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依然头昏脑胀,睡意绵绵。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特别渴睡,而且极易疲倦!朗朗如白霜般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中泄了进来,在帐内投下一片银辉!正想阖眼继续休息,朦胧中,却瞄到床尾帐幔上似有一个纤长的男性侧影,心一惊,是谁?难道是……我忙霍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手也悄悄摸向了枕下的寒霜剑。
自从和夜浮生走到一起,参与了那些杀戮之后,我也渐渐养成枕下藏剑的习惯!稍微一定,我猛地抽出了寒霜剑,随着我身子一转、一挺,那寒芒四射的银剑,似螭龙般轻摆,手臂一扬,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丽的银弧。
转瞬,它已经抵住了那人的脖颈。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坐着的竟然是夜浮生,他正用那双如黑水晶般黝亮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我,如春水般绵延不绝的疼惜之情从中不断泻出!刚才悬于半空中的心一下落了地,不由长吁口气。
这时,我才注意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想着夜浮生的体贴,心里顿时如喝了蜂蜜般甜滋滋的。
微一扬首,对夜浮生笑道,夜,来了一会了吧?怎么不叫醒我?说罢,我搁下长剑,挪了挪身子,倚进了他的怀里!望着一地如乳如练的澄辉,感触着从后背传来的阵阵暖意,心中产生了种特别温馨的感觉!真希望时光就此停驻,让我永远地依靠着、拥有着这坚实、温暖而又宽阔的胸膛。
多少次,当我或疲累,或惶恐之时,只要一贴近它,我的心就会重新变得特别安祥、特别坚定!夜浮生环拥着我,一边摩索着我的双手,一边轻声说道,云儿,你什么时候养成了枕下藏剑的习惯?记得在凌州时,你可没有!那如丝竹般轻幽的声音在房内缓缓响起,它犹如一阵狂风,将刚才一室的温馨全都吹卷到了九霄云外!一抹淡淡的哀伤在房内如雲霓般逐渐氛氲开来!他的一语轻言,拨动了我心中的琴瑟,缓缓奏出一曲似落叶般悲伤,似青果般苦涩的乐章。
一个生活安定,问心无愧之人,是绝对不会有这习惯的!什么才会有?只有那些心里缺乏安全感,只有那些手上沾满鲜血,只有那些每日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才会有这习惯!自从和夜浮生在一起后,我的一双手,渐渐从熟捻于绣花针在丝绸之中来回穿梭,到现在熟练自如地使用长剑杀人,在这逐渐变化的过程中,我的心也逐渐沦丧!沦丧?或许有些过了!但是从不忍心杀一只鸡,到现在杀人如吃饭般,不管顶着什么样的正义名号,总之确实是杀了人!而且,我杀的人中,真的就是每个都该杀吗?独自一人时,我常常扪心自问,每每都以惶惑不安而收场!答案其实不言而喻,只是自己不敢正视!然而潜意识却是无法控制的,夜夜的恶梦就是明显的例证!只是,我从来不对夜浮生提及这些罢了!我敛了思绪,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非常时期,自然要小心些!言毕,扯了扯嘴角,尽力绽放出一缕灿烂的笑容!夜浮生幽幽地深叹一声,慢慢将我的一只手放到了唇边,温软的吻如羽毛般轻轻地落到了我微凉的手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如兰的温热气息,那阵阵暖意从手背如电流般迅即地传到了我的心田,让我的心有丝微轻颤。
夜浮生将我的手含握在掌心里,愧疚地说道,云儿,你不用骗我!虽然你从不说,但是夜里我听着你惶恐地惊叫,就知道你内心的恐惧!夜浮生是理解我的,是懂我的!虽然,之前是因为怕他担忧才不说,然而,现在我却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了!因为我俩心灵的沟通和交流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述。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已经能将一切清晰表明了!我们就这么坐着,任时光流逝,任静默如歌飞扬,……良久,夜浮生迟疑着问我,云儿,你……,你后悔吗?依旧如环佩相扣般悦耳的声音,却因为那丝丝犹豫,而有些顿挫。
后悔?我有些不大明白地问道。
夜浮生站起身,慢步踱到窗前,望着如天鹅绒般深蓝的夜幕下悬挂着的弯弯明月,缓缓说道,云儿,如果换做几十年前,我,还算地位尊贵,能给你安定、幸福的生活。
而如今,这身份,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追杀。
和我在一起,必然是整日提心吊胆,时时刀光剑影。
