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醒转,头痛愈裂,身下感觉冰冷生硬。
缓缓睁开眼睛,一缕刺眼的阳光从紧闭的庙门镂空雕花中泄进来。
定睛一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座荒废的庙宇,庙堂内所有东西都笼罩在厚厚的尘埃中,屋角布满蜘蛛网,两侧的四大金刚彩漆剥落,显得斑斑驳驳,中间的神像已经倒塌。
地上满是废弃的椅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儿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再低首看看,天哪!我穿得是什么?脚穿淡蓝色绣花鞋,内穿对开侧身打结的丝衣,外罩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头发好长。
这是我吗?记得我好像刚刚要过街,迎面疾驰来一辆汽车,然后只听到一声嘎--,就失去了意识。
谁给我换上这身装束?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这是怎么回事?满脑子充满了疑惑!我起身打开紧闭的庙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荒凉破败的小园子,杂草丛生。
庙堂后侧,是一片倒塌的房子。
四周有不少参天大树,空气异常清新,不时还传来啾啾的鸟叫声!再向前走一会,有一条小溪,依山势而流淌,清澈见底。
坐到一块石头上,手鞠一捧冰凉沁骨的溪水,洗洗脸,迎面吹来一阵微风,人一下清醒了不少。
现在首要是找到下山的路,然后再想办法。
当日,我便以野果充饥,以溪水解渴,以小庙为中心,向外探路。
无奈我是个路盲,绕来绕去,总是围着小庙转,怎么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加之身体疲乏,遂决定明日再继续!可是,当天夜里,正准备休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砰、砰、砰--谁?我的心不禁一紧,嘣!嘣乱跳起来!这半个多月,可从没有见过一个人,难道……?我凝神屏息、侧耳倾听房外的动静,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
或许自己听错了?正准备躺下,又听到仿佛有什么重物从门上滑落的声音,心不禁再次揪成一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否则今晚别想睡得着了!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透过门上的镂空,就着天空中皎洁的皓月,向放外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开还是不开?犹豫了半晌,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颤颤兢兢地打开门!晃当一声,一团白东西软软地倒在了我的脚上,我只觉浑身毛骨悚然,心都快蹦出来了,不禁尖叫出声,啊--,张慌地转身撒腿就跑。
咦?感觉后面那团白色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小心回头瞧了瞧那团白色,还是静静的。
心下有些奇怪,便蹑手蹑脚地往回走,边走边探头观察。
待到近前,仔细一看,我才长吁一口气,竟然是个人!此人年龄二十上下,剑眉,鼻梁挺直,双眼紧闭,喉部有着明显的喉结,可以确定是个男的,身穿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衫,不过早已破烂不堪,满身血污,头发很长,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伸手探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救还是不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人弄进屋。
于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挪到我的床上(一堆干草上)。
我用清水给他洗了洗脸。
然后撕开他的外衫,解开他的里衣,只见身上布满横七竖八,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情形应该是锋利的刀剑所伤,估计此人应该是被追杀!不知救了他,会不会惹来麻烦?可现在人已经救了,也容不得我多想。
用清水为他搽拭完伤口,自己也累得紧!我瘫坐在地上,背靠香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看了看昨夜来的陌生人,依旧紧闭双眼,可是面色潮红,探探额头,滚烫!估计是伤口感染引起发烧了!我以前在孤儿院内,曾经和园内的医生学过一些中草药方面的知识,记得白芨是可以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不知这山林中是否有。
我遂到山林里面去碰碰运气!四处翻检一阵,好在运气不赖,找到了少许!我将其除去残茎及须根,洗净,置沸水中,煮至无白心,除去外皮。
大部分放在园子里晒着,准备研粉用,小部分直接切片碾碎。
我将白衣人衣服解开,在伤口上放上这些白芨。
就这样,我原本当日继续探路的工作变成了照顾这个陌生来客,为其洗伤口,上药,喂水。
就这样,过了两天,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自身抵抗力强,反正他醒了。
这日,我正在为白衣人搽拭身体,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口。
他微皱眉头,轻轻唔了一声。
醒了?我停住手,望向那苍白如纸的俊颜。
他睁开了狭长秀气的双眼,想用手撑起身体,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倒吸口气.我忙伸手扶助他。
他侧头上下打量着我,如寒星般的眸子有着几分警觉,几分诧异。
谢谢!你,是谁?我见他满脸的戒备,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我叫柳云昔,你几天前昏在了庙外,刚才我正为你上药呢!说罢,低下头,继续为他清理伤口,敷药!哦。
谢谢!他轻舒了口气,防备之心少了几许。
待药换完,扶他起身坐好,用手指了指盛放在盆子里已经洗净的野果,和颜悦色地说道,估计饿了吧?这儿有一些新鲜的野果。
