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凌晨特别的冷,风吹得几乎要站不稳,她扶着城墙跟着他走。
那城墙上冰冷的触感,深到骨子里去。
风吹得她的发,像是漫天飞舞一样,偶尔微弱的灯光照来,像是一幅让人触到心里的最美的画。
没有人会认真看这些,一路静悄悄地走着,她的眼一片黑,看不清四周,完颜风将她的眼蒙住了,所以,她只能扶着城墙走,他走路的声音大,走得不快,一步一步,等着她跟上。
他防心真强,这大黑夜的,还怕她认得路。
她是摸着墙,心里数着步子,转了多少个弯,她都清楚地记在心里。
这些都是有用的,一旦她得到自由,她知道他在哪里,必然会来的。
走了很久,很久一只手伸到她的脑后,解开了蒙着她的黑布,一丝丝的光亮泄入眼眸,她揉揉眼,适应这里,居然不多加把守,那墙,像是铁打的一样,好一个铜墙铁壁啊,叫他如何飞得出。
二王子。
那里的人叫。
天朝的女人在里面?他多问一句。
那人点头:幽小姐刚进去。
那完颜风并没有领着她进去,而是,走到了旁边一间,她知道,那叫暗室,从那里,能看到想看到的,能监着里面的一切。
果不其然,那小小的窗口,有些光线透了进来,一眼,就能看见绑在那里的裴奉飞。
她没有显山露水,她心里的相思积压成堆,她在这里看着他,而完颜风,却会观察着她。
他消瘦了,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没有受到摧残和折磨,是幽朵儿的功劳吧。
他发散乱,眼神疲惫没有精神,全身,像是没有力气一般。
幽朵儿正坐在他的面前,就那样看着他。
像是要他牢牢地记住她,看着她,要将他的灵魂,也都看穿一般。
那种眼神,那般的狂烈,让人有些震撼,她的气色很好,她的眸子沉黑幽亮,精光毕露,爱意呈现。
美丽的让人心叹。
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样看着,静静地看着。
你为什么只看她?完颜风有些奇怪地问着妩音。
这是一个密室,这里说什么,那里也不会听见。
她轻笑:我为什么不能看,她很美,是一个美人,女人都会多看几眼比自己长得美的。
你不美吗?他反问,为什么觉得,她更美,那一种美,从心的深处透露出来的。
妩音叹着气:我是晚香花,如何能和牡丹相媲美。
裴奉飞,她只要看他多一眼,就怕会忍不住,黑暗中,她不敢掐着自己的手心,怕一会,会让他发现,她指甲深深地掐着腰,她在这里,他在那里,她能看到他,他却不知道她。
隔着一道墙,像隔了一个世界。
值得让她开心的是,幽朵儿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依然不避不让不从,他依然是他,在想着他的事,时而,他会皱起眉头,她知道,他必定是想起她了。
你的脸上,不像是恨。
他制住她的手:你在颤抖,女人,幸而我是不相信你的。
绕了她吧,她真的是失败,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指尖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他也能将她摧毁,她的死穴,亦是他。
她的眼,忍不住在湿润,看到他,她想哭。
去看看如何,让我知道女人更多的真面目。
他扯起了她的手,不管她愿不愿意,扯着她就走。
连抓也抓不住,触手在墙上,依然是冰冷入骨。
不要,她不想去的,她怕,会害了裴奉飞。
他不容她拒绝,放开她的手:或许,你要我抱着你进去,我想,局势会更精彩,游戏,不是你们在玩弄我们,够了,别把我们都当傻瓜。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跟着他进去。
那四处火的火把,烧得暖意融融的,他将她扯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看看,裴奉飞,是你的女人吧!她咬着唇,不叫痛,也不敢抬头看他,他会恨她,自作主张的。
裴奉飞大惊,双手握成拳,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妩音。
幽朵儿有些摇晃,站了起来直视着完颜风:谁让你来这里的。
别给我嚣张,幽朵儿。
他冷声地叫着:别以为你的那点权利我会怕你。
妩音,妩音,你怎么会在这里,混账。
裴奉飞控制不住了,大声地叫着。
她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完颜风的指印,重重的一巴掌,让她半边脸都几乎麻了,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她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是的,是我。
裴奉飞很快地收回他的惊色,冷淡地叫: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女流之辈。
裴奉飞,你就真的那么冷静吗?那如果我将她的衣服剥下来呢?你会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让契丹的人都看到,这株晚香花是如何的香气袭人,迷倒众生。
恨意,终是不会散得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揪住了妩音的发,让她仰着脸看裴奉飞。
妩音并不害怕:你不会的,完颜风,这般小人的做法,你不会的,好吧,我承认,我很爱他,所以,不管他在那里,我都来,不管是不是死,我都来。
你早就把我看透了,我的颤抖,我的眼睛,都疯狂地想着他,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藏都藏不住,早就把我的感情,赤裸裸的出卖给你了。
何等细心的完颜风。
幽朵儿退了二步,这种深爱,让她心起伏着。
你想怎么样?放开她,我们之间的事,不关她事。
裴奉飞看着他揪着妩音的发,心在刺痛着。
想怎么样:我要杀了她,我要把你爱的女人。
一个一个地杀了。
他抽出了刀,对着妩音的脖子。
冰冷没有让她畏惧,她一点也不怕。
