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四月,天气慢慢热了起来,皇上照旧要去畅春园避暑。
宫里上上下下都在打点着皇上去畅春园避暑所需的事物。
浣衣房里的丫头也被抽调了十之三四的人,随驾去畅春园。
我也在随行人员当中。
这还是我头一次以浣衣宫女的身份随行到畅春园呢!好久没有见到宫外的世界了,进了皇宫这笼子,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就等于是终生监禁了。
唉!我的行装已经打点完毕,其实无非就是随身的换洗衣物、用品什么的。
几个大姑姑正在训话,告诉丫头们平应该注意的事项什么的。
有些大姑姑很是盛气凌人,指手划脚的。
小丫头们也不敢出声,动辄打骂,罚做苦工,缺吃少喝的。
我心里的向往出宫的心情,被这训诫的话冲得无影无踪。
不由沮丧起来。
我正垂了头听着训诫,忽然听得门外一个尖细的嗓子喊道:镶赫氏君寒,在吧?说着掀开了门帘子进来,向那个大姑姑打了个千儿,道:镶赫氏君寒,皇上命你即刻入乾清宫面圣——我心下诧异,怎么这么急,发生了什么大事啦?嘴上道:劳烦公公啦!君寒这就去。
忙向姑姑请过假,一干人等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随小苏拉离去。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万寿节已经过去了,再就是要去避暑,也没什么事啊?由不得我多想,乾清宫已近在咫尺。
小苏拉通了报,我便被召了进去。
康熙着明黄吉服,依旧是神态威严,庄重。
他静坐在御案前,仿佛是若有所思。
空气里似乎有一丝凝重。
我只觉得他看向我的眼里,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难过?遗憾?我弄不懂。
我向他叩了头,静听他的号令。
——君寒,康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缓缓道:内务府说昨天收到你阿玛递来的上书,说是你阿玛——病重,他看了看我,继续道:求朕允了你回去探望——!!!!我心里一阵发紧,实在是不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了!那镶赫大人,毕竟是镶赫氏君寒的生身父亲啊!我只觉得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康熙望向我,那失神的眼睛,那白皙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而落——他顿了顿,沉声说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他竟然求了张廷玉——他为朕,这些年鞠躬尽粹,朕又怎么会不允他!康熙的脸上一片苍茫,看不出是悲是喜,那目光好像洞穿了这大殿一般,又回到了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这些年,福海为朕鞠躬尽粹,朕又怎么会不允他呢?他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你即刻打点行装,朕会让七阿哥护送你回去探望——也罢,你就等你阿玛大愈再回吧!言辞微有惋惜之意。
我心下沉痛,只是噙着两汪泪水叩谢圣恩。
李德全!,即刻命七阿哥进宫面圣!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过是多加了几身衣服,时间仓促,来不及和大家打招呼,秋雁他们年头我,信信不舍的样子很是让我感动。
我苦笑着打趣她们: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皇上只是恩准我回去探望父亲——你们不必如此啊!她们唉声叹气了一番,又送了我殷殷的祝福苦干,皇上准备我临行前不必谢恩,直接出发。
第二日晨时,匆匆吃过了饭,由着几个侍从引着我到了神武门。
刚出得门,秋雁他们便止了手里的活,赶到门口目送着我远去。
因是宫里的规矩,不得踏出大门半步,谁也不敢坏了这个规矩,她们便是两眼望穿的样子。
那神武门外停了一顶青呢小轿,由一匹高头大马拉着,旁边侍立着几个青衣打扮的人。
我向他们福了一福,其中为首一人道:姑娘,待会儿我们到七爷府前与七爷会合便出发。
那就劳驾您了!我又朝他福了福身算是谢过。
我回了头,看向那背后的紫禁城——神武门几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沉静而庄严。
回想这几年来的爱恨情仇,不堪回首。
我决然转过身钻入轿中,驾车人喝了一声:驾!只听得车声碌碌,马蹄哒哒,伴着轿外的一片繁华热闹景象,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七爷府。
我实在是无心去观看那外面的景致,车子停下后,我挑起了帘子,已见七爷府前人马攒动。
我忙下了车。
七阿哥深蓝色的行服,周围簇拥着许多人。
我淡淡福身道:奴婢有劳七爷鞍马劳顿啦!奴婢先在这里谢过七爷!说罢深深一礼。
七阿哥平静的声音回道:免了,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