他瞧了瞧盆里的果子,又抬头望了望我,点了点头!待我将盆、药收拾干净,再度回到庙堂内,见盆内的果子原封不动,而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交握着,似在沉思什么,心下便有些不爽!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怕我害你不成?遂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抓起一把野果,两眼朝天,故意大声地嚼起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刺耳得响彻庙堂。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怒气,不好意思地冲我微微一笑,用手指捻起一个果子,优雅地吃起来。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当即怔愣一晌,稍适,方回身,淡淡地说道,我受了伤,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他伸过来准备捻果子的手一下停在了半空,抬眼狐疑地瞧着我,不记得了?我点点头,瞥了眼若有所思吃着果子的他,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哪里?话一出口,正往嘴里送果子的他一下停住,待一口果子吃完,方慢慢说道,天宝三年。
天启国京师。
我一听,双目圆瞪,正嚼着果子的口不禁大张,啊?他看着我惊诧不已的模样,不禁问道,姑娘,怎么了?哦!没,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立马扯开笑容,问他。
秦如风!又过了两天,他好多了,便天天打坐,估计是练功之类吧。
我们偶尔也聊聊天,但是说得不多。
他这人有些奇怪,常常会趁我不注意,用他那深幽的眸子注视我,但是好像又不是在瞧我,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焦点,非常迷茫,好像在遥想着什么。
这天,我在小溪边清洗刚刚摘下来的野果,远远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和几十个兵士。
忙躲到一块大石后面,小声嘀咕,怎么这里还会有人呢?难不成是追……心下一阵懊恼,当初怎么就救了他呢?唉!当务之急,只好赶快跑!我扔下果子,急匆匆地跑回小庙。
一冲进门,喘着粗气,对正打坐的秦如风张慌地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估计是追你的!要不,咱们赶快跑?秦如风一听,微蹙双眉,略一思量,站起来对我说道,别慌,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说完,他提起长剑,向外面奔去。
我在庙里待了一会,便跑出去找秦如风。
结果,在小溪边看到了让我诧异的情景。
那黑衣人领着一群人恭敬地跪在秦如风面前,属下李东参见王爷,属下保护不力,望王爷恕罪!虽然相处好几日,可此时才注意到秦如风身上透着股王者的威严和贵气。
那黑衣人,中等身材,非常魁梧,粗眉大眼,扁平鼻子,给人很坚毅的感觉。
秦如风,不,现在应该叫王爷,背着双手,眼中满是审量地望着黑衣人,好一会,方才问他,事情查清楚了吗?回王爷,一切都查清了。
是张虎泄漏了王爷行踪,已经被属下解决掉了!其余追杀的人也全部被干掉了。
属下和原平刘县令带人分头搜山,行了三日,今日终于找到王爷。
由于山路崎岖难走,马上不来,都在山下。
请王爷启程!秦如风点点头,嗯。
却并未挪步,而是转过头,语气柔和地对我说,云昔,走吧!说着,竟然握住我的手。
他这是做什么?还未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牵着我往前走了。
李东侧着头满是惊异地瞅着我,正好对上我打量他的目光。
他迅即撇过头,恭敬地待秦如风前行!这山是少有人来的,一路青草高及膝盖,树木参天,郁郁葱葱,林里昏暗不堪,阳光只能从树隙间照到青苔上,形成淡淡的斑驳的光影。
这种山林,我向来没有方向感,以前探路,走着走着就走回去了。
继续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山下。
一望而去,黑压压的几百号人,还有不少马匹和一辆马车。
他们一见秦如风,立刻跪下,一起朗声喊着,卑职(末将)参见王爷,卑职(末将)来迟,请恕罪!秦如风黑黢黢的眼睛环望一下众人,轻挥一下手,冷冷地说道,免礼!看着这辆两匹马拉的半人高马车,外罩蓝布,两侧有小窗,同色布帘,我正琢磨着如何上,是用手撑着跳上去?还是……?一个小兵走过来,拿来一个踏凳。
我踏着凳子,上了马车。
秦如风在我对面坐下。
走了没有多久,马车不再颠簸,估计上了古人所谓的官道。
掀开窗帘,朝外望去,一马平川,道路两旁种了杨柳,嫩绿的枝条随风摇摆,景色瞒怡人的!我紧抿双唇,双眼咕溜溜地转,心下筹划:这会出了山,可是我身无分文,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呢?所谓:囊中羞涩,英雄气短!更何况我一个小女子?我一下扫到了坐在对面的秦如风,灵机一动,或许他能帮我解决呢?此时秦如风一脸倦容,正闭目休息。
我故意轻咳几声,咳咳!秦如风也不睁眼,只是轻轻抛过来几个字,有什么事情,说吧?嗯,我也算救了你吧?我盯着他,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字斟句酌地说道。
秦如风微微点头,然后又从口中扔给我两个字,继续!还继续?难道这么说,他还不明白?见他装懵,我有些气恼,一撇嘴,干脆直接挑明,那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呢?你想要什么?秦如风此时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
我?要银票!我立刻将早已想好的东西脱口而出!是吗?秦如风拿起小几上的兰花盏,呷一口茶,回味了片刻,方才问我。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如风搁下茶盏,淡然地说道,身上现在没有,和我一起回府拿吧!突然,马车停了。
这是怎么回事?只听李东说道,这是睿王的马车,还要查验?秦如风一掀帘子,露出半个头,冷冷的话语便飘了出去,李东,怎么回事?那小军官,一看是睿王,忙跪下,声音发着颤回道,卑职给王爷请安,前几日宫里遇袭,此次奉曹丞相之令严查过往车辆搜查可疑人等,对王爷有冒犯之处,请王爷恕罪!哼,那本王我也是可疑人吗?秦如风沉下脸,森然地问道。
一句抢白,那小官只是如捣蒜般不停磕头,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哼!秦如风哗地放下帘子,继续闭目休息。
车马继续前行。
他是王爷,进城还遇到骚扰,看来他这王爷当得不怎地。
马车又行了一会,便停下了。
只听李东大声说道,王爷,到了!,并且恭敬地打帘,迎候秦如风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