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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第三十章 阴晴不定]

2025-03-30 08:39:39

我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中醒来,那如同娇巧温婉女孩般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流泻进来,在地上撒下朵朵、片片浅金色的花朵,为清幽、冷寂的房间带来一抹柔情、一缕欢快。

我专注地看着那一地缤纷流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肿胀怪异的手臂已经消肿了,不过还是略微有些泛紫。

坐在床上掐指一算,今日已经是阴历二十九了。

这次过年,将会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次了,因为能和自己最最珍爱之人共迎新春,不再孤寂、落寞。

思及此,我不由浮想翩牵,仿佛已经看到夜浮生和我共剪窗花的身影,耳畔已经回荡起我们同放爆竹的欢声笑语。

想着想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温馨之意漫于眉眼。

起初那懒懒的阳光这时也仿佛热烈起来,带来一室的温暖。

我起身特意挑了一条水蓝色的月华裙,外罩一件浅蓝色的对襟袄裙,深深浅浅的蓝色交相衬映,如漂浮着洁白云彩的蓝天,如透射着阳光的深海。

望着镜中的自己,在这深浅各异的蓝色衬托下,更是眉目如画,若三月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我一边梳妆,一边温馨地继续浮思联翩。

这时一阵轻扣的门声悠然响起,惊扰了我。

一定是夜浮生来了!我顿时喜上眉梢,手中继续梳理着长发,头也不回地喊道,请进!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阵清冷、刺鼻的寒气随着被掀开的门一咕脑涌进了原本暖和的房间,使人感到微微寒颤,但也带来一丝清爽的气息,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我嘴角一翘,娇嗔道,夜,怎么这会才来看我?身后没有应声,也没有跨入房间的脚步声,心中暗暗生奇,不由回眸一瞥。

这一瞥,我不禁傻眼了,正梳发的手也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门口哪里有夜浮生的影子,站着的分明是沐清影。

他一身黑衣,手持一个托盘,盘上盛着一只碗,一道如清水一样明净的眼波射了过来,一缕惊诧,一点尴尬。

此刻的我早已羞得无法自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低下头继续梳理长发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冒失。

稍适,沐清影快步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听着他迅速向房门迈去的脚步声,我急迫地抬起头,叫住了他,你……,呃,等等好吗?他正要跨出去的腿停在空中,稍顿,才缓缓收了回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我的问话!我搁下了刚才的窘迫,向他缓步走去,诚恳地说道,沐清影,昨夜,谢谢你了!不用!那是我应该做的!他淡然地说道。

原以为夜浮生会派沐清涧和沐清影去沧州,可是见到沐清影在此,一种不妙的预感隐隐浮现于心底,如干渴的沙漠旅人见到了天边的山泉,却隐约感觉那只是海市辰楼般,失望之意悄然在胸中氤氲开来,连我自己似乎都未觉察。

我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你知道夜浮生在哪儿吗?沐清影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庄主昨夜去沧州了,他让你在此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和我一起去沧州。

他的声音如藕丝般轻细,却又如此具有穿透力,使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像肥皂泡般破灭了。

浓浓的沮丧如晨曦弥漫在阴沉天空中的蔼蔼迷雾般笼了我整颗心,深深的无奈和失望在脸上尽现。

其实,我也明白,暗香楼一事对夜浮生而言极其重要,而他留下我,估计一来因为我中毒刚解,二来恐怕是想迷惑暗香楼的人,以为我们依然还留在隶州吧!虽然我能理解,但对他竟然在除夕之前离开我,径自去沧州,还是有些许意外,心中梗梗,难以释怀!趁热,把药喝了吧!许是感受到了我不佳的心境,沐清影清冷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暖意。

嗯!我点点头,有些木然地往回走。

沐清影略一迟疑,径自走出了房间。

我走到桌边,向桌上托盘内一望,一只洁白如玉,轻薄似纸般的细瓷碗内盛着黑糊糊的药汁。

看着那碗药,我不禁皱紧眉头,刚才满腹的惆怅现下被这黑糊糊的药汁给搅到了九霄云外。

那晶莹、可爱的玉白更称得药汁黑幽、可憎。

袅袅升起的热气夹杂着浓浓的药味在空中幻化出怪异的舞姿。

我从小就讨厌喝中药,每喝,必吐,所以我尽量服用西药,必须服用中药时,都尽力找药丸似的中成药,可现在没有这些可供选择,而且这碗药想来必是夜浮生为我开来以辅助解毒之用的。

