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音跟着幽朵儿的背后走,一步一步,都觉得是沉重的。
这个女子,如此的特别。
让她想起了一种花,苍国的一种乌花,黑如炭,那般的妖诡,又勾魂夺魄,很美,又不让人喜欢。
因为,它的颜色是黑色的,所以人人不喜欢,可是,她觉得很特别,很美,它自有它的美丽和芬芳,当花开重蕊的时候,花枝叶大,满山香飘,那种妖,无花可及得上。
她纤弱的身子走在前面,她牵着马走在她的身后,第一步,都有侍女小心侍候着她,谁知道,这般摇摇晃晃的芷弱的身子,竟然掌握着契丹的兵权。
谁知道,她承受着多少的苦。
妩音庆幸,自己是幸运的,真的是幸运的,完颜风如此对她,让她免于一死,幽朵儿这般对她,成全她,还要退兵出潼州,太幸运了,觉得太不现实一般了。
可是,就是如此,他救了她,她成全了她。
当真是她和裴奉飞修来的福气啊,谁说,好人没有好报呢?险关之时,人人都伸出手来帮。
影子,长长短短地印在沙地上,那细细的沙,是金黄色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
这片沙地,是战场,如此的金黄,有多少的人的血,融在这沙地下呢?听说,死得越多人的地方,种出来的花,就越是美丽,是无数的灵魂,在盛开着。
潼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守住了潼州,如同,守住了天朝的喉咙。
同样,失守的效果,大家也清楚。
他说,如果是平时,潼州是最热闹的地方,南来北往的,都会在这里交换着货物,经常,还能喝到最上好的奶茶,他说,退隐之后,就养牛养马,给她煮奶茶喝。
好平淡的向往啊,如此的温馨,和现在身陷契丹,是如何的天荒夜谈。
她不敢去想以后,不敢多想着,他说的什么了,怕想得太多,真的会发疯一般。
如此巍峨的潼州城,经过了多少战火和风雨的摧残,但现在,依然屹立在这里,很高大,每一块结实的砖,都写满了它沧桑的历史。
她用指尖触摸着,像在触摸着每一个在这里倒下的灵魂一样。
古老的墙,长长的影子,一个有着长长黑发的女人,构成这样一副美丽的画,让城墙上的将士,都看呆了,如此的温暖,如此的触动着心底的酸涩。
每个人,都有一个最柔然的感触,每一个感触都在感动。
风扬起她的黑发,迷惑了人的眼睛。
完颜风瞪着双眼站在潼州门口等着幽朵儿。
那眯着的眼里,写着很多,很多的气恨,很多很多的欲杀之。
没有多余的话,他直瞪着幽朵儿:帅印呢?幽朵儿轻轻一笑,放开侍女的手:二王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帅印不就是在大王子的身边吗?怎么找我来要了呢?二王子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让人看上一看。
别给我转圈圈,兵权呢?他不耐地叫。
幽朵儿抬头看看天空:你们契丹人,会相信一个天朝来的女人吗?我不相信你,我大哥相信你,天朝大队人马攻潼州,给我兵权。
他咬着牙,极是不耐,没有兵权,没有帅印,他,调不走兵士,行军打仗,最是在乎这些了,没有权,任你是一个王,也不过是一个让人伺候着吃饭睡觉玩乐的王。
幽朵儿一拍手:攻得极是好,完颜风,你们占领潼州多久了?也该退还了吧,你父皇半路上遇大风雪,可是损伤惨重啊,粮草的供应不足,让你们契丹人,半路就开始逃散了,年老年少都召集了,冻死的,又有多少,这背水一战,值得吗?完颜风抽出刀,挥向幽朵儿,妩音紧紧地抓着手,指甲陷在掌心里,几乎站也站不稳。
幽朵儿散落在耳边的发,随风飘落,然后,又飞了起来,四散在沙地里。
他的刀,紧贴着她的颈侧,而她却还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双眼不避不惧地看着完颜风。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
妩音靠在墙上,喘着气,好一个不怕死的幽朵儿啊。
他的手还在微微地抖着,上好的衣料中,那肌肉紧绷得很,可见,他忍得很辛苦。
给我帅印。
他一个字,一个子地说。
清清楚楚地告诉幽朵儿,如此只剩城墙上的将士在守着,不是一个办法,他要带兵出去将卢先他们赶走,守护着这里。
请问二王子,潼州是你契丹的地方吗?她冷傲地说着。
混了,一切都混了,她不是契丹人,她有契丹的兵权,他不是天朝人,他要守护天朝的潼州。
你就不怕死吗?幽朵儿,我再说一次,兵权给我,不然,我非杀了你不可。
幽朵儿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伸出二根白如玉一般的指,轻轻地将那刀锋推走,让妩音,看得心里直冒汗,幽朵儿啊,真是大胆。
那刀,一下就伤了她的玉指,鲜红的血从莹白的手指流了下来。
她轻轻地吸吮着,眼有丝笑意:你不会杀我的,杀了我,整个契丹就会惨败。
不过,我一天,就只能动用十万人马,我可以把这个权利给你,毕竟,是你们契丹人的,阿月,你说是不是,这可是大王子说过的,我一天,只可以调用十万兵马。
她旁边的一个侍女恭敬地说:是的,二王子,大王子给过幽小姐命令。
别敷衍我,我要真正的帅印,掌握全军的帅印。
他叫着,这算什么?十万人,和人家二十多万的人拼,必输无疑了。
那对不起了,二王子,我还没有那样的权利。
她淡淡地说,似乎,像是在商量着一坛酒,只能喝多少,而不是,生死是多少。
完颜风气得眼红欲裂:幽朵儿,你算计了我们多久,好,妙啊,我现在就去把裴奉飞杀了。
看她还冷不冷静,这个可恶的毒女人啊。
妩音扑地跪在地上抓住了他的衣袍摇头:不要杀他,要杀,就杀我吧,完颜风。
