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梦里一般,我回到了亲爱的爸爸妈妈身边,竟然还有小柔在——我心里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抱着他们又哭又笑又跳又叫——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有些担心地问。
怎么会是做梦?楚君寒!你怎么啦?你醒醒啊!小柔瞪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狠狠地望着我,拥住了我使劲儿地摇着。
不是做梦么?那太好啦!我心下狂喜一片,急着想说什么,可总觉得他们只是看着我傻傻地笑,我一急,就想扑上前去捉住他们——只觉身上漫天黑地的疼痛弥漫开来,痛到四肢百骸——啊!好痛——突然被疼醒了,我睁开眼一看,四周,是昏暗的一片,屋角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在暗夜里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不想这一抬头,牵到了背上的伤,痛得我牙关紧咬,额上也渗出了点点冷汗。
可是,这样的疼痛,也比不了我在心底里的失落——那不过是梦,真的是梦——难道只能在梦中,与他们相见么?姐姐,你醒啦?两位宫装女子围了上来,我睁着迷蒙的眼睛,恍惚了半天,才看清是秋雁和紫英。
哦,是啊。
是我,让你们受累啦!我苦笑着对她们说,强忍着心头的失落难过。
哪有啊,姐姐!秋雁一边说着,一边去拧了湿毛巾来为我擦了擦脸,一边关切地问:疼得狠么?哦,是很疼呢,不过没事,我能挺得住。
这些个奴才,下手也够狠的!这单薄的一层衣服,哪里扛得住那板子!就说呢!就连那些个太监们,受了这些板,怕也熬不住哪!多亏了刘总管,要不姐姐怕要吃更多的苦哪!紫陌接着说道。
我忍住痛问道:刘总管?是啊,刘总管得知你被送到慎刑司,急得不得了,可一时间又不能出去通知十四爷,故尔自己跑去那里,好说歹说算是放了你,可这不,紧赶慢赶,还是让姐姐你挨了几板子!秋雁似乎皱了下眉头,慢慢道:姐姐,依我看,这是有人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害你——?眼下正是万寿节下最忙的时候,哪个当差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惹了皇上不高兴,可 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你这出了差池,如果佟主子在皇上面前——那你想——是啊,内务府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无奈这佟妃娘娘年轻气盛,正得圣眷隆恩,如日中天,连各宫主位都要对她高看一眼,内务府更是没办法,更何况,谁知那慎刑司里有没有陷害我的人的帮凶在?估计那佟妃不会甘心,定不会饶过我。
深宫啊,我一介婢女,还要落得个被栽赃,更何况那些个得势不得势的妃嫔?心下苦笑,他,将来也是一代明君,如果真的给我机会,我会去趟那趟后宫的浑水么?依我的性子,能承受得了么?刚过了两三日,背上的伤,因十四阿哥送来的上好的膏药起效快,刚刚好了一些,才敢走动走动。
可那些司刑太监下手也够狠的,连我肩上的旧伤也触动了,只好慢慢养了。
多亏刘总管的担待,把我手中的活儿派给了别人,才得以安心静养了几日。
饶是如此,赵总管依旧不依不饶,时常地拿话点我。
慎弄司在十四阿哥的周旋下,看事已至此,我又咬定了不承认,也同意赵总管弄清楚再告之他们。
至于这顿板子,不过是对我玩乎职守的一个惩罚罢了。
当然,这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最终却是要看佟妃和不和我计较。
不过事已至此,我自是不去与他争辩,一心养我的伤。
次日上午,我躺得浑身酸痛,便侧靠在床边,秋雁闲坐无事,也坐在我床边上打络子。
几个无事的小丫头也跑过来看热闹。
院子里是做针线的妈妈教小丫头做针线。
我见她满把攥着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全凭那十个青葱的手指头,上下翻飞,往来不停地编织,挑、钩、拢、合,看得我眼花缭乱,一会儿功夫,马上就要编成了一双并蒂的莲花,那鲜绿的叶子衬着粉嫩的花,上面还点缀着金光闪闪的黄色花蕊,看起来活色生香,真真是让人叫绝。