你杀吧,我何惧于你,完颜风,你不放过你自己,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开心的。
他冷凝地看着她,也不懂裴奉飞为何平静。
你不怕死?不怕。
她平静地说着。
你呢?他指着裴奉飞:不是你的女人吗?他看着妩音,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让他的心搅乱:我们总是难免一死。
妩音朝他一笑,眼里有着相知想通的快乐:我再见你一面,死也甘心。
她的话,震动了幽朵儿,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苦涩。
相比之下,她多见不得光啊,总是在暗处,总是想占有,她的付出,都是从旁的。
我死了,我希望你能放了他,反正,你要他后悔,就做到了,是的,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杀了我,绝对的会让他后悔不已的,他也会死,他活不长,因为没有了我,所以,我死了,对你很有利,你放了他,让他在战场上跟你真正的打,那才是真英雄,好汉子。
只要放了他,那就够了,自己死不要紧,能换来的,更多。
他想,如果他不在,要她好好活下去,她也亦是如此。
完颜风放开了她,有些感动。
她站起身,有些不平地走近他。
那幽幽深深的眼神,可以将她淹没,她走进他,颤抖的指尖没有触到他,泪就悄然而下。
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她,她笑着,带着欢喜的泪:我很想你。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也湿了:妩音。
如何不想她,让人抓了,下了药就全身无力,能想到的,就是她,她的美,她的笑,她的娇,她的嗔,一切,都是关于她的。
幽朵儿的眼神,能穿墙透壁,他脑子里,却只有她,妩音,他的妻。
她点头:是的,是我。
对不起,我又不听话了,我阻止不了我自己。
指尖扫过他干裂的唇,他轻轻地咬着,咬痛她,她扑在他的身上哭着。
情,为何这般难,他和她,为什么,就这么难。
完颜风背过身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震撼着,这般的让他的心也烦躁起来。
他应该,二话不说就在裴奉飞的面前将她杀了,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她和他,这般的不畏死,那样相信。
爱得那般的深,一个受辱含恨的女子,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到这些。
二个人,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到这些,死,真的是一种好事吗?或许,对于他们二个是这样的,他不是满怀的恨吗?让妩音摧毁了他满怀的恨。
是自己一直不相信,阿洁丽的心里只有裴奉飞,劝了她多少次,依然,一次又一次地要到天朝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上前将她哭得可怜的女人拉在身边,门嘎然地推开,是那应该在床上作乐的大王子完颜天。
他露出牙,有些冷笑:人倒是齐,都是来看他吗?裴将军,你真的好有面子。
裴奉飞闭上眼,不让他看到眼里深如海的情意,那个女人,那么娇小,那么纤弱,竟然想要救他,一个女人,用自己做棋子,要他入牢笼,他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他无话可说。
大哥。
完颜风轻叫着:我先回去。
为什么,他会将这个女人拉开呢?不是很想她死的吗?他拉开了,如不是,大哥发现不会放过她的,她和幽朵儿不同,幽朵儿可以利用,她不能,她只会刚烈到自尽,他不想让这株晚香花在这潼州失了光彩。
她脸上的笑,太美了,太震撼了。
大王子,这么晚了,怎么来了呢?是那些女人不能满足你吗?幽朵儿露出一些笑意,掩遮着她的心里波海翻腾。
完颜天一手揽着她的细腰:我只是好奇,你们用什么来说服裴将军。
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她有些冷然地说着。
大哥,我先回去了。
他一手抓住妩音的腰,看起来,极是亲密。
完颜天若有所思地笑:今晚真是有趣,天都要亮了,齐聚在这里,还带着个女人来。
完颜风,别忘了,天朝皇上就快来了。
我知道。
他冷然地说,抓着妩音的腰出去。
她一直没有抬起眼,红红的眼,会出卖她。
已有些蒙蒙亮,他没有再蒙住她的眼,一路上都沉默着。
走了良久,妩音悄声地说:谢谢。
谢谢,他一怔,多陌生的字,似乎,从来没有听过。
不必谢我,我不领你这个情。
他如果弄得清楚的,就不会这般,连自己也不知道,就自然地拉开了她。
完颜风,你是懂爱的人。
她说着,哀求地看着他:我求你放了裴奉飞。
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的我,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一个王子。
有些悲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弄得这般的地步。
她看着他,很认真:你想要有权势吗?这并不难的,而是,你的心,想不想的问题,权势这东西,算什么?你要能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你放了他吧,天朝的皇上一来,契丹是不保的,我可以发誓,裴奉飞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我们只想过平淡的生活,潼州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我不想骗你,我也不骗你,你们真不是天朝皇上的对手。
如果他能冷静地考虑,他会知道的,皇甫玉华够狠,够阴,够霸气,他是一个帝王,一个可以无所不能的帝王。
他就要来了,契丹一定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