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的是,契丹并没有来攻。
有时候,自己的心理毕竟不是别人的,不能料个全对。
他也趁机整顿,训练兵士,契丹的存粮,不能顶多久,不用一天,就会用光。
契丹人吃了如此大的亏,不会不讨回来的。
他太了解他们了,多次的打场,他连契丹人骨血里的好战,不服输,都了如指掌。
该死的天气,居然,又开始飘起了雨,冷到骨子里去了。
她烤着火,只觉得浑身像是掉到冰窖里去了一般,真是抖着身子,是天朝的冬天,比苍国的还要冷吗?她是太习惯他的温暖了,人啊,一旦习惯某些东西,就会让自己有很多的依赖。
一会,手暖一些,她又拿起针,细细的锈着,他在外面跟大家商量事情,她自个在里面做着冬天的衣服,给他做的大衣,一直都没有多闲暇去做。
一针一线里,都有着她最细腻的情意。
这样静静的一天,也让人不安的,不知契丹什么时候会来攻,只能全部戒备地守着。
他现在并不主攻,现在契丹必是报仇气恨,勇猛,必会是平时的双倍。
谈完一些事情,几个将军轮渡守夜,他走了进来:契丹按兵不动,可让人烦急着。
他总会来攻的,别乱了阵脚,攻城极是不易,他出攻,你又可获胜。
裴奉飞点头:倒是,契丹人最擅弓,最让人伤脑,中箭而死的将士,多不计数。
妩音咬下线:要是在衣服里夹薄铁皮如何?穿着铠甲都中箭,那岂有用。
要破了契丹人的箭法,就成功了一半。
妩音拉他起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他手触到她冰凉的小手,有些皱眉:叫你别冻着,你偏要做。
如果现在不做好,等更冷一些,我就更不想动手了。
妩音帮他穿上,不长一分,不短一分,不宽一分,刚刚好,暖吗?他宠爱的揉揉她的脑袋,傻丫头,新衣服,焉能不暖。
她笑:别伤脑筋了,你好好地打你的仗,契丹的箭法厉害,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不过,我以前听人家说过一些关于破箭法之事。
她努力的回想着,裴奉飞两眼放光,不打扰她,让她慢慢地想。
她眼一亮: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她说竹子破成一块一块的,光滑圆润,用水煮,用线编成衣服,十分的有弹性之类的,我明天让人试一试,看看如何,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大伙做多一些,穿在身上,只要护住脸就可以了。
他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好了。
有这么一个后勤军师,他打仗,从来就没有这么轻松过一般。
契丹不会等太久的。
他喃喃自语。
妩音轻轻揉着他的眉头,急什么呢?你都胸有成竹,你一人,就可以以顶十个将军,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才是。
他失笑:是啊,我倒是不知道,我竟然变成这样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她轻笑:你是想,在皇上到之前,抢回潼州,然后挂官而去,别的什么,你不在管,你做一个逃将。
他将她拉在怀里,用被子密密地盖住她:什么也不能瞒着你啊。
别争,该来的,我们逃不掉,一旦着急,你更是危险啊,我最怕就是这样了。
和她这样躺在床上,相互依偎着,看着烛火跳动,就像是天长地久一样。
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她,他是否还存在,是否还是那样寂寞而坚强。
原来二个人的心,靠得那么近,都是害怕寂寞,又能坚强的人。
他低下头,看着她笑:娘子,我以后带你再回阿萝山去杨梅。
醋酸甜甜的味道又引诱着口水了,那甜蜜的果实,就如现在的心情一样。
她喜欢阿萝山的一切,平静又幸福。
如果他们走,也不能住在阿萝山,那里,是他的家乡,总会让人发现的。
她眼前,还记得,那红艳艳的杨梅,有白的,有黑的,有红的,藏在绿叶丛中,那般的勾引人的口水在流淌着,妩音抬起头,看着他笑。
笑什么?他问。
妩音摇头:没有笑什么,想笑,就笑了。
傻丫头。
他抱得更紧了,舒服的叹着气:为什么,你身上总是香香的。
他好喜欢闻这一种味道,清淡的香味,安薰入肺。
她闻了闻:没有啊。
有,你闻不到的。
他掬起一把乌黑的发,像丝一样的在手掌心里散了开去。
他很喜欢她的发,滑如水一般,他喜欢放在鼻尖闻。
静静的,躺着一会她就入睡了,他身上极暖,让她一直往他怀里钻。
报告将军,契丹夜袭。
外面有人报告。
裴奉飞掀开被子:去通知各位将军集合人马,马上就出发。
是,将军。
妩音坐起身,给他穿上弃之不用的铁甲:夜袭,更对我们有利,这地形,暗诓可多了,你可得小心些。