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所以,云儿,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吗?说罢,他不由长叹一声!那声轻轻的叹息,最后悄然消逝在静谧的夜色中!今日的夜浮生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略一沉思,突然想起今日下午他见过秦如风,更或者他已经知道我也遇到了秦如风,那么他现在如此说,便不难理解了!不过,于后悔这个问题,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说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是假话!特别是在刚开始和他在一起时,对他,真是恨之入骨!可是,在我逐渐了解他,认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后悔过了!从记事起,我便孤独一人。
自小,便尝尽了人间的冷暖,看尽了世态的炎凉。
虽然渴求一份真情,却也深知这是可遇不可求之事!直至我意外地来到这个时空,才真正找到这份深情,这份爱!而且这番深情厚意,不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万千难求一的!所以,我不后悔选择和他在一起!更何况,有得必有失,所以对他所说的那些,我不是不在意,而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接受和适应!在我怔想间,夜浮生一直深默不语,只是抬首仰望夜空,可是紧紧抓住窗棂的双手却泄漏了他此时的心绪!我穿上鞋,悄然无声地来到他的身后,双手一抄,紧紧环住他紧实的腰。
夜,我爱的是你,无论你是一个亡命天涯的囚徒,还是富甲一方的贵介公子,我爱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人,和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我紧靠着他坚实的背脊,低声深情地述说着。
那蕴涵着我一腔真情爱意的轻柔话语,似电流般,让夜浮生的身子微微一怔。
稍适,他缓缓转过身,将我揽进怀中,如迷雾般浓厚的柔情蜜意从他如墨玉般的眼眸中缓缓泻出,渐渐包裹了我的人,也包卷了我的心。
心底的火苗,灵魂深处的炙热,因它而渐渐浓烈!正在我有些神思恍惚中,只听他坚定地说道,云儿,嫁给我!虽然声音纤细如丝,可是却透露出一股不容违抗的霸气!我的脑子立即嗡地一下,变成一片空白。
嫁给他?不可否认,我是爱他,可是婚姻,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说爱是一种迷幻,是一种纯感情的东西,那么婚姻就要现实得多,它不仅涵盖了爱情,还包含有更多、更复杂的成分在内!如果说爱里面,就只有我和他,那么婚姻中就不仅仅是我和他了,虽然我孤身一人,但是他身后却还有沐月山庄!想着上次在枫洲之事,心就忐忑不安!更何况,虽然我对庄主夫人之位没有什么兴趣,可是要嫁给他,那是必须面对的,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善于为人处事,如果真成了亲,一切应该去如何面对,我真是没有一点信心!见我迟迟没有任何表示,夜浮生慢慢敛了刚才的柔情,一脸肃严,十分认真地问我,云儿,你爱我吗?我收了刚才的心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夜浮生手臂一紧,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那紧密的拥揽,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般,我的心不由砰砰狂乱地跳了起来。
他微一低头,在我耳畔低声呢喃道,云儿,既然你爱我,就嫁给我!他温热的气息软软地拂着我的耳际,他结实的身躯亲密地接触着我的,这一切让我有些意乱情迷,在他温润话语地倾述中,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是心灵深处的担忧却似个黑洞般渐渐扩张,越来越大。
特别是想起沐灵月那双怨恨的眼睛,我的心就不由加速跳动,不知道将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一抹淡淡的忧愁在内心深处酝酿开来!可是现下,我已经无暇顾虑这些了,只是激烈地回应着夜浮生如雨点般落下的狂热亲吻,……直到快要窒息,我们方才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分离。
天外一钩新月,楹窗爱人相拥,……良久之后,夜浮生搂着我的腰际,柔声说道,云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告诉了清涧关于‘长生’的事情!他简洁的话语,试图消解我刚才心中的疑虑!可是,他说的只是我忧虑的其中之一。
见我依然没有吭声,他继续缓缓说道,至于灵月,她很快也要嫁人了!而且这次及笄之礼,我之所以要办得那么隆重,也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很多事情,不能再象以往那样,那么任性妄为了!夜浮生详明的解释,已经基本上完全消解了我的心结,可是乍闻沐灵月嫁人,我不禁惊诧不已,忙问道,灵月嫁人?上次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如此匆忙将她嫁人,这……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缘由,否则我会于心不安的!夜浮生见着我一脸的诧异和焦急,宛儿笑道,云儿,别担心!灵月,自小就许了沐家的世交唐家的长孙唐晓生,只是因为后来唐家家生变故,方才失了音信!前阵子,我已经派人将那唐晓生找到,并带回了沐月山庄!哦!我点了点头。
