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外晨莺的婉妙轻歌中醒来!眼帘一启,瞟到垂幔的一侧已经挂在铜钩上了,些许阳光从紧闭的雕花窗缝隙中涌了进来,丝丝缕缕的,在空中形成束束尘光。
眼瞳一转,发觉夜浮生早已醒来,正默默地注视着我,双目所倾射出的甜蜜情意,充盈满帐,似要将我湮没!迎着他的眸光,感受着他温热的轻揽,我不由面颊微烫,心也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我赶紧垂下眼眸,夜,今日你如何安排?他眸光一暖,面上绽放了缕欣慰的笑意,云儿还是瞒关心我的嘛!说罢,扬手轻抚上我滑润的额头,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轻声的询问,当时只是为了叉开那让我心跳面红的情景,绝非有意关心他!可他却如是想,让我羞惭不已,不由微启眼帘,注视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手轻轻抚上他俊白的面颊,幽叹道,夜,我不值得你付出那么深厚的爱!夜顺势握住我的手,缓缓将其送至唇边,一边如轻触蝉翼般温柔地吻着,一边低语道,可是,我觉得值!愧意,顿时如滔滔江水般,川流不息地在我心中奔涌,我猛地抽出他轻握的手,紧紧环住他结实的背脊,颤声说道,夜,别对我这么好!贪嗤着他温热的气息,紧拥着他宽厚、坚实的胸膛,无限的眷恋如波波春水般迢迢不断地自心底油然而生!他一手紧揽我的肩臂,一手轻轻抚弄着我的长发,那么温润地一下又一下,似怕我一忽攸就会如淡烟陡然消逝般,想真切地将我留下,又怕我违了心意!良久良久,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云儿,待会我送你样东西!夜浮生柔声说道。
我心下暗自忖道,他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来了?遂问道,好好的,送我东西做什么?他笑了笑,说道,我喜欢!柔声低语难掩他一贯的执意!我瞄了眼他,见他笑意盈盈,面上也婉笑,是什么?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会不会是定情之物,如果是,自己接与否?待会你看了就知道了!他吻了吻我的鬓角,起身穿衣回房了!临出房门,又回头嘱道,再休息会儿,一会过来!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沐清影便起身了!梳洗过后,便遵循清涧师叔昨夜的叮咛,来找夜浮生了!他轻扣房门,一阵脆生生砰砰砰的声音在静寂的长廊内悠悠荡起!转而,便似飞烟般悄然隐没在长廊的沉静中!这么早,夜浮生会去哪里呢?蓦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不由瞥向隔壁柳云昔的房间,心头似被重拳袭击了般痛彻不已,原本如空谷甘泉般清冽的双瞳一下变得黯然失色,似两粒无光的碳球般!他迈着缓重的步伐走向廊栏!彤彤红日蓬勃而出,似个大火球般悬于天际,将其周围的云彩映照得五彩缤纷、绚丽夺目!沐清影凭栏而立,静静地望着那万紫千红的朝霞!随着时间的流逝,姹紫嫣红的朝霞渐渐褪去,柔和的阳光开始耀眼起来。
沐清影隐在屋檐的阴影之中,清俊的脸庞上有着抹似有若无的伤悲和酸涩,那微皱的眉心恰似他心中纠缠着的心结!吱呀一声,夜浮生掀门而出!他看到了廊上凭栏而立,正专注地望着远方的沐清影!想着昨日晚间的一切,他的心似被银针扎了般刺疼,并随之而猛地收紧,瞬时有一股如寒冬般冰彻的光芒在眼中闪过!稍稍停驻一下,他轻轻掩上门,慢慢向沐清影踱去!沐清影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忆中,丝毫没有发觉夜浮生的到来!他眉宇间淡淡的哀愁,迷茫的眼神向夜浮生泄漏了他此时的心境!看到沐清影如此,无奈如隆冬厚重的浓雾般在夜浮生心里渐渐弥漫开来,他不由深叹口气,让自己憋闷的心得以一时的舒缓!夜浮生在沐清影的身侧停驻,倚栏而立!你的伤怎么样?夜浮生如淡烟飘雾般轻幽的声音中满含关切!沐清影被耳畔这悠然响起的问候硬生生地拖回到现实中,他稍微一怔,然后侧头,望向夜浮生,满眼的疑惑,不时掠过丝丝的漠然!夜浮生见状,只是用深邃、关怀的眼光注目着他,再一次问道,你的伤如何了?沐清影一脸淡然,将自己的目光又投向远方。
稍适,方回道,谢谢庄主关心!已经没事了!这句满含恭谨的回话明显将夜浮生刚才制造出的亲切氛围破坏殆尽,冷凝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缓缓氛氲开来!夜浮生面上依然宁静如水,可是他撑扶着廊栏的手却因为沐清影这句话有了丝微的缠抖。
两人就这么如雕塑般宁静矗立,各自想着心事,……半晌过后,还是夜浮生打破了这宁静,进屋吧,我和你谈谈今晚的安排!嗯。
沐清影点了点头,随着夜浮生进了房间。
我又歇了会儿,待梳洗过后,便去找夜浮生了!来到房外,正要敲门,门却一下从内打开了!沐清影的面庞蓦然映入了我的眼帘!对于在此遇见他,我完全始料未及,一茬的呆愣,连举起准备敲门的手也忘了收回来,双目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他!沐清影显然也为这巧合而十分意外,握着门扇的手,停滞了,一双如墨玉般黑黢黢的眼眸怔怔地望着我。
四目相视,眼波交绕,在空中织成一张密密柔柔的网……转瞬,他眸光一暗,低首说道,早!然后绕过我,回房了!在他与我错身而过时,身上所散发的淡淡干净气息,丝丝缕缕盈入鼻腔,让怔塄的我有了一丝清醒!此时我方意识到自己的手依旧停在半空,忙收了回来。
波光一转,见夜浮生正坐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右手紧握茶盏,停在当胸,一双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我忙垂下眼眸,静静地站在门边,似个等着宣判的罪人。
夜浮生搁下茶盏,云儿,进来吧!淡淡的语气隐透着一丝哀伤。
我讪讪地点了点头,走进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只红色锦缎盒子。
夜浮生探手取过盒子,递给我,云儿,送你的!我望了望他,又瞧了瞧锦盒,叹道,夜,我……他另一只手拍了拍我放在腿上的手,云儿,什么也别说,你先看看喜不喜欢?我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那声叹息似空中的浮云般幽淡,却加重了房内凝重的气息!我接过盒子,丝绒的盒面带来良好的触感,心下当即断定此物必然价值不菲。
我并未立即打开,而是用手指轻轻地摩索起盒面来,随着指尖的来回移动,原本挺立的细细绒毛一会向左倾,一会向右倒,泛起片片光泽!这会是什么呢?我轻摁盖上的小钮,盒盖猛地弹开了!一对上等的羊脂玉镯静静地躺在盒中。
它们洁白柔嫩,色纯而无一丝瑕癖,犹如千山白雪般萦润晶莹。
手触玉镯,只感到滑润细腻而又冰凉,那抹凉意自指尖传入我的身体,又似闪电般传到了我的心。
此时,一句古语乍现脑海,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我现在该如何是好?不觉一时呆怔!夜浮生见我既无喜悦之情,也没有立即取出手镯带上,眉宇间,眼眸中尽泄浓浓的失望之意。
我原样盖好盒子,放回桌上,轻声问道,夜,怎么想起送我如此贵重的东西?夜浮生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掀开了窗户。
灿烂的阳光从开启的一扇窗格中奔入,使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立刻明亮起来!夜浮生凭窗而立,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他落寞的背影在地上投下了纤长、孤单的阴影。
云儿,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最贵重的,是无价的!夜浮生柔缓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坚定无比的感觉!我心头一凛,当下胸中便如浪潮奔涌,不由微阖眼帘,谢谢你!他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一个多月前,他给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份珍重的礼物,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而是因为那对玉镯暗隐的盟誓!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期望我留在他身边,而是他给我的爱的承诺,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可是,而今的我却有了一丝踌躇!本来早想送你一副,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夜浮生淡淡的语气暗含丝丝遗憾!我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婉转说道,夜,我想……未待我说出,夜浮生已经打断了我的话,云儿,先放你那儿吧!如果不喜欢,以后再……,还我!短短的两句话,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艰难,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心力般。
