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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火上浇油(三)

2025-03-30 08:39:22

提起自己的表妹,皇后却是淡淡的神色,道:能不能封嫔还是要看各人的造化,无论是封嫔也罢,封更衣也罢,都是天家的恩典,是皇上的爱重。

这一次总共添了二十四位姐妹,只盼望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多多延绵子嗣才好。

宫里头一直不见有多少孩子,终究是少了生气啊。

雯妃笑道。

前几日我路过昕颐宫,见到了那些妹妹们,都是一个个水灵剔透的人儿啊,看上去真觉得自己人老珠黄了。

李贤妃带着几分真意的叹息道。

秀女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已经选了出来,如今都在昕颐宫之中接受教习嬷嬷们关于宫规礼仪的教导。

再过不到半个月,新一届的秀女就要开始侍寝了,不知道内务府准备好绿头牌了没有?雯妃道。

还有差不多十天的礼仪教习呢,急什么,不过是个小小的牌子。

还不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倪贵妃垂下眼帘笑道。

依我看,准备不准备也无所谓,反正到时候第一个肯定就是玉嫔妹妹。

李贤妃打趣道。

施柔儿顿时红了脸。

妹妹又何必羞涩呢?你出身名门,承宠也是理所当然。

李贤妃安慰道。

还要诸位姐姐多加教诲。

施柔儿低头轻声道,温和静默。

皇后看施柔儿的神色扭捏尴尬,转过头去,看着院子里头正在嬉耍的小猫,当即出言道:倪妹妹这猫可真是玲珑可爱,本宫原本也想要养一只的,谁知道一直找不到乖巧合适的。

众妃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阶下一只小白猫正在那里扑着一团绣球花,圆滚滚的身子,看起来跟一只洁白的绣球也没有差别了,端地喜人。

既然皇后喜欢,快抱进来看一看。

倪贵妃向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又转头向身边的诸妃笑道:这还是本宫刚入宫不久的时候,迦罗国进贡的名品,早先皇上看我宫中寂寥,特意赏赐了的。

立刻有一个侍奉的宫女出了亭子,将一旁玩耍的那只白猫抱了进来。

众妃自然又是一阵奉承,连夸这猫生的秀气灵巧。

苏谧看着那只猫,圆圆的眼睛灵巧地转动着,看着四周,她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喜欢。

这时候,那猫的鼻子动了动,在宫女的怀里转了转脑袋,忽然向着苏谧这个方向看过来,苏谧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猫忽然从宫女的怀里扑了出来,上苏谧的头上扑去,苏谧一惊,白猫已经灵巧地在桌子上一点,无声无息地越过苏谧的头顶。

苏谧察觉不好,正想要站起身来,却不防备裙裾被旁边的人踩住,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哐啷一声传来。

苏谧直觉地把头一偏,几块火烫的东西夹杂着香气扑鼻的液体,擦着她的脸颊,向她的身上倒来。

是几块烧得通红的炭石,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她穿着的一身是丝绢的料子,最容易着火不过的,再加上一同倒下来的香油,简直想也不敢想。

苏谧反应迅速,伸手一挥,宽大的袖子带起风声,火炭被她远远地甩了出去,粘腻的香油却没有被挡开,大半都顺着她的肩膀流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滚圆的碧绿色物件从衣襟上掉落了下来,那只猫犹自不肯放弃,扑到苏谧的身上,一口咬住了那个滚圆的香炉。

香炉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露出里面还烧得通红的几块火炭。

宫中这种封闭的碧玉香炉都是采用了如同冬天小火炉一般的设计,下面是火烫的烧炭,上面放着香油,既可以蒸腾香气,当作香炉来用,也可以有暖炉的功效。

如今天干物燥,万一被烧得通透的火炭触到了衣服,哪有不立刻烧着的道理,幸亏苏谧见机地快,将那些火炭甩开了,如此只是被污脏了一件衣裳而已。

还没有等苏谧松一口气,站起身来,异变又生。

施柔儿一边惊叫着站了身来,手臂一抬,旁边的一盏烹煮茶水用的小火炉掉了下来,里面火红的烧炭就整个儿地撒了下来。

苏谧连忙躲避,可是是施柔儿的腿正挡在她身后,使得她没法完全躲开,几块火炭一下子掉在了苏谧的侧肩上,原本衣服上燃着的几点火星子立刻烧了起来,粘腻无害的香油立刻化为毒蛇,如同时一道火热滚烫的热流烧到了脖子上。

众妃嫔惊乱尖叫起来。

苏谧的视线迅速掠过桌上,一把拿起身边净手用的水浇到身上,火焰一下子熄灭了。

苏谧这时候只觉得侧脸颊和脖子到锁骨的地方都痛得好像被生生去了一层皮。

妃嫔已经被眼见的剧变惊呆了,倪贵妃脸都绿了。

苏谧勉强爬了起来,她不敢碰触自己的脖颈,她知道上面必然是一层的水泡和污垢了。

她强忍着剧痛,将脖子处的衣襟松开,使它远离肌肤。

施柔儿端详着苏谧的脸,眼中得意的神色一闪即逝,她高声喊道:快请皇上过来,莲婕妤不好了。

苏谧抬头狠狠地瞪了施柔儿一眼,顾不上客气,向旁边的宫侍喝道:快传太医!周围的宫人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地站起身来,向外跑去。