想着沐灵月对夜浮生用情也算深厚,虽然这是她父亲为她订下的婚约,可不知她会否接受这突然从天而降的未婚夫婿,而且即便她接受,也不知那唐晓生何等人物,会不会委屈了沐灵月?不过,转念一想,夜浮生办事向来稳妥,而且从上次的事情来看,他对灵月也极是宠爱,绝计舍不得委屈她的。
既然夜浮生已经将那唐晓生接到沐月山庄,那么一切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内心对那唐晓生还是有些好奇,遂问道,不知唐晓生这人如何?夜浮生想了想,说道,唐晓生,是一个生意奇才,且心地纯良,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此人不会武功!不会武功?沐月山庄里连厨房的老妈子都会一点拳脚,这唐晓生要做山庄大小姐的夫婿却一点武功不会?沐灵月真能接受?我不大置信地问夜浮生,灵月的意思呢?夜浮生似想起了什么,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方说道,这可由不得她!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今父母均不在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替她拿主意!更何况,这婚约原本也是她父亲为她订下的!看来,沐灵月对这门亲事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了!如果真照夜浮生那样,以家长的威严强迫她接受,以沐灵月那么刚烈的个性,以后不知会闹出多少乱子,而且即便灵月真得迫于压力勉强接受了,将来也必难有幸福可言!唯一的办法,只有让那唐晓生主动出击,去真正虏获灵月的芳心,让灵月心悦诚服地接受他,才是上策!思定之后,我白了眼夜浮生,嗔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些‘封建家长的作风’啊!封建家长?夜浮生有些莫名奇妙地问我。
这时,我方想起这词是以前的时代相对于古代创造的名词,夜浮生定是难以理解,遂换了种说法,就是说你很主观!夜浮生瞄了眼我,不以为意地说道,主观?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我微笑一下,回身搂着他,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不对!可是你想过灵月的感受吗?比如突然有一天,家人将一个素未谋面,没有一点感情的陌生女子带到你面前,告诉你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会做何感想?夜浮生垂眸,沉思片刻后,缓缓地回道,我,断然不会接受!见他似乎有些开窍了,我遂微笑道,那就是了!所以灵月一时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对于婚姻大事,还是要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将来才会幸福!就如鞋,只有真正穿的人,才知合脚不合脚!夜浮生上身稍微往后倾了些,然后以一种惊诧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问道,云儿,你对这些怎么懂得这么多?我撇了撇嘴,笑道,我懂得还多着呢!夜浮生微微笑了笑,问我,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想了想,我宛儿一笑,对他说道,一切保密,你交给我就好了!不过,之前,我要见见唐晓生!夜浮生点了点头,没问题!这时,我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撒娇地问道,夜,你用过饭了吗?夜浮生揽着我,一边往圆桌走,一边宠溺地对我说道,饿了是吧?我给你带了一些点心过来!我用着点心,不经意间抬头,望见了耀动着的烛火!那摇曳、烁动着的火苗一下勾起了我的心事,让我蓦然想起今日下午遇到秦如风的情景,一丝淡淡的隐忧不觉爬上了心头。
云儿,在想什么呢?夜浮生边问边递过来一杯茶水。
不知为何,心中那份隐忧逐渐浓密起来,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此刻,经他一问,不觉脱口说道,夜,我们明天一早走!或许是我过于急迫的口气让夜浮生产生了缕缕疑惑,他不由微启眼帘,一道精光在眸中闪过!寻思片刻,波光一转,眼眸中已经渐渐漾出缕缕似轻烟般若有若无的哀愁。
