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洛一步步走向琴台,步伐坚定。
她并不惧任何,若是一定要以此来较高低,那么便来吧。
仔细调试古琴,倾听弦音,禾洛做的极仔细,也不管旁边有人絮絮叨叨催她快些表演。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纪禾洛今日就要叫人大开眼界!轻拨琴弦,禾洛嘴角含笑,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声音虽然不若宁湘的娇吟,却清冽自得,一如所弹的曲子般,自有一番清越。
不须刻意扮娇弱,禾洛含笑拨弦,时而急,时而缓,清新曲调流转,完全不同于先前两曲,却更甚之。
宁湘的面色一点点惨白下去,她没料到禾洛竟然还有这么一曲。
同样的词牌,同是咏梅,可语意却截然不同。
分明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的确是截然不同的,若非逼到急处,禾洛也未必想的起这词。
陆游的咏梅一直是她前世极爱的,所以记忆深刻,想要自己谱曲时便也直接用了那词。
而毛主席的这首咏梅,与陆游所写大相径庭。
前者写梅花寂寞高洁,孤芳自赏,引来群花的羡慕与忌妒,充满哀怨、颓唐、隐逸之气。
而后者则反其道而行,只写梅花的美丽、积极和坚贞,不是愁而是笑,自有一番操守和傲骨。
而这曲显然也更甚一筹。
宁湘所奏不过禾洛自谱,虽经多番修改,趋于完善,却到底透着稚嫩,全凭那词与宁湘的好嗓音支撑着。
但禾洛所弹的,却是正正经经的名家曲谱,还是她在寒山书院习得的。
原本曲谱早已遗失。
会的人也寥寥无几。
多年不曾弹起。
禾洛本也担心曲中有误,所以刚才借调试之机,试了好几个音,渐渐回想起整首曲子,才敢动手弹唱。
所幸,效果极赞。
听的人一改之前地惆怅,心情都轻松起来,对这天外之曲也大加赞赏。
而赵轩昊。
赞赏之余却忍不住看了看面色惨白地宁湘,虽然不明白她何至于此,但那番娇柔姿态着实叫人心疼。
=君-子堂-首-发=禾洛很满意的看到众人不同的表情,有失望,有惊艳,有疑惑,有了然,可是郭绍那是什么表情?自己跟他有什么吗?干吗那样看着自己?还有赵轩昊。
他看的是谁?是宁湘吗?卢小姐,还要比么?禾洛假意问了一句,满意的看到她青白交加的脸,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呢。
似乎。
该散了。
卢映,甘拜下风。
卢映无奈,颓然道。
看来我真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禾洛心中微动,此女虽然锋芒毕露,可心思直接,也从未做过真正伤害人的事。
反倒是她一心以为的好姐妹,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摆了她一道。
真是,会咬人地狗不叫啊。
卢小姐,你很好。
禾洛叹息着拉起她的手,目光真挚。
论才貌论家世。
你都已属上乘。
你取笑我?卢映狐疑的看着她,输便输了。
我也认了,可你干吗还要挖苦我!是真的。
禾洛握紧她的手,听我说完。
你的缺点只是太过自大。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我也不过借了曲子的利才侥幸赢了你。
若你能够收敛些,以你的条件,自有相配地良人!许是听禾洛一番话说的真挚,卢映没再反驳,低头沉思。
禾洛笑笑,径直带了花寻离开了。
临走前她也没叫上宁湘,只是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略微一顿。
好歹是一起来的,自然也是一起走。
禾洛心中再怨,也没必要在这时候给她难堪。
回多罗郡王府的一路,禾洛都只是闭目养神,也不看宁湘一眼,也不与她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却诡异。
宁湘心知是自己理亏,几次想要开口却都默默咽下去。
终于,到了多罗郡王府。
禾洛一改往日嘻嘻哈哈与宁湘并肩走地习惯,径自喊了花寻,领头走在前面。
宁湘眼光一黯,默默跟在其后。
默不作声的用完晚饭,禾洛跟无邪、言夙笑笑,言道今日太过疲惫,便转身回屋。
=君-子堂-首-发=言夙看着宁湘若有所思,无邪则追上去询问今日的情形。
洛姐姐,今天玩地怎样啊?湘姐姐打扮的这样漂亮,一定很出彩吧。
出彩?是很出彩。
禾洛唇边仍旧带着淡笑,眸光却一寸寸冷了下去,看的无邪吓了一跳,洛姐姐,你怎么了啊。
今天饭也没吃多少。
也不说话了。
没事。
禾洛扶着无邪的肩膀,轻声道,无邪,我真羡慕你,如此天真无邪。
只是,一直无邪未必是件好事。
你只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姐姐。
无邪松了一直拉着禾洛的手,眼睁睁看她进了屋,喃喃道,洛姐姐今天是怎么了?言夙站她身后,轻轻牵了她的手,回去吃饭吧。
她只是心情不好,别去吵她。
无邪回头见是言夙,甜甜一笑,还是言夙好,言夙永远不会不理无邪的,是吧。
言夙于是扑哧笑出声来,捏捏她鼻子,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放心吧,天下人都不理无邪了,言夙也不会不理无邪的。
宁湘也回了屋,卸了妆脱了衣裳,洗个澡。