众妃嫔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苏谧的侧脸,紧接着反应过来,纷纷围拢上来,明明口上说的是安慰的话语,可是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却是连聋子都能听得出来了。

苏谧心头暗恨,身体疼痛难忍,更加无意去应付这样的虚情假意,转头问道倪贵妃:娘娘这里可有空房间?刚在偏殿的榻上坐定,太医就赶了过来,看见了苏谧身上污痕遍布的光景,吓得一哆嗦。

怎么样了?皇后满脸关切地问道。

太医仔细看过了之后说道:好在火熄灭的及时,婕妤娘娘这些都是皮外伤,只是这烧伤地甚是严重,脸上的只是被火炭擦过,倒是无大碍,只要用上去火镇痛的药膏,三五日就可恢复原状,不留痕迹。

可是这肩上的伤势……怎么样?旁边的施柔儿急忙问道。

太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门口的小太监一声高唱道:皇上驾到!是齐泷闻讯赶了过来。

第一百章 心机歹毒(一)苏谧侧过头去,柔声喊道:请皇上不要进来。

齐泷正要掀帘子走入内室,却听到苏谧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呼喊。

谧儿?齐泷疑惑道:怎么了?臣妾陋姿,不能面见皇上,请皇上恕罪。

苏谧朗声道。

施柔儿在一旁说道:这恐怕于礼不合吧?皇上听闻了姐姐的伤势,连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管了,就赶了过来,姐姐这样岂不薄情……苏谧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被她这一眼扫过,施柔儿心里头一颤。

如果是平常的女子,受了这样严重的烫伤,此时早就忍不住疼痛哭泣哀叫了,可是苏谧神色之间冷淡从容,绝艳的容色上清凉若冰,眼神尤其淡漠的可怕。

纵然施柔儿自觉玲珑周到,被那样的眼神一扫,也讪讪着说不出话来。

苏谧还要再说什么,齐泷已经不顾阻止,快步进了房间,苏谧只好立刻掩上衣襟。

齐泷隐约看着苏谧衣襟之下透露出的伤口,从原本白皙的脖子向下延伸,细腻的肌肤被烫地暗红。

他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走近苏谧想要掀开衣襟细看,苏谧连忙挡住他的手,道:陛下,臣妾的伤口严重,只怕污了陛下的眼。

一边说着,微微侧过头去,齐泷又看到苏谧右半边脸上的那道擦过的红痕,在如花瓣一般娇嫩无暇的脸颊上尤其明显。

齐泷更是变了脸色,转头向众妃嫔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臣妾不走运,恰好坐在了香炉底下,被烫伤了而已。

苏谧勉强笑道:不碍事的。

烫伤会伤得这么大?!齐泷语气凌厉地道,苏谧肩膀上的伤痕虽然被衣襟遮掩着,看是隐隐可以看出严重来。

齐泷扫视着周围的宫妃。

众妃都低下头去。

倪贵妃连忙道:因为玉嫔妹妹又不小心将小火炉撞在了莲婕妤的衣服上,油上浇火,使得莲婕妤的衣服烧了起来,才……施柔儿连忙跪地哀声道:臣妾胆小,被那只猫吓了一跳,竟然没有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只顾着闪避了。

什么猫?皇后在一旁将事件的经过娓娓道来,齐泷气上心头,转身对倪贵妃喝道:你准备的筵席就出这样的乱子?!倪贵妃心里头纵然有万般的委屈,此时也只好跪地请罪,哀声道:确实是臣妾照看不周之罪,请皇上降罪。

施柔儿也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臣妾也有罪,臣妾不该那样的慌乱无知,竟然被一只猫吓得惊惶失措,臣妾实在是有罪啊。

一边说着,珠泪纵横,梨花带雨。

你也太不小心了!齐泷顿足道。

施柔儿哭得哀哀凄凄。

齐泷迟疑了片刻,说道:算了,不过是无心之失,朕也不怪你了。

倪贵妃脸上掠过一丝的恨意,抬起头来,向齐泷道:皇上,臣妾今日布置不周,让诸位姐妹受惊,让莲婕妤受伤,甘愿领罪,只是如今莲婕妤伤势颇重,还是请太医快快诊治为好啊。

苏谧笑道:臣妾的伤势无甚大碍,不过是皮肉伤而已,既然无事,臣妾想先告退回采薇宫养伤,她转头看着一副怯生生模样的施柔儿,笑道:只是诸位姐妹都受了惊吓,皇上不妨好好安慰。

皇后道:还是婕妤妹妹思虑周到,伤势可不能耽误,就快请太医到采薇宫去医治为好。

齐泷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深夜,西福宫之中传出哐啷一声脆响。

如今还没有承宠呢,就算计到本宫的头上来了,倪贵妃娇艳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几乎扭曲:等承了宠爱,还不知道要怎么猖狂了。

夏真在一旁不敢言语,今天的事情是她恰好不在,如果有她在一旁,以她的身手,那香炉是断然落不下去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进宫妃,竟然也敢跟本宫叫板。

