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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侍驾(二)

2025-03-30 08:39:32

齐泷轻轻捂着额头,显然是在考虑刚才的消息。

这一次的科举不知道能够挑选出几个人材来。

皇上您又有什么好忧心的呢?如今我们大齐国势正强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次又是三年一届的科举取士,必定可以为皇上取来众多的人材。

苏谧笑道:皇上此时应该欢喜才是嘛。

世人只见到我们大齐眼前的繁华光景,哪里知道底下的难处啊。

齐泷长叹了一声,谧儿你也有所不知啊,就说这现在的科举,早在父皇在位的时候就开始了科举取士的惯例,可是真的选出几个可用的人材了?哼,还不都是一群高门贵阀的子弟学生。

苏谧一怔,随即明白齐泷的意思,大齐自从建国以来,就是豪门贵族把持朝廷,民间士族和庶族之间泾渭分明,官员的任命也采用传统的世卿世禄制,贵族世代任官。

士族享受着各种特权待遇,不必经过任何付出,但靠着祖宗的萌阴即可封官晋爵,一生富贵,开国之初还好,可是开国近百年之后,贵族享受富贵日久,越发多了些占据高位,尸位素餐的豪门蠹虫。

虽然也有察举和徵辟等方式选拔人才。

由地方长官定期向朝廷荐举或者由皇帝和大臣徵聘有特殊名望和才能的人做官,但是征选的范围还是难以破除豪门贵阀的范畴。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力推行科举取士,欲招揽天下人材,不分士庶之别。

可是科举开始之后,科考选择而出的多半还都是那些士族子弟,毕竟,原本负责层层筛选把关都是豪门贵族出身的官员,有所偏袒自然在所难免,偶尔有几个寒门出身的,就算是得到了官爵,也难以融入大齐的上流圈子,深受排挤,处处遭到为难,致使政绩不突出,难以提拔。

长期以来这科举门面上是说选拔天下英才,可是实际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现象,结果选拔的英才有限得很。

齐泷继位之后的这几年来,也一直大力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员,竭力打击以王家为首的豪门士族。

尤其是两年前,借着王奢统帅大军连续惨败的机会,大力削弱王家的势力和兵权,提拔在朝堂上毫无根基的梁国降臣倪源,与王家对抗。

任何一个国家在建立的初期,都需要大家族来扶持辅佐,可是一旦江山稳定了,这些家族就会逐渐成为一种负担,尤其是它们交接联姻形成的关系网,以及位高权重的外戚,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来说都是一种限制,甚至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皇上不必忧心,何不请吏部将各家举子的考卷呈上,由皇上亲自定夺,选取人材呢?苏谧笑着问道。

以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将科举的仪式交由吏部承办,皇帝只需要接见选中的人员即可。

如今规矩岂可轻废?齐泷不以为然。

先帝一生忙于戎马征战,自然无暇理会这些朝政事务,如今皇上文武双全,是旷古烁今的明君,难道不应该亲自选择合意的人材吗?苏谧笑道。

齐泷微微意动。

苏谧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先帝当年虽然意识到齐国朝廷里存在的弊端,专门开设了科举取士来扭转这一局面,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发挥什么效果,这个与先帝本人对此的不重视也有直接的关系,先帝在世的时候,一心想着一统天下,成就不世霸业,对于朝政的关心远远不及在战场上的征战杀伐,尤其是他本人就不善文采,不通诗文,所以科举只是交待吏部人员仔细办理,没有得到真正的重视。

如今齐泷继承了皇位,屡次交待旨意,指使吏部人员如何选取应对,但是还是难以扭转豪门贵阀占据大多数名额的现状。

如果皇上亲自点选科举的学子,那将是莫大的荣耀,以后,无论他们是出身寒门还是豪门,都是天子门生,哪里会有人敢轻视压迫呢,而且,武举不是也正好可以遵循此例,皇上亲临考场,视察这些人的武功兵略,天下应考的学子,无论文武,岂不都对皇上有知遇之恩,必定会为皇上效死力,忠诚竭力。