我的心也为之一震,愧疚、眷恋一时都在心中涌现,随着不停翻动的心绪,而越发糅合紧密,分不清彼此了!半晌,夜浮生打破房内的静寂,问道,云儿,你身体如何?要不,晚上别去了!或许因为自己在感情上愧对了他,所以当听到此话,我想都没想,立刻答道,我没事!见我如此,他方淡淡地嘱咐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跟着我就行了!平淡的话语隐透的陌生感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仅仅是他的一个属下而已,心不觉有些微黯然!不过,这在我做出决定前,不啻是一种最好的状态!我遂答道,嗯!稍迟疑,我还是拿上了那只锦盒,回房间了。
待将今夜出行需要的东西整理妥当后,我闷在房内,闲极无聊,加之心绪繁杂,索性出门去看看沧州著名的苍翠湖了!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因为来沧州路上听沐清影刻意夸奖过它。
此湖,坐落在沧州城外北面,据说湖光山色,水天相接,美丽异常!孰料刚出城门,却意外地瞧见了追风堂的刘宾,我忙勒马转向,避开了他!不过,心下却不免狐疑,刘宾为何来此?难道也是为暗香楼楼主祝寿?可是暗香楼既然和曹子恒关系密切,那么刘宾此行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秦如风来的?如果不是,那他来沧州做什么?转念一想,这些和自己好像关系不大,遂将其扔在脑后,往苍翠湖行去!一路询问,一个时辰后,我便到了苍翠湖!一望无边的湖水,幽蓝而神秘,在夺目的阳光的照耀下,湖面上水波潋滟,波光鳞鳞,仿佛在跳动着千万个小太阳。
湖水轻缓的拍打着水岸,波浪一波一波的涌来。
由于经受着湖水的常年拍打和冲刷,湖边的石头已经被磨的浑圆了,拣起一颗丢下湖里,溅起一朵白色的小小浪花,仿佛是这美丽的景致上的点睛一笔。
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
我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的美景,不觉有些如痴如醉了,原本杂乱的心也被此感染,渐渐舒缓平静,暂时忘却了那些纠结的情丝,……夜浮生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初吐新芽的大树。
寒冬已过,万物复苏,柳摇新绿,嫩黄的新叶在枝头三三两两的冒出,鸟儿在树上欢快地唧唧喳喳的鸣叫着,那么清脆、悦耳!靓丽的春色并未让夜浮生有丝丝喜悦,他甚至有些恼这撩人心思的春景,不由掩上了窗户!这时,一阵叩门声响起。
砰砰砰~进来!沐清涧神色庄重地推门而入,庄主,伍泰来了!夜浮生点了点头,嗯,让他进来!说着,他已经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沐清涧朗声应道,是!说罢,回身走至门外。
然后略微倾腰,手臂一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伍泰,庄主有请!一个身高八尺有余、满脸须髯的男子走进了房间。
他一进门,躬身行礼道,属下伍泰拜见门主!伍泰乃紫谰国人,在紫谰国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后来由于父亲得罪了紫谰当朝右丞相乌汗而被惨遭杀害!在他为父报仇,刺杀乌汗时,一时失手,刺杀非但未成功,自己还险些被杀死。
幸亏他遇到了当时在紫谰国做生意的夜浮生,夜浮生不仅出手相救,还教他武功,并答应时机成熟时,会替他报仇!因此,伍泰对夜浮生感激不尽,认为他对自己有再造之恩,遂对他忠心不二。
夜浮生微微倾身,虚扶一下,坐吧!谢谢门主!伍泰恭谨地回到,然后挨着门边的一张椅子虚坐了下来!夜浮生端起茶盏,泯了口清茶,待香茗在口中含润片刻,咽下后,方对伍泰问道,路上不大好走吧?伍泰倾身回道,是!近来边疆吃紧,到天启国的道路都被封锁了!属下是绕着道,才过来的!嗯。
夜浮生微微颔首。
这回来,属下将红袖门去年所有的帐目都带了过来,请门主过目!伍泰必恭必敬地朗声说道。
红袖门是夜浮生在紫谰国建立的一个组织。
当年他经营织绣坊时,利用各种关系,将生意扩大到了与天启国毗邻的紫谰国。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便在紫谰国建立了红袖门。
一般人看来,红袖门是个大商号,生意主要涉及绸庄、药材和妓院,可实际上它是一个组织严密、等级分明的新兴门派。
当然,一切得以顺利发展,和紫谰国的二皇子诺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经过几年的发展,红袖门已经遍布整个紫谰国!夜浮生以往每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呆在紫谰国。
过去因为忌讳曹子恒,夜浮生既便在紫谰国,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场合露个面,红袖门对外一应事务通常都由伍泰出面打理。
夜浮生不在时,红袖门更是交由伍泰全权代理。
遇到重要的事情,伍泰会飞鸽传书,向夜浮生请示!去年由于天启国这边曹子恒有所异动,形势趋于紧张,夜浮生才未能成行!帐目你一会交给清涧吧!夜浮生淡淡地吩咐道。
是!另外,上次门主派人送来的二十车货物,属下已经依照门主的意思交给诺尔殿下了。
此行之前,诺尔殿下让我带话给门主,他和左相都非常感谢你,并问门主什么时候再去紫谰?伍泰那似碧潭般绿幽幽的双眸满含期望!几个月前,夜浮生在墨山谷截获了曹子恒二十车货物。
这二十车金银珠宝,本是曹子恒要送给紫谰国大殿下让儿和右丞相乌汗的!夜浮生一转手,便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了紫谰国的二殿下诺尔和左丞相起泰了。
夜浮生一边低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紫谰现在局势如何?大殿下让儿和二殿下诺尔现在对皇权的争夺,呈现愈演愈烈之势,已经达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朝中分为两派,以右丞相乌汗为首的一班朝臣支持大殿下,以左丞相起泰为首的支持二殿下。
那皇上呢?目前,还看不出来。
不过,最近乌汗提出紫谰疆域辽阔但多是沙地、大山,而天启富饶,且新皇刚登基,现在应该趁机起兵,征服天启。
皇上已被说动,并同意了乌汗的建议,封让儿殿下为征远大将军!让儿殿下,还立了军令状!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所以,诺尔殿下非常着急!伍泰说到最后,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平和,语气变得激越,似乎也非常担忧此事!夜浮生抬眼瞄了瞄伍泰,一道如隆冬寒风般肃冷的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他。
伍泰此时方知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夜浮生深邃漆黑的双目精光流射,一抹阴戾的笑意缓缓爬上唇角,看来诺尔对你挺不错啊?伍泰立刻神色大变,忙扑通一下双膝着地,匍匐到了地上,那澄绿的眼眸似打破平静的湖水般,惊起道道惶恐的波澜,属下对门主绝不敢有二心!只是这乌汗与属下本就有仇,见他此次似胜算在握之态,才对此事过于关切!夜浮生缓缓取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在掌心细细抚弄一番,继而不带一丝情绪地问道,这只玉扳指不错吧?伍泰见夜浮生陡然问起玉扳指,有些不知所错,忙点头应道,是!还未待伍泰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夜浮生已经运气一握,扳指化为了齑粉。
他手掌微微一斜,翠绿的粉末纷纷扬扬地飘洒到了地上,我能造就它,也能毁了它!如绵密冬雨般阴冷入骨的声音,在房内幽幽地响了起来。
伍泰斯时方明白夜浮生的用意,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属下明白了!嗯!一抹浅浅的笑意漾上夜浮生脸庞。