倪晔琳嫣红的指甲紧紧扣住紫檀木的桌面,用力之大让人忍不住担心那精美玉润的指甲要被生生折断了。

静默了一阵子,倪晔琳忽然问道:记得上次的消息里面提到过,那个施柔儿原来是定过亲的是吧?是的,是跟京里头姓慕的人家,在年初的时候退了亲,夏真回禀道。

这样危险的争宠对象,倪家当然会详细调查。

他的未婚夫现在……?倪晔琳端起一盏茶,问道。

未婚夫就是宫里头的侍卫,叫慕轻涵的……夏真详细地说明道。

听了夏真的话,倪晔琳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不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还真以为这个宫里头要翻天了。

※※※苏谧站在穿衣的大铜镜之前,对镜自照。

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脸上被火炭擦过的地方还是一道红艳艳的颜色,似乎是洁白无暇的花瓣上多了一道红痕,沿着脖颈向下,被烫伤的红肿一直快到了胸口,小半个肩膀都变了颜色,好像稍微碰触一下就会破裂,。

好手段啊,竟然是要把自己的脸生生地毁了,没有了这一张脸,任你多么善解人意,多么玲珑七窍,都是注定的昨日黄花了。

苏谧轻轻碰触着自己脸颊上的那一道红痕,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这张脸伤得不重。

今天的事情她明白的很,那香炉上必定是被施柔儿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亭子周围那么多只香炉,那只猫无端的也不会单单朝着她身后的那只扑去。

只是倪贵妃平白的遭了这样的责难不知道会不会善罢甘休呢?娘娘,小心!进来的觅青看到苏谧的动作,忍不住惊叫道:太医说万万不能碰触的,万一要是留下伤痕什么的……我心里有数,苏谧淡淡地说道,她坐在镜台前,用左手拿起一柄象牙细齿檀木梳子来,细细梳理起如瀑布般的乌发,问道:让你去太医院领回来的药材,都拿齐全了吗?齐了。

觅青说道。

想到自家的主子是精通医术的,她稍微放下心来。

依照太医的说法,自己脸上的伤痕不过是三五天的功夫,而且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只是这肩上的伤,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是不会有大的起色了,而且以后多半是要留下伤痕了。

放着吧,我待会儿自己配置就好。

苏谧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问道:宫里头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吗?没有什么,就是听说内务府已经把新进宫妃的绿头牌准备好了,就等过些日子开始召幸了。

嗯。

苏谧应了一声。

对于这一次意外,齐泷的处置是将西福宫之中所有饲养的猫狗动物都杀掉了,苏谧身后侍奉的宫女,内监都被连罪责打。

抱猫上前的那个无辜小宫女更是直接被活活打死。

而倪贵妃被罚禁足三日,这样的惩罚看起来是无关痛痒的,只是对于入宫以来一贯骄横的倪贵妃来说,恐怕是分外的难以忍受。

尤其是玉嫔除了被训斥几句之外,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责罚,反而被齐泷和皇后安抚劝慰。

今天已经是四月初八了,还有不到七天的功夫,新一届的秀女就要承宠了,第一个必定是她。

自己也应该做点儿什么了,苏谧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玉匣子,打开玉盖,一道道细碎的银光闪烁起来。

苏谧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匣中的银针,这是义父亲手交给自己的,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它竟然不是悬壶济世,而是去害人……如果义父知道……苏谧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无谓的思虑。

施柔儿,不要怪我心狠。

她嫣然一笑,匣中的银针闪烁着细碎动人的光彩,如同它的主人的微笑。

第一百零一章 心机歹毒(二)太掖池上碧波荡漾,水光粼粼,春江水暖鸭先知,如今春暖花开,宫中放养的鸳鸯,白头鸭之类的水禽都下水嬉耍,使得平静的湖面上又多了一份热闹。

春芳吹过,岸上无数的花瓣飘飞散乱,有不少瓣飘落到了湖中,碧绿清澈的湖水被染的嫣红秀美,奢靡诱人,但无论怎样迷人的风光也比不上湖面上两位如玉佳人的身姿。

两个高挑秀丽的身影此时正坐在湖中的一处小亭子上,正是苏谧和施柔儿。

苏谧侧身倚在一处阑干上,伸手轻轻捻住一片飘飞过来的花瓣,悠然道:这阳春三月的景致好生繁华妩媚,尤其是昨天的一场春雨过后。

一旁的施柔儿也笑着说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这春天的风光自然最是富丽清爽,惹人喜爱的。

正是古人常说的‘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

那么妹妹正是那‘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了。

苏谧淡然一笑,施柔儿髻后别着一只大红的芍药花,身穿一袭蔷薇色的广袖罗衣,在平常的女子身上必定是俗不可耐的装束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却是格外的明丽诱人、璀璨夺目。

施柔儿听了苏谧的话,嫣然一笑,正要说话推辞客气一番,苏谧却又开了口道:可惜……可惜我最喜欢的却是冬季,这春光固然明媚动人,却嫌妖异无格,这春风虽然凉爽,可是吹久了却让人寒彻肌骨。