夜里黑,刀来枪去的,也不如白天看得清楚。
这个太沉重了,妩音。
他向来不穿这些铠甲的,不知她打那儿弄来的。
妩音给他戴上锃亮的铁帽,得戴上,也不会弄得到处是伤。
好,听你的。
她是关心他。
你再去睡一会,没事别起来,别太担心了。
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默认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裴奉飞二十多万大军一直就有准备着,已点起了明晃晃的火把。
静待在那里等着契丹的到来,和他们决战。
裴奉飞,你抢我军粮,好一个卑鄙小人,大家给我上,谁杀了裴奉飞的人头,赏金五千万两。
完颜风几乎是要气疯了。
裴奉飞冷笑,从丹田之气发出声音:好一个狼子野心,占了我们天朝的潼州,大家想不想守护我们的疆土,把潼州抢回来!声音,似乎要震啸九天一样。
他知道,士气和雄气很重要,二十多万人齐齐大声地说:要。
冲啊,把契丹人赶出去。
他一马当先,大刀,在火光下,闪着杀气。
黑夜中,看不清的人仰马翻,先行者隐在坑里,惨叫声、痛叫声,连成一片,谁也看不清谁,后面的,又扑上来,这一迟,裴奉尽带着人马已杀到。
刀光剑影,不似江湖那般的穿花如蝴蝶,轻灵如飘絮,每一个人,都用尽自己的全力,不为胜,也为保护着自己的生命。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连看,也没有伸出个头来。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天已经白亮了,那雾里,浓浓重重的血腥味,让人欲呕。
完颜风想着夜袭,带着二十万的人马,几乎是全军覆没,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输得一败涂地,当天亮之时,才发现,竟然人都为数不多了。
二王子,快走啊。
近身侍卫护着他:裴奉飞越战越勇,我们只有几万人马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骑上马,怎么甘心,为什么每一次,都输在裴奉飞的手里。
叫他,如何再回到潼州城里?二十万的兵权,就只剩下这苦苦对抗的几万。
侍卫牵着马,往回退着,不得已,也只能退回潼州城。
他不得不相信,他真的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穷寇莫追。
裴奉飞大声地说道,浴血奋战的他,坐在马上,仍是好般的有精神。
我们大获全胜了,契丹人,逃走了不走,死了不少。
杨将军高兴地说着。
妩音带着百姓而来,闻到那血腥之味,差点没有吐出来,打仗从来都是两败俱伤之事,残尸片野,血流成河,这是何等的恐怖啊。
为什么,就要打仗呢?这样,他们才甘心吗?死的,是谁家的儿郎,又有谁知道,谁的父母,倚门殷殷相盼,她真的讨厌打仗,这血淋淋的战场,已让有些人看了昏过去。
她仍是强打精神,让百姓帮着将士们清理,或是担抬伤重之士到军营去处理。
至于契丹人,他没有像人质一样,见一个杀一个,谁喜欢打仗?契丹人来打仗也是无奈的,让他们自个回去吧,回他们的家里去。
昨天晚上,一听到他的名,然后,那个陷阱,阻了不少人,让好些人趁黑就偷跑了,不然,完颜风也不至于会这般狼狈。
尸体皆搬到深林里放火烧焚,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脸色却苍白得让人担心。
裴奉飞抓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别在这里了,你先回去。
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昏,裴奉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死那么多的人,流那么多的血,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她有些迷惑了。
他摇头:值得的,你不知道,以前契丹攻打天朝,死了多少人,惨况,比这个更让人害怕,烧光杀光抢光,民不聊生。
权势,是什么呢?她叹气,依在他的怀里,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清晨的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片染满了血的战场。
走吧,你得让大夫看看,喝碗安神汤,休息一下。
回到军营,他没有庆攻,没有大肆欢庆,都是他带出来的兵,谁个不知道,他不喜好这些。
连串的胜利,让每个人都欢喜,好久,没有胜过了。