到时候,何愁天下英雄不尽入皇上彀中矣。

苏谧轻声笑道。

齐泷点了点头,想到众臣争相感佩效力的情形,心底忍不住大为向往,原本武举他就想要亲临考场查看一番,当然倒不是为了国家视察栋梁之材,纯粹是想到这是第一次的武举,是前人所未有的功绩,当然要亲临现场看到自己的功劳。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一个年轻人的好玩凑热闹心理而已。

如今听来,倒是还有这样深远的意义,到时候,文举也可以遵循此例,一方面自己担任考官,亲选人材,同时让选取的官员更加对自己感恩戴德。

岂不是两全其美。

谧儿真是出地好主意。

想到这些举动带来的妙处,齐泷神采飞扬地道。

哪里是谧儿的主意,不是皇上要亲自前去武举考场查看巡视的意思吗,臣妾不过是把皇上的主意整理出来而已。

苏谧盈盈笑道。

嗯,齐泷点了点头,喜不自胜地道,谧儿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啊,皇上这一句可是失言了,臣妾万万不敢当啊,皇上的贤内助不是只有皇后娘娘才对吗?听到苏谧提到皇后,齐泷忍不住一阵厌恶之色浮现上来。

贤内助?!哼,这些王家的人,哪有一个配的上那个贤字,没由来地平地诬蔑了这个清白的好字。

啊!?苏谧轻轻捂着口问道:定国公世代忠良,不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吗?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皇上多虑了。

忠心有多少朕是不知道,可是野心倒是不小。

齐泷恨恨地道:前几天朕特意派人前去王奢的府上探视,要召见他来议事,谁知道他竟然敢让使者回来说病情未愈,不敢奉召。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他打地什么主意。

必定是知道了消息,明白是要重新启用他了,就开始与朕将起条件来了。

必定是对着朕趁他大败的时候剥夺他的兵权而一直不满。

定国公不是告病在家里休养吗?说不定身体未愈也是有的。

苏谧连忙分辩道:定国公身为国家柱石,岂会无端告病,必然是为国操劳,才使得身体不好。

他哪里会有什么疾病,不过是装病而已。

齐泷恨恨地道:他要是有病,也是心病,当年他在皖城城门前连接惨败,被顾清亭打地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亏他还一直是号称我大齐的第一名将呢,要是他还有一分的廉耻之心,就该自杀谢罪才对,如果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早就让他自裁以谢天下了。

提起自己继位最初的那几场惨败,齐泷的脸色也不好看。

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一心想要统一天下,可惜没有等到完成的那一天就因病驾崩了。

交到齐泷手中的时候,大齐已经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北辽被锁在关外,虽然年年来犯,但居庸关天险难克,就算是辽国铁骑精猛,也只有望关兴叹的份儿,是难成大患的。

只余下一个南陈苟延残喘,还有其余的几个零散小国,都是国弱民少,不堪一击。

齐泷本以为这统一天下,成就不世霸业的机会注定要落到自己的手上了。

只要先把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国平定,在竭尽全力对付南陈,不出十年,自己必定可以结束这个持续百年的乱世,君临全天下。

可是没想到,就在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卫国,栽了大跟头,一个无能的王奢,让自己也跟着颜面尽失,更加上折损兵力过大,使得之后平地诸国,乃至对付南陈的计划都受到了影响。

王奢当年跟随在先帝的身边,也算是一员得力的大将了,可是没想到是这么的不济事。

真是个废物。

齐泷恨恨地说道,一句话就把王奢以往征战杀伐浴血奋战的功绩都抹平了。

幸好还有一个倪源,才没有让我们大齐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只是倪源最近也越来越让他不放心起来,虽然倪源平日里行事一向恭谨有度,也从来没有听说与哪个大臣私下里往来结交。

可是翻看一下自己继位以来在军事上的各方捷报,好像所有的大功劳都是倪源一个人带兵所建的。

尤其是倪源的背后还占据有天下九州之一的墉州,实力雄厚,就算他本人行事再低调,再谨慎,也实在是让他不能不心惊啊。

这一次倪源遇刺受了重伤,只怕开春之后是不能出征了,虽然阵前换将是军中大忌,但是齐泷却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丝的轻松,这也也好,马上又是对付南陈的战事了,如果这一次再让他立下功劳,自己还真不知道拿出什么来赏赐他了。