我想他定是误会了,轻幽地深叹一声,继而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无视他迷惑的眼光,径自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我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呢喃轻语道,夜,在我心中,只有你!说罢,依着他平日吻我的样子,亲吻起他的耳珠,不时,将它轻轻含进嘴里,青涩地细泯慢舔起来!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粗重起来!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正当我要继续吻向他的颈项时,夜浮生却一把将我推开了。
我诧异地望着他,心一沉,嘴一撅,有些不满地问道,夜,你难道不想我吗?自从隶洲分别后,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再一起了!夜浮生镇定片晌,方重新将我抱入怀中,并在我耳际柔声说道,云儿,我想你!非常非常想!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虽然之前我也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和他在此地在一起,可是此时见他如此认真地说着,而且似乎还话外有话,不觉疑窦丛生,遂不解地问道,不是时候?夜浮生点了点头,轻声对我解释道,嗯!你看看外面,便知道了!我怀着满心的疑虑,在门窗边走了一遭,方明白了夜浮生的话!我所在的客房在此楼的二层,向下一望,楼下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守卫得严密程度堪比皇宫了!门外也有四个追风堂弟子在守卫着!更夸张的是,刘宾竟然亲自守在门外!想想,现在的刘宾可是追风堂的总管了,夜半不休息,竟然来为我看门!这秦如风也真够看得起我!这时,夜浮生也走了过来,揽着我的肩臂,轻声说道,我刚来一会,他们就到了!我不觉深叹一声!淡淡的悔意,浓浓的无奈随着这幽幽的一叹从心中喷薄而出,并渐渐在空中弥漫开来!夜浮生紧了紧我肩上的手臂,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我想应该还有办法的!听得出,夜浮生一时也还没有想出好的逃离办法,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安慰我!其实,凭着我和夜浮生的功夫,要想离开追风堂也不是难事!只是时缝风老堂主大丧,刀剑相见,实为不妥!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呼,走水了!走水了!我和夜浮生不由相视一望,丝丝疑虑在我们交错的眼波中产生,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呢?我们来到窗边,只见追风堂东北角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大批追风堂弟子朝那边奔去,包括我们楼下的部分弟子。
这不由更加深了我心底的猜疑。
难道有人帮我们?这时,夜浮生已经熄了蜡烛,拿上了包袱,并将我的寒霜剑递了过来,对我轻声说道,云儿,走!我接过长剑,随着他翻身跃上了屋顶。
几个起落之后,我们便出了追风堂,来到了堂外的树林中。
正在我们要继续前行时,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男子摘下面罩,对我们作了个揖,躬身说道,在下苏翱,特奉家父之命在此恭候夜公子!苏翱?何许人?想着刚才出来,一路顺畅,定是有人特意放了我们!难道就是这苏翱安排的一切?夜浮生用一种摄人的寒芒打量了苏翱一番,方沉声问道,你父亲是谁?苏翱恭谨地回道,家父便是追风堂前任总管--苏远!夜浮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他在何处?稍顿,他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如古井寒潭般凌厉魄人的锋芒,而且既然他要见我,为何不亲自前来?如深冬凛冽的寒风般冷厉的声音在幽密、暗黑的树林中悠悠响起,不由让人一阵寒栗!可苏翱却依然镇定自若,家父就在十里外的青青山上!之所以没有亲自前来迎候夜公子,一来因为他自风老堂主过世后,身体一直欠佳;二来,也是因为秦如风一直派人在找他,家父实在不便露面!此次,听闻夜公子在追风堂,忙让在下前来接迎!夜浮生并未立即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苏翱,似要将他看透般!而苏翱却一片坦然,面对夜浮生的探询,没有一丝慌惧和忐忑。
片刻后,夜浮生缓缓说道,刚才的一切是你和刘宾安排的吧!苏翱一听,爽朗地一笑,是,也不是!刘宾?我不由脱口惊问。
虽然之前想着追风堂内定是有人协助我们,不过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刘宾!他素来极忠心于秦如风,为何会……难道他是两面三刀之人?想着,不禁面露鄙夷之色!这时,苏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协助你们离开的的确是刘宾,不过你们来追风堂的消息却不是他递给在下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家父就是苏远,更不知道家父要找夜公子!说到此,他转向夜浮生,继续说道,他今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夜公子在沧州于他有恩,他让在下带话给夜公子,今夜藉此,还夜公子的救命之恩,此后两清了!更何况,他这么做,还另有它因,那就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堂主再过于痴缠和执拗!说到最后,苏翱的眼光不由又转向了我,且眸中闪过一道好奇的目光!想着他最后的那些话,我不由面红耳赤,忙垂下了头。