反不如冬日的寒风,直爽凛冽,便是疼痛,让人也觉得爽快。

娘娘见识果然与众不同,施柔儿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依然文雅谦恭地笑着:春柳柔弱易折,哪里及得上寒梅傲然枝头,春光固然明媚动人,却庸俗了些,终究是不如冬雪皑皑的景致更加清冽甘醇,扣人心弦的。

苏谧婉然一笑,转变话题道:妹妹过几天就要承宠于陛下了。

我倒是一直忘了恭喜妹妹。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

施柔儿看着苏谧转过来的侧脸上,上面的伤痕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懊恼,转而又笑逐颜开道:婢妾不敢当姐姐的一声恭喜,我等女子入了深宫,侍奉皇上就是该尽的本分,能够得皇上青睐是柔儿一生的荣幸,只盼望能够如姐姐一般,时不时为皇上分忧解劳即可。

说罢,瞅着苏谧的脸色,施柔儿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能够跟姐姐畅谈是柔儿的荣幸,说起来,姐姐的伤口还是柔儿的错,如果不是柔儿粗手粗脚,又怎么会……施柔儿一边说着,眼圈就红了,一副懊恼欲哭的模样:其实柔儿一直想要去拜望姐姐,恨不得能够侍奉身侧,以表歉意,可是又生怕我自己笨手笨脚再给姐姐添麻烦,耽误了姐姐养病……哪里敢劳动妹妹呢,不过是小伤而已。

苏谧笑道:妹妹太客气了,我也知道妹妹不过是无心之失。

受伤之后,各院的妃嫔自然都是送来各色的补品礼物,名义上是安慰着受伤的姐妹,心里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这位皇上的宠妃如今破相的模样,一面关心着这伤痕究竟会持续多久。

苏谧脸上的伤痕确实让满怀期盼的妃嫔们失望了,不过两天的功夫,原本太医口中三五天才见起色的伤痕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的苏谧微微侧过的脸上映着晨光,笼罩起朦胧的色泽,恍然空山灵雨般的剔透明丽,柔和的五官流露出一种朦胧的美来。

施柔儿看着眼前临风而立的女子,心底里忽然就想到了那天的那个眼神,无端地觉得一阵寒意漫上来。

她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姐姐的容貌看起来确实是大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的侍寝却没有应诏呢?不过是脸上好了而已,如今肩头上的伤势还未曾痊愈,岂不坏了陛下的兴致。

苏谧笑道:倒是妹妹一直坚持不在教习结束之前承宠,让陛下怜爱之中更多了几分的尊重吧。

施柔儿脸色有点儿发白,笑道:婢妾不过是遵照宫规,不敢违背而已。

如果说起敬重来,在皇上的心里,有谁能够跟姐姐相比啊。

姐姐奋不顾身救皇上于危难之时,宫里头谁不称赞姐姐的胆色,妹妹我也是一直佩服的很的。

听到施柔儿的恭维之词,苏谧嫣然一笑,可是眼中却无丝毫的笑意,她回头去看着悠远的水面,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施柔儿坐在身后沉默了一阵子,心里头忍不住有几分忐忑,她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笑道:不知道这一次姐姐将柔儿叫出来是为了什么?苏谧轻轻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说道:有一位宫中的前辈曾经告诫过我说,这个后宫之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是污秽不堪。

如果一开始就不得宠,懂得藏愚守拙,反而能够颐养天年,若是得了宠爱,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确实风口浪尖,步步杀机,稍有闪失就是失宠连罪,无葬身之地。

如果只是自己失宠身死还是好的,更加不幸的是,连家人都受到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妹妹以为这番话如何呢?这一段话说的直白露骨,施柔儿一时之间摸不清楚苏谧的意思,顿时怔住了,半响方才讪讪地笑道:姐姐说的自然是金玉良言了。

苏谧转头看去,就知道施柔儿半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展颜一笑又转变了话题问道:听说妹妹以前在宫外的时候是定过亲事的?施柔儿脸色一变,苏谧接二连三的话都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好在她向来处事从容,机敏乖觉,随即笑道:是小的时候曾经定过娃娃亲,父母定下的事情,妹妹连未婚夫的相貌都记不住了。

前些日子因为男方家里有事,所以退亲了。

妹妹这才有机会入宫侍奉皇上。

苏谧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两人随口说着闲话,很快施柔儿就起身借故告辞了。

苏谧也不挽留,只是笑道:劳动妹妹耽误了这样久的时间来与我闲话了。

两人一边客气着,一边起身向飞桥走去。

觅青和施柔儿的侍女她们都站在桥下的岸边等候着。

苏谧走在左边,两人迈过桥正中,踏上一块木板的时候,忽然木板折断了,苏谧另一只脚踏在前面,微微趔趄了一下,向施柔儿那边倒去。

第一百零二章 心机歹毒(三)苏谧走在左边,两人迈过桥正中,踏上一块木板的时候,忽然木板折断了,苏谧另一只脚踏在前面,微微趔趄了一下,向施柔儿那边倒去。

施柔儿正踏在那块折断的木板上,身姿踉跄跌倒,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平衡,被苏谧倒向这边的身子又一撞,顿时惊呼一声,翻过低矮的横栏,向桥下跌去。