杀你,不过是迟早的事,女人,我一个都不信。
他重重地甩开她,妩音倒在地上,又爬上去抓住他:完颜风,为什么?你看不清楚呢?契丹,再不退,就没有退路了,倒不如,成全了你,成全了全天下的老百姓,也成全了契丹想回家的将士。
退兵?他叫,刀制住了她的手:我倒是想要看看,女人少一只手,还能干什么?完颜风,我看错了你吗?你不是懦夫,天下之乱,契丹焉能没有责任,我如说错一句,教我死不得翻身,如果我一只手,能换来和平,别说是手,就是你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完颜风,退兵吧,不要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
她哀哀地相求。
契丹,真的是气势已尽了。
退兵,这么久,来了这么久了,雄赳赳,全国的兵力,几乎都征集了,现在,退兵?完颜风,你问问他们啊,问他们,想不想回家,谁喜欢打仗,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太不安生了,太残酷了,过一天,是赚到了一天,过一天,不知道明天,心里煎熬地像是什么呢?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佩服幽朵儿的大胆,没想到,刀在脸侧,她竟然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
他仰天长叹,女人,女人是祸水。
退兵。
他悠悠长长的说着。
那声音,何等的悲凉,何等的无奈和叹息,穿越过城墙,穿越过每一个人的耳里。
不退又如何呢?十万大军,如何挡得住,也许,那女人,等的就是今天,他恨和怨齐集在一起。
幽朵儿松了一口气,让那个侍女去拿牌子,调动十万人马给他断后,全部退兵契丹。
没有流血的战争,没有尸体遍野,她和裴奉飞押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止步不敢追了。
也许,幽朵儿,就是等这一天吧,如此的伟大。
她抬起迷惘的眼,看着那想要解救她和裴奉飞的老百姓。
到契丹,也不是一件坏事,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
潼州,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取下了,这里面,有着一个女人最伟大最勇敢的计谋,没有人知道,她尽是骂名,流言,总是伤人的。
他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一次一次地受伤,众人赞扬她,贬幽朵儿。
流言,从来都是这样,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着裴奉飞,囚笼下面,他握住了她的手,那紧紧相缠的铁链,纠结在一起。
退兵了。
她轻轻地说着。
心里在,满是泪。
他点头:我让很多人都失望了。
不是,是幽朵儿的功劳,不关别的事,你勇猛无比,可是,终是一败一伤,这才是上上之策。
不费什么劲,不伤什么人,就那样,退出了潼州城。
看着那潼州城,她想起了第一次入潼州,他的百般为难,他的精算细致。
终是,还是让她给骗了,也让她结就了一桩好姻缘。
在皇上未来之前,契丹退兵,于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永远不回天朝了,这样好吗?她抬起脸,有些激动。
裴奉飞却叹着气:妩音,如何能平静,杀生不少,契丹人,焉能不恨我,焉能留我活着,在潼州城,或者我还有点利用的价值,到了契丹的地方,我便就只是他们的敌人,人人恨我入骨,还有幽朵儿,她这般做,我真不知,要不要说她傻,天朝的人,不会知道的,契丹人,会恨她的,我如何丢得开这些不管呢?没有想到,幽朵儿,如此的大仁大义,不让男儿三分。
是啊,她想得,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脱离了潼州,脱离了天朝,那么皇甫玉华,也就论不起罪了,可是,契丹,终是敌啊,曾经做过的事,如何能抹灭呢?完颜风的恨,恨不得要杀了幽朵儿。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妩音,什么也不要去多想,见一步,走一步,如果一切早注定,也不必去挣扎了,我们都是人,不是神,总是会累的,我第一次,觉得很累,很累。
太多的事情,压在肩上,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无数次责怪自己,怎么就让人软禁,这般的无用,无数次责怪自己,对不起幽王,看幽朵儿,变成这样坚强,女人要是幸福,何必去逞起自己双肩呢?她一向,就不喜欢这些行军打仗的,心乱,如麻啊。
幽朵儿,那美丽的女人,如此的大仁大义,他岂会不管。
但又要,从何管去。
为何不放开心,什么也不想,让自己空一段时间的脑子。
妩音,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了。
挫败的,想要仰头长吼。
心疼他,无法说出的压力,裴奉飞,好人,必有好报的。
幽朵儿能成全他们,说明了,她心里爱他,很爱他,想要他幸福,也被她感动了一些。
爱人无法割让啊!情事,纠纠缠缠,总是让人怕,今天能在一起,哪怕是囚笼,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