只是接下来对付南陈的战事应该启用谁呢?军中有这个统帅大军的资格的人选实在是太少,名将谋士虽多,可是威望人缘却都不足以带领这种倾国的战事。

想来想去就只有王奢一人而已,其余诸人,都是权威地位在两人之下,去了必定不能够服众。

虽说还有几员德高望重的老将,却已经廉颇老矣。

难以承受这样重大的战事了。

唉,要是我大齐也有顾清亭这样的绝代名将就好了。

齐泷头疼万分地靠在椅背上。

苏谧身子一颤,手忍不住抖出砚台,几滴漆黑的墨汁撒在了白纸上,格外的醒目。

第五十九章 门阀对于苏谧的封号,果然又让后宫多了一分议论的话题,尤其是联想到云妃那件请辞封号的举动,让宫里作出什么样的猜测的人都有,有人说,皇上明明知道这莲字的讽刺意味却依然赐给这位新宠,看来确实是嫌弃她出身的卑微,让整个后宫都知道尊卑有别,甚至恐怕就是苏谧即将失宠的前兆了。

也有人说,这恐怕是皇上故意为之,希望借此提醒这位莲嫔不要像那位云妃一样恃宠生骄。

作出败坏宫中礼法风纪的事情来……无论是嘲讽也罢,嫉妒也罢,羡慕也罢,虽然各种议论在各式各样的心态之下纷纷出笼,但是对苏谧却全然没有一丝的影响,在隆徽四年的初春,苏谧的宠爱依然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俨然是当年初得宠的云妃一样的气势了。

这让满心期待着看到这位卑微的妃子失宠的一幕的妃嫔们大失所望,但是这些因为一个封号带起的细微风波很快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下去,整个后宫,都因为一场更加重要的事务忙碌起来。

新的一年的选秀到了。

后宫的妃嫔,进宫无非是通过选秀和采选这两种方式,还有一种比较特别,就是被灭掉的国家挑选出来作为贡品的女子,或者是属国以及地方官员为了讨好而献上的女子,这些被进献进来的女子无疑是后宫里面最为卑贱的一群,完全就是玩物一样的性质。

不像是采选和礼选,都是名正言顺地入宫侍奉。

其中的采选,主要是从民间选择容貌美丽、素质上乘的良家女子入宫。

采选一般每年一次,秋季举行,多半是为了充陈被放出宫去的宫女所遗留下来的空缺工作。

所以多半都是充当宫女,只有少数容貌资质特别优异的才可能封为妃嫔,上一次的云妃就是采选入宫的。

而正式的选秀是三年一次,又叫做礼选,针对的目标都是名门望族或者士宦人家,年满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的女子,选择其中品貌端正,资质优异的。

这些女子入宫之后,多半是封为妃嫔,也有一些是充做女官,掌管司仪或者服侍太后以及高位的妃嫔。

正所谓采选无豪门,礼选无庶族。

民间士庶之别泾渭分明,宫里头妃嫔之间,出身世家还是寒门,对于前途位份的影响也很大。

今次是齐泷登基继位之后的第二次正式大规模的礼选,所以宫里头都格外的重视,早在过年之前,就开始拟定计划,置备名册了,如今年关刚过,内务府以及各宫各局都忙碌起来。

尚仪局需要准备秀女入宫的礼仪工作,参拜皇上和太后的礼节,以及面见各宫主位的仪式。

一旦秀女被选中,就要留居宫中,被教授一个月的礼仪规矩,需要尚仪局专门派教习嬷嬷前去指导教诲,而且以后这些秀女之中如果有人违背了宫制祖训,当初承担教习的人也要跟着被连罪。

尚服局正在赶制秀女的服饰,上一次的选秀是在隆徽元年的时候,齐泷刚刚继位,正值先帝驾崩,国丧其间,所以连秀女的衣着打扮都简化了不少,今年算是齐泷继位之后最正统的一次选秀了,衣服自然又要考虑隆重华美,又要符合礼仪规矩。

忙坏了尚服局的不少典衣,典饰女官。

此外秀女们居住的地方也需要决定打扫,准备迎接新贵人。

膳食也需要细细地考校,应该按照怎样的份例准备。

………………整个宫里都热闹起来,尤其是掌管六宫事宜的皇后和倪贵妃,两人那里更是人来人往,好不忙碌。

如果说整个大齐的后宫还有哪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那么就只有太后和诸位太妃居住的慈宁宫了。