岸上侍立的宫女都惊呼起来,苏谧堪堪扶住一边的横栏才稳了稳身形,对着桥下的侍女喝道:还不快救人!施柔儿不会水性,在水里挣扎着就咕噜咕噜要向下沉去。

觅青领着几个宫女扑腾着下了水。

好在跌下去的地方已经靠近岸上,水也不深,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把施柔儿拉了上来,施柔儿在下面连接被灌了好几口湖水,呛地喘不过气来,加上落水的惊吓,已经是半晕迷的状态了。

几个侍女围着主子,苏谧步下飞桥,冲着施柔儿的宫女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

几个小丫头惊醒过来,立刻就有两个向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只余下觅青和施柔儿身边一个红衣的丫头,苏谧看她钗环工整,知道必然是施柔儿贴身的心腹了。

苏谧向她喝道:你回宫里头拿几件衣服来,手脚快一点儿,不然你们主子生病了如何吃罪?春天的水依然带着几分的寒意,施柔儿此时浑身湿透,正在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可是……那个红衣的宫女看起来是个有主见的,此时岸上就剩下自己一个施柔儿的宫女了,自己如果也离开的话,她看着苏谧和觅青,迟疑了起来。

过一会儿太医过来了,你们主子这幅模样如何见得了太医呢?苏谧喝道。

红衣宫女低头一看,施柔儿全身尽湿,春日薄薄的衫子紧紧贴着肌肤,将身体玲珑的曲线勾勒地纤毫毕现,诱人无比。

太医都是男子,眼前主子这个样子恐怕太医来了也万万不能见的。

如今光天化日的,众多的人都见到了主子和莲婕妤在一起,想来她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想到这里,红衣宫女连忙说道:我家主子就先劳烦婕妤娘娘照看了。

说着也向宫里跑去。

觅青探看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苏谧不敢有丝毫的拖延,立刻取出暗藏的银针,集中精神,在施柔儿腹部几处要穴上扎去……不一会儿宫女太医都到了,苏谧也已经长吸了一口气,从施柔儿身上起来,站到一旁。

对于即将成为皇上新宠的女子自然不敢怠慢,几个太医仔细诊断起来。

娘娘?娘娘。

您没事吧?有眼力的太医看着旁边苏谧惨白的脸色问道。

苏谧这才发现冷汗几乎遍布了全身,被寒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苏谧勉强笑着道:没有什么事情,玉嫔无事吧?回婕妤娘娘的话,玉嫔娘娘无事,只是受了惊吓,呛了几口水而已,只要服下几封安神的汤药就好。

太医回禀道。

嗯,苏谧随口应付着,客气了几句就带着觅青回了宫。

※※※※※※※※※※※※※※※※※※※※※※※※※※※※※※※※※漱玉宫中,被搀扶回宫的施柔儿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已经恢复了过来。

今天娘娘可真是危险了,旁边的红衣宫女接过碗,说道:奴婢怎么看见那个莲婕妤的脸色有些不好呢?施柔儿迟疑了片刻,说道:红纤,你说,今天的事情,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呢?红纤是她的家生丫头,带进宫里来的。

这个……那个名叫红纤的红衣宫女也迟疑起来,如果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而且看莲婕妤的动作,明明是把娘娘推下去的。

可是若是说存心。

这也说不通……施柔儿接过话头说道:那里都已经靠近岸上了,就算是把我推下水,也不过是受一场惊吓,最大得一场风寒而已,平白让人起了疑心,得不偿失。

她是个聪明人,必定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难道就是为了上一次的事情出出气吗?施柔儿摇了摇头,觉得身子一阵困顿疲倦。

唉,她的伤势怎么就好的那么快呢?听太医说,原本预计十几天才会有起色的伤势,竟然才这么几天就看不出痕迹来了,白白自己费了那样大的心力。

这时候,门外的小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刚才奴婢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信?谁送来的?施柔儿随口问道。

不知道,奴婢刚才收拾娘娘的首饰匣子的时候发现的。

拿过来吧。

施柔儿信手接过信签,撕开来。

看了上面的内容,她脸色一变,继而笑道:哼,这样的手段……红纤莫明其妙,施柔儿将信交到她手上,红纤看罢神色也是一变:娘娘,这……除了你,还有谁见到过这封信了?施柔儿神色如常地看着那个小宫女问道。

小宫女低头喏喏地回道:没有人了,今天就我一个值那里的工。

嗯,施柔儿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你下去吧。

小宫女依言告退。

施柔儿转头向红纤道:还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信烧了,这样的祸患难道还要留着吗?这封信,难道真的是姑爷……红纤迟疑地问道,家中已经习惯了的叫法脱口而出。

什么姑爷!施柔儿厉声一喝,声音尖锐高亢,打断了红纤的话,我与那个人根本从来没有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整天姑爷姑爷的叫上了。

她的眼神凌厉十足,红纤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施柔儿一把从她的手中夺过书信,走近烛火,看着那封信在火焰之中卷曲,黑化,最终化为灰烬。

我们现在是在宫中,不是在家里了。

这个深宫之中,处处都是眼线敌人,如今我马上就要承宠,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你还学不会谨言慎行,到时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施柔儿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语重心长地训斥道。

是。

红纤低头低声应道,她斟酌了一下言词,又问道:娘娘,信里头那位……慕侍卫说的见面的事情……哼,见面,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而已。