片晌过后,夜浮生才继续说道,起来吧!回去转告诺尔殿下,让他宽心,我自会为他安排妥当!至于你的仇,既然我承诺了,就一定会办到!那声音轻细如藕丝,却又坚定无比。
伍泰起身,却再也不敢坐下,只是恭顺地站立一旁,谢谢门主!另外,门内的那几个奸细,已经按照门主的意思处理妥当了!夜浮生点点头,继而语气森冷地说道,好!对门内的弟兄,还是那句话奖惩分明,但是倘若谁敢做出背叛红袖门之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属下知道!夜浮生又泯了口茶,褪去刚才的一脸冷酷,温和而又关切地对伍泰说道,你们的外形与此地之人迥异,今日下午便启程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解药,一会清涧会给你!凡是加入红袖门之人,入门第一条便是立下永远忠于红袖门,至死不渝的重誓,同时服用一种叫诱惑的慢性毒药。
服下此药之人,每隔一年,必须要服一次解药,逾期不服,将毒发身亡!但是这解药并不能彻底解毒,只能延缓生命一年。
如此周而复始,因此入了红袖门的人每年都必须服药一次!不过,因为夜浮生对待属下向来恩情有加,所以凡是愿意加入红袖门的人,基本上都会心甘情愿地服下此药!是!夜浮生慢慢站起身,走到伍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叫上同来的几个兄弟,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既算为你们接风洗尘也算为你们送行!伍泰忙躬身谢道,多谢门主!说罢,却也没有立即告辞,而是站在那里,嘴唇张合了几下,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夜浮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已经明了他想说什么,淡定地问道,菲姬,最近如何?菲姬本是紫谰国一个官宦之女,无奈家门不幸,致使她沦落风尘。
上回夜浮生去紫谰国做生意之时,本是去袖香院宴请几个极其重要的往来商客,却恰遇其挂牌开苞。
夜浮生见她姿容绝艳而又热情可爱,便花了大价钱为她赎了身。
虽然夜浮生并未明言定要菲姬以身相许,但是菲姬见夜浮生是个翩翩公子,而且又肯为其赎身,早已芳心暗许!在柳云昔出现之前,夜浮生并不介意在紫谰国多一个红颜知己,可是如今的他却对此失去了兴致!伍泰刚才有些踌躇的眼神一下变得如清水般彻亮,属下已经将她安置妥当,每月例银也都按时送到!这次出门前,菲姬还让属下带话给门主,说她会一直等着门主!说至此,那澄绿的眼眸掠过一丝黯然!虽然仅仅一瞬,却让敏锐的夜浮生给抓住了,一个主意在他脑中灵机闪过。
他微微一笑,对伍泰说道,你要多去看看她!伍泰一听,忙回道,是!属下遵命!夜浮生见伍泰愣头愣脑的模样,知晓他并未明其含意,遂又加深一句,你,今年还未娶亲吧?伍泰此时方明白了夜浮生的意思,先是一惊,似乎不敢相信般,满眼的疑惑。
夜浮生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方才确定刚才自己的确没有听错,惊喜之色绽现在眉眼间。
虽然,伍泰早就有意于菲姬,奈何她怎么说也算是夜浮生的人,所以他只好将那份心意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此时,见夜浮生有意将菲姬送了给他,自是狂喜万分,忙跪下叩谢,多谢门主厚爱,伍泰愿为门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夜浮生淡淡一笑,希望在我下次去紫谰时,能喝到你们的喜酒!是!夜浮生手一挥,去吧!属下告退!伍泰躬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第三十六章 静夜,涌动(一)]一整天,我都静静地坐在水波荡漾的湖边。
潋滟波光,如黛远山,并没能让我完全忘怀近日来的恼人心绪,还是不由想起了自己和夜浮生、沐清影之间的纠葛。
我和夜浮生之间的感情之所以有间隙,主要原因还是在生活方式的选择上,我喜欢平淡安宁的生活,可是夜浮生却要为了责任、恩怨而选择血雨腥风的日子。
如果夜浮生能换个生活方式,我会萌生与他分离的想法吗?绝对不会!突然,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脑海中突现!改变后的夜浮生还是我心中爱着的夜浮生吗?而且,正如在隶洲那样,即便夜浮生能放弃报仇,放弃现在的生活,他的敌人能放过他吗?如果他们不能放过夜浮生,那我能撇下他而去过自己的生活吗?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已经明白了:那就是自己以前的思路过于自私和狭隘了!这个想法如一点火星般再一次点燃了我对夜浮生的歉疚感,那感觉顿时如袅袅轻烟在心中渐渐弥漫,充盈了我整个胸腔,它虽然轻轻淡淡,却萦久不散!而沐清影,他在我心中有了位置,恐怕主要还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个月是那么的祥和和温馨,而这种生活正是我的梦想。
因此,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该只是因为他圆了我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期望实现的梦!甚或可以说是,他让我,找到了在过去时代,平静生活的感觉吧!至于,我对沐清影的感情倒底是什么,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但是隐隐察觉那和对夜浮生的爱似乎有些不一样!夕阳西下,天边浮现出一片如火般绚烂的晚霞,火红色的霞光映照在水面上,给整个水面染上了一层金红色。
眼见天色不早,我骑上马儿,回沧州城了!由于中午没有吃饭,到客栈时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所以,一回房间,便抓出我昨日在来沧州的路上买的花生米儿,坐在桌边,一把一把地吃了起来。
正在我吃得狼吞虎咽之际,夜浮生温润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云儿,今日去哪里了?想着自己包着一嘴的花生米,两腮帮子高高鼓起,形象绝对不会好看,刚才还觉得是美味佳肴的花生米,现在却让我感觉无比讨厌!我张慌地准备咽下那该死的花生米,孰料因为回房后只顾着饿了,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所以那满嘴的花生米怎么也吞不下,一着急,花生米儿是下去了,可我也因吞太快了,没被噎死,梗得象肠子打了结,难受得要命!夜浮生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边为我倒茶,云儿,慢着点,慢着点,怎么象个孩子一样?责怨的声音里满含着爱怜!我一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一仰脖子,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稍适一会,等缓过劲来,我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嗔道,那怎么了?我喜欢!他温雅地一笑,如三月的暖风拂过,让我的心感到一阵温暖。
自到沧州后,我们之间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和谐之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应,一时怔怔地望着我!目光的相撞,让我的心一下快速跳了起来,忙低头没话找话以掩饰此时我的羞涩,找我有事?夜浮生顿时敛了刚才的微笑,脸色一沉,眸光一暗,不满地问道,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来看你了吗?看着他由晴转阴,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句本是极随意的问话却引来了他的不满,忙低头玩弄手中的杯子,以避开他有些恼怒的神情。
夜浮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多心的人,今日如此,想必和早上我没有痛快地接受那付镯子有些关系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解释或辩白,那样只能引来更多的争执!一时,屋内一片沉寂,一种冰滞的气息在我俩之间氤氲开来,……良久,夜浮生一声幽幽的叹息打破了这静寂,云儿,对不起!如习习秋风般伤感的声音里隐透着深深的无奈。
寥寥几个字却如颗颗坚硬的铁块般重重地砸到了我的心上,浓浓的疼惜如隆冬的雾霭般在胸中渐渐弥漫。
我搁下杯子,转过身,与他面对而站。