想了想,一咬牙,端起药碗,可刚一凑近鼻子,我立即觉得肚内似翻江倒海般,一阵恶心。

我只好再次搁下,望着那药兴叹不止。

思量一下,自己此时反正也好了不少,今日莫若倒了吧!我遂端着药碗,悄悄走到了房外,站在廊上,四下里望了望,确认沐清影不在,手轻轻一斜,药汁便似一簇深棕色的瀑布般倾奔而下,此时我方觉得它美丽异常!那药汁落在泥土里,掀起一股白色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热气,它娉娉婷婷地回旋、缭绕着,渐渐融入寒冽的空气里,不见了踪影。

我只顾扬扬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时忘了手里的碗还保持着倾倒的姿势。

正在这时,感到一阵肃冷的寒光射向我,猛一抬头,发现沐清影正站在拐角处。

我刚才的如花笑嫣一下僵住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一丝懊恼闪过心田,我瞥了眼他,吐了吐舌头,拿着碗,一溜烟地跑回了屋。

还未待我坐稳,沐清影已经站到门口了。

我象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耷拉着头,用手指轻轻描着衣襟的花纹,不时用眼角余光瞄瞄沐清影。

他面容冷俊,一丝怒意毫无遮掩地泻出来。

我不以为意地小声嘀咕了句,一碗药,不用这么生气吧?沐清影紧咬下唇,怒视了我一会,方掷声问道,一碗药?你知不知道我今早几时起来给你熬的药?你可好,一咕脑给全倒了!没有想到这沐清影脾气还瞒大,虽然此事本来也是我不对,但是我的确吃不了这苦兮兮的药汁,更何况我压根不知道他为这药忙乎了一早上。

我勾着头,静默无声地等他发泄完了,方抬起头,扯动所有面部神经,满脸堆笑地轻声说道,沐清影,对不起。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过来拿起药碗,一阵风似地出了房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日终于逃过一劫!可是没有想到沐清影如此不依不挠,一个时辰后,他端着托盘,又回到了房间。

天哪!他怎么又去弄了一碗来?我紧皱眉头,有些绝望地对他哀求道,能不能不吃这药?我从小一喝药,就吐!他一听,噗哧一下轻笑出声,紧绷的面部一下柔和了,冷冷的目光变得如春日的阳光般温暖,又如清泉般明澈,可他就是不松口,依然坚定地对我说道,不行!我一翻白眼,夜浮生怎么把他留下来了?我皱皱鼻子,一股让人恶心的浓烈药味扑鼻而来。

我紧拧眉头,可怜巴巴地仰望一脸沉静的沐清影。

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瘪瘪嘴,说道,我真要吐,到时候别怪我弄脏了你的衣服!说罢,又瞥了眼他,见他巍然不动的模样,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用手捏紧鼻子,一闭眼,将药不停地往嘴里灌。

咦?这药味怎么这么怪!继续!天哪!甜死我了!可是,我也不敢停,直到一碗药全部倒进口中,忍住那让人反胃的感觉,方才撂下药碗,来不及搽拭嘴角的余汁,就双手叉腰,蛾眉倒竖,对他气鼓鼓地大喊道,你要甜死我呀!此话一出,一丝顽皮的笑容爬上沐清影的嘴角,他一扬眉,反问道,这回,不是没有吐了吗?诶?好像是!虽然也体会到他的一番好意,不过看着他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心有不甘!于是乎摆出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样子,用手指着他,吼到,你……你就是这么待你姐姐的?关键时刻,还得拿出辈份来,否则这小鬼头以后不知怎么捉弄我呢!他一听,敛了笑,冷冷地瞅了我一眼,拿起托盘,走出了房间。

我一边用绢子擦着嘴,一边暗自呐闷:好像应该生气的是我才对,怎么他反而变了脸呢?傍晚,我正在屋里描香囊的花样,沐清影走了进来,冷然地问道,在哪里用晚饭?这句不着边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搁下笔,茫然地望向他,在哪里用晚饭?沐清影垂眸,浅浅的红晕爬上了面颊,他欲言又止地说道,下人都回去过年了!今天的晚饭,……我完全没有想到下人都回去过年了这茬,经他一说,愧疚自心底涌现,哦!对不起!我完全忘了!晚饭我来做吧!虽然以前手艺不错,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就再也没有做过了,现在感觉甚为生疏,不过弄顿饭,应该还是没有问题!说罢,我就准备往厨房去!在与沐清影擦身而过时,猛地想起我好像还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呢!遂停住脚步,侧头问身边的沐清影,你知道厨房怎么去吗?沐清影一听,倒吸一口冷气,没好气地对我讽道,小姐,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只是因为就我们两个人吃,所以特意来问问你,希望在什么地方用晚饭!他言语中暗含的讥讽让我面红耳赤!不过,好像我忽略了什么!哦!对了!他竟然会做饭!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有些不置信地问道,你,会做饭?沐清影白了我一眼,嘴一撇,有些不满地说道,别小瞧人!我会的,还多着呢!我一听,顿时对他挤眉弄眼地说道,看来,我这个弟弟是没有白认!心中一副拣了大便宜的感觉,想着上次树林里他梗着脖子生气的模样,不觉笑出了声。