也要让本宫去见他?施柔儿冷哼了一声,看着红纤畏缩的神色,她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这信真是他写的,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蠢人,我当然不会去见他,如果不是他写的……又是谁借着这件事来挑起事端,而且把信送进自己的寝室呢?施柔儿脸色沉了下去。

她自诩聪明过人,才貌双全,一心想要入了这个宫廷,为家族为自己争光,才不负了这上天赐予的好容貌,可是真的进了这里,才发现暗潮汹涌,波澜诡谲。

实在是更胜她原本预料的……想着想着,不由得心思又转到了今天苏谧的一席话上:如果一开始就不得宠,懂得藏愚守拙,反而能够颐养天年,若是得了宠爱,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风口浪尖,步步杀机,稍有闪失就是失宠连罪,无葬身之地。

如果只是自己失宠身死还是好的,更加不幸的是,连家人都受到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妹妹以为如何呢?如何?施柔儿冷笑一声,入了这深宫就没有了回头路,以自己的资质,她就不信斗不过那个莲婕妤,还有……正思量着,堂后的侍女转了出来,捧着施柔儿刚刚换下的衣服说道:娘娘,小衣上怎么有血迹呢?娘娘的月事不是刚刚过了吗?难不成又来了?只怕是今天受冻的关系,施柔儿心不在焉地回答:月事不干净也是有的。

……第一百零三章:琼华暗香(一)倪廷宣掀帘子进了侍卫们平时歇脚的角屋,慕轻涵猛地把手上的东西塞进了怀里。

倪廷宣一怔,眨眼的功夫他也没有看清楚,似乎是纸片信笺什么的。

在干什么?藏什么呢?难不成是收了那个小宫女的情信了。

他打趣地问道。

胡说什么呢?哪会有这样的事儿。

慕轻涵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倪廷宣禁不住起了疑惑,刚才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好友的性情他最了解,向来不在这样的话题上忌讳的。

刚才你……他正要问道。

慕轻涵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我出去巡逻了。

说着提起剑就要向外走。

等等,倪廷宣一把拉住他,问道:轻涵,你没事吧?联想到刚才慕轻涵的动作,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疑,如今宫里头谣言纷起,明着看上去风和日丽,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他们不过是小小侍卫而已,千万不能卷进这些事端里面。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慕轻涵勉强笑道,挣脱了倪廷宣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倪廷宣在身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日子以来好友明显消沉了不少,先是因为天香园刺客的事情丢了侍卫统领职位,再接着家里又出了事端,被施家逼着退了婚事,听说慕老夫人已经被气得病倒了。

偏偏侍卫统领施谦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慕轻涵在侍卫们之中人缘极好,多有侍卫暗中为他鸣不平的。

但是在施谦的刻意操作之下,分配的差使也越来越微末闲散,使得原本开朗的性情最近越来越沉默寡言。

倪廷宣看着着急,可是他原本就是不善言词的性子,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起。

如今他的未婚妻又进了宫,一入宫就被封为玉嫔,盛宠指日可待,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存不该有的想法啊。

和风送暖,如今宫中各处花园的景致都欣欣繁荣起来,花儿开了不少,盈风吐香,争奇斗艳。

伴着各处喷泉湖泊、水流假山的点缀,幽美雅致。

万千的垂柳吐出了新绿,鲜嫩的枝叶伸展开来,绿玉般的柔韧随风轻轻摆动,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一阵春风吹过,点点洁白的柳絮随风飘过,像冬日轻盈的雪花,慕轻涵心烦意乱地站在碧波池畔,望着着水天一色的盛景。

远远地从这一边可以看见对面的亭台楼阁,那是新近整治修葺的漱玉宫,原本就是华美精致的宫室在一番新的装饰之后更加的流光溢彩,即使从遥远的碧波池的这一边也可以感受到其中富贵祥和的皇家气派。

自己在想着什么?他低下头看向水里。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而已,何必去想这么多。

对于施柔儿,他的记忆之中仅仅是那个幼年的时候偶然去施家拜访,见到的那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脑海之中的模样都逐渐的淡化。

也许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在潜意识之中早已经习惯了有一个未婚妻,虽然说起感情,真的没有什么,除了这些日子的屈辱之外。

那一天,施家的人找上门来,话语说的是很客气,可是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没有什么出众的功名在身,连副统领的职位都丢了,他们家的小姐如今生的越来越好了,连王家的定国夫人都赞不绝口。

希望慕家看在以往的交情的份上,还请见谅,一边说着,一边奉上长长礼单和当初定亲时的聘礼。

既然女方都看不起自己了,慕轻涵心里头虽然气愤,但是也没有拖延,立刻就在退婚的文书上签了名字。

只是母亲当场就被气得失态,将来人和礼品一起逐出了家门,之后更是病倒了。

那天在晚宴上看到了成年的施柔儿,他几乎认不出她,对于他来说,这个未婚妻完全就是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是那一抹碧绿的身影还是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底,扣动他的心弦,如同这初春的新绿一般的醒目惹眼,日渐茁壮蔓延。