夜浮生那原本如蓝天般澄澈,如山泉般清明的眼瞳,此时涌现一片如烟花般的落寞,如滔滔江水般的惆怅,我不由轻抚上他微皱的眉心,哀婉地说道,夜,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那么坚毅、刚强,从来不会如此的多愁善感!夜浮生一把握住我的手,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有些激动地说道,不!云儿,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我也有彷徨、无助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你象一个降落人间的精灵,在我面前总是如游丝般飘忽不定,虽然近在咫尺,可当我伸手想抓住你时,你却又从指间悄悄溜走,变得如梦幻般虚无缥缈。
云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轻柔地抚摸着他温润如玉的面颊,夜,别这样,好吗?我会心疼的!不管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出色,最优秀的男人!云儿!夜浮生那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眸此时有些水蒙蒙的,更显晶亮,如滔滔江水般的浓情爱意一波波从中涌出,向我袭来。
在他似火的眸光注视下,在他如兰的幽淡气息包围中,我感到心已经似小鹿乱撞般嘭嘭狂跳起来。
他缓缓将我搂进怀中,正要吻上我的双唇,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将这温情暖意给破坏殆尽。
我忙推开他,面红耳赤地急步走向窗边!夜浮生有些不悦地唤道,进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属下沐清涧见过庄主!感到一道异样的目光射了过来,我微一侧头,眼波一转,见沐清涧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不禁疑惑道:今日他是怎么了?这时,夜浮生问道,有什么事吗?声音虽然轻柔如蚕丝,却又让人无法回避。
沐清涧忙收回目光,恭谨地回道,庄主,晚饭已经备好!夜浮生点点头,你们先吃吧,我们一会就到!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暗含着丝丝不可忤逆的威严!是!沐清涧躬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待房门掩上后,夜浮生方走到我的身边,柔声说道,云儿,把随身的东西整理好,换身衣服,待会吃了饭,咱们就退房!好的!说着,我来到桌边,正准备取出包袱内的一套玄色劲衣,突然想到今日夜浮生不是晚上行事吗?为何一身雪白呢?遂停住了取衣的手,满目疑惑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夜,你今日为何不穿夜行衣呢?夜浮生宛儿一笑,云儿,真是心细!你怎么知道我未穿?说着撩开了衣角。
我定睛一看,原来他将一身黑衣穿在了里面,而外罩一身雪白的劲衣。
想着刚才他说的饭后结帐之事,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嫣然一笑,夜,你行事真是缜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我真是佩服!夜浮生淡雅地一笑,云儿,你要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步行错,满盘皆输,所以我必须将可能的一切都考虑到!我扯了扯嘴角,慨叹道,你活得真累!他有些怅然地说道,云儿,所以我更希望你能陪着我!一抹无奈而苍凉地笑容爬上他的嘴角。
我稍适迟疑,继而装作没有听到般,拿着两套衣服,往屏风后走去!待换了衣服,整理好东西后,便随夜浮生去大厅吃饭了!刚进大厅,便一眼瞧见沐清涧在靠墙的一张桌边坐着等我们,却并未见到沐清影!想来,他是有意回避吧!想着,过去大家在一起的和睦,被我给搅得灰飞烟灭,顿时有种犯罪般的愧疚感!用过晚饭、结完帐后,我随着夜浮生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刚一跨进后院,便瞧见沐清影站在一株大树下,身子轻轻斜依在树干上。
这时,绚丽夺目的晚霞已经褪去,天边只剩一些灰蓝色的云彩。
他抬头仰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清影,在想什么?夜浮生温文尔雅地笑着问到。
清影?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夜浮生如此亲热地唤过沐清影,不觉诧异地望向他。
这一声轻柔的问候将沐清影从沉思中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他稍一怔愣,非常恭敬地回到,庄主,可以上路了吧?还是那朗朗的声音,但是那特别的恭谨,让人产生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这时,连沐清涧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问题,不由用眼瞄了瞄夜浮生,又看了看沐清影。
夜浮生依然淡笑如故,可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有丝丝的僵硬。
再望向沐清影,他已经走到了他自己的马旁,并用高大的马身挡住了自己。
此时,我忽然想起在隶洲和沐清影谈起他的武功时,感觉到的他和沐月山庄,或者更确切地说和夜浮生之间微妙的关系。
沿着思路,想着我和沐清影、夜浮生这几日的纠葛,想着今日二人的怪异,我心头猛地一惊,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犹豫不决,是让他们的关系本身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呢?还是我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被利用的对象?想到此,我背脊寒意阵阵,手心冷汗直冒!不!不可能!沐清影是那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绝对不会那样做!不会的!最后,还是沐清涧打破了后院此时死水般的沉寂,朗声说道,庄主,咱们启程吧!夜浮生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我走到了马边。
待我上了马后,夜浮生也翻身上马。
斯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连行程都还不知道呢!忙问夜浮生,我们这是去哪里?出城!说着,夜浮生已经勒紧缰绳,一夹马腹。
手臂一挥,马鞭高高扬起,继而重重地抽到马背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那匹雪驹立时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向院外奔去!我们三人也相继随着他一起骑着马儿奔出了后院,向城外行去!斯时,天色虽有些暗淡,可是白日的繁华还未完全褪尽,还有一些小商客和路人。
由于我们四人皆白衣白马,所以一路行来,甚是扎眼,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我想这恰恰就是夜浮生要的效果吧!我们一直向南行进,直至沧州城南外十里远的一片树林中,才停了下来。
晴朗的深蓝夜空下,嵌满了忽闪忽闪眨着眼睛的星星。
树林中,虽然因为春芽刚吐,枝叶并不繁茂,但是依然显得漆黑一片。
我们将马匹和随身物品藏好,脱下身上的白色劲衣后,便在树林深处席地围坐。
夜浮生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将其铺在地上,在我和沐清涧举着的两根烛火下开始讲述今晚的行动!夜浮生抬眼望了望我们三人,继而严肃地说道,暗香楼,府邸宏大,结构错综复杂,大家一定要小心!我和清涧,在这一个月来,已经掌握了个八九分。
所以,今夜清影跟着清涧。
云儿,你跟着我!稍适停顿,继续说道,今夜,我们的目标就两个人。
一个是暗香楼楼主陆剑锋,另一个是他唯一的儿子陆允祥。
清涧,到时候你们去找陆允祥,找到后把他带到陆剑锋卧室!而我们直接去找陆剑锋。
咱们丑时出发!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我们三人皆摇了摇头。
夜浮生见状,一边收拾图纸,一边吩咐道,那好!现在都去好好休息会儿吧!我正要起身,去找棵大树靠着小眯一会,夜浮生握住我的手,云儿,别走!或许因为今日在苍翠湖,换了个思路去考虑夜浮生的处境,虽然自己还不能完全理解他,但是我已经不再固执自己以前的想法。