此时慈宁宫之中,就是这么个道理,如今娘亲也说的明白了,凝秋,你觉得如何?定国夫人忐忑不安地问道。

皇后坐在下首,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定国夫人心里一阵为难,她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

接到定国夫人求援一样的目光,太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向皇后,黯然道:凝秋,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愿意的,只是,如今情势所迫,我们王家面上是看着光鲜照人,实际上,唉,若是你的肚子能争口气还好,可是……听到太后的话,皇后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既然是母后和家里的意思,凝秋自然不会反对。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定国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连连拍着胸口道:凝秋,你也不要责怪我们做爹娘的狠心害你,反正如今皇上的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与其把宠爱给了别人,终究不如自己人用起来方便。

那个苏嫔,终究是个卫女,现在你爹他听见卫字就要忍不住发脾气。

定国夫人犹自滔滔不绝道:卫人都是不可信的,想那顾清亭何其的狡诈奸险就可知……皇后神色之间忍不住闪过一丝厌恶,想要说什么,却又想了想,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终究没有说出口。

太后却没有了那样的顾忌,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哐啷一声脆响打断了定国夫人的话,定国夫人被唬了一跳,差点坐不稳跌下椅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后的责备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了:他还有脸面发脾气?!自己败倒在了别人的手下就要知道接受教训,只会牵连动怒算是什么性子,我们王家什么时候教出这样的人来了?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不知道改一改那妄自尊大的毛病,只怕以后还有的苦头吃,上次是一个顾清亭,谁知道南陈北辽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顾清亭?他自己不争气。

被一个小小的卫国打地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如今要让自己的孩子过来承受这般的后果。

反倒还振振有词起来。

你只管把这些话说与他听,如果不服气,叫他来与我理论理论!听到太后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冷淡,定国夫人吓得直打哆嗦,顿时没了声响。

皇后对这些话恍如听而未闻,只是低着头,神色冷淡漠然,彷佛受了训斥人不是自己的母亲。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殿里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定国夫人低头不敢言语。

过了半响,皇后打破沉默问道:不知道这次安排入宫的是谁?定国夫人连忙抬头道:是大内侍卫统领施谦家的小女儿,叫施柔儿,是个绝色的美人,绝不比那些苏嫔和云妃差的。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嗯,太后长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吧,我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难怪你们这么担心,凝秋老是生不出孩子来也不是办法。

我们王家以后的出路也是需要考虑的。

定国夫人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个……什么?还有一个?难道说如今我们大齐的美人是这么层出不穷的。

太后带着几分讽刺地问道。

太后说笑了。

定国夫人笑道:是凝霜那孩子啊。

年龄正好也到了,族里说正好参加今次的选秀,容貌人材都是一等一的。

皇后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王凝霜是她的表妹,也是王家的直系女儿,是王奢弟弟的嫡出之女,今年只有十五岁,皇后没有入宫的时候,两人时常在一起,可是皇后对这个表妹极为厌恶,她又骄纵又任性,当然,自己家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性格,可是这个表妹尤其地招她的厌恶,王家作为大齐的第一大豪门贵阀,当然是子孙旁系众多。

在王家的诸多直系女儿之中,她的容貌也算是最拔尖的,所以也就分外的骄横。

小时候就因为太后欣赏疼爱皇后而不大理会她,时常对这个表姐有怨言,后来表姐作了皇后,言行这才稍微收敛。

看到皇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定国夫人的声音也忍不住越来越低,勉强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告辞出来了。

太后和皇后也都没有挽留,只是说道:你如今要回去,我还有几句话要你带回去,你好好说与你家老爷听。

定国夫人恭谨地俯身听从。

太后思量了片刻,说道:对你他说,今次皇上启用他的事情是十拿九稳了,可是那种输不起的性子却要好好地改一改,以前他跟随在先帝身边的时候,虽然作战勇猛,号称战无不胜,固然他自己是智勇双全,作战奋力,可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运气,一直未逢真正的名将。