她穿绿色真是美丽啊,如同这初春的色彩一样。

她笑得真是明丽动人啊,舞姿翩然如同仙子一般。

虽然那些明丽动人的微笑,那些翩然如仙的舞姿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坐在正中的大齐天子,是为了那一抹金色的身影和璀璨的龙冠。

如今这一封信有是什么意思呢?今夜的子时前去碧波池畔的琼华园相见,有事相求。

慕轻涵心绪散乱地来回徘徊着,手中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笺被他无意识地揉捏地变了形状。

琼华园正好是他晚上巡夜的时候要负责的园子,地处御花园的深处,景致在后宫各处花园之中不算出众,少有宫妃青睐,夜晚更是人迹稀少。

自己该怎么办?华灯初上,夜晚的宫廷更加的富丽堂皇,清冷的月色穿行在这繁复重叠的无数亭台楼阁之中,转过簇拥横斜的花枝,穿过轻轻摇曳的柳条,映上华美朦胧的宫纱窗帘。

雕刻着仙子飞天图案的窗花上镶嵌着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莹白的光芒在这迷离的夜色之中弥散着,浓光淡影,交织散乱。

施柔儿斜倚在软榻上,凝视着那珠子出了片刻的神,忽然起身道:红纤,为我准备梳妆一下,我要去西福宫拜访倪贵妃。

娘娘,这个时候?红纤疑惑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封莫明其妙的信笺吗?施柔儿一笑,我料那个慕轻涵不会有这样的胆量敢私自约宫妃出来,我看这一次多半是倪贵妃的手脚了。

上一次我在她的宫室里算计莲婕妤,让她跟着平白受了责罚,心里头必定是气不过的,如今是要借着这样的事端来排揎陷害我呢。

而且除了她,宫中还有谁有这样的势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信送入我的梳妆匣之中呢?那娘娘为何要在今夜去拜望倪贵妃呢?红纤不解道。

哼,这信既然是送了,慕轻涵那里的设计布局必定是少不了的,留在宫里头也说不定要落人口实,不如就去拜访倪贵妃,让贵妃娘娘来证明我是多么的清白自守,施柔儿笑了起来,以后大家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好好走动走动怎么行呢?慕轻涵穿过梧桐和垂柳交织而成的树荫,淡淡的花香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走进了园子之中最荒僻的一角,清冷的月光照映在这里的石桌和石凳上。

因为长久都没有宫妃到来,石桌上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就好像现在慕轻涵的心情,他甚至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这里,明明理智在提醒着他,不要涉足这不看清楚的波澜汹涌之中,不要在这里停留,让时间就好像平常一样流过去就好。

可是,当巡夜的脚步路过这里的时候,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却让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里。

果然,空旷寂寥的园中没有一个身影,只有旁边生机勃勃的花木,还带着几滴纯净晶莹的露珠,时不时地从碧绿的叶片上滑落,滴到从砖逢中执着蔓延的杂草上。

原本距离约定的时间就已经过去很久了。

慕轻涵走进石凳,想要坐下来,却猛地有一件意外的事情,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方鹅黄色的锦帕,留在身侧的石凳上,在一片孤零零的暗青和银灰的色泽之中,分外的惹人注目。

那娇嫩的颜色如同是一朵最单薄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慕轻涵伸手拿起那一方锦帕,上面绣工精美的金线蔷薇明显是宫妃的物件,锦帕的一角,暗金色的丝线绣成一朵玉兰花般的玉字。

是她吗?难道她真的来过这里?慕轻涵摇了摇头,也许只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已吧。

这方锦帕也只是不知道哪一个宫妃无意之中掉落的物件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琼华暗香(二)夏真回到西福宫的时候,倪晔琳气愤到极点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吓了一跳,她一时之间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主子呢?娘娘,那个施柔儿没有去琼华园。

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她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知道,倪晔琳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她当然不会去琼华园了,那个贱人才刚刚从我这里离开呢。

啊?夏真禁不住一愣,那个施柔儿不仅没有去琼华园,反而来了西福宫。

看到自家娘娘这样出离愤怒的面孔,夏真立刻明白了,恐怕是她们的手段被施柔儿猜到了,所以今晚那位玉嫔不仅没有中计,反而过来这边示威了。

这样的书信被人看破的可能性极大,只要施柔儿心里头没有那个前未婚夫,就绝对不会中计。

就算有,只要她足够聪明,也决不可能上当。

虽然原本就没有指望这样的手段能够起到必然的效果,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谣言手段做准备而已,可是这个施柔儿看破了之后竟然敢找上门来,这样的胆色让夏真也觉得有几分佩服了。

今晚的情况如何,你说一下吧。

略微平息了一些怒气,倪贵妃坐下来问道。

玉嫔虽然没有过去,那个慕轻涵倒是去了。

哼,他倒是个痴情种子,只可惜遇见了这样没长性的女人。

倪贵妃恨恨地说道:就他一个人去了有什么用处呢。

他在园子外面徘徊了很久,去的时间也比信上约定的晚了很多,奴婢眼见玉嫔没有去,只好将那方从她宫里头偷出来的贴身锦帕放到了石凳上,那个慕轻涵倒是拿了帕子,当宝贝似的,愣在那里出神。

