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细小的黄花灿烂夺目,长发披肩的女子,上身一件黑色针织衫外套卡其色小西装,下面则穿着牛仔裤配高靴,她张开双臂尽情的在油菜花田里跑着跑着——突然,脚底下似乎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疑惑的低头,竟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此刻正竖起身吐着红信子盯着她。
她吓的撒腿就跑,不料身边齐人高的油菜花竟然都化做了毒蛇,嘶嘶着向她袭来……禾洛猛然惊醒,额上一片虚汗。
做噩梦了。
禾洛坐起身子,将被子拢起在身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那条蛇当真是吓的她不轻啊,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单薄的布鞋分明感受到了那蛇的滑腻冰冷,还有被它狠狠咬的那一口——禾洛下意识的去摸右脚踝处,那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只是梦里的自己怎么会穿着现代的服装呢?禾洛揉揉额角,依稀记得,那正是她穿越前的着装。
难道这么多日子,她一直都没放下吗?旁边风暖正在酣睡,榻上花寻与桑南也睡的香甜。
禾洛坐了一会儿,竟是觉得睡不着了,于是只好轻手轻脚的穿衣下床。
小主子。
正要推门出去的禾洛猛然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花寻,睁着朦胧睡眼疑惑的看着她,您要做什么?嘘——禾洛忙竖起食指,小声点儿,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你继续睡吧。
说着径自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再轻轻掩上门。
夜凉如水,禾洛方一出门就小小哆嗦了下。
白日温度挺高,谁知道夜晚会这样冷,她方才起来,套的是早上换下来的那件夹袄,可仍是瑟瑟发抖。
抬头看看天空,月朗星稀,照的地面白白的一片,周围可见的树木房屋都静谧不动,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天空下。
小主子。
肩上被披上了一件棉袄,禾洛感激的回头,果然是花寻。
不是叫你继续睡吗,怎么起来了?花寻是担心小主子啊,而且外面这么冷。
花寻一边说话,一边将禾洛身上的棉袄给拉紧扣好,还好花寻出来了,不然小主子冻着了可怎么办?感受到她真实的关心,禾洛微微笑起来,这个不过高她半个头的小姑娘如今却是她唯一可以倾述的对象。
花寻,你,会觉得寂寞吗?寂寞?花寻不解,偏头看着禾洛,怎么会寂寞,这里不是有两位小主子在吗?还有桑南,还有那么多先生少爷。
我不是说这个——禾洛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花寻解释,只好颓然道,哎,算了,不说这个。
她盯着白花花的地面愣了会儿神,才恍恍惚惚的问花寻,你怕蛇吗?花寻皱起眉,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坚定的说,怕!不过如果是小主子碰到了蛇,我一定上去打死它!为什么?你不是怕吗?是怕啊,可是我要保护小主子,而且即使我再怕,蛇也不会消失不见,只有打死了它,危险才能解除啊。
禾洛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花寻,有你陪着我,真好。
可是花寻却红了眼圈,小姐,对不起,白天我没保护好你。
不关你的事。
禾洛连忙摆手,是我叫你自己去玩儿的,而且,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蛇啊。
再说了,先生不是救了我吗,你看我现在一点儿事也没有。
可是小姐都吓的睡不着觉了。
花寻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此刻她像个认错的小孩,惭愧的盯着脚尖。
禾洛无奈,可你刚才也说了,如果是我碰到蛇,你会勇敢的冲上去打死它。
所以,下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对?对对。
花寻眉心又一皱,不对,下次小主子一定不会遇到蛇了。
是,不会有下次了。
见花寻解开了心结,她也松了口气,花寻,我听说你爹爹以前是教书先生?恩。
花寻认真的点点头,奴婢就是因为会点笔墨才被老夫人派来伺候小姐的。
听她一会小姐一会小主子的,禾洛有点好笑,花寻,不是说在我面前不自称奴婢的吗?花寻一时忘了,小主子恕罪!花寻,以后别叫‘小姐’了,书院人多耳杂,被人听去了不好。
禾洛有些落寞,穿男装的新鲜感渐渐淡去,就是无比的烦闷,其实她多么想穿着漂漂亮亮的裙装,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撒娇邀宠。
可是,她还有机会吗?难不成真的要女扮男装读上十年书?小主子穿什么都好看,即使着男装也是个俊秀可爱的小书生。
花寻眨眨眼,似看穿了禾洛所想,以前花寻有听过,戏文里唱的那些奇女子十个里有七个都是女扮男装才成就大事业的。
扑哧。
禾洛轻笑,女扮男装的故事难道她看的还少吗?只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头上吧,是,不过我才没想成什么大事呢,平平安安的就好。
恩恩。
小主子想的开就好。
禾洛抬头又望了望天空,花寻,来侯府以前你是怎样过日子的?快乐吗?恩——应该是挺开心的吧。
花寻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我们村里就阿爹一个先生,而阿爹就我一个女儿。
乡下人交不起学费,就拿些瓜果蔬菜、鸡蛋之类的抵,阿爹从来不介意。
其实村里人挺好的,都很敬重阿爹,对我也很好。
阿爹病的时候,都是村里人采药送来。
想到这里,花寻目光暗了暗,只是阿爹还是没熬过去……看着花寻,禾洛心里也一酸,她那现代的父母如今怎样了呢?失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会伤心欲绝吧。
……后来为了葬阿爹,村里人就托熟人把我送侯府来了。
村里人那样敬重你爹,怎么不凑钱葬了你爹呢?也许唐突,可禾洛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那样你就不用卖身了。
花寻急急摇头,村里人也都穷困,而且阿爹是我的阿爹,当然要自己想办法。
抽了抽鼻子,花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而且在侯府我也过的很好啊。
有吃有穿,还有同龄的小丫鬟会跟我一起说话。
善良的花寻,可怜的花寻。
禾洛摸摸自己的心,如果换做自己会怎样?不可能会对村里人完全没抱怨吧。
花寻他爹一分学费没收,所以才落的后面看病无钱,甚至需要女儿卖身才葬的了自己。
只是,个人都有个人的苦,怨的了谁呢?闭上眼,仿佛又出现穿越前那一幕——自己决绝的将羊肉串扔入水中,那傻子满脸焦急失望。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小主子,外面太冷了,咱们还是早点儿回屋吧?花寻缩了缩身子,抱着双肩满脸期盼的看着禾洛。
也好。
跟花寻说了会子话,之前的恐惧散了几分,现在也该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