所以,当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时,我竟然有种如和煦春风般暖暖的感觉,它们随着沸腾奔涌的血液而扩散至我的四肢百骸,让我感觉无比坚定!这时,我想起上次在墨山谷和他一起劫掠曹子恒货物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这久违的感觉让我对夜浮生顿时产生种如奔腾不息的江水般绵绵不绝的眷眷不舍之情!我对他嫣然一笑,夜,怎么了?夜浮生牵着我的手,温雅地说道,陪我去走走,好吗?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那如淙淙流水般的声音中暗隐着丝丝疲惫。
我有些疼惜地说道,你今日似乎很累?夜浮生有些开心地说道,经我的云儿这么一问,再累,现在也没感觉了!说着,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劝说道,你还是去睡一会吧!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睡不着,你陪我坐会儿,好吗?我点了点头,嗯。
说罢,我俩起身朝不远处一棵大树走去。
我倚着夜浮生的肩,一边在他的衣角上随意划着,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夜,今日你怎么会这么累?夜浮生柔声说道,早上见了个人,下午又看了一大堆帐!我停住了在他衣角上划着的手指,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有那么多帐目需要过目,那么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帮你呢?一个人,多累?夜浮生握住我搁在他衣角上的手,温和地说道,我也想,可是,要找个可信赖而又非常合适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我轩了轩眉,有些不大置信地问他,有那么难吗?沐月山庄那么多人,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夜浮生细细地为我解释道,云儿,首先这些帐目,和沐月山庄并没有关系,所以即便庄中真有适合的人也不适宜让他们涉入。
再者,至目前为止,我在沐月山庄中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其实,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只是……说到此,他停了下来。
听他只说一半,心中有些疑惑,遂扭过头望向他,却发现他也正瞧着我,隐约感到他殷殷期待的目光。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低下头,字斟句酌地说道,夜,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再想想,好吗?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既然,要做出决定,我需要将一切都想清楚!夜浮生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那我等着你的答复!我抬起头,诚挚地对他说道,夜,谢谢你!夜浮生微阖眼帘,幽幽地轻叹口气,双手将我环进怀中,轻语道,云儿,别这样说,那会让我感到生分!他温柔、哀伤的话语让我的心犹如被人重重地拿在手中捏了一把似的有种抽紧的疼,一种特别想抚慰他的冲动油然而生。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轻轻地来回抚摸着他的背脊,温宛地说道,夜,别这样!我们就这么紧紧地相拥相依着,不容一丝一毫的间隙在我们之间存在,相互都能感受到彼此真切的心跳。
此时,我们是那么的亲近,心灵是那么的相通,……很快,时间便到了丑时。
我们便带上随身物品,施展轻功,向沧州城出发了!暗香楼府邸在沧州城北,所以我们首先得进城!一柱香的功夫,我们便到了沧州城外。
我正呐闷如何翻越这几丈高的城墙。
夜浮生已经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然后手臂一扬,向临近城墙顶部的一个突起处扔了去!只听啪一声,然后一股拇指粗的绳子从那里咕噜噜缓缓地滑了下来。
我睁大双眼,惊叹地望着那绳子,赞许道,哇!我真佩服你!什么时候放上去的?说着,那绳子已经滑到了面前。
夜浮生拉住绳子,一边用力试着,一边得意地一笑,能让你佩服的,还多着呢!这些是早就布置好了的!我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夸你一句,尾巴就翘天上了!话音刚落,猛然想起沐清影,忙住了口,余光悄悄瞄向他,却发现他似乎没有听到般,只是自顾自地仰望着城墙!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和夜浮生调笑时,心中对沐清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按理说,沐清影对我也不错,若我对他的感情是爱的话,那么为什么我和夜浮生在一起说笑、一起拥抱、甚至一起同床共衾时,自己怎么从始自终对他没有一点愧疚感呢?即便在初来沧州那晚,在沐清影面前,和夜浮生有些暧昧时,依然没有愧疚感,仅仅只是不自在呢?看来,我对沐清影的感情的确不是爱!可那又是什么呢?正在我怔愣间,沐清涧和沐清影都已经上了城墙。
夜浮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云儿,想什么呢?这猛然将我从刚才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忙应道,哦!没什么!那上吧!夜浮生将绳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攀着绳子,蹬着城墙,上了城楼!因为这个位置是值守士兵视线的四角,所以我们的行动并未引来什么麻烦!夜浮生最后上城墙,待到顶后,他稍稍探出身子,用匕首将绳子割断,然后领着我们向城内暗香楼的府邸行去![柳暗花明:第三十七章 静夜,涌动(二)]暗香楼的府邸坐落在沧州城东,占整个沧州城的五分之二。
暗香楼既非皇亲国戚,也非官宦之家,在富庶的重镇沧州有如此大的面子,和当朝丞相曹子恒有莫大的关系。
因为这暗香楼楼主陆剑锋和曹子恒是同门师兄,所以前几年暗香楼扩建府邸,为了为其腾挪地面,沧州太守的官邸都从城东迁到了城西。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我们便到了暗香楼外。
高高的府墙顶,直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锋利竹片。
夜浮生贴着墙角站立,然后双足一点地,身子立时如火箭般腾空而起,在墙顶两指宽之处稍一借力,便跃入了府邸。
我们三人也随之纵入了暗香楼。
原本镶嵌着无数点点繁星的朗朗夜空,现下浓云密布,深邃的夜幕如泼了浓墨般漆黑一片。
府内长廊中、花园内还依旧挂着写有寿字的大红灯笼。
它们随着渐起的袭袭夜风而左右摇曳,内置的烛火也因此而忽明忽暗。
远远望去,不似贺寿之喜庆灯笼,而似簇簇来自地狱的催命长灯,让人产生种鬼魅幽森的感觉。
今日是暗香楼楼主陆剑锋的五十大寿,因此除了当夜值守之外,合府上下皆欢庆畅饮,因而此时整个暗香楼皆处在沉沉的醉梦中。
唯有那似有若无,似蚊呐般此起彼伏的鼾声时断时续地传入我们的耳际。
夜浮生领着我们跃上房顶,驾轻就熟地避开了府内当夜的值守,几个起纵后,在一处正屋前停了下来。
此处与府中其他房屋分隔甚远,独立一处。
夜浮生回身向沐清涧递了个眼色,并用手指了指南面。
沐清涧立时会意,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背了个包袱的沐清影朝南行去。
待他们二人离去后,夜浮生又用右手食指向我指了指那间正屋,又指了一下我和他。
我立刻明白此处便是陆剑锋的卧室,遂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回我以温雅地一笑,黑黢黢的双瞳掠过一抹如阳春般温馨,如涓涓细流般绵缠的柔情。
我和夜浮生来到了正屋门前。
门廊上悬挂着的大红寿灯,散发着如凝血般幽红、昏暗的光晕。
夜浮生缓缓抽出长剑,明晃晃的银剑在朦胧的红光中散发着阵阵蚀骨的寒芒。
他将剑轻轻插入门缝,然后手腕微微抖动,没几下便只听磕碰一声轻响,门茬被挑开了!稍待一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他回头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颔首,随他进了屋。