奴婢见事情没有了转机,也没有再看下去,就会来了。

他拿了帕子又有什么用处,一方锦帕而已,施柔儿大可推托说是丢了的,就完全牵扯不到她身上了。

难道本宫要闲着无聊去害一个侍卫不成?倪贵妃愤愤地说道。

哐啷一声,她余怒未消地将手中的扇子远远地扔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细密的春雨笼罩了园子,闪亮如牛毛一般的银丝从天而降,打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园中弥漫起一层水汽。

慕轻涵失魂落魄地走出园子。

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他骤然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一个月华般的身影映入眼帘。

苏谧一身碧绿色描银花的淡色春衫,长长的裙摆如同雪月光华般流动轻泻于地,乌黑的长发沿着颈部优美的弧线如同瀑布一般的滑下,一对翡翠耳档安静地垂在柔嫩白皙的耳畔,眉心处碧玉雕刻的莲花额饰在月色之下泛起雅致的光彩。

她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这个轻寒的雨夜,盈盈而立,人不胜衣,如同碧潭寒水之中盛开了的一朵精致的玉兰花。

欺霜赛雪的手腕衬着乌木的伞柄,一把精巧的苏州纸伞在微寒的细雨之中为她撑起一处洁净的领域。

隔着雨帘望去,慕轻涵有一瞬间的惊艳,以为林中的仙子在夜雨朦胧的时刻步入了尘世。

沙沙的雨滴声笼罩出一种诡异的静谧,可在这安宁的环境中,慕轻涵耳中却响起珠玉相撞一般清亮幽远的脆响。

原本以慕轻涵的武功,早就该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了,可是此时他神不守舍,竟然一直走到近前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苏谧。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从哪边过来的?疑惑徘徊在慕轻涵的心里,表面上的礼数却没有缺失,他连忙低头单膝跪下道:卑微见过莲婕妤。

天气微凉,不知道慕护卫为何在这里?苏谧淡淡地问道。

那声音传入慕轻涵的耳中,就如同垂在耳畔的碧玉耳档一般的轻灵清脆。

在下奉命巡视此处的园林安全,职责所在,惊扰到婕妤娘娘了。

慕轻涵回禀道,心底里却开始忐忑起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原来是公务所在,苏谧嫣然一笑,道:慕护卫辛苦了,还请不必多礼,本宫刚刚路过这里,这就要回去了。

苏谧说着,却无一丝转身的意思。

慕轻涵正疑惑,苏谧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刚才本宫游园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方锦帕落在了园子里面,慕护卫既然已经巡视过了,不知道看到了没有?慕轻涵脑中轰地一声,跪在地上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她看见了?!怎么办?漫天的细雨忽然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凝滞在半空之中,一种沉闷的压抑在两人之中升起。

听说慕护卫家中母亲尚且在病中,不知道令堂病情如何?苏谧悠然问道。

苏谧忽然改变了话题,慕轻涵措手不及,家母还好,最近卧床休息,病情恢复了不少。

老人家最忌情绪波动,只要慕护卫在宫中一帆风顺,她老人家静心调养,病情自然不会恶化,就怕心爱的儿子遭受无妄之灾,平白让她担心啊。

苏谧笑道:慕护卫以为本宫说的可是在理?慕轻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苏谧话中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

慕护卫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变成弥天大罪的证据,所以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慕轻涵身子一颤,怀中那散发着淡淡脂粉香气的锦帕忽然就变得火烫起来。

这方锦帕对本宫来说甚是喜欢,刚刚慕护卫巡视园子,想必是捡到了吧。

不如还给本宫,也好及时抽身。

苏谧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和近乎妖异的甜美。

是……慕轻涵声音微微颤抖着应道,从怀中拿出那方鹅黄色的锦帕,双手奉上。

苏谧伸出手去,接过那一方灿烂的锦缎,慕轻涵略微抬头,苏谧纤长白皙的手指如同春葱一般,圆润的指甲盖上既没有戴着时下妃嫔们流行的金玉甲套,也没有使用任何的脂粉颜料,就是清淡的粉红色,散发出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泽。

他的手忍不住一颤,差一点儿拿不住那方柔若鹅毛的锦帕。

苏谧的手指微动,鹅黄色的锦绣就如同流水一般滑进了那纤细的手指。

慕轻涵低下头去。

苏谧转过身,翩然远去,轻灵的声音随风传来,慕护卫既然有过人之材,将来必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何必要苦苦拘泥与这些微末小节,看不开,放不下呢?平白让人小觑了去。

那一抹碧色的身影隐入了花木深处,轻灵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朦朦的春雨下的缠缠绵绵,无休无止,慕轻涵单膝跪在那里,细密的雨丝沾湿了他的衣服,直到一阵寒风吹过,他从猛地惊醒过来。

不知道跪了多久,想要站起身来,却感到膝盖一阵酸痛,一个趔趄,竟然差一点儿跌倒,他缓缓步伐才站稳了身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远处天边的黯淡漆黑逐渐浅薄,光亮从地平线上升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惊异于自己竟然就那样保持着姿势呆呆的跪了大半夜。

慕轻涵看着远处晨与夜交替的光彩,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原来,她穿碧衣才是最好看的……他恍惚地想着。

第一百零五章 霜冷难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