夜浮生微启眼帘,墨如点漆般的双眸掠过一丝不悦,继而冷声问道,你父亲可给了你什么信物?苏翱一听,忙从怀中取出一只镯子,递给夜浮生!定眼望去,竟然是只鸡血镯!怎么又是鸡血镯?记得刘战说此物乃前朝宫中遗物,那苏远怎么会也有一只呢?难道它们本就是一对?从从疑惑如深海中的气泡般渐渐浮了上来!夜浮生对着月光,将那只鸡血镯细细审视了一会,方点了点头,说道,苏公子,请带路!说罢,将鸡血镯抐进怀中,牵着我,向青青山行去!今夜,秦如风一直在灵堂守灵。
眼见沙漏已经指向二更天,便准备回房歇息了。
刚出灵堂,却突然听闻有人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秦如风立即拧了眉,不悦地叱问身旁值守的一个追风堂弟子,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弟子忙躬身应道,是!说罢,朝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的东北方跑了去。
半柱香的功夫,那弟子折回,对秦如风恭谨地回道,回禀堂主,东北角的一间柴屋不知为何,起火了!现在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秦如风接任堂主之时,便宣布只要是追风堂弟子,只需称呼他堂主即可,不用再尊称王爷!一直在长廊内来回踱步的秦如风点了点头。
不过,他心中却对这火的起由有些怀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遂停住脚,对那弟子吩咐道,刘宾在什么地方?刘总管今夜不是去守卫柳姑娘了吗?那弟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柳云昔?大火?秦如风乍然明白了刚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忙提气,如幻影般朝柳云昔住的柳楼飞奔而去!柳楼楼下有弟子三人,楼上有两人,加上刘宾,共六个人!秦如风一言不吭,冷冷地扫射了众人一眼,径自走上了二楼。
刘宾和两个追风堂弟子乍见秦如风,立刻跪下行礼,说道,属下拜见堂主!秦如风用如秋风般肃杀的寒光瞄了瞄跪着的几人,冷冷地问道,刘宾,里面的人怎么样?刘宾恭敬地回道,回禀堂主,柳姑娘一直都在休息!秦如风点了点头,沉吟道,去把门敲开!刘宾一听,抬眼,犹豫地望了望秦如风!他不是不知道堂主对柳姑娘的痴心一片,可是自从沧州一行之后,他明白了柳姑娘心里有的只有夜浮生!即便堂主再优秀,再尊贵,再对她一往情深,也只是一厢情愿!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是徒劳!既然如此,何苦再强留呢?他明白堂主的苦、堂主的难,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希望堂主能过得开心些!秦如风冷然地打量着面前踌躇不前的刘宾,暗自忖道:今日下午,和夜浮生一袭谈话,他已知晓柳云昔一直和夜浮生在一起!那么上次沧州之行,刘宾定是看到了柳云昔,可是他却对自己隐瞒不报!想着那事,再看看眼前如此迟疑的他!秦如风不由怒由心生,眼波一转,一道如刀剑般狠历的目光骤然射出。
刘宾看到秦如风渐起的怒意,不由垂下眼帘,朗声回道,是!说罢,刘宾起身,走到门边,敲响了柳云昔的房门!砰砰砰!砰砰砰!随着敲门声的响起,秦如风的心也似被一股外力给揪住了般,缩得紧紧的!随着敲门声过后的静谧在如水的沉夜中出现,秦如风的心也渐渐越沉越低,似坠入了万丈深渊般!一种不好的预感,如雾中看花,已经若隐若现于秦如风的胸间!多次敲门未应之后,秦如风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对刘宾喝道,把门撞开!是!说罢,刘宾用力嘣地一声,将房门撞开了!秦如风一把拨开刘宾,心急火燎地大步跨入了房间!房内空空如也,窗户大开,哪里还有柳云昔的影子!此刻,秦如风心中的怒气顿如滔天巨浪翻滚般汹涌不断,他转过身,眼眸中射出如冰刀般冷寒锐利的目光,胸膛急剧起伏,双拳捏得紧紧的!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他方抄手指着刘宾,厉声喝道,刘宾,夜浮生给了你什么好处?刘宾一听,忙双膝跪下,郑重地给秦如风行了个稽首礼,朗声回道,刘宾,从始自终,都对堂主,对王爷忠心耿耿!秦如风冷笑一声,问道,忠心耿耿?那我问你,柳云昔去了哪里?今夜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阴冷如绵密冬雨般的声音在房内悠悠响起,虽然纤细如丝,可又是那么的让人不容忽视!刘宾沉吟片刻,方镇静地回道,今日,属下派了二十九人守卫柳楼,楼下二十五人,楼上四人,加上我,总共三十人!不到戌时,我们便来了!房内一直没有动静,刚才听闻‘走水了’,属下想着柳姑娘应该已经休息了,所以就派了二十四人去救火!