夜浮生和我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前厅,到得卧室。
房间不大,却有些蹊跷,因为它的大小似乎和从外面看来的占地面积多有不符,想来此处必有密室或夹层之类。
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两张圈椅,一个小几,靠墙处有一个很大的衣柜。
我和夜浮生来到床前。
夜浮生示意我站在床侧,自己轻轻掀开了幔帐。
随着幔帐掀开一角,夜浮生神色大变,身形一闪,万丛如雨般的银针密密麻麻地从帐内射出。
夜浮生似乎被银针射中,只见他手捂面颊,惨叫一声啊!那声凄厉的叫声似一条长鞭般重重地抽在了我的心上,心顿时似痉挛般收紧地疼,脑子嗡地一下变成如纸般一片空白,一切的思维都停止了。
不!我大叫着,一个箭步扑到了夜浮生的身边。
正要俯下身,看看他伤势如何,却见他睁开了一只眼睛,向我眨了眨,未待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哈哈哈森怖奸诈的笑声在衣柜后响了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暗暗长吁口气,面上继续故作伤心状,低头垂泪,却暗暗移开了一点,以灵便夜浮生待会出手!衣柜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个子中等,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想必这就是陆剑锋吧!他身后跟着一位个子瘦高,凤目轻挑,给人一种邪傲之感的青年男子。
这位一定就是隶洲首饰店中刘战称呼的少主了!两人志得意满地从内秉烛而出,陆剑锋见到倒地的夜浮生,双眸精光流射,一脸狞笑地说道,我的丝柔针滋味不错吧!说时迟,那时快,夜浮生已经迅猛地扔出了两枚暗器,它们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般飞速朝陆家父子奔去。
陆剑锋眼见情况有变,眸光一沉,此时退回去已经不可能。
只见他眉心一拧,迅捷地伸出手臂,用右手的食指、中指一夹,那枚射去的飞镖被他硬生生地夹在了指间。
而陆允祥却没有那么矫捷的身手和深厚的功力,只好举臂长袖一挥,力图用袖子挡去那飞镖,孰料他终究慢了半拍,那枚镖已生生嵌入了他的右肩头,只听他低叫一声,啊!陆剑锋正想将夹住的飞镖扔回来,听到陆允祥的叫声,忙收了手,关切地问道,孩儿,你怎样?陆允祥脸上刚才扬扬自得的神情此时幻化为一脸的惊怒,双眼中燃起两簇熠熠火苗,似想将我和夜浮生焚为灰烬般。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没什么,皮肉之伤而已!这话似说给陆剑锋听,却分明是向我和夜浮生示威!说着,他已经取出了肩头的镖。
夜浮生此时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轻轻取掉面罩,淡定从容地望着陆家父子!我也随之起身,揭下面罩,立于他身侧!陆允祥瞅着我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后俯首对陆剑锋说道,爹,这个女子便是孩儿上次在隶洲见到的那个!陆剑锋听罢,微微点了点头,并用冷厉的目光扫视了我一番。
陆剑锋嘴角一拧,抄起右手指着我们,狠狠地喝道,大胆狂徒,竟然敢私闯暗香楼!他顿了顿,放下手,用如黑豹般阴鹫的眸光扫射了我们一遍,继而冷笑道,本可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看来……夜浮生云淡风轻地一笑,打断了陆剑锋的话,我劝陆公子别再轻举妄动,否则……声音如渺渺烟雾般轻淡,却又如寒冰般彻冷入骨,让人不由寒栗阵阵!陆剑锋刚才满脸的冷笑蓦地一下凝固了,色厉内茬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虽然,声音力图保持刚才的威势,那丝微的颤音还是泄漏了他内心的恐慌!陆允祥更是神色大变,他抿紧双唇,眼睛死死地盯住夜浮生,尽力保持镇定!夜浮生嘴角一弯,一抹如寒雪中独自开放的红梅般傲然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也没什么,就是我在镖上淬了点‘七步倒’而已!陆剑锋倒吸一口冷气,一缕惊惧掠过他的眼眸!而陆允祥此时已是面如土色,失声叫道,爹,救……陆剑锋已经镇定情绪,神色凝重地拍了拍陆允祥的左肩,转而望了望我们,仰头笑道,狂妄小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他止了话头,如刀剑般锐利的眸光射了过来,狠声说道,只要我大呼一声,便有成百上千地人来将你们拿下!剁成肉饼!夜浮生一听,宛儿一笑,那请呀!此话一出,陆剑锋的脸顿时涨得如茄子般紫红,他气咻咻地用手指着夜浮生,如狂狮般低喉道,你!夜浮生一双眼睛如鹰般凌厉狠绝地盯着陆剑锋,冷冷地说道,你不敢!因为今日府邸内满是江湖上所谓的赫赫有名之人,所以你不敢轻易惊扰他们,怕他们知道了你二十年前的丑行!怕知道你堂堂暗香楼主,竟然做过那猪狗不如的恶行!怕知道你二十年来夜夜恶梦之源!怕他们夺取你手中藏匿的所谓宝藏!更怕曹子恒知晓你那么多年来竟然瞒着他私藏着那副丝绢!夜浮生如碎冰般冷厉的声音在屋内幽幽响起。
陆剑锋显然被夜浮生的话给震惊了,只见他双目圆瞪,满是惊诧,稍待片刻,又幻化为如滔滔江水般源源不断地汹汹怒意。
他鼻翼急速地张缩,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是谁?夜浮生微笑道,陆楼主,别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说罢,他又对陆允祥肃冷地说道,陆公子,我所言非虚,你最好还是站着别动,否则到了七步,即便华佗在世,你也难再起死回生了!言毕,夜浮生轻抬手臂,向陆剑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剑锋眼光一凛,就要拔出他随身的佩刀。
夜浮生萧森地望着他,铿锵有力地说道,陆楼主,我劝你还是少运气,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你生命中最后一轮日出了!陆剑锋双眉紧蹙,握着刀柄的手拳得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了!想陆剑锋这二十年来,不说呼风唤雨,可也算顿一顿脚,旁人也得抖几下,不敢正视的堂堂暗香楼楼主,在江湖上怎么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何时受过如此要挟?今日被夜浮生一再地胁迫,早已气得肺都快炸了,如果不是把柄被握,怎能如此忍耐!可此时,陆剑锋再也按捺不住,咬牙切齿地喝道,你倒底是谁?想干什么?夜浮生瞥了瞥陆剑锋,陆楼主,这个月来,内功精进不少吧?陆剑锋登时神色大变,额头渐渐冒出一层密密的细小汗珠。
夜浮生瞧着他的模样,一抹嗤血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嘴角,我说对了,是吧?那声音细如丝竹,却如鬼魅般森邪异常!夜浮生缓缓走到了陆剑锋身旁,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那是因为你中了毒!早在一个月以前,我便在你暗香楼的所有水源处投了药。
至于名字,恕我不能告知。
此药,发作周期为一个月,对不会武功之人,并无害处,可是对于你这样武功深厚、习武勤奋之人,……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陆剑锋,继续说道,却是剧毒!刚开始,它会让你内功增进迅速,可是到了最后一日,每运一次功,便耗散一回你的内力,五次之后,必死无疑。
如果你不运功,或许能活到明日中午。
不信,你可以试一试!说罢,夜浮生如轻烟般幽淡的一笑,慢慢踱向了圈椅。
我当下明白了夜浮生在我受伤那晚为何急于赶往沧州了!陆剑锋拔出大刀,眼瞳中攸地闪过一缕如千山寒雪般的冰冷。
就在这一瞬,陆剑锋已经暗中运足了内力,只见他手臂一扬,迅猛地将大刀挥向了夜浮生。
空中顿时显现出抹银色光影!而夜浮生却似没有察觉般,依旧坦然缓步向前,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似要迸出嗓子眼般!就在这时,夜浮生以一招蓦然回首矫捷地转过身子,同时抬起右手,托住陆剑锋正要挥下的前臂,让那即将砍下的大刀蓦地停在了离自己额头还有一寸远的地方。
那把刀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来回移动昭示着二人内力的较量。
从始自终,夜浮生一直保持着一脸的从容淡定,甚而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挂在嘴角,而陆剑锋却似糟了重击般面色逐渐变得蜡黄,神色越发紧张。