一直倒是平平安安地加官晋爵,到了今天的地位,连我们王家一族的族长之位都归于他。

如今南陈的那个什么诚亲王陈潜,听说是不逊于顾清亭的名将,如果他还是那样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直接辞了这一次的职位就好,也别再给我们王家摸黑,给大齐添乱!说到后来,太后的声音严厉起来。

定国夫人唯唯诺诺地应声,心里面却在暗暗叫苦,王奢的脾气她最是清楚不过的,前些年还好,如今这几年因为失意,越发地暴躁起来,谁的话不顺耳的就都不爱听,连他这个正房夫人、一品诰命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奉,对于其他的妾室更是动辄打骂,也只有在自己的姐姐面前还能够勉强保持恭顺,可是自己如果敢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只怕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些话在心里头想想也就是了,嘴上当然不敢这样抱怨了,定国夫人对着太后连连称是,之后告辞而去。

看着定国夫人远去的身影,太后转头对着皇后说道:心里头还是难受?皇后微微一震,连忙低下头去说道:没有什么,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看了她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凝秋,你可要明白,我们的富贵尊荣都是建立在我们王家的尊贵之上的,如果没有了贵为高门贵阀的王家,我们在这个深宫里,就算是再得宠,再尊贵,不过是无根的浮萍,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兀的风暴吹向不知道哪里去,所以万事要以家族为重啊。

皇后点了点头,神色坚定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母后放心好了。

我岂会是那种只知道争风吃醋,不明白轻重的人?嗯,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太后神色欣慰地道:从小你的性子就沉稳又机敏。

唉,旁人只知道我们王家女儿的富贵尊荣,有谁想到过这份尊荣底下的东西。

一边说着,太后的神色也变得苦涩起来,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是因为,你对着皇上还是存着一份心思的。

皇后悚然一惊,似乎是自己最隐秘的部分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一般,忽然就落进了一个惊惶失措的境地,她试图辩解着:我……不必多说,太后摆了摆手,阻止了皇后的话:皇上是你的夫君,是你依靠一生的良人,当今的皇上虽然不是天下无双的人物,可是论相貌,论才学,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材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你对他有情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当初你刚进宫的时候,我就交待你,在这个宫里头,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好,可是万万不可动了真心啊,自古以来,男子无情,富贵的男子更加无情,而富有四海坐拥六宫的天子只会是更加的无情啊!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自己沉了下去,不过是自己受苦而已。

皇后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地分辩说明,或者说,面对这样睿智明辨的太后,面对她一向尊崇的长辈,她还有分辩的必要吗?想到齐泷,她的心头一阵难言地苦涩。

王家这一辈的女孩子虽然多,可是大多数都是资质庸碌之辈,或者有貌无才,行事愚鲁,柔顺有余,进取不足,或者有才无德,空有美色,骄横刁蛮,不知进退。

只有你一个是可造之材,我坚持让你入了这宫墙,反而是害苦了你啊。

太后满是悔意地叹息道。

母后,皇后忍不住喊出声来,我并不后悔,入了这深宫,虽然有苦,可是与其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碌碌一生,我更加宁愿选择入宫,何况,如今我贵为一国之后,尊贵无双,哪里是平凡的女子所能够比及的。

是母后多虑了。

被突兀的喊声打断了自己的话,太后并没有丝毫的生气,她心里苦笑道,就算是尊贵一生,难道就开心了吗?最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同我一般,终年地坐在这个位子上……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你能够这样想,我也欣慰了,至于这一次的入宫的女子,也是我们王家从大局考虑的结果,如果以后你有了孩子,这些人留不留都随你,如果你还是没有孩子,唉,还是要收养一个的。

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苏嫔,如果乖巧听话,留着也好,终究是有个救护皇上的功劳的。

皇后失神地点了点头。

太后又交待道:原本棋子就是越多越好,后宫百花齐放最好,一枝独秀才是大忌啊。

皇后柔顺地点头应命,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什么别的事务,你就先去吧。

皇后起身告退了。

皇后的脊背依然挺直高傲,可是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却有些微的偏移颤动,诉说着主人此刻彷徨无助的心情,初春的料峭之中,似乎连身影都苍白了起来,看着她细瘦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太后也忍不住一阵黯然,王家的女儿,终究要过这一道槛的。

唉,本宫当年又何尝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