我笑着说:真要看看咱们秋雁怎么长出这一双手来,怎么生得这样巧?将来不定是哪个有造化的娶了你去,把你放在心尖上——秋雁忙中不忘回头笑道:我不过是贱命罢了,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富贵命?看看哪天姐姐大婚了,妹妹用心做一个更好的送给姐姐!我刚刚想笑着啐她,忽然听外面有说话声,随即门帘一掀,进来一个大丫头,冲着我们问:哪位是君寒姑娘?眼波流转间,见我在一旁靠着,视线便停在我身上。
哦,我就是,姐姐找我有事?我略欠了欠身,可还是扯得背上灼痛一片。
佟主子召你去问话哪!你——现在去得了么?她是看了我现在的样子,担心我走不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心想这位得势的主儿,不会让我好过的,早晚都免不了的,便道:多谢妹妹,我不碍事,请姐姐前面带路。
我咬牙强撑着起身,早已痛得冷汗淋漓。
一旁的秋雁忙上前扶着我,回头对其他人说:我先扶姐姐去佟主子那里,你们先忙,一会儿总管来了,就说我一会儿就回。
随着丫头七弯八拐地走了许久的路,因我的伤不能疾走,故尔所用时间更加久。
数日间未能出屋,不知外面园子里的景致已是大变,芳草萋萋,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虽说天气渐热,但我背上却因疼痛渗出丝丝冷汗。
到了佟妃宫前,我已是大汗淋漓,好在有秋雁扶着,还好些。
秋雁没有佟妃的传唤,只好等在殿外。
我挪进了屋,目光所至,见佟妃在侧卧在榻上,身着湖色团蝠锦服,满头珠翠,直夺人眼目。
手里端着茶盏,另一只手拿杯盖撇着茶沫子。
果真得了宠的女人了不得的,连正眼都不瞧一下人的。
我心里不情愿,但又没办法,只好给她请了安。
谁让咱有短处在人家手里。
我屈着膝,半天不见她说话,抬头一看,她还在用心地拿着碗盖撇着,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好半天,她才拿眼睛瞟了瞟我,冷着声说道:起来吧!我道了谢,垂手侍立在一旁,静侯发落。
佟妃用非常傲慢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问道:你就是镶赫氏君寒?是。
她可能很奇怪我一个奴婢怎么会这样无理地回答她的问话,顿了顿,道:哦?教养嬷嬷没有教你怎么回主子的话么?你要知道现在的你,可不是原来的身份了!哼!她这一冷笑,原来十分美丽高贵的脸上,仿佛多了一层可憎之气。
是,奴婢知错。
奴婢虽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陷害,但毕竟奴婢有失职之罪,还请娘娘责罚——我实在不爱听她在这里冷嘲热讽,所以先发制人,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呵!她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分寸!本宫虽说不在乎这件衣服,可本宫要让你知道做奴才的本份!是——虽说皇上对你宅心仁厚,我若是较了真儿,追究起责任,只怕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不过——她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本宫不是这样的人!这点你要知道。
奴婢叩谢娘娘圣恩!我心里嗤笑她贼喊捉贼,不过我当然还是要顺杆爬啦!你一个做奴才的,让你赔,你用什么赔?他们竟然说要扣了你的月银来,真是笑话!本宫扣一个奴才的月银,呵呵呵——她似乎觉得十分可笑,紫涨了脸笑了半天,闷声说道:德妃竟然还来跟我讲情,说要她来赔——我心里头一紧,怎么德妃这么做?是了,如果德妃不出面,她会放过我么?那么,是十四阿哥去求了德妃?没想到,你竟然神通广大哪!不过,本宫说了,不和你计较!奴婢贱命一条,有劳娘娘垂怜,高抬贵手,奴婢已是感恩戴德。
不管那么多了,所正她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了,先躲过再说,所以不妨客气了下。
她面上嫌恶般地瞟了瞟我,刻薄地说道:哼!本宫全当是施舍罢了。
不过要你知道,下次小心点儿,这是我,换了别人,不定怎么处罚你哪!你可记住了?我恨得牙痒痒的,只怕再找不出这么个盛气凌人的主儿来啦!辞了佟妃,仍旧由秋雁搀着我回到了住处。
回来的路上,我心内盘算着,这一次,又是欠了十四爷的人情,先记着吧,现下我也没有什么可回报他的。
可心下,仍旧是有着小小的期盼——四爷他——唉,本不该想的,怎么又无端地想起来,心下着实感伤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