随着刀的渐渐回移,陆剑锋已经牙关紧咬,眼中渐渐露出一片骇然。
突然,陆剑锋眼中的惊惧之色如浓云密雾般陡然骤升,而一缕如月色般温柔,又如万年冰冻般寒彻的笑容在夜浮生脸上乍然绽现,随着那抹笑容如花般盛开到极至,夜浮生已经猛然伸出另一只手向陆剑锋当胸袭去,陆剑锋出手一横,只听嘣一声,夜浮生依然淡若自定地站在远处,而陆剑锋却向后踉跄了几步,方才站定!夜浮生此时对着陆剑锋温文尔雅地一笑,陆楼主,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聊聊,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你儿子!说罢,用眼角余光瞄了眼陆剑锋旁侧的陆允祥!陆剑锋双眉倒竖,双拳紧握,喷火的眸光怒射着夜浮生,整个人似火山即将喷发却被封住了出口般,憋涨一时。
旋即,他敛了所有的怒火,无奈地忿恨低喝一声,哼!之后,方才迫不得已地走到圈椅旁坐了下来。
可是,起步之前他右手那个很小的轻回动作,却没能躲过夜浮生的眼睛。
夜浮生立马丢了个眼色给我,然后慢慢踱到椅旁坐了下来。
我从腰间迅即抽出寒霜剑,那柔韧而寒芒四射的剑身在空中如银蛇般摇头摆尾。
那软剑光洁、寒意四射而有些微晃当的剑身在昏黄如豆般的烛火映照下散射出点点如晨曦露珠般耀眼的冰寒光影!差不多同时,陆剑锋父子都嘴大张成一个O。
只听他们倒吸口冷气,惊惧地问道,寒霜剑?我婉媚地一笑,一边用两指轻轻抚弄那冰凉的长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手下败将的,不过因为它还算柔韧,也算锋利,因而将就用着!陆剑锋有些气急地问道,刘战呢?我这时已经走到了陆允祥身旁,也不搭理陆剑锋,而直接用长剑指向陆允祥的脖颈。
陆允祥上身略微向后一倾,左掌迅捷地向我袭来。
我身子一侧,手腕一转,那柄软剑已经精准地抵住了他的颈动脉。
陆允祥蓦地停住了向我挥来的左手。
我冷声呵斥道,把镖给我!他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右手,将刚才紧握在掌心的两枚飞镖交了出来。
我一把夺过飞镖,此时忽然想起上次他对我的暗算,不由眯眼阴冷地瞧了瞧他,陆公子,想多活一会,最好少动一些!陆允祥的脸立时一阵红一阵白,瞧了瞧我,继而有些颓丧地垂下了头。
这时,我才不紧不慢地对陆剑锋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已经先一步将刘战送到阴曹地府去了!陆剑锋一听,挥起蒲扇般的大掌朝小几上一拍,然后指着我,怒喝道,你……夜浮生伸手轻轻拍了拍陆剑锋的肩,淡然说道,稍安勿躁,陆楼主!沐清影和沐清涧估计因为在那边没有找到陆允祥,斯时一起来到了陆剑锋这边。
他们跨进房间,瞧到陆家父子,长吁口气,然后冲夜浮生点了点头,便分立于门两侧。
陆剑锋此时意识到自己已如一只被废了利爪的老虎般,只好敛了刚才的霸势和怒意,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四肢瘫软地蜷在圈椅中,无奈地叹道,有什么话,问吧!夜浮生冷厉地瞅着陆剑锋,今日原本要问你两个问题,可第一个你已经答了,所以不用问了。
陆剑锋立即恍然大悟,惊问道,你是沐清逸?夜浮生用如秋风般肃冷的目光瞄了瞄陆剑锋,你说呢?那声音如从地狱里传来的般邪魅阴戾。
陆剑锋一听,满脸地惶恐不安,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有些微地颤抖。
夜浮生目睹到陆剑锋的恐慌后蔑然一笑,没想到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稍顿,继续说道,我现在问你第二个问题,丝绢在何处?陆剑锋仰面大笑,哈哈哈!那笑声凄厉而伤悲,震慑了屋内每一个人!夜浮生用萧森的目光扫了扫陆剑锋,笑什么?陆剑锋冷然嗤笑道,痴人!都是痴人!那不过是张白丝绢,却让世人你挣我夺!可笑之至!夜浮生轻蔑地瞄了眼陆剑锋,眉毛一扬,含笑对陆剑锋说道,既如此,何不给我呢?陆剑锋眼波忽地闪过一丝凌厉和一点疑惑,继而他用探究的目光注视了夜浮生良久,方低首遗憾地说道,那丝绢我确实得到过,可是不久就被追风堂的风翘紫给盗走了!夜浮生沉下脸,冷冷地瞥了眼陆剑锋,不以为意地问道,是吗?说罢,向沐清影递了个眼色。
沐清影走到几旁,取下了身上背着的黑色包袱。
随着那包袱在几上地落下,一片哗啦声响起。
那包袱里似装着一些硬物般。
正在沐清影要解开包袱之时,陆剑锋突然眸光一寒,眼中闪过两道虎狼般的凶光,他已悄然从凳子下抽出一把锋利无比、薄如纸笺般的匕首。
他手腕一翻,猛地向沐清影刺了过去。
惊见此变,我睁圆双眼,心似揪紧了般疼,情急之中,大喊道,清影!这突如奇来的一袭,使得沐清影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夜浮生已从椅子上如闪电般跃了起来,大叫道,小弟,让开!说着,他手臂一伸,迅猛地将有些怔傻的沐清影推到了一边。
这深情的一呼,让陆剑锋也惊诧一瞬!而沐清影也在夜浮生这强力一推的作用下,向后踉跄了几步。
看到沐清影站定的背影,我本紧揪的心一下舒然!小弟?我原本混沌迷蒙的脑子被这声小弟给一下梳理锝如玉石明镜般清明,恍然明白了自己对沐清影的感情,那是一种亲情,是姐姐对弟弟的感情,而不是爱!等等,夜浮生怎么唤沐清影小弟呢?尚未待我想明白,陆剑锋已经将那把利刃嚓地一下几近全部没入了夜浮生的左后肩,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尖从前面穿出,那红亮的匕首在浓墨般的夜行衣衬映下,如条吞嗤生灵的银红毒蛇般,异常触目惊心。
陆剑锋习武几十年,即便不用内功,他的硬功也是极厉害的!那深深的一刺让我将刚才的怔想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匕首似乎不是刺到夜浮生的肩上,而是直直地戳入了我的心房,我的心顿时鲜血淋淋,一种刀剜般的疼随着心脏内喷薄至全身的血液瞬间传遍全身,夜!沐清影一见此情此景,并没有立即上前协帮夜浮生,而是身子略微一僵,稍一迟疑,终究还是举步向前,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看到这种状况的沐清涧,按耐不住,迅即提气向夜浮生飞奔过去!陆剑锋眼见一招得逞,一丝狰狞的笑容爬上他嘴角。
狞笑间,他已经迅猛地拔出了匕首,并再一次向夜浮生背心处狠历地刺去!这时,沐清影似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步跃到了陆剑锋的身后。
而此时夜浮生已经从容地来了个神龙摆尾,转过身子。
陆剑锋对夜浮生这迅捷地转身始料未及,稍一怔愣。
同时,他也瞟到了身后的沐清影和与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沐清涧,正准备侧身转换一下自己腹背受敌之势,却没料就在这一刹那,夜浮生已经运足全力,一招雹石滔天向陆剑锋当胸袭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一股霎冷、威猛的劲风。
而同时,沐清影也坚定地伸出双掌,从后猛击陆剑锋的背心!砰一声,似陆剑锋胸骨脆裂了!只见他双目鼓凸,似要掉出来般,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正要刺下去的匕首悠然停在半空。
晃啷一声,随着匕首落地,陆剑锋仰面缓缓向地上倒去,就在身体逐渐坠地的过程中,一抹阴险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他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指着夜浮生,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也……话未说完,他已经嘣地一声轰然倒在了地上。
爹~陆允祥惨烈地大呼一声,就要跨步奔了过去!我忙用长剑紧紧抵住他的颈部,双眸死死地盯着他,沉声喝道,陆允祥,怕死,就别动!陆允祥梗着脖子,眼中喷射出似毒蛇般怨恨的光芒,丝丝血痕从他颈间缓缓溢出,似条条红色蛆虫般挂在他颈间。
稍一愣,他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