温热地水中,她手指缓缓划过身体地每一处。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极美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样地好皮囊,又怎能委屈了她?闲书舀起一勺水,轻轻一倒,看着水从宁湘肩膀处流下去。
小姐。
您还在为下午的事不高兴啊?不高兴?不高兴的该是她纪禾洛吧。
宁湘面色平淡,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害她,只是今日对我尤其重要,以我所学,未必能压的住卢映。
小姐也没做错什么呀。
闲书拿了毛巾为宁湘擦拭身体,前几日,无邪小姐要看你们准备在赏心宴表演的节目,她满口应了。
却胡乱弹奏一曲!小姐你信以为真,自然不会想到那是她准备今日表演用的。
是啊。
宁湘也故作委屈地努起嘴,临出门时,看她喊花寻带上宝剑,我真以为她是打算另辟蹊径,表演一段剑舞呢。
主仆俩相视一笑,闲书又有些担心地问,那。
小姐,接下去该怎么办?什么?宁湘心不在焉,双手掬起一捧水缓缓淋下。
今天小姐可是把一干公子看的呆了呢。
闲书扑哧一笑,可小姐心中可是有人了?宁湘垂睫。
嘴唇勾出一抹向上的弧度,脸上也泛出红润来,不知是热水熏的还是脸上羞的。
死丫头,你不是知道吗!嘻嘻。
闲书往旁边一避,躲开宁湘弹来的水珠,我今日啊可是特意仔细观察了,那赵公子,看着小姐眼睛都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宁湘急急为他申辩,不要将他跟寻常的男人比。
哦哦哦。
闲书一边点头一边拖长了尾音,可是小姐。
您真有把握。
明天,赵公子一定会把玉佩给您?宁湘心下一沉。
还是勉强笑道,你不相信我么?今日过后,他心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不管他何等样人,只要他动了心,她就有千万种法子叫他进退不得。
她宁湘看上地男人,日后只会对她一人死心塌地!而此时,禾洛也刚刚沐浴完毕。
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人影发呆。
长眉微挑,柔和又不过分内敛;细眼长长,也是微微上扬的姿态;小巧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再加上见之可亲的鹅蛋脸。
禾洛微叹,此等相貌,清秀有余但美艳不足,宜家宜室,却无倾城的资本。
纵使自己能巧手画出一张美艳绝伦地脸来又如何?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倾国倾城!禾洛眸中略过一丝迷茫,可是,真的能幸福么?她无法忽略今日赵轩昊看宁湘那温柔缱眷地眼神。
心中萧瑟,不由怀疑赵轩昊是否真是她以为的良人?小姐!小姐!花寻连声呼唤,禾洛终于回过神来。
小姐,你刚才怎么了?也不说话,就一直发呆。
花寻一边利落地替禾洛擦干头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
哦,想事情呢。
恩。
花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宁小姐弹地曲子,平时不都是您弹的吗?恩,是我作的曲子。
啊!花寻确定后突然大声起来,那她怎么在今天这种场合弹那曲子啊!那不是小姐的曲子吗?简直,简直是欺世盗名!花寻义愤填膺鼓着小脸的模样逗乐了禾洛,她终于开怀笑了出来,笑到后面眼泪四溅,急的花寻连连道歉,啊,小姐,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可别在意啊。
禾洛止了笑,握住花寻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地眼睛,花寻,谢谢你,幸好还有你在!花寻有些别扭地垂下头去,小姐。
宁湘为什么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
禾洛轻叹,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左右我都算是知道她这个人了。
心里涩涩的有些难过,这么多年地姐妹啊。
恩。
小姐后面弹的那首曲子才叫好听呢。
花寻见禾洛无事,又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禾洛白了她一眼,前面那首才是你家小姐作的!后面的,无非是占了前人的光。
哦哦,奴婢又说错话了。
应该是,小姐后面弹的那首曲子比前面那首还要好呢。
花寻从善如流,回味的哼了几句,那些个要看笑话的,到小姐这一曲过后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小姐,你真厉害!花寻崇拜的眼光让禾洛十分受用,那是,我谁啊,不厉害能当花寻小姐么。
其乐融融,倒让禾洛暂时忘记了宁湘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刻意忽略去想为何她会大不同于往日。
而明天,她是否该去找赵轩昊交换玉佩呢?或者,还是矜持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