沐清影似乎猜到了我为什么自顾自地暗笑,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气恼地问道,快说!在什么地方吃?他能做出什么来?估计就大杂烩之类吧!心里一副看好戏的准备,遂敛了笑,柔声说道,那就去花厅吧!我到了花厅,一望桌上的菜,不由倒吸口冷气,对正盛饭的沐清影惊讶地问道,这,这全是你做的?他瘪了瘪嘴,不屑地睖了我一眼,说道,这有什么?随便弄的!啊?你随便弄的,就这么,这么好?他一句轻瞄淡写的回话让我膛目结舌!他也不再理我,径自坐下,拿起竹箸,扔了句话给还站在门边发楞的我,你还吃不吃?要吃!要吃!说罢,眨眼间便跑到桌边坐下,再次细细欣赏这一桌美味。

一盘松鼠桂鱼,桂鱼昂头翅尾、色泽金黄,形似松鼠,一盘鱼香炒蛋,淡黄色的鸡蛋,称着几丛嫩绿的菜叶,绿黄相间,清新可人,一盘油炸果条,色呈淡黄,一股似有若无的香甜味悠地钻进鼻子,这一定是香蕉果炸。

还有一钵文思豆腐,它淡黄的浓汤中红色的火腿丝与白色的豆腐丝、黄色的金针丝济济一堂,偶尔也冒出几根褐色的香菇丝,色泽美观而淡雅。

看着这些菜,我想今日沐清影这一下午可是忙乎了好一阵,想着刚才的话,觉得他还真有些可爱,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隐隐闪过嘴角。

菜讲色香味三者俱全,这前两者都极佳,就不知这味如何?我瞥了眼似正专心吃饭的他,却发现他正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暗暗一笑,开始举箸,品评他的菜肴。

先尝一口松鼠桂鱼,微眯眼,细细品味,这鱼肉入口鲜嫩酥香,甜中带酸,不错!手艺绝对正宗!再瞄一下沐清影,从他握箸停住的手,可以看出他正在等着我的评价!我装作没有注意到般,又用勺子舀了一勺文思豆腐。

这一勺中,有汤、有豆腐、有火腿、有金针菇,将它们一股脑送进嘴里,浓汤清香宜人,豆腐丝柔嫩爽滑,香菇丝松软香嫩,金针丝有嚼劲,悠长的香味犹如水中的波纹,在口中一圈圈漾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远,让人回味无穷。

我这时才放下勺子,夸赞道,没看出来,你厨艺这么好!敢得上御厨了吧!谁教你的?刚才尚满脸得意的他,此刻在光影离合之间,泛起层朦胧的哀伤,沉吟片时,方闷声说道,我娘!我想他恐怕是因为临近年关,却不能与娘共迎新春而伤怀吧,于是劝慰道,你今日要不就回家陪你娘吧!我一个人没事的!此话一出,沐清影脸上那朦胧的哀伤愈发浓了,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填充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感受者那摄人的哀伤,我心想自己一定又唐突了,可是话已经出口,如泼出去的水般是绝计收不回来的,只好低头继续吃饭!稍过片刻,沐清影才沉声说道,我娘,早去了!一番好意,却因为自己的冒失,勾起了他满目的伤心,我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沐清影垂下眼帘,长密的睫毛在烛火映射下,在眼睑处投下一抹浓密的阴影,掩饰着他此时的心情。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我对沐清影说道,明天是年三十了,我给你包饺子,咱们好好过一个新年,如何?兴许体会到了我的一番苦心,他敛去一脸的伤心之色,在嘴角漾起抹如春风般清新的笑容,好的!不知为何,这次中毒后,总觉身体偏寒,时时都似沉浸在冰窖般,通体没有一丝热气!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前日夜浮生还和我欢声笑语、同床共衾,而今,衾凤冷,枕鸳孤,斜月半窗思无眠!刻骨铭心的相思随着漏箭地不住移动而越发绵延不绝!无奈之下,索性披衣,信步走到园中,赏观今日的月色。

寒夜自凄,风林成韵。

明月如钩,清质悠悠,澄辉蔼蔼。

如乳如缟的月光,似流水般从当空倾泻而下,使得天空象清水般明净澄澈,大地如凝积了层白雪般。

沉浸在这洁白月色中的树木、房屋皆似蒙了层霜般,泛着淡淡的银光,给人种凄清的感觉。

望着那一地班驳、稀疏零落的树影,不禁吟道,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只是不知此时远在沧州的他是否和我心有灵犀,能感受到我的曲曲柔肠和如春水般迢迢不断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