫兰和惋清,她们俩便恭敬的退了出去,掩好了门。

你是个伶俐的丫头—我喜欢你喜欢的紧,本就不想瞒你,但依我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否则,不会特地来问安的。

我深吸了口气,直直面视着她,是,娘娘—您是装病的吧?她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我没有看错你……她似是想要站起身来,我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她,她亦淡笑以对,你说的对,我只是,不敢见他而已。

为何……那是很遥远的一个故事了。

不讲也罢—你来找我,是问小春的事儿?我惊诧地望着她,娘娘……这世上,本无透风的墙啊。

是禩儿派人来跟我说的。

八阿哥?我掩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心下讶然:他为何要跟良妃说?他难道不知良妃和皇上的纠葛吗?又怎么会……其实,禩儿告诉我,本是让我能宽心……良妃望着窗户外,平静的面色,眼里却有一丝怜悯缓缓滑过……你不觉得,小春,很像年轻时候的我么?小春她……我已经惊讶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怎么会……一样是以一场惊艳四座的舞引得了皇上的注意,一样是皇上亲自点在御前服侍,一样是……禩儿只是想要告诉我,皇上,毕竟还是念着我的。

所以……在皇上眼里,小春只不过是娘娘您的……替身—这样说,许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吧。

不过,从我第一眼看到小春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她有太多和我相似的地方,所以终究不是个可以幸福的人。

良妃转过头来,隐隐有些宽慰的看着我,你和她不同……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其实,禩儿的意思本是让我劝你,劝你跟随自己的心,选择……爱的人。

但,她微微的笑了,我不这样认为。

和你指腹为婚的人,是七阿哥吧?我低了头,嗫嚅道,嗯。

早点完婚吧—跟了他,你才会是幸福的。

娘娘,请恕奴婢冒昧,我定了定心,抬起头来,直视着她,为何娘娘要……八爷不是让您劝我……为何叫你早日出宫?为何叫你跟了七阿哥?呵,她抬手轻掩住嘴,转了身,我却分明看见她眼角微润,‘一入宫闺深似海’,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小春步了我的后尘,我不想,再看见你……听我一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这里的阴暗漩涡,不是你能出得来的。

我咬了咬唇,退开几步,弯了弯身子,谢娘娘谨言!君寒告退。

说罢转身飞奔离去……跑回乾清宫,遥遥望见小柔正向御茶房走去,心里一喜,忙紧跑着赶在她走进屋子前拦住了她,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就往旁边的亭子走去。

你干什么啊?小柔不解地跟着我,待到亭子里后,挣开了我的手,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小柔,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能不能别躲着我?!我恳求着看着她,眼角已是润湿,心里尽是酸楚,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君寒,小柔静静看了我会儿,忽然温柔的一笑,被皇上看上这件事儿,的确是我意料之外的。

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是想要拿到玉锁,我们就不会来到御前,你就不会……说到此,已是凝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别哭,她伸手替我拭了泪,含笑道,其实,做皇上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柔!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她。

如果说我以前是因着自己想要回去,所以才接近皇上的话,那我现在则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了。

她缓缓踱步到亭子的外沿,拨弄起桂花枝来,语气淡漠,以前,我之所以想要回去,是因为我对那个世界还抱有幻想,我想我还可以把在这里的事儿当做一场梦,依然过我自己平静的生活。

但是,她轻抚桂枝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苦笑道,我一直叫你不要喜欢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自己却……但,在我最茫然,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安慰着我,抚慰着我,我—你知我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动情的人,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爱他。

他有他的前程,他的妻室,他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已经知足了。

你告诉过我,最后的赢家是……尽管如此,我依然想要帮他做点什么—所以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想,昨晚的事儿,大概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吧。

不是的!我痛苦伸手去抓住她的肩膀,失控的摇晃着她,他根本就是……别说了。

小柔轻轻拂开我的手,笑的很淡然,况且,我现在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与其回到以前拼命打工挣钱,还只勉强可以维持温饱的生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终于不想去想明天该怎么才能过活了。

至少现在,这下半辈子吃穿不用愁了吧。

小柔,可是你现在顶多是个御前随时请用,皇上根本就没有给你任何的封号啊!一旦他厌倦了你,你也会是良妃的……够了。

她径直掠过我身旁向阶梯走去,语气漠然,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要是想要回去的话,大可以想办法从四爷那里拿到玉锁。

请恕我帮不到你什么了。

小柔……我仓皇的想要喊住她,声音凄楚,我知道你说这些都只是想要宽慰我,可是,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她闻言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我心里一喜,刚要上前搂抱住她,却听到她一字一字,清楚分明地道……别再叫那个名字了—殷柔早在回到大清的时候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郑春华,你可要记好了!还有,你大可以放心,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所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跟你离开的!我呆呆的看着小柔决绝离开的背影,绝望在心里一点点扩大,终于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膝间无声的抽泣着……看见没?就前面那个,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咱万岁爷连着临幸了她两晚上,就是贵妃也没那么好的……你小声点儿!就不怕人听到了?万岁爷的的事儿,是由得我们这些婢女们能议论的?你就不怕这……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况且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你看看她,还有那次的迎春祈福大典,跳的那舞啊,简直是妖媚!几声嘀嘀咕咕由远及近,我一惊,忙擦了眼,缓缓站了起来,借着树枝的掩映从枝桠的空隙中看过去……是小竹和另一个同是御前侍女的女官……下意识地再向前看去,楞了楞……诺大的庭院里,只有小春一人娟秀的背影……别再说了,让人听见可不好……小竹托着茶盘疾步往前走着,神色看上去微有些不耐烦,哎,你别走那么快啊。

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双手捧着糕点盒子,紧跟了上去,絮絮叨叨着,等等我。

刚才这话儿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你没瞧见啊,我们御前的侍女从来都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凭什么能得到万岁爷的临幸啊,就她那狐狸精样子,和窑子里的贱人一个模样!你瞧瞧,原先在御前的那些人,哪个比不上她?人家家里可都是有权有势的,就指望着皇上能够承恩—封个嫔妃什么,那可真是……可真是光宗耀祖了啊,是吧?我冷笑着站起身来,看着她错愕的脸色随着我一步步走近她们而变的惨白,哆嗦着,你、你、你、听到了?没错。

我微笑着点点头。

君姐姐,小竹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我知道,我看着小竹,指了指那个说三道四的女人,小竹,她叫什么名字?她……小竹迟疑道,是御前侍女,桃红姐姐。

桃红?你可真是糟蹋了这般美好的名字。

我低了低头,掩饰眼里那抹恶毒的笑意……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小竹,我记得,这宫里有一条规矩是吧——就是那个,嗯?小竹忙接口道,御前侍女不准议论皇上的私事儿,否则……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桃红,以及你那些说三道四的宫女们,再有这样的闲言碎语让我听到的话,就别怪我会直接向内务府禀告了!我恶狠狠地瞪了已是面色血色的桃红一眼,小竹,茶给我吧,我去呈上。

我转头对一边神色如常的小竹说。

嗯。

小竹顺从地把托盘递给了我,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要媚惑皇上的话,也是要一定资本的。

没有或者没用的人,是没有任何资格嚼别人舌根的。

说完立刻走人,也没管自己刚才说的话现代语言太多她有没有听懂。

心里很清楚,其实这番话何尝又不是在对自己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