三王子在这里抗契丹,都是闲闲以对,直至最后,命令他们全部撤退,他根本无心城对抗契丹。
妩音却病了,病得厉害,有些高烧,神志不清,喃喃自语着。
他想,她是吓怕了,她不是没有看过死人,数十万啊,如何的不怕。
她的脸,让这潼州的风吹得憔悴,她一睁开眼,就急急的叫:裴奉飞,裴奉飞。
我在这。
他握着她的手:别怕,我一直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竟然这冰寒之气,她满头大汗,急促地喘着气:我好怕,我找不到你。
不知道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荒凉,脚下是一片血红,她看着,大声地叫着,却不见他,急得她醒过来,还心有余悸。
细白的手指抓着他的手,指节分明,已有了些些许的薄茧。
你不要离开我。
她眼神里还有着惊恐。
裴奉飞坐在床头,抱住她的身子:不会离开你的,来,该喝药了,喝了这碗药,就舒服一些。
他端来那微温的药,苦涩的味道在空中,飘荡着。
妩音,听话一点,喝下去,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你,一会,我还得领兵去攻潼州,要坚强一些,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寻常的时刻,没有太多的温情。
她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药喝个精光,迷蒙的眼神有了些清亮:我睡了多久?一天一夜了,吓着你了。
他不该让她到战场上去看的。
她摇着头:我会学着习惯的,我,我不想病倒,这身子太不争气了。
他低头,深深地吻着她,将她的懊恼吻下去,吻去她口里的苦味,不许再这样说,你是我所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女子,比阿洁丽,还要勇敢。
是的,阿洁丽的勇敢是一次一次的刺杀,但是,让她站在战场上,或许,她看不下去那血腥之气,她一直恨他杀了她的父亲,最后那次,他给她机会刺他一刀,她却没有刺,说她只有命了,叫他杀了她之后,将她葬在天朝离潼州较近的山上。
妩音的勇敢,不是常要可以比拟的。
我没有拖累你们吗?她眼神像是小鹿一样地看着他,心里有些自责,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拖累,一种负担,现在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是全部将士的,是天下百姓的。
他摇头:当然没有,只是,一会儿,我就要去战场了,完颜天今天下了战帖。
她苦知:我不该病倒的。
女人,别太逞强,我喜欢你依赖着我,有时聪明就好了。
坚强得让人心痛。
你这一次去,我有点害怕,我刚才做了很多梦,我梦到你不见了,让卢先去,好不好。
她竟然开始哀求了,不好的预感总在脑中。
他摸摸她的脸,抹去细汗,我是大将军,他们都信任我,不然不会跟随我,我这个大将军,如何不去呢?我发过誓,不到我站不起来,我不会放弃潼州的,妩音,别害怕,我们连死也不怕,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吗?她叹气: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他低低地知,那是因为,我说是有理,妩音,你睡会,有什么事就吩咐陈将军。
全身没有力气一般啊,病,真的如山倒一般,在不该生病的时候,却是生病。
他将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子,捂得紧紧的,醒来后,记得要喝药。
恩,你要小心,我听说完颜天和完颜风不一样,他是一个粗暴奸滑之辈,这一次下战帖,必是有什么阴谋,你千万要小心,我等着你回来的。
他蹲在床沿,手指划画着她的脸:怎么生病了脑子还不睡觉?总想这些。
我不想了,你去吧。
她唇角凝起一些笑,不用担心我的,睡一觉,就会没事了,别牵挂着,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低头轻轻的啄吻着她,让她脸红红的,好看得像是花一样绽放着,美丽的妩音啊,是他唯一的娘子。
妩音,等我回来。
他又偷吻了几下,吻尽他的相思。
心里甜甜的,不安让他的吻压了下去,她闭上眼,恬然地安睡。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再回来。
潼州城发生的事,裴奉飞不得而知。
潼州发生的事,却是计划而已,某些波澜推动,连妩音也牵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