不过,属下敢保证从头至尾,房内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刘宾的一席话后,秦如风的脸色更加阴沉,只听他冷厉地叱道,那照你的意思,不仅大火和你无关,而且连柳云昔的离开也和你没有关系了?刘宾继续伏首,恭谨地回道,属下不敢!柳云昔的离去,的确是属下失职,可是属下绝对没有背叛堂主!秦如风阴戾地凝视着刘宾,慢慢踱到了房外的长廊内,对其余两人,冷冷地问道,刚才他所说的,可是属实?那两名追风堂弟子忙叩首,回道,刘总管所说句句属实!秦如风依然有些不大置信,继而对其中一位有些怯怯的人追问道,是吗?那人忙诚惶诚恐地回道,是!我们一夜都守在此处,房内确实没有丝毫响动,而且刘总管自始自终都在此处守卫,片刻都没有离开过!秦如风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那人,心中却暗自忖道,虽然自己对刘宾的确有些怀疑,可是经过一番审问之后,并未看出任何破绽!更何况,夜浮生这人本就诡计多端,他要安排今夜的一切也不是难事!再想想刘宾素日的忠心,心头所剩无几的一点疑虑最终也被消除掉了!最后,他终于慢慢踱回刘宾身旁,缓声说道,错怪你了!起来吧!谢谢堂主!说罢,刘宾起身立于旁侧!秦如风转身对身后的另外两名追风堂弟子说道,你们也起来吧!淡然的声音中毫不掩饰地泄漏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奈!说罢,又回身,对刘宾吩咐道,这里不用再守了!待会儿,你去柴房看看,今夜的大火倒底是怎么回事?刘宾恭谨地对秦如风应道,是!属下立刻就去柴房!说着,转身就欲离去!刚走出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对秦如风说道,夜深了!也请堂主尽早回去休息吧!秦如风微微点了点头,手一扬,你们先去吧!秦如风矗立在长廊内,目送着刘宾他们渐渐远去,不由深叹一声!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又慢慢踱进了柳云昔的房间。
人去楼空,可是依然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钻入鼻腔!云儿和婷儿不仅长得像,连身上的气息也一样,她们都甚少用香粉之类的东西,可是身上却永远都有股淡淡的清香味!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分不清自己对云儿的那份情意,倒底是因为婷儿才有的,还是自己本就爱上了她!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此次与云儿相见,他有种非常明显的感觉,那就是自己和云儿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虽然,明知如此,可是自己还是无法割舍!他不由想起与云儿相识、相知的过往!与她初见,她那么温柔、羞涩地为自己清理伤口;在兰苑,她那么清灵,秀美;被沉潭救起时,她又是那么的嬴弱,那么的苍白无力;小院听琴时,她是那么的娇俏可人;在追风堂大厅,乍闻玉姑娘的话时,她泪盈满眶,是那么的委屈,那么的楚楚动人。
想着这些,秦如风不由缓缓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他尽力深深地呼吸着,似想将房内残存的丝丝缕缕的气息全部吸进自己的体内,将它们永远地留在身体里,留在自己的心中。
桌上有一只用过的杯子,其中还依然残留着一点茶水!秦如风不由举起杯子,将其放到鼻下嗅了嗅。
淡淡的气息,分明证实了这一定是刚才云儿饮过的。
他不由用手指轻轻地抚弄起来,虽然杯壁冰凉,可此时却让他觉得这似乎就是云儿那柔软的唇瓣。
抚弄了一会儿,他一仰头,将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稍适,秦如风轻步踱到了床边,慢慢坐了下来,轻柔地抚摸床单,抚摸那半掀的被子!由于佳人早已离去,它们都已经完全凉了下来。
秦如风用纤长如玉的手指来回地摩索着,丝滑的缎面,细密的织棉,给指尖带来了良好的触感,这让秦如风感觉它们似乎还残存了点点云儿的温热体温,他不禁想到,这一定是她刚才睡过的!一想到她在这里甜美、安祥地躺着,秦如风的心就颤动不已!他痴迷地望着那床,最后竟然缓缓地躺了下来,并将刚才半掀的被子盖在了身上,静静地体味着周遭的一切!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忘掉她。
可是,一次次地分离,非但没有将自己对她的思念冲淡,反而在再次重逢时将那份浓浓的思念引得越发强烈!上次,她离开时,如果,如果自己及时告知她自己的一切,她会离开吗?她会爱上自己吗?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心似乎已经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她的心里只有……想到此,秦如风不禁握紧了拳头,一下坐了起来!是他,是他将云儿夺了去!杀了他!自己一定要杀了他!此刻,秦如风眼眸射出两道似寒冰般萧冷,似猎豹般凶狠的目光。
他掀被,下了床,悄寂地步出房间,轻轻将房门掩上后,向楼下走去!静谧深邃的夜幕下,一抹白色身影,似鬼魅般,轻轻飘离柳楼。
远远望去,它是那么的邪魅,又是那么的孤独!。