那狂傲不羁的笑声,让我的心有些莫名的发毛,不由自主重新打量起由于激狂异常而满脸通红的陆允祥,强自镇定地厉声叱道,陆允祥,你笑什么?呵呵,陆允祥渐渐止住了笑声,脸上浮现出似哭还笑的怪异表情,今日既便我们父子都死了,也还划算!说到此,他抬起手臂,用手指着夜浮生,忿恨地吼到,因为有他为我们父子陪葬!顿时如翻江倒海般的愤怒和杀意席卷了我整个人,我狠声呵道,陆允祥,你什么意思?他嘴角一翘,颊边漾起丝丝阴险的笑容,因为他中了‘七脉生烟’之毒,此毒无药可解,七个时辰后他便将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此话如晴天霹雳般震慑了我,一阵万箭钻心般的疼痛如迢迢春水般不断向我袭来,似锥心蚀骨的黯然凄痛随着狂奔怒卷的血液而传遍周身,泪水一下如汩汩泉水般涌满了我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面颊上滑落!我斯时悠地明白了自己与夜浮生早就紧紧地系在了一起,不是因为长生这种外物因素,而是我们的心灵早被红线死死地拴在了一起!如果夜浮生今日去了,即便没有长生,我也绝不独活!不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一定要陪着他!正在我打定主意与他同生共死之时,没料想夜浮生却一脸从容淡定地走了过来,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陆允祥,你以为这小小毒药能奈何我吗?我乍然一听,惊诧不已!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已经踱到我身边的夜浮生,虽然见他一脸沉静如水,并不见有何中毒之兆,可是一颗心仍然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陆允祥一脸惊惧,神色惶恐地吼道,不可能!那匕首上明明有毒!前日,还是我亲手放的!夜浮生拍了拍依然泪眼婆娑的我,然后侧首对陆允祥淡然说道,忘了告诉你!我自幼每日以毒为食,早已是百毒不浸之身了!那声音如淡烟流水般轻柔、似云鹤般闲雅,却又是那么不容忽视,那么极具穿透力!这轻轻一语,似将陆允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掉了般,他颓丧地低下了头。
斯时,夜浮生为自己点穴止了血,方转过身,温宛地对沐清影问道,小弟,你没事吧?自和夜浮生共同击毙陆剑锋后,沐清影一直用那双如碧潭般清明深澈的瞳仁怔怔地望着夜浮生,万般心绪纠结,却又被深深地掩藏在那两抹望不见底的沉静中。
这时,夜浮生那暖切的问候一下将刚才深藏的千回百转的心情给拉扯出来,原本如秋水般恬静的眼瞳中陡然乍现出惊,喜,莫名不解,甚至冷然各种情绪,它们绾合成一束复杂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夜浮生。
两人对视良久,他方有些生硬地答道,没事!不过,此次没有再唤夜浮生庄主,这细微的变化,让夜浮生脸上浮现出一缕如晓曦般暖暖的笑容。
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二人,心中疑窦丛生,侧目望向沐清涧,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不惊不诧!夜浮生褪去一脸的笑意,回身,一脸寒霜地问陆允祥,陆允祥,我再问你一次,丝绢在何处?陆允祥闭着眼,昂着头,一副毅然决绝的样子!夜浮生如浮云般清幽地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以给你解药,如果你告诉我丝绢在哪里的话。
夜浮生故意拖长的尾音,让陆允祥不由微启双眸,一丝生的希望如星星之火般在他眼中悄悄燃起。
他垂下头又沉思片刻,方缓缓对夜浮生说道,在密室的夹层中,不过确实只有半副。
听爹说,另外半副自风翘紫来过后,就不见了!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另外半副丝绢被藏在了何处!夜浮生对沐清涧和沐清影吩咐到,清涧、清影,你们随他去密室取丝绢!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两枚解药。
沐清涧躬身答道,是!庄主!说着,他走到了夜浮生身旁,接过夜浮生递给他的解药。
就在他接过解药的一刹,夜浮生垂眸,右手微微晃了一下,似向沐清涧做了个什么手势!沐清涧立即点点头,然后转身向陆允祥走了过来。
沐清涧拔出匕首,用其顶住陆允祥的后背,走!陆允祥手一摊,冷冷地说道,解药先给我,否则……沐清涧蔑了他一眼,狠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满七步的!拿到丝绢,我立刻给你解药!陆允祥眸光一转,依旧踌躇不前。
这时,沐清涧冷然说道,陆允祥,你现在还有资格讲条件吗?如果你听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陆允祥又略微思虑了一下,方举步向密室走去!沐清涧、沐清影随着他走进了密室!这时,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环抱住他,哽咽地问道,夜!你没事?夜浮生深情地望着我,用略带寒意的纤长手指似触摸透明蝉翼般轻轻地为我拭去面颊上的残泪后,方柔声劝慰我,云儿,我没事!我将头伏在他胸前,静静地倾听他的心跳,那每一次搏动依然是那么强健有力,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
可我依然不大放心地问他,你确定?夜浮生吻了吻我的额头,如冬日阳光般暖暖地一笑,我保证!他的笑颜,他的话语,让我刚才全身紧缩的毛孔此时一下舒缓。
一丝发自内心的安然笑意在我脸上绽放!这时,脑中又突现刚才夜浮生急呼的那声小弟,我微颦双眉,有些吃惊地问他,你刚才怎么称呼沐清影小弟?夜浮生淡笑着说道,他本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话音中却隐含了一抹苍然!可是我却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对,正要继续问下去,只听从密室内传出陆允祥闷声惨叫的声音,啊!接着一阵轻微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悠悠响起!这时,我只好止住念头,逃离了夜浮生的怀抱。
一转眼,沐清涧已经拿着一块有些微微发黄的白色丝绢和那只鸡血镯走了出来!沐清涧躬身说道,庄主,东西都找到了!说着,将东西递给了夜浮生。
夜浮生一把接过来,将两间东西细细看了看,方郑重地将其纳入怀中。
这时,沐清影已经领着另一个人走了出来。
沐清影对着夜浮生踌躇了一下,似在斟酌什么,稍适方说道,嗯,我们在密室里发现了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刘宾!夜浮生也一眼认出了刘宾,他温文尔雅地一笑,慢言轻语道,刘宾!想不到咱们竟然会在这里见面!刘宾一听,满脸顿时如熟透了的樱桃般殷红。
夜浮生手轻轻一扬,快松绑!待沐清影为刘宾解了绑在身上的绳索后,刘宾立即抱拳谢道,多谢夜公子搭救!你这是来贺寿?夜浮生轻声细语中暗含一丝讥讽。
刘宾犹豫了一晌,诚恳地说道,实不相瞒,因为老堂主病危,王爷脱不开身,派小的借此次贺寿之名来查看一下王爷的亲娘风前辈的死因!昨日刚到沧州,本想今夜来探察一番,没料到,却糟了陆剑锋的道儿!夜浮生点点头,哦!正好我这有些东西,送给你家王爷!小弟,将刚才的包袱拿过来!许是因为夜浮生那声小弟的缘故,沐清影立刻沉下一张脸,生硬地将刚才的包袱交到了刘宾手里。
夜浮生的温言软语,沐清影的一脸寒霜,让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似乎不那么简单,抑或还隐藏着些其他的什么。
刘宾刚一触包袱,似感到些许异样,忙诧异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夜浮生如清水般淡淡一笑,看看,不就知道了?刘宾将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散乱,残缺的人骨,另外还有一副手镯和一根杈子,这……夜浮生略有些沉重地说道,这是风前辈的遗骨,被埋在陆剑锋的后院,我也是刚寻到不久,正好给你家王爷带去!刘宾疑惑地问道,夜公子,你如何能断定这副骨骸是风前辈的?夜浮生指着包袱内散乱的骨骼,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副骨骼从形态看,是一副女性骨架,从其骨骼断面看,死亡时间大约超过十年,更重要的是,那根杈子上依稀有些模糊的字迹,隐约可见‘赠翘紫’几个字样!因此,我断定这一定是风前辈的骨骸。
随着夜浮生清晰有理地层层分析,刘宾逐渐释然,眼眸中甚而掠过一抹惊喜。
待夜浮生言毕,他立刻走了过来,向夜浮生庄重地行了个大礼后,方诚挚地说道,刘宾在此带王爷,也带风老堂主谢过夜公子!夜浮生虚扶一下刘宾,客套道,刘宾,不用如此多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宾起身后,继续说道,此番夜公子真是了却我家王爷的一大心愿!我回去禀告王爷,改日再重谢夜公子!夜浮生清浅地一笑,应道,代我向风老堂主问好!我处理完事情,定去看望他!刘宾定为转达!说着,他收拾好包袱,向我们抱拳,那就此告辞!后会有期!我们回以礼,后会有期!待刘宾离开后,我们按照老规矩清理掉尸首后,一起离开了